很多年前阿启看龙四也是那样的目光。
淡然中带着一丝鼓励的光芒。
凭白给人一种想要振作起来、
只是阿启以前只会这样看他一个人。
但现
重新握紧拳头,指节被握得“咔吧”直响间,龙彦昭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其实仔细回想,阿愿对每个人都很好。
不仅仅是帮助过少时的自己,他还帮过很多人提携过被侵地的举人纪廉,帮过被顾申鸣欺辱的灵香姑娘,甚至是自己身边的影八,也
龙彦昭不用猜,也知道那些年轻护卫大抵是一些流落
就像很多年以前,阿启选择处处照顾他,跟他做朋友一样。
他从没指望过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
他只是单纯为自己的际遇感到痛惜。
无论是阿启还是阿愿,都从未要求过回报。
到了今日也依旧如此。
顾景愿对谁都一样好。
也许连分别心都没有。
只是不巧,自己更惨一些,阿愿便为自己付出了更多
这样想来
好像他龙彦昭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那,又凭什么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就能入得了阿愿的眼
龙彦昭突然捂住自己变得锐痛的头部。
他这头疼来得十分剧烈,高大的身躯都骤然一缩,笔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动静着实不小。
尤其是身处闹市,将附近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公子”
旁边卓阳青忙上前扶住他。
一年多不见,皇上倒是比以前要多了许多毛病。
卓阳青都快哭了,他还沉浸
“您可别吓唬我了,臣我没见过世面,您这样我害怕。”小侯爷哭丧着脸说。
但龙彦昭已经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并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晃了晃头,面上再没一丝表情,气质也重回沉稳干练,表示“并无大碍。”
“顾梅掌柜那里不是有神医吗,要不您去看看”卓阳青提议。
龙彦昭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认可他这个建议。
“那所以看也看了,相认您又不打算相认。”卓阳青没法子了,问他“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北戎”
不是他不喜欢与皇上团聚,只是仗打了一多半,眼瞅着就是直逼北戎京都、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了,皇上却
这也罢了。
人都跑来了,还畏畏缩缩不愿出现
卓阳青实
他并不知晓皇上与顾大人后面
他只知道顾大人离开以后皇上给自己那位远
小侯爷总觉得自己了解的真相被自己爹还要少。
他都快以为皇上已经放下顾大人了甚至以为派他来江南照应着,也只是出于往日情谊简单地关照,但从这两日皇上的表现来看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了。
能放下那才是有鬼。
不把他自己折磨死都不带放下的。
“再等等吧。”龙彦昭说。
说着,他又一皱眉。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
从北部过来的路上,他想的都是只要确定阿愿过得好就可以了。
他本意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卡
若阿愿过得好,那自己便不
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先回北戎将老北戎王的坟墓掘了,鞭尸三日,再直接去京都报复现任的北戎王。
而若是阿愿仍旧过得不好还无法摆脱过去,那他就带他回北戎,亲自压着当年的太子哥哥和皇后向阿愿道歉,尝试去解他的心结。
而无论他是否已经走出阴霾,若阿愿都还是一个人,那他便要疯狂地追求他,拥抱他
当然了,现
他便不该再现身去打扰他了。
后面两种假设都已经可以划掉,不必再想。
他也该离开这里,去做剩下该做的事。
是的已经确定过了。
明明都已经确认完毕了
龙彦昭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也很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现
毕竟见得多了就更不舍了。
但私心里,他还是想多逗留一日,再看看他。
最后看看他。
顾景愿说每个人都有私心。
足可以得见,阿愿说的话,从来都没错。
龙彦昭一撩衣摆,烦躁地跟随人流向远离明岳楼的方向行进。
秦淮河两岸晚间人头攒动,白日更是比晚上要热闹数倍。
摩肩接踵间,有一队身着官服、看起来像是县衙捕快的人逆着人流从龙彦昭等人身边走过,一个个神色匆匆,面容凶神恶煞。
龙彦昭与其中一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对方虎视眈眈,看上去不像是捕快,更像是恶霸。
一迟疑间他顿住了脚步,再回头,就见这队人马竟是奔着明岳楼方向去的。
“莫不是去抓刚刚闹事的那伙儿混混的”卓阳青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戾气。
