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弥仙境中。
经过一番艰难的抢救,归厝长老总算是保住了墨知晏的命。
但就像之前预料到的那样,林慕下手毫不留情,墨知晏全身能废的都被废了,说是救回来了,也就是救回来一条命——只有一条命。
华羽仙尊守了一夜,刚从墨知晏住处离开,又被其他还未离开的宾客请了过去。
华羽仙尊昨天才丢了大脸,本来是不想见人的,但涉及正事,也顾不得被人看笑话了。
他现在面临着更大的麻烦。
林慕打赢了决赛,顺带废了墨知晏,就带着林沁华一走了之,但后面的比赛还没结束,登天榜也没完全定榜。
直接丢了个烂摊子给华羽仙尊。
华弥仙境是主办方,其他人都在找他要一个说法,华羽仙尊一个头两个大。
吵吵闹闹了一天,晚上拿出了结果。
“什么?”承桑祁呛到了,连忙把茶杯拿远,“照常举办?”
“是啊,”承桑落日说,“说是现在第一第二一走一废,剩下的比赛没法办,不如把其他人的名次直接往前挪两名……只是最后没通过,第二那个毕竟还姓墨,规则也不允许这么乱来,就提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承桑落日换了口气。
“照常举办——开赛之前给他们一柱香时间,要是到时没有到场,就自动判输,其他人的名次各自往前两名,其实和前一个还是一个意思,但说出来好听点,也合乎规矩,我猜华羽仙尊很快就会同意。”
承桑祁匪夷所思:“他们有毛病吗?”
“没毛病啊,”承桑落日耸肩,“比赛还未结束就擅自离场,这不就是自己放弃了吗?墨知晏也是,他受伤怎么了,这几天受伤的还少吗,谁不是带伤上场,他凭什么搞特殊?这都算好的,还给他们留了个机会。”
承桑落日清了清嗓子:
“一开始人家提出的还不是这个,人家直接就说了,说当时擂台上出现了异象,林慕有作弊的嫌疑,就不该给他名次,应该直接废掉,让后面的人名次往前。”
“……”
“还有更有意思的,说林慕下手太过狠辣,一出手就致人于死地,不符合正道的行事准则,前几天外峰又死了两个人,疑似是魔修下的手,那些人想把这锅扣在林慕身上,再加上大闹决赛这事,别说登天榜,直接就是正道除名,下次大比也不让他参加了。”
承桑落日摇摇头,“还挺能防范于未然的,一次性把百年后的隐患都解决了。”
承桑祁:“墨天晔就这么听着?”
“不然呢?”承桑落日说,“你知道那些人找的什么理由吗?”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些人的语气:
“墨少主如此少年天骄,不到三十就踏入了半步出窍,这等天赋,堪称空前绝后,这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啊!竟然陨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就因为狭隘的嫉妒心报复,别说您这个当父亲
的了,就是我们看了?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也心痛不已啊!”
承桑落日噗嗤笑出声。
“墨知晏废了,再加上棠溪聿风,华弥仙境接连两个天才殒落,他们脸都要笑烂了,在这装什么痛心疾首呢?”
“不过这话能打动墨天晔就行了,他已经在查那两个人被杀的事了。”
承桑祁听得眉头都要飞了:“不是,墨天晔这报复的也太明显了吧?墨知晏废了保不住名次,他就要把林慕也拉下去?”
承桑落日给自己剥了个桃子,“也不全是他,主要是西海仙山的那几个尊者,态度非常强硬。”
西海仙山那位少阁主现在名列第三,往前两位,就是第一。
“这种第一拿着,他们也不嫌丢脸,刻在碑上都成耻辱柱了吧?”
“那是你觉得。”承桑落日说,“人家可不觉得,你不也说第一比第三好听吗?”
