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看着傅明宇,栀栀惊呆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栀栀一直站在棠娘那边儿。

    她理解棠娘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与喜欢,也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加明白棠娘在怀孕以后决意要暂离正义岛……

    但是栀栀从来都没有站在傅明宇的立场上想过这些问题。

    棠娘和傅明宇都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

    棠娘年过四旬,幼时的经历极悲惨,但她骨子里还有着仍未泯灭的天真。她太洒脱,不懂法理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

    傅明宇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受尽了宠爱,也是被家里惯出一身的孩子气。

    这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经历,性格里又都带着不计后果的决然。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受吸引的地方。

    在这一刻,栀栀咬住下唇,紧紧地盯着傅明宇。她差一点儿就要为他的勇敢击掌喝彩了。

    可是——

    傅明楼却面色惨白地捂住心口,身子一个趔趄……

    周秀雅第一个发现,惊呼了一声“明楼”,然后赶紧扶住了丈夫,让丈夫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傅明宇愣住,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周秀雅拍拍丈夫的后背,紧张地问道:“明楼,明楼?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啊,你哪儿不舒服你快点告诉我!”

    正好,栀栀刚回来,斜挎包就放在桌上。

    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清凉油,交给周秀雅,“嫂子,快,给大哥涂一涂太阳穴、耳后和人中的位置。”

    周秀雅赶紧照办。

    栀栀又把傅明楼的茶水倒掉,给重新倒了杯开水,让傅明宇端着,“吹凉一点再喂你哥喝。”

    傅明宇只好端着茶杯慢慢的吹。

    过了好一会儿,傅明楼才微微地喘了两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了傅明宇。

    傅明宇看了他哥一眼,把头扭到一旁去,继续捧着杯子吹。

    周秀雅都急哭了,问道:“明楼,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傅明楼答道。

    周秀雅哭道:“你还说呢,刚才你都站不稳了……到底哪儿不舒服啊?”

    傅明楼胡乱答道:“就……有点儿喘不过气儿,可能是我这衬衣领子上的扣子……缝太紧了。”

    他一直盯着傅明宇。

    傅明宇其实也挺关心兄长的。

    就是……

    他有点儿无法面对兄长那既失望又震惊的目光。

    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不看他。

    尽管栀栀很想知道傅明宇的态度、以及傅家人是怎么看待傅明宇和棠娘的事儿……

    但栀栀也知道,这是人家家务事儿,她不好插手,更加不方便旁听。

    于是她就说道:“明宇,你让你哥喝点儿开水润润喉咙吧!”然后又对周秀雅说道:“嫂子,我还有事儿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栀栀匆匆离开了读书室。

    刚离开读书室,她就看到了表情莫辨的黎恕?

    “黎恕,你……还没回去?”栀栀诧异地问道。

    所以?

    他刚才是不是有听到了傅明楼误会她和傅明宇在处对象?

    黎恕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知青站外围的一丛青竹下。

    这儿距离读书室不远。

    从读书室里泄露出来的烛光,能勉强照到这儿,但又被郁郁青竹挡住。

    黎恕紧紧地盯着栀栀,低下头,轻声问她,“别栀栀,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栀栀明白了。

    ——她刚才唬弄傅家人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被他给听见了。

    栀栀深呼吸,决定向黎恕摊牌,“黎恕,我……我知道,你、你……”

    黎恕盯着她,眼神乌沉沉的,“有话直说。”

    “我们不合适。”栀栀说道。

    黎恕都快被气笑了,“我们不合适?哪儿不合适?年纪不合适?你18,我22,怎么不合适了?还是说,我俩身高不合适……你一米六,我一米八?还是你觉得我们家庭背景不合适?我家普通工薪家庭,你家比我家高贵一点儿还是怎么着?”

    栀栀说道:“我……确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

    “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还是说,你担心我去找他麻烦?”黎恕问道。

    栀栀被他逼得没办法,“他……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黎恕内心冷笑,“怎么个不在法?”

    栀栀有些生气,“黎恕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说话?请你尊重一点好吗?他、他也是个军人!”

    黎恕:就她这副这么维护的样子,我该不该吃自己的醋?

    栀栀说道:“我和他从小就一块儿长大,后来他参军去了,一年前我收到了他妈妈发来的电报,说……说他已经牺牲了。”

    “你很喜欢他?”黎恕问道。

    栀栀认真点头。

    “喜欢到什么程度?”黎恕逼问道,“如果他还活着……你会和他结婚吗?”

    栀栀有些为难,“这……”

    “会吗?”黎恕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逼近,栀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青竹上。

    “别栀栀,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拒绝我?还是……你真的喜欢别的男人?”黎恕再问。

    栀栀有些不确定的心慌意乱起来。

    是啊,她……

    有这么讨厌黎恕吗?

    讨厌到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好像……

    也不完全是这样。

    黎恕将双手搭在了栀栀肩头。

    两人的无限靠近,让她感觉到男人危险的气息,她莫名有些心慌,想转身跑——

    可她的身子已经靠在竹子上,他还用按住了她的肩……

    她根本一点退路都没有!

    “别栀栀,你就这么喜欢你的竹马?如果他没死,你就想要嫁给他……是吗?”黎恕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还低下了头,一副只要她敢说是,他就要用吻来阻止她似的。

    栀栀被吓着了,狠命地想要推开他,为了能让自己顺利脱身,便不计后果地说道:“是又怎样!”

    黎恕嗤笑。

    他微微弯下腰,侧着脸,使他和她的视线平齐,然后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栀栀你个小笨蛋!我就是……我就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黎念之!”

    说完,他覆唇过来。

    栀栀陡然睁大了眼睛。

    极度的震惊,让栀栀一时间忘了反抗。

    直到他从小心翼翼到情意绵绵,又从神魂痴迷到肆意掠……最后忘情到有些失控,让未经人事的栀栀感到害怕了……

    她挣扎起来,却无济于事。

    栀栀咬了他一口。

    黎恕“嘶”了一声,回过神来,然后松开了手……

    栀栀逃出三步开外,这才用手指遮住自己的唇,又羞又气地瞪着黎恕。

    黎恕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身体的变化,让他无颜面对栀栀,更加害怕会被她看出……他的不妥当,然而他又极度贪恋那柔软甜蜜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栀栀才问他,“你、你真是小胖子?”印象中,黎念之是个小黑胖,浑身上下圆滚滚的啊!