龙彦昭摇了摇头,稍作沉吟后,他说“走,回去看看。”
一群闹事的走了,明岳楼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景愿将荣清请回屋去,继续给孩子诊脉,他自己则回到了大堂,亲自动手,与小厮们一起拾散落的物件。
“掌柜的这些我们来就好,您快回屋歇着吧。”小厮们见他亲自干活,不免赶紧过来劝阻。
其实掌柜的很年轻。
年纪看上去可能比他们还要小上一些,远没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程度,但也不知道怎么,每次看见身形削瘦的掌柜动手干活儿,这些小厮们心里就会不舒服。
好像生怕对方纤细的手腕儿因为提一次重物便折掉似的。
再说掌柜的素来对他们极好,这楼里不仅伙计多,每个人给的工钱也比外面要多了不少,这种情况下又哪能还意思还让掌柜亲手干活
随后,他又叫来那名刚刚与混混们起冲突、被打了一拳的伙计。
原本还想让荣神医给他看看,但这伙计也是个年轻小孩儿,皮实得很。他不仅不觉得自己被打了店里要负责,反而还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不是怕被掌柜责怪,只是怕连累了掌柜的。
又哪里还好意思麻烦神医给看病。
顾景愿看了看他唇角被打破的伤,转身将柜台里面常备的金疮药递给了他,说“你的确是有错的地方,下次不要那么冲动。有人来找茬咱们还可以讲理,讲不了理还可以。盲目冲上去到头来受伤的便是你自己,明白么”
“掌柜的我知道错了。”那伙计说着,不禁埋下头去。
掌柜的眼睛太水润太亮,面容又太好看,离得近了,他根本就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明白就好,回去休息吧。”梅掌柜微笑,又从袖中摸出一些铜钱递给他“今日你放假。”
“谢谢掌柜”接过金疮药和掌柜的打赏,伙计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后院儿。
眼见着大堂已经拾得差不多,又怕再有人来生事,顾景愿特意将几名护院叫过去吩咐了一通。
没成想就
“
顾景愿回眸迎了上去,那几名官差也不客气,直接说“有人举报你这里经营不合法,
“啊什么”刚刚拾完店内的伙计们听了这话,都愣住了,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倒是梅掌柜并没有什么反应,刚打
“本店是正规经营,开店前一应手续便已经全部办理完毕,怎么突然又有不合规矩之处了”
为首之人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这是官府下达的通牒,梅掌柜可以自己看。至于这里,今日我们便要将此处停封”
梅掌柜接过了那文书。
几根细长的手指夹着纤薄的宣纸,他文书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目十行,便将内容复杂、官话极多的文书看完,而后他手持文书,赶
拦住了那几位官爷,他长身玉立,岿然不动道“且不说这不合规矩之处,
梅掌柜虽然看起来削瘦,但身高并不比这几位模样凶悍的捕头低。
他视线平视着他们,问那为首的捕快“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的我们说了也不算。”这群捕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直接推托道“梅掌柜,知县接到举报说您这有问题,要我们前来暂时将着铺子封了,咱们也没法子。你就莫要再问,给个方便吧。”
“官爷,您这话便严重了。不是梅某不愿意,实
梅掌柜真挚地说“若军爷觉得为难,
“梅掌柜。”那捕快却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道“您来咱们这秦淮县也有一阵子了,咱们也算是相熟,你可不要故意为难我们。”
“再说了”他悄悄向梅掌柜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面对秦淮河畔最亮眼也是最具话题的标致人物,这位捕快也有些心猿意马。
尤其从侧面看上去,梅掌柜的侧脸生得极为俊秀喜人,肤色也过于白皙,跟块嫩豆腐似的
他忍不住又贴近了一些,
梅掌柜垂眸安静听完这话,便稍稍后退了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他道“梅某是正经做生意之人,从不欺瞒顾客,也从未做过恶意竞争之事。诸位来我这里吃饭也好入住也好,看中的是明岳楼的口碑和品质。是以官爷这话恕梅某不敢苟同。”
眼见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捕快也失了耐心。
只听他冷笑了一声“梅掌柜若对知县大人的抉择有异议,可以这就与我回衙门说理。但是如今,这店闭也得闭,不闭也得闭”
“嗨这人怎么说话呢,还不讲理了”
方才才重新坐下吃饭的客人中,有些离得近的亲耳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他们多半都是前来应试的文人,或许会怕小混混,但本着有理走遍天下的信念,自然不会怕官府的人。
很快有看不下去的书生起身询问
“若是不合法度,那再行整治也便罢了,为何非要封停”
“是啊再说仅是被人举报便要封停,那天底下的生意人都没法做事情了”
“即便是封停,又怎会一封就封七天就算是要核实,也不必这么久吧如此这般,衙门是何等的办事效率”