承桑祁:“……”
在这件事情上,华羽仙尊确实偷偷掺了点私心,他很想直接取消林慕的名次,好好教训一下林慕,但这样太过明显,干脆顺水推舟,顺着其他人的意思,照常举办。
况且,规则本来就是这样。
承桑祁气愤的也不是照常举办,而是这些人的嘴脸,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
林慕前脚刚走,这些人后脚就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的名字从登天碑上剜下来。
这挑战赛还没办呢。
不说挑战赛,之前擂台的时候,这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就不少。那些流言蜚语,有多少是出自于他们手中。
承桑祁当时就看笑了。
合着这是眼看拉拢不过来,就干脆毁掉算了。
“你要真替他抱不平,你就去把其他人拉下来,自己站到第一去。”
承桑落日不怎么用心地使了一出激将法,拿着他啃了一半的桃子慢悠悠回房休息去了。
承桑祁在桌边坐了半夜,天亮时才阖上了眼。
这种话也发生在了其他地方。
去找华羽仙尊的人不止一个,当天散去之后,一整夜,华弥仙境内外峰灯火通明,没有一处院落是按时入睡的。
……
另一边,林家的马车上。
林家带来的医修正给林沁华检查身体。
这种检查早些年也做过无数次,然而,无论是哪一位医修,得出的结论都一样。
林沁华患的是“疯症。”
查不出病因,也查不出具体病在哪,无处下手,药石无医。
不是身体生了病,神魂也没查出问题,但就是神志不清,这种神志不清常年折磨着她,反向带累了身体和神魂,才需要服药。
这一次也一样。
检查结果一出,床边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房间里的空气无端变得沉闷下来。
只有林沁华无知无觉,拉着林慕衣袖,安安静静地坐着。
“算了,早该知道的,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林阗挥手
,让人去休息。
医修忙碌了大半天,满头大汗,擦了一把,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林阗拍拍林慕肩膀,“不用急,等我们先回家,安稳下来再说。”
林慕点了点头。
林誉心情沉重,亲自煎了药给林沁华送来。
行到一座山头时,林阗让人中途停车,把颜芜和小凤凰接了上来。
小凤凰登上马车,扒着一颗红宝石看得爱不释手。
直到林慕叫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小爪子。
大比开始之前,林慕就和小凤凰说好了。
他可以留在这边玩一段时间,但是只能留到大比结束,就必须回家。
小凤凰偷跑出来这么久,凤凰那边估计都快急坏了,再让他在这边逗留一段时间,凤凰一族的那位妖尊就该找上门来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小凤凰乍闻噩耗,当场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抱着林慕大腿,两个眼睛都哭成了太阳波浪蛋,仰着白嫩的小脸,小嘴一张就是嚎,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呜呜呜呜我不走,我不要走,林林不要赶我走!”
林慕让他站直,解救了自己的腿,蹲下身,和他讲道理:
“这是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小凤凰抹眼泪,抽抽搭搭,“可是、可是……”
“你哥哥会想你的,还会担心你。”
小凤凰打了个嗝,“我想留在这边帮你呜呜……”
林慕在他头顶轻轻按了一下,“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是吗?”小凤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是很有用的小鸟吗?”
林慕忍笑,“嗯,你是。”
“那你还会来找我玩吗?”小凤凰仰起小脖子,咬着唇,眼里包着泪,好像林慕要是说个不,他的眼泪就会决堤。
“会,”林慕说,“不过要等我先把事情忙完,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小凤凰勉强止住抽噎,咬着手指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到自己脑袋上去扒拉。
“我的毛毛呢?我记得我有一根很漂亮的毛毛……啊,找到了!”
他用力一拔,从脑袋上拔下一根金红色的翎羽,跟拔了个塞子一样,疼得眼泪又出来了,“嘤……”
和林慕见过的凤凰一样,翎羽细长而柔软,拖曳着金红色光点,触手温暖,好似捂进了一件温暖的棉服。
“这个给你,”小凤凰踮着脚,把翎羽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的毛毛,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想来找我,就把它捏碎,我会来救你的!”