    黎恕瞪她一眼,“那是以前!我当兵七年了,当兵的有几个是胖子?”

    说着,黎恕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钢铁厂家属大院的后头不是有小溪吗?夏天会发大水,大人们不准我们下水玩儿,你三哥就想了个办法,每次去的时候把你也叫上,你以前特别乖,只要有你在,大人们就不会认为我们下水玩儿了。”

    “那一次我和你三哥下水玩,让你在岸边守着我俩的衣裳,我俩太皮,顺着小溪走到了下游,然后就回家去了……天黑了你还在原地守着我俩的衣裳,我俩回去了,看到大人拼命地找你,才知道你没回,然后我俩又摸回去找你,你三哥教你说谎骗大人……你也傻乎乎的听了,那一次我们仨都没有被大人识破。”

    栀栀扶额。

    黎恕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和你三哥在后山上的一个歪脖子树上用铁丝弄了个篮球框,然后我俩常上那儿去打篮球。那次你三哥回老家了,我和我妈吵架,我躲到篮球架那儿,你半夜领着我妈上那儿去找到了我,后来我还挺生气,故意把你扎辫子的头绳给扯掉了……我妈为你讨回公道,追着我围着家属大院跑了三四圈儿,最后把我揍了一顿……”

    不过,他小时候和栀栀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这两件事,应该就是全部。

    栀栀无言以对。

    黎恕说的这些旧事,全都对上了。

    在栀栀的记忆中,她幼时与黎念之没有太多的交往,黎念之和她三哥才是真正要好的朋友。

    至于她,只是两个小男孩儿的跟班而已……

    她和黎念之根本就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充其量也就是在一个家属大院里长大的小伙伴。

    栀栀有些恼羞成怒,质问黎恕,“那你、你……你是不是在松市废煤仓那儿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是,可能我的样子有点儿变了,你没认出我。但你……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黎恕如实说道。

    栀栀生气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黎恕说道:“不过,那会儿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相认,就收到了紧急命令,必须马上离开,所以我没来得及跟你就走了……”

    栀栀就更生气了,“那你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机会告诉我的!这都一年多了,你为什么不说?还瞒我瞒得死死的!”

    “那幸好我没提前说。”黎恕说道。

    栀栀一怔。

    黎恕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我提前说了,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非我不嫁。”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别栀栀!你刚才亲口答应我的……只要我没死,你就必须要嫁给我!”

    栀栀又羞又气,挥着爪子捶上去了。

    她把黎恕的胸膛捶得砰砰响。

    黎恕却快活地大笑起来。

    第202章

    是夜,栀栀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直到深夜,她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把脑袋塞到枕头底下去,也不能阻止她的脸蛋一直在发烫。

    心儿也一直在怦怦乱跳……

    栀栀又羞又气,直把某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又……

    突然想起来,某人还强吻了她!

    哎,前世今生加起来一共两辈子,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啊!

    栀栀又从枕头底下钻了出来,用手摸了自己的唇瓣。

    也不知为什么,她的脸就更红更烫了。

    直到凌晨两点多,栀栀还睡不着。

    脑子里乱轰轰的……

    最后所有的思绪,全都集中到那个吻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栀栀精神萎靡,磨磨蹭蹭下楼洗漱了,去了食堂那儿。

    今天仍是海鸥岛众从的假期,大多数知青都离岛去了镇上。饭桌上摆着两份早饭,一份放在栀栀的座位上,一份放在傅明宇的座位上。

    栀栀盯着傅明宇的座位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早饭。

    大约是考虑到粮食紧缺,知青们在做饭的时候,充分考虑到要节约粮食。所以今早的早饭一共四样:红豆粥、白馒头、一小撮炒腌菜和一只水煮带壳的鸡蛋。

    栀栀把蓬松柔软的馒头掰成两半儿,把炒腌菜夹在里头,吃上一口馒头夹腌菜,再喝上一口微甜浓香的红豆粥……

    也是大满足。

    早饭才吃了一半儿,食堂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栀栀转头,看到傅明宇进来了。

    傅明宇也有些无精打采的。

    见了栀栀,他先是一怔,然后垂着头进来了,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吃早饭。

    栀栀问他,“明宇,你大哥大嫂呢?”

    傅明宇叹气,“一大早说要走……我这不是刚把他们送到镇上,才回来的么!”说着,他咬了一口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栀栀不好打听他家的事,就不吭声了,拿起煮鸡蛋、轻磕破上,剥了蛋壳吃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早饭。

    傅明宇突然问道:“栀栀,我……我就不能喜欢棠娘吗?”

    栀栀一怔。

    想了想,她说道:“人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那两个人的年纪相差十来岁,就这么的……让人无法接受?”傅明宇越说越生气,“古代苏东坡和王朝云还差了三十多岁呢,他俩就是美谈,我和棠娘也就只差了十来岁,怎么就……”

    栀栀想了想,说道:“你要不要试着直接和你父母谈一谈?”

    傅明宇直摇头。

    他默默地吃了几口粥,对栀栀说道:“栀栀,要是过几天……我家里来人找你,跟你说想要我回去的话……”

    “那我就说,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栀栀说道。

    傅明宇顿时长松了一口气,郑重说道:“栀栀,谢谢你!”

    两人又默默地继续吃早饭。过了一会儿,傅明宇实在忍不住了,问栀栀道:“栀栀你说,棠娘她是不是为了躲我,才离开的啊?”

    栀栀:……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不过,傅明宇也没指望能从栀栀这儿找到答案。

    毕竟他和棠娘好上的时候,栀栀和其他人一样,对此毫不知情。

    他只是——

    现在特别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我心里也难受得很!棠娘在这儿的时候,就算她根本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可只要她在,我这心……也能安定下来。现在她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我、我真的……但我是不可能放弃的,我、我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她不在,那我就帮她把正义岛上所有的人全都照顾好,她喜欢大海,我会利用休息时间去附近沿海地区做宣传科普,让大家不要往海里乱扔垃圾……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为她争取到一切,我能做到的事。”

    “栀栀,可我真的很害怕!万一她以后……永远也不肯回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在其他的地方遇上比我还好的男人?她会不会……找到了另外一个更美更宜居的地方,从此不再回来?栀栀,我可以为了她而坚持,可是我不能没有她啊!”