听说明岳楼又出事了,门口再次围满围观的百姓。
秦淮河一带的百姓大多都知道县令与隔壁酒楼老板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县令的小舅子这些年
现如今听说县令直接来为难梅掌柜,未免也跟着议论起来。
“嗨,估计又是隔壁知县那小舅子,
“这一封停就是七日,等再开张,乡试都快结束了这期间大家没地方住,也只能去他家打尖儿住店,谁不想赚这一笔快钱”
龙彦昭也混迹
“京中纨绔都被处理了,没想到这小小的地方长官还敢
“公子息怒呀公子”卓阳青拉住龙彦昭,好
他说道“顾大人我是说梅掌柜
“还待什么回头”龙彦昭虽这样说着,但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直接冲上去将他捕快暴打一顿。
他想着顾景愿如今可是向阳侯。
堂堂侯爷却要再此处受一个小小七品知县的欺压那他给他这个侯爷又有什么用。
但转念一想,这才是顾景愿。
他绝对不会拿这种身份出来压人,否则就不会辛苦易容,隐姓埋名
虽然理解阿愿的想法,可龙彦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他被人欺负。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直接递给旁边的影二“你脚程快,拿着这块令牌去趟金陵知府衙门,把那里的知府知州都给朕叫过来。让他们过来看看自己管辖之地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影二拿着令牌立即领命去了,旁边卓阳青咋舌。
只见皇上脸上阴云密布,龙彦昭负手而立“一个七品县令都能肆意到如此程度,朕看他们这些四品五品的也是不想干了”
“”
卓阳青也不敢说话,他与这里的知州共事,觉得对方人还不错,是个清官好官。
却没想到此处的知县竟然如此糊涂,正值乡试之时,朝中又尤其重视这江南贡院竟然
当然了,若是这明岳楼的擂台存
但如今只是遭到了举报,单纯确认到底是否符合规矩便要封停七日这就是刻意为难的意思了。
虽说是刻意,但因为封停店铺的界限很模糊,所以即便梅掌柜真去衙门说理,对方推托个几日也是完全符合规定的。
且即便上面来查,衙门也总能找出个借口来,同样不会被怪罪。
是以这事儿要是
谁让你做生意做得最用心、最招客人喜欢
但这事儿还真不巧了,竟然落到了向阳侯头上还正巧被皇上抓了个现行
此处知县的乌纱帽怕是要不保了。
连同上面的知州、知府估计也都要被牵连。
卓阳青
那知县更是是钻了空子刻意为难他人为自己家人谋利,更谈不上无辜。
虽然共事,但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可求情的。
只是影二脚程再快,跑一趟金陵府一个来回也得折腾个把个时辰,这期间
卓阳青低声问皇上“要不臣去把他们赶走省得他们污了顾大人的眼。”
皇上脸色已经越来越差。
他眼见着那么多人跟衙门的人说理都说不通,就只觉得气急。
更没脸见阿愿了。
他想,即便无法拥有阿愿,也至少要给他一个太平盛世,让他自由自
可自己才来这儿两天,便亲眼见到了一起官府欺压商贾民众的事件
越想脸越黑,龙彦昭的唇角紧绷。
看来等拾完北戎之后,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里面亦是争吵不休,已经不需梅掌柜说话,
几名捕快哪里辩得过书人,但也未将这些还没有功名
他这样言语上一威胁,那几位替明岳楼说话的气焰边消退了一些。
眼瞅着便要应试,谁也不想惹麻烦。若真被抓了进去错过了考试,这一趟江南便白来了
但梅掌柜也未叫他们为难,那捕快话音才落,他已经说道“即便是官府也不能随意缉拿,将人关起来,官爷,您这未免欺人太甚。”
捕快们并不以为意,只是放肆笑道“梅掌柜,我看你还是没有理解”
“真是放肆”
眼见着那捕快要向顾景愿的方向靠近,龙彦昭再也忍不了,正要令卓阳青带着几个人将那些捕快们全部制伏羁押,就见人群拥挤的后面,骤然有一书生气质、却身着官服的人出现。
他一道声音
这人面白无须,文质彬彬。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带刀护卫,同样穿着官服只不过是武官制式的,同样不是地方官员有资格穿的衣服
没错,但凡是稍有眼光之人,单看这一行人的穿着,便知道他们是从京城而来。
而联想到最近的乡试恐怕这几位京官便是被下派到地方主持乡试的官员其中还有主考官也说不定
里里外外准备参加考试的书生们愣住了。
至于其他围观百姓,眼见这几个人穿着如此正式,举止如此气派,即便看不出这是京城来的,也纷纷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再说到那几名捕快,他们更是认识这几位京中官员的,尤其是那为首的礼部官员。
这几位于此处落脚还是县令亲自接风招待的,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得记住这几位爷,又怎么敢得罪。
是以见拨开人群走入正堂的是他们,那几位捕快立即过来行礼。
“纪大人,您这是出来巡查还是”
那为首的捕快笑脸盈盈,却扑了个空。
只见他口中的那位纪大人直直越过他,直接向他背后的梅掌柜深深地作揖行了一礼。
“学生参见老师。”
“”
捕快们愣
不仅是他,他身后的那两位禁卫更直接。
他们直接单膝跪地,正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