他挺起小胸膛,昂首挺胸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大可靠。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泪痕和哭腔的话。
林慕接过翎羽,掏出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好。”
安全起见,林慕拜托了颜芜。
让他走一趟,把小凤凰完璧归赵,送回凤凰一族。
小凤凰来的时候是从家里偷跑,别说林慕,就是倾殊妖尊都毫不知情。
全靠小凤凰一腔热血,竟然真的一只鸟跌跌撞撞飞到了华弥仙境。
小凤凰实力不低,但林慕不能让一个刚破壳没几年的小鸟崽从自己这里独自上路,出了事也不好交代。
颜芜没什么意见,他常年在人族和妖族之间流浪,要不是遇到了顾随之,这会儿还不知道又流窜到哪里去快快乐乐地卖货了。
走一趟妖族而已,跟回家一样。
“林哥你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他拍着胸口保证。
临走时,小凤凰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远远望着这个把他从拍卖会上买下来,又孵化了他,让他在生命之初见到的人族。
“林林再见啦!”他挥了挥手。
短短的胳膊和凤凰的小翅膀一样袖珍,黝黑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颜芜也大力挥手,“我们走啦林哥。”
“路上注意安全。”林慕交代,“小心其他妖族,人族也小心一点。”
“我们知道的。”
目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远方,林慕又站了一会儿,才转回房间。
林沁华在编花玩。
去接颜芜的时候,林慕在山间采的一捧野花,本来是给她插花瓶,林沁华见了,拿着编起了花环。
林慕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林沁华把编好一半的花环放在他头顶,左右打量了一下,还挺满意,又取下来继续编。
只要林慕在她身边,她就一直是这样安然恬淡的模样。
可以短暂的离开,但是不能离开太久。
要是长久看不到林慕,她就会陷入从前那种不受控制的疯癫之中。
林慕把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又拉了拉她膝盖上的被子,让她自己玩着,去了隔壁。
他有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想问问顾随之。
林沁华对他的情绪变化太敏感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加倍地反应在她身上,林慕怕她担心,只能先避开。
林慕打开房间的窗子,“前辈,貘铃可以看到别人的梦,那……”
貘铃还是从凤凰一族得来,顾随之在他突破元婴的时候用过一回。
刚才送小凤凰离开,他又想起了这件东西。
林沁华经常做噩梦,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睡得很不安稳。
能不能用貘铃……看一下,林沁华的梦是什么样?
医修查不出病因,化神期大能也探测不出心魔,那只和仙器一线之隔、专门探查人梦境的天阶法器呢。
要知道,法器这东西,大多都是独一无二,哪怕是同一个人打造,效用也会有微妙的不同。
越是高阶的法器,就越是找不出替代品。
尤其是,这还是妖族做出来的法器。
神血只是治病,现在一路颠簸,也不适合立刻动手。
要是能查清林沁华身上的病因……
“能窥探人梦境的法器少见,但具有这种效用的可不止法器,一些特殊的功法也能做到,墨天晔应该早就试过了。”顾随之说。
林慕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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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之不喜欢看他失望的模样,想了想说:“不过你可以试试,别人不行是别人不行,或许你可以呢?你看她对别人也没有反应。修士的防备心是很强的,不是特别信任的人,很难让人看到自己的内心,她这情况又这么……脆弱,她不愿意,谁敢来硬的?”
林慕蹙眉:“貘铃也不行吗?”
“貘铃只是一个途径,就好比……她的梦境是一个房间,貘铃只能让我找到门,没办法帮我把门打开,开门要靠自己。”
林慕想到什么,“那你上次进我心魔……”
“硬撬开的啊,这就叫修为碾压,”顾随之挑眉,“我一直没问,你以为你的心魔里都有什么,连我都防,这么不愿意让我看?”
林慕抿了下唇。
顾随之看他情绪一直不高,故意逗他,“你那个对你图谋不轨的师兄?还是你以前还有其他追求者……”
“……没有!”
顾随之:“嗯?”
林慕别开眼,过了会儿,才低声说:“我只是……不知道我的心魔……是在去了华弥仙境之后,还是……我小时候。”
反正都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人看很奇怪吗?
顾随之读他心读得越发得心应手,感应到他的想法,噗嗤笑了。
休息一晚,昨天困恹恹的龙又恢复了点精力,化出人形把人揉怀里。
“不狼狈啊,挺可爱的。”
林慕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问:“你说的可爱,是指你偷看我洗澡,差点被我劈了,然后打着不让我下次心魔更难过的旗号强吻我?别以为就你能看到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随之望天:“是很可爱啊,还挺凶,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唔,你又谋杀亲夫。”
林慕能听他当面描述这种事情?
不等顾随之说完,他一手掐在顾随之脖子上,把人按在床上,威胁他:“忘掉!”
顾随之抵死不从,“我不!”
“表弟,你干嘛呢?姑姑找你……”林誉推门而入。
然后和转过头来的林慕一起同时凝固。
只见房间正中央,大床上,他表弟把一个白头发的男人压在床上,修长的小腿曲起,膝盖死死压着对方的小腹,不让对方挣扎。
男人半个人都陷进柔软的被子里,银白色的头发凌乱铺了满床,只露出半张脸……倒还有几分姿色,不对!
这熟悉的白毛,不就是那个谁?