    傅明宇难过地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栀栀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她只好安慰他,“放心吧,棠棠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真的吗?”傅明宇含泪看向了栀栀。

    栀栀叹气,“正义岛是她的家呀!”

    傅明宇点头,“对!对……正义岛是她的岛,不管她走多远、离开多久……她始终是会回来的。那我就,我就留在这里好好的等她。等她回来了,我再……亲口问一问她!”

    说着,他两口三口吃完早饭,捧着饭碗去洗碗。

    栀栀继续慢吞吞吃早饭。

    傅明宇匆匆忙忙回来放饭盒,又对栀栀说道:“栀栀我走了啊,今天谁做饭啊你跟人说一声午饭不用做我的……晚饭给我留一份就好。”

    “你上哪儿去啊?”栀栀问他。

    傅明宇扔下一句“我摆摊儿科普保护海洋环境去”……

    他急急地走了。

    栀栀出了一会儿的神。

    她吃完早饭,收拾了一下,去山下找黎恕。

    不曾想——

    卫兵告诉她说,黎排长不在,去镇上有事儿了。

    栀栀便又回到了半山。

    这会儿黎恕确实已经在镇上了。

    他在邮电局排队打长途电话。

    等了好半天,坐在柜台里的话务员叫唤道:“23号黎恕同志!请到3号话机接听电话——注意私人长途电话最多只能通话五分钟!”

    黎恕飞快地冲到3号话机那儿等着。

    很快,电话就转了过来。

    黎恕拿起话筒就喊了一声妈。

    对方话筒里果然响起了他妈姜女士懒洋洋的声音,“什么事儿啊儿子……你怎么打私人长途回来啊?”

    “私事当然要打私人长途电话了!”黎恕急忙说道,“妈!你赶紧找个机会去一趟松市钢铁厂,去栀栀家,向栀栀的爸爸妈妈提亲!”

    姜女士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

    “你……栀栀这是答应了?”姜女士激动且兴奋地问道,“你告诉她你是小黑胖了没?她喜欢的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小黑胖?”

    黎恕不高兴了,“以前的是我,现在的也是我!”

    “你要是没暴露身份,追到栀栀了我就觉得你行你可以!”姜女士将了儿子一军。

    黎恕,“你——”

    姜女士突然明白了,“所以,其实人家栀栀并没有答应你嘛!不然你何必让我亲自跑一趟别家呢!”

    “哎,儿子啊,你可太让我失望了!”姜女士不满意地说道,“要是换我来啊,让我来和栀栀处一处的话,栀栀肯定一早就已经答应了!”

    黎恕,“妈你——”

    “毕竟嘛,本来也是我先喜欢上栀栀的!”姜女士洋洋得意地说道。

    黎恕深呼吸。

    他觉得他要是再跟他妈说下去,估计会被气死!

    于是他放快了语速,对姜女士说道:“你都不知道栀栀有多少追求者!而且她现在不是想拒绝我,而是她一心想要搞工作!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她搞工作,因为我也要搞工作……不晋升就没有夫妻房,我和她结了婚住哪?”

    说到这儿,黎恕有些面红。

    不过,幸好他妈现在看不见。

    黎恕继续说道:“……但我必须马上先和她过了明路才行,要不然啊,那些喜欢她的男青年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严重打扰到她工作了不是吗?我这也是为了……呃,让她专心工作嘛!”

    姜女士哈哈大笑,“你追人家姑娘追不到,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黎恕急了,“妈你去不去!”

    “那你给我个准信儿,人家栀栀到底喜不喜欢你?”姜女士问道,“人家小姑娘要是喜欢你,我才上人家家里说一说……要是人家不喜欢你,我能干这种事儿?”

    黎恕气得直跺脚,“喜欢喜欢!”

    “给我证据。”姜女士闲闲地说道。

    黎恕被他妈逼得没办法,吱吱唔唔地说道:“那她也……从头到尾没跟我说,不愿意和我处对象啊!”

    “这又不是证据。”姜女士说道,“没事儿我就挂了啊,等你找到了栀栀也喜欢你的证据,我才有脸面上人家家去提亲……”

    气得黎恕火冒三丈!

    最后他一咬牙,小小声说道:“我、我昨晚上亲栀栀了……”

    “什么?”姜女士的声音一下子就抬高了八个度,“那栀栀是什么反应?她有没有骂你是臭流氓?”

    黎恕面红耳赤,小小声说道:“那倒没有,她、她骂我是大坏蛋……”

    “那她生气吗?”姜女士紧张地问道。

    黎恕如实说道:“她是挺生气的,一整个晚上都在生气……但她应该是在气我没有及时告诉她,我就是黎念之。”

    姜女士的脑瓜子飞快地运转着。

    ——人小姑娘被一男青年给亲了,但是没有骂人是臭流氓,也没有生气男青年亲了她……这可不就是……小姑娘也喜欢男青年的意思嘛!

    应该是小姑娘面皮儿薄,不好意思。

    姜女士心情畅快极了,爽利地说道:“好咧!儿子啊,妈这就买火车票去!你啊,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哈哈哈哈哈我先上你爸单位找他去!哎呀我马上就要有儿媳妇啦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戛然断线。

    黎恕拿着话筒,无声地傻笑了起来。

    他把话筒挂回话机架子上,快步走出了邮电局。

    现在他得赶紧回去。

    说不定小祖宗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他得回去好好给她顺顺毛。

    啊,出门一趟,怎么也得给她捎点儿零嘴儿回去。

    黎恕脚步轻快地去了供销社。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呀^_^!

    第203章

    今天依然是假期。

    栀栀无事可做,准备花点儿时间来翻翻书,巩固一下先前学过的知识;好好补个觉;然后上菜园子转悠转悠去。

    她就坐在读书室里把课本知识全都翻了一遍。

    看看才十一点多?

    栀栀索性带着太阳帽去了菜园子。

    平时工作学习太忙,栀栀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散心和闲逛。

    但要说,海鸥岛上哪儿的风光最好?

    有人喜欢岸西那片沙滩,沙子又软又细,地势又长又平缓,以至于浪花也特别温柔可爱……

    也有人喜欢第一峰——这其实是海鸥岛上一个不太高的山坡顶,站在这个山顶上,可以看到海鸥岛全貌,以及远方蔚蓝的天和深邃的海……小伙伴们甚至还建议在这儿搭座凉亭,农闲农忙时来吹吹海风、纳个凉;学累了学倦了来看看天、看看海,想想都觉得舒服。

    栀栀最喜欢的,则是知青们当初亲手开垦的菜园子。

    盛夏的菜园子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其实就在一个半月前,这个菜园子还曾经被台风摧毁过。那时候除了土豆红薯萝卜这类根茎类的蔬菜安然无恙之外,其他的蔬菜都折损了过半。

    尤其是像豆角、丝瓜、苦瓜这样的爬藤瓜果,基本全部没了。

    于是,栀栀和小伙伴们又花了点时间,清除掉已经死掉的蔬菜,又重新补种上新的。

    如今一个半月过去,豆角、丝瓜、苦瓜、黄瓜这类蔬菜又重新开始爬藤了。

    丝瓜叶有巴掌大,开小黄花;黄瓜叶形状和丝瓜叶有点儿像,也是开小黄花、但花朵小一些……它们就像两个正在比美的美人儿,丝瓜叶的形状圆润饱满些,黄瓜叶严肃周正些。

    豆角叶是三角形的,特别茂盛,花朵是最特别最漂亮的;苦瓜虽然果实最苦,但它的叶子却是所有蔬菜里长得最最最好看的。

    栀栀哼着歌儿过去,检查了一下瓜藤,伸手扯去几片已经枯萎了的叶子,看着黄花谢了过半后新长出来的细小娇嫩果实,忍不住笑了。

    然后她又去看菜园子里的其他蔬菜。

    茄子开紫色的小花,萝卜开白底粉瓣的小花,韭菜花盛开起来比彼岸花还好看……土豆花黄蕊白瓣,明艳动人,红薯花很像牵牛花……

    栀栀蹲在菜地里,发现了不少小虫子。

    尤其是菜青虫。

    栀栀早就不怕这些小虫子了。

    她跑到菜地外头,摘了几片大桐叶,又扯了几根茅草,再捡两根树枝,然后重新回到菜地里,把桐叶叠成窄口的“杯子”,再用树枝当筷子,将一只又一只肥胖的菜青虫挟起来,装进桐叶“杯子”里……

    半小时不到,她就抓了不少。

    好多菜青虫还蠢蠢欲动地想从桐叶杯子里跑出来?

    栀栀赶紧用茅草把“杯口”系住,扔在一旁,然后重新拿过一张桐叶,继续抓菜青虫。

    一小时过去,洪禾禾在食堂那儿叫喊着栀栀的名字,“栀栀——吃饭啦!”

    栀栀连忙大声答,“哎!这就来……”

    她匆匆忙忙地把收集到的三包菜青虫拿了起来,跑向鸭圈。

    ——这些肥胖的菜青虫,无论鸡鸭都爱吃。但是鸡的好斗性更强,靠人手抓、菜青虫的数量不多,拿去拿鸡的话,鸡会为此打架,有时甚至会发展到……有些鸡会被活活啄死!所以知青们有空上菜园子捉到了菜青虫,也只会拿去喂鸭子,鸭子的好斗性不如鸡。

    栀栀把桐叶撕破,将之扔进鸭圈。

    几只机灵的鸭子大大地张着翅膀,摇摇晃晃走过来,很快就发现了撒落一地绿色肥胖的菜青虫,嘎嘎叫嚷着吃了起来。

    栀栀嘻嘻笑,飞快地朝着食堂跑过来。

    她认真的用香皂洗净了手,这才走进了厨房。

    今天放假,大多数人都去了镇上,留在家里吃饭的只有洪禾禾、栀栀,罗叔和刘叔四个人。

    由于人少,洪禾禾做饭也做得简单——主食是白米饭,主菜是腊鸡炖香菇,外加一道凉拌莴笋丝,和一份蒜末手撕茄子,外加螺肉萝卜汤。

    大伙儿吃着吃着,洪禾禾忍不住又念叨了起来,“晴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会儿台风来之前,她就说要回来的,现在都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怎么还没有音讯啊!”

    栀栀默然。

    之前大家一直忙于救灾、灾后重建,所有的村民、知青、军人、公安都在帮忙。

    大半个月前,栀栀找了个空闲时间,打电话到李晴玉户籍所在地的知青办,请工作人员从侧面了解一下,李晴玉是不是又折返回去了。

    之所以是让对方从侧面去了解,是因为当时栀栀还不能确定李晴玉到底是人为失踪、还是非人为失踪。

    可得到的消息是:

    李晴玉已于7月3月离开家乡,踏上前往界南省林市的火车——火车票还是李晴玉自己委托知青办的人帮她买的。

    当时栀栀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于是,她又拜托对方去火车站查一下,看看7月3日的原车次上,列车长有没有曾经把属于李晴玉的座位、给别人办过补票。

    ——如果有,就证明着李晴玉压根儿没上这趟火车。因为列车长在验票的时候,如果发现李晴玉的座位是空置的话,是很可能会将这个座位安排给临时补票的乘客。

    对方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也是个较真儿的人。

    他还就真的去火车站打听了。

    不过,颇费了点儿时间和精力……过了好几天,他终于打听到,并且回电话给栀栀:7月3日原车次的列车长没有记录到,有曾经给这个座位办过补票手续。

    也就是说,当日李晴玉确实踏上了这趟火车。

    洪禾禾捧着饭碗,一想起李晴玉就愁得无心饮食,“晴玉走的那天,我……我还跟她吵架来着,根本就是我无理取闹,可那会儿我在气头上,没听她的解释……本来想着等她回来了,我再好好向她道歉的,结果……”

    说着,洪禾禾问栀栀,“栀栀你说,晴玉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栀栀一早就已经报了警。

    但现在很麻烦的就是:现在这个时代不比后世,一是车站没有天|网系统,二是车票没有实名制,三是交通不发达。

    从李晴玉的老家来到界南省林市,据说光是转火车就得转上四次!