林誉大脑宕机。
林慕只觉得暴露在林誉视线下的半边身体都在麻了,动作迅速,从顾随之身上起身,拉过被子遮住顾随之,掩埋了犯罪证据,在床边站定。
林誉看着这熟练的动作,感到一阵窒息,“你,你
们……”
林慕:“误会。”
“你们原来……不是两情相悦……或者他逼你的吗?”
林誉精神恍惚。
他隐隐约约想起,上次好像是这男的主动骗他表弟进小巷子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
林誉脑袋转到冒烟,试图拼凑出真相。
难道上次这人也是在反抗,只是恰好被他们看到那一幕?
这就说的通了,他进门的时候,表弟的手还掐在别人脖子上……
可怜林家大少爷一辈子老实做人,不知打情骂俏为何物,深陷自家表弟强迫别人的道德负罪感之中。
挣扎半晌,憋出一句:“你……”
林慕扶额:“我……”
顾随之闪电般伸手,在他后腰上一按。
林慕一时失声,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无声无息软倒了下去。
顾随之一手搂着人,眼一眨就露出个饱受欺凌良家妇男的表情。
配上他那副清冷高贵仙人貌,还真有几分坚贞不屈高岭之花被迫下神坛的感觉。打蛇随棍上,就要开始控诉林慕的强取豪夺。
林誉说:“你好歹锁个门啊,这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顾随之:“……”
顾随之打好的腹稿一句没用上,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誉:“唉,这都什么事儿啊,咱们家也没这种先例啊,祖祖辈辈从来都不强迫别人的……要把他手脚捆起来吗?他跑了怎么办?我去给你拿绳子?不会反抗吧?”
林慕:“……不用。”
林誉:“那你还要点别的吗?我那边还有点软筋散,给你拿点?”
林慕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了自己这位表哥,然后镇定且和颜悦色地摇头婉拒:
“真的不用,表哥,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哦哦哦哦,”林誉倒退出门,顺便啪嗒把门关上,声音隔着门传来,“那你们忙啊,我先去看着姑姑。”
这个“忙”,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门一合拢,林慕立刻变脸,推顾随之肩膀,“松手,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顾随之搂着他腰,只觉得手里这段窄腰手感真好,坚决不松,还紧了紧,彻底把人压在自己身上,生无可恋地躺平:
“我好像进土匪窝了。”
绳子,还有软筋散……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林慕头发都被他揉乱了,用手肘撑起身,脸颊有些不易察觉的红,“别胡说,你就是嫁人了,以后会习惯的。”
“我决定了。”顾随之懒洋洋一手枕着头,“我要带你私奔。”
他胡言乱语,当场乱编:
“——高门大院里养在深闺的美人出门遇险,惨遭劫匪劫色,危险之际,帅得让人窒息的街边混混出手,英雄救美,美人一见钟情,奈何惨遭家里棒打鸳鸯,于是决定……”
“把混混杀
了,藏在房间里珍藏。”林慕平淡补充。
香艳话本一瞬间转为了悬疑惊悚,顾随之不乐意,“怎么我又死了?”
林慕松了手肘上的力道,放任自己倒下去。
脸埋进顾随之颈窝,闻到他发间清雪般的清澈甘冽的气息,“贴近现实。”
顾随之抗议,“我不要,除非话本里的我死了和活着没有区别。”
“什么区别?巫山云雨吗?”
顾随之扣在他腰上的手猛然收紧,林慕额头抵着顾随之侧脸,一动不动。
顾随之无奈:“你刺激我是吧?”
林慕无声笑了一下。
“难道不是你想陷害我吗?”他坐起身,低头看着赖着不起来的人,“刚才还想把我变渣男的人,不是你?”
顾随之一手搭着额头,懒懒散散地垂着眼看他:“我不管,我要带你私奔。”
“奔不了,我母亲还病着,我得留下来照顾她,”林慕低头,整理散乱的衣襟和头发,眼底带出一点笑意,“认命吧,还是乖乖嫁进我林家,别逼我让人来绑你。”
顾随之不肯跟着他的剧本走,有意挑刺,“那你家里要是不同意呢?我看你表哥好像挺嫌弃我的。”
“他们要是不同意,”林慕放缓了语速,似乎真的在思考,他回过头,“我就把你蔵在我房间里,白天去照顾母亲,晚上回来陪你。”
顾随之逗他:“然后夜夜都跟我在一起?”
林慕从眼梢里睨了他一眼,“嗯啊,我可以,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