    除去第一程的火车票是她老家知青办代买的之外……

    没有人知道李晴玉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搭乘什么车次的火车,更加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由于李晴玉不是在南陵镇范围内失的踪,南陵镇派出所也没办法查,只好把这个案件转到了徽省省城火车站派出所去——李晴玉所持的头程车票,就是抵达徽省省城火车站的。

    同时,栀栀也请王主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晴玉的家里人。

    李晴玉的家里人急得团团转。

    她的父亲和她二哥两人立刻向单位请了假、开了介绍信就出去找人了。

    算起来,至今也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对于李晴玉的失踪,栀栀和大家一样,也不是没有过猜想。

    毕竟当初栀栀在来到界南省插队的时候,就在火车上亲眼目睹了拐子佬向郑萍套近乎、最后要把郑萍拖下车的拐卖未遂事件。

    李晴玉个头娇小,甜美可爱,又独自一人出门……

    当然她不像郑萍那样又傻又贪,可是,万一坏人用强呢?

    强行把她打晕了抱走,或者是几个人一拥而上控制住她……哪怕她不愿意呢,不也一样会受制于人?

    栀栀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头。

    “要是能有一份全国铁路运行地图就好了……”栀栀幽幽叹气道。

    突然有人问道:“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栀栀转头看向了食堂门口——

    黎恕笑眯眯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包着的……像是糕点之类的东西?

    栀栀“哼”了一声,又白他一眼。

    她才不理他,继续低下头吃饭。

    黎恕有些讪讪的。

    洪禾禾却不知道栀栀和黎恕正在闹矛盾,便解释道:“黎恕,我们正在担心李晴玉呢!”

    黎恕面上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些,“还是没有李晴玉的消息吗?”他也知道李晴玉失踪一个半月了,那会儿正好遇上台风,也不知道是不是……

    洪禾禾点头,说道:“所以栀栀想要一份全国铁路运行地图,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知道,晴玉原本的路线是怎么样的……说不定我们按照这个线路去找,能找到一些蛛丝蚂迹呢?对吧栀栀?”

    栀栀点头,“对。”

    黎恕沉吟道:“那我来想想办法吧!”!

    第204章

    栀栀瞪视着黎恕。

    黎恕嘿嘿傻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栀栀,你饿不饿?我、我从镇上给你带了些点心回来……”

    栀栀不理他,低头吃饭。

    洪禾禾“卟哧”一笑声了,“黎排长,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们知青办的伙食啊?”

    黎恕这才意识到,栀栀她们正在吃饭。

    也怨他,见到栀栀以后就什么都忘了……甚至没有注意到,现在正是吃饭时间。

    栀栀她正捧饭吃饭呢!

    黎恕有些难为情。

    倒是洪禾禾问了他一嘴,“黎恕你买的是什么点心啊?”

    黎恕答道:“桂花云片糕。”

    洪禾禾奇道:“镇上居然有桂花云片糕卖啊?”

    ——镇上供销社里的糕点,多半都是江米条、小麻花这种油炸类的。但是栀栀口味清淡,很少吃这些。云片糕清清爽爽的,栀栀一向很喜欢。但因为买的人少,供销社也不怎么愿意进这种糕点来卖。

    听说是云片糕,栀栀难得的看了一眼黎恕拿着的那个牛皮纸包。

    黎恕将糕点往栀栀面前一推,笑道:“是我运气好……才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栀栀……”

    此言一出——

    正在吃饭的众人惊讶地抬起头,注视着黎恕。

    栀栀的脸蛋红得快要滴血!

    她怒视着黎恕。

    黎恕赶紧改了口,“……爱吃的云片糕,所以就赶紧买下来了。”

    洪禾禾被笑得前俯后仰,索性端着饭碗走到食堂外头去吃。

    罗叔和刘叔也跟着出去了。

    栀栀这才怒视着他,“你说你来这儿干嘛啊?”

    黎恕讨好的将那包点心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我、我……听卫兵说你上午去找我了,我才……一回来就过来找你啊。”

    天气热,栀栀上午的劳动量不大,其实并不饿。

    但是……

    桂花云片糕啊?

    她还是有一点点想吃的。

    于是她就放下了碗筷,打开了包着糕点的牛皮纸。

    洁白松软的糕点让她眼睛一亮!

    栀栀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薄薄的云片糕,塞进了嘴里。

    口感松软的云片糕上沾着浓郁的桂花香气,但并不是十分的甜,还混着浓浓的糯米香……细细品上半日,等云片糕自动化在嘴里,然后她又拈了一片……

    黎恕打量着她细品糕点的享受模样儿,又看了看她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栀栀你这饭还吃吗?”

    栀栀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回你军营吃去!”

    “可是我现在好饿啊……”黎恕愁眉苦脸的揉着胃部,“栀栀,就看在……咱们都是革命战友的份上……好吧?”

    栀栀,“我这份……我已经吃过了!”

    黎恕将她的饭碗、菜盘子和汤碗拿了过来,开始自顾自地端碗吃饭,“哇,这菜真好吃!栀栀的厨艺就是好!”

    “今天是禾禾做的饭。”

    “是因为栀栀的厨艺好,才会找到厨艺也很好的好朋友……”

    栀栀抿着香甜松软的云片糕,盯着他看了半晌。

    又见其他人没进来——

    她才问道:“就算在松市废仓那儿的时候,你没机会告诉我你就是黎恕之,后来呢?后来这什么不说?”

    黎恕连忙说道:“我说了!”

    “你什么时候说的?”

    黎恕想了想,“你来下乡插队的时候,不是在界南省城等着集体转运吗?”

    栀栀点头。

    黎恕,“当初我正好在出任务……就住在知青办旁边的派出所里,我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我就赶紧过来找你。可那会儿你不在,我着急要走,就只好跟一个女知青说了,让她传话给你,我说的是‘同志,麻烦你告诉别栀栀,黎恕就是黎念之’……”

    栀栀呆了半晌,突然想起往事,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张慧玲跟我说了,她说当时外头有辆军车在猛按喇叭,然后一个当兵的跑进来让传话给我,可是汽车喇叭太吵了她根本没听清,依稀听到好像是在说‘你叔那儿有个碾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哈哈!”

    黎恕惊呆了。

    ——你叔那儿有个碾子?

    居然还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不过,确实挺好笑的。

    栀栀笑了好一会儿,又问,“那就算那一次阴差阳错过去了,后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恕幽幽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逢人就说你喜欢黎念之,我、我不好意思么!”

    栀栀又涨红了脸,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粗壮的手臂上。

    黎恕全身上下纹丝不动,稳稳当当的继续吃饭,正色说道:“别栀栀同志,打人不好……”

    然后压低了声音,“罗叔他们看着呢!在外人面前你也好歹给我点儿脸面……背着人我帮你打水洗脚都可以。”

    栀栀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这男人也太狗了吧!

    气得她不想理他,又拈了一片云片糕,气呼呼地塞进嘴里吃了。

    不过,栀栀还是忍不住,又问,“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黎恕叹了口气,将当初的乌龙事件说了。

    栀栀又问,“那你就没告诉我三哥?”

    ——小时候她和黎恕的关系很一般,但黎恕和她三哥是发小,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有这样的乌龙事件,她不相信他没跟她三哥说。如果他告诉她三哥了,那三哥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

    黎恕说道:“我当然有跟你三哥说啊,我亲自写信给他的,而且我还寄了一张照片给他!不过,那会儿我正在搞调动,还没最终定下来要到南陵镇这儿……”

    栀栀歪着脑袋思考,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三哥是不可能骗她的,也没理由瞒着她。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初三哥确实写信告诉她黎念之还活着,但信件有可能遗失在郑萍手里……尽管后来兄妹一直在通信,但讲的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搞不好三哥还以为她已经知道黎念之还活着的消息,只是他认为这事儿不重要,所以没有再强调。

    这时,罗叔他们进食堂添饭加菜,栀栀和黎恕也就不再讨论这些了。

    吃完饭,黎恕去了山下军营,很快就拿着一件东西过来,交给了栀栀,又下山当差去了。

    栀栀一看,原来是全国铁路运行图?

    ——这个是真的很有用。

    “黎恕,谢谢你呀!”栀栀说道。

    黎恕冷笑,“这东西这么难得,一声谢谢就能抵消掉你对我的感激之情吗?”

    栀栀:???

    “别栀栀同志,你可以换一种感谢的方式……”前一秒还高冷无比的青年,下一秒就变得嘻皮笑脸了起来,“比如说,以身相许?”

    栀栀挥着爪子就拍了过去——

    黎恕飞快跑了。

    栀栀哼了一声,拿着这个铁路运行图去了读书室,先是对照着地图,找到了李晴玉家乡所在的县城,然后一点一点的查找、用纸笔记下线索……

    这么件事儿,花了栀栀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当然了,中间很困很困的时候,栀栀趴桌眯了一会儿。

    下午四五点左右,知青们全都回来了。

    栀栀让大家先去休息一会儿,然后来读书室开会。

    五点半左右,知青们一个不落的全都赶到了读书室,栀栀让他们近距离地拿着全国铁路运行图,再对照着地图来看,让大家讨论和分析李晴玉的火车换乘线路。

    栀栀对大家说道:“同志们、同学们……我们是一个集体,李晴玉是我们集体里的一分子。我相信她的为人,她肯定不是一个逃兵。到现在,她已经失踪了那么久,而且一直没有回家,所以我合理怀疑她有可能……正处于危险境地之中。”

    “同志们、同学们,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我们出门在外的时候遇上了困难……会不会也希望有小伙伴来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知青们全都点了点头。

    栀栀说道:“那我们先各自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办,今天七点半的例行会议,我们就来讨论这件事,现在……散会!”

    说是说散会,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大家全都挤在全国地图那儿,一边看看地图、一边对照着全国铁路运行线路图看,大家还时不时的讨论交流。

    就连后来洪禾禾做好了饭菜,喊大家去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也还在讨论这件事。

    吃过晚饭,大家再次聚集在读书室里热烈的议论着。

    最终大家得出了一致决定:

    ——动用集体账上的钱,所有人全部出动,分组沿着李晴玉走过的路,仔细搜寻一遍。争取在一星期之内,确定李晴玉的安危、找到李晴玉的下落!!

    第205章

    所有人全部出动寻找李晴玉,那么海鸥岛上的事务,就必须找人来打理。

    实验大棚,被栀栀委托给黎恕和大兵们;菜园子的维护、自留地的看护、以及鸡鸭兔猪圈的管理就委托给正义岛。

    傅明宇这次不出行,留守双岛,万一有突发事件,就由他来做主和处理。

    8月27日,海鸥岛上10位知青,外加10位叔叔爷爷们,每人带了两身换洗衣裳、10张烙饼、一个水壶、一只手电筒、一封介绍信、一些钱,便齐齐踏上了北上的寻人之路。

    临行前,栀栀把大家分成10个2人小组,每个小组有一位知青和一个叔叔爷爷组成。

    栀栀告诫大家:无论何时何时,2人小组都不能分开。因为叔叔爷爷们虽然武力值高,但不识字、不懂法;知青们识字、知法,所以俩俩搭配,才能更稳妥。

    同时栀栀还要求大家,在出门寻人的七天里,大家要分别在第三天(8月29日)、以及第六天(9月1日),想办法拨打一个长途电话到南陵军营里去给黎恕,既是报平安、也是汇报行程和进度。

    最晚寻人时间为9月2日,9月3日自凌晨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开始往南陵方向赶。

    就这样,20个人先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搭乘火车来到了徽省省城火车站,然后按照大家讨论出来的、李晴玉有可能换乘的方式,分散往南陵方向而去。

    李晴玉有以下四种路线:

    【1】徽省省城火车站(可搭乘火车、也可搭乘长途班车)——抵达徽省阳山县城(转火车)——抵达桐省中坡县(转火车)——抵达界南省林市火车站。

    【2】徽省省城火车站(搭乘火车)——抵达桐省省城(搭乘长途班车)——桐省中坡县(搭乘火车)——抵达界南省林市火车站。

    【3】徽省省城火车站(可搭乘火车、也可搭乘长途班车)——抵达徽省莫县(搭乘长途班车)——抵达桐省洪方县(搭乘长途班车)——抵达界南省林市长途班车站。

    【4】徽省省城火车站(搭乘长途班车)——抵达徽省县安仁县(转火车)——抵达桐省中坡县(转火车)——抵达界南省林市火车站。

    其中,第【1】和第【2】这两条线路是最直接的。

    但不排除李晴玉可能在火车晚点、归心似箭的前提下,为了提早赶往南陵,所以选择了第【3】和第【4】条线路。

    所以现在,栀栀她们的10个小组,需要沿着这些……李晴玉有可能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关于她的蛛丝蚂迹。

    栀栀和姚叔一组。

    她抽签抽到了第【3】线路中的搭乘长途班车。

    于是,与小伙伴们在徽省省城火车站分开以后,她就带着姚叔,和陶容那组小伙伴一块儿找到了徽省长途班车站,陶容冶带着刘叔往徽省阳山县城去;栀栀带着姚叔则要去往徽省莫县。

    在徽省省城长途班车站候车的时候,栀栀就捱着个儿的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在一个半月前,也就是超强台风到来之前的几天里,看到过一个背着蓝色印染花布包袱、个儿不高的年轻女知青?

    栀栀问遍了省城长途班车站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可得到的答复非常统一:时间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

    夜里9点,栀栀和姚叔上了夜班车。

    栀栀比较有坐长途班车的经验了。

    ——她在进站之前,在小贩那儿称了二斤酸桔子,分给了陶容冶和刘叔一半儿,她和姚叔拿了一半儿。

    一上车,她立刻就用手绢叠了两个“口罩”,再撕下两片桔子皮,一个“口罩”里塞一片儿,她戴了一个、让姚叔戴一个。

    姚叔还是去年的时候,才跟着栀栀坐过火车。

    但他从来也没搭乘过长途班车,还觉得挺新鲜的。看到栀栀递过来一个绑得奇奇怪怪的手绢儿,他有点儿懵……

    还是栀栀教他怎么戴的。

    不过,姚叔戴了一会儿,有点儿不习惯,就摘下来了。

    售票员和站台的工作人员在车厢里走动,清点人数。再三确认过人数以后,工作人员下了车,售票员手动关闭了车门,班车缓缓驶出了站。

    车厢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有大声聊天说笑的,有掏出吃的吧唧吧唧嘴儿吃东西的,还有脱了鞋袜的……

    没一会儿,车厢里就充满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儿。

    烤红薯的气味儿,不知是谁的臭脚味儿,有人因为晕车而呕吐,还有人放屁,有人抹药油……

    售票员骂骂咧咧的拿着个装了煤渣的簸箕过去,一边骂那个呕吐的乘客,一边将煤渣倒在呕吐物上,又让其他的乘客把车窗全都打开,还指着几个脱了鞋的男乘客破口大骂,骂得他们把鞋穿上。

    但是根本没用。

    售票员一走,那些男的又把鞋给脱了,有的还用手去抠自己的脚丫子,再深深地嗅着……

    各种味儿混杂在一起,几欲令人作呕!

    姚叔脸色大变,急忙将栀栀做的那个口罩戴上——几乎是在一瞬间,那清新酸爽的桔子皮香气才堪堪保住了他的老命。

    姚叔感激地看向了栀栀,心想还是栀栀这样出过远门的小妮子才有这样的经验呢!

    坐在栀栀前排的,是一对年轻姐妹。姐姐的打扮,看起来像已经结了婚的妇人;妹妹留着短发,额前的刘海被梳成了一个歪把子的小辫子。

    看得出来,这姐妹俩也被班车里的气味儿给薰得不行。

    姐姐一直用手捂着口鼻,几欲作呕。

    妹妹着急地转头四处张望,看到栀栀戴了个“口罩”,又隐约闻到些柑橘香气……便小心翼翼地对栀栀说道:“同志!同志你好,是这样的……我嫂子她怀孕了,对气味特别敏感,请问你能不能……”

    原来是姑嫂、不是姐妹。

    栀栀直接递了个青桔子给妹妹,又说道:“千万别吃,酸得很。”

    妹妹先是说了一迭声的“谢谢”,这才接过了桔子,剥下一片桔子皮,递给她嫂子。

    她嫂子慌慌张张抢过桔子皮,捂在鼻下,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妹妹学着栀栀的样子,也拿出了手绢儿……不过,她不会叠口罩,就直接把手绢对折、做成绳子,将一片桔子皮包在手绢里,手绢儿的两端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正好把包着桔子皮的那一部分吊在鼻孔下。

    这么一来,至少解放了双手。

    妹妹为表感激,和栀栀聊了几句。

    她叫江美菊,这次受她妈和哥哥之托,从省城护送怀孕的嫂子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

    栀栀捏了个假名儿,说自己叫姚芝,和姚叔是叔侄关系,回乡去看望生了病的奶奶。

    江美菊为感谢栀栀赠桔,从挎包里摸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酥糖,说是做为谢礼。

    栀栀婉拒。

    但江美菊坐在栀栀前排么,还是不由分说将那两块酥糖塞到了栀栀手里。

    栀栀赠桔、江美菊还酥的举动引起了斜对面一个带小孩儿的老太太的关注。

    她立刻站起身,抻长了脖子对栀栀说道:“哎哎哎——小同志,我给你换个座位成吗?”

    栀栀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长途班车全是二人座位,可是那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男孩子,一个七八岁大、一个五六岁大,看上去应该是奶奶、儿媳和俩孙子?

    估计两个小孩没买票,所以她们四个人挤在二人座位上,再加上脚边放着的行李,挤得不得了。

    老太太的嗓门特别大,“小同志,我老人家晕车!你行行好和我换个座位吧!”

    栀栀爽脆地回答:“不换!”

    “哎那谢——”

    老太太突然意识到栀栀说的是“不换”二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哟,现在的小年青可真不得了!还是生新时代、长在红旗下,学习过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知识青年呢,就这么一点儿觉悟啊?当心哪一天啊就被送到穷乡僻壤去插队了!”

    姚叔听不懂老太太说的话,就特别憨厚的看向栀栀。

    栀栀压根儿不理会那个老太太。

    倒是江美菊的大嫂站了起来,对老太太说道:“我跟你换座位吧!我这位子临窗……”

    江美菊急了,小小声喊道:“大嫂!”

    老太太一听就高兴了,“哼,有的人啊觉悟低、有的人呢她就觉悟高!”

    说着,老太太就赶紧领着她的大孙子过来了。

    江美菊不愿意让——

    老太太直接把江美菊的腿给掰了过来,让出一条通道。

    江大嫂就从里座走了出来……

    江美菊急道:“大嫂,你自己也晕车呢!”

    江大嫂虚弱地说道:“没事……老太太还带着孩子呢!”

    说着,江大嫂就坐到了老太太的位置上,老太太则带着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江美菊身边挤进了里座。

    栀栀坐在江美菊的后座,眼睁睁地看着——

    之前老太太和儿媳、俩孙子一共四个人挤二人座位的时候,俩孩子可是被俩大人抱在膝上坐的;但是老太太带着大孙子过来以后,老太太就不抱孙子了,再加上坐在靠走廊处的江美菊,就变成三个人排排坐。

    江美菊被肉眼可见的挤到了最旁边,恐怕只有半个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栀栀又转头看向江大嫂那边儿。

    也是一样。

    老太太带着大孙子一走,那儿媳就把小儿子放在了座位上,江大嫂虽然过去坐下了,但只有一点点屁股捱着座位坐,身体的四分之三都露在走道上。

    老太太带着的大孙子,一看就是个特别皮的男孩子。

    他一过来就闻到了十分浓郁的桔子香气,眼睛紧紧地盯着栀栀,嘴里却叫嚷道:“奶!奶——我要吃桔子!我要吃桔子!”

    老太太知道栀栀有桔子。

    不过,刚才栀栀拒绝了她,她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找栀栀讨要,就板着脸吼孩子,“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吃!怎么没吃死你?”

    大男孩被骂一顿,恨恨地盯住了栀栀。

    姚叔表情憨厚地盯着大男孩,老实巴交地说道:“娃娃,桔子没有,但是我有屁,你吃不吃?”

    大男孩被吓住,很快就收敛住眼神,木然地把头转到一旁去。

    栀栀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老太太一脸鄙夷地看看姚叔、又看看栀栀,用大得能让全车人听到的声音嘟嚷道:“真是乡下人,一点素质都没有!”

    栀栀就笑得更开怀了。

    这时,坐在另外一旁的江大嫂直皱眉,低唤道:“美菊,再给我一片桔子皮!”

    江美菊听了,赶紧从挎包里又拿出那只被剥了两块桔子皮的青桔子,又撕下一块桔子皮,递给她大嫂。

    老太太和大男孩都看到了,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趁着江美菊还没来得及把桔子放回斜挎包里——

    老太太赶紧说道:“小同志,你行行好,我老太婆晕车,我这大孙子也晕车……你这桔子能不能……”

    “不能!这桔子我自己很需要,一点儿也不能分给别人……哪怕是桔子皮!”江美菊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都烦死这个老太太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老太太压根儿就不晕车,只是为了让她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儿,才哄着她嫂子换了座位的!

    现在又想来讨要吃的?

    哼,她才不像她嫂子那么好说话呢!

    老太太:……

    这时,江大嫂实在没能忍住,“哇”一声呕了。

    车厢里顿时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儿……

    坐在江大嫂身边、老太太的儿媳尖叫了起来,“哎你这个人,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都呕到我的鞋子上了!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啊……你给我滚!哪儿来的你滚哪儿去!”!

    第206章

    栀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美菊姑嫂、以及老太太一家四口。

    江大嫂仍在嗬嗬作呕……

    然后整个人都朝着年轻儿媳的身上倒去。

    年轻儿媳尖叫了一声,“你走开啊恶心死了!”

    江美菊气极了,“你闭嘴好吗?”

    然后走过去蹲在她嫂子身边,“嫂子、嫂子……你怎么样?”

    江大嫂仍然是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

    江美菊连忙对老太太说道:“劳驾,我们不跟你换座位了!你也看到了,我嫂子她身体不舒服,肚里还怀着孩子呢……请你回你自己的座位,我要和我嫂子坐在一起我得照顾她!”

    老太太把眼睛一闭,假装睡着了,听不见。

    那一边,江大嫂已经晕晕沉沉的,年轻儿媳还在拼命地把江大嫂往座位外头挤;这一边,江美菊的座位已经被老太太和她的大孙子占得满满的……

    江美菊拼命地扶住了她嫂子。

    然后,她不得已扶着她嫂子站起身……

    两边的座位全都被占。

    江美菊气得直哭,“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

    售票员过来维持秩序,冲着老太太喊道:“哎,老太婆!你带着你孙子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装睡的老太太打起了小呼噜。

    售票员也没法子,毕竟对方一个老一个小的,于是她就对江美菊说道:“你嫂子是孕妇?”

    江美菊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售票员说道:“把她扶到前面机头盖儿那儿去坐着吧,出门在外啊,下次别这么滥好心了!你一腔热忱的帮别人的忙、替别人着想,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啊!”

    栀栀突然喊了一声,“江美菊你等一下!”

    江美菊一愣,回头看向了栀栀。

    栀栀说道:“那个,我看到你座位底下掉了钱……快点儿捡起来!好像还是张大团结呢!”

    “啊?”江美菊又是一愣。

    已经睡熟了的老太太立刻醒了,“我的钱我的钱!是我掉的!”

    然后她赶紧弯腰去看——

    座位下面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大团结!

    老太太又直起腰来,怒视着栀栀。

    栀栀一笑。

    售票员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骂,“我看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一把了还在这儿占人家小姑娘便宜!你个老不死的你到底还要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这俩娃可是没买票的!占座位你就给我补票!不想花钱坐车你就把这俩死了爹的抱起来!”

    老太太指着被江美菊架起来的江大嫂,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我……是她换给我的!”

    “我可没听见!你有本事把人叫醒了对质啊!”售票员毫不示弱的吼回去。

    老太太急道:“真是她亲口答应的!不信你问她们啊!”

    “问就问!”

    于是售票员问众人,“各位旅客同志,你们谁听到这个孕妇同志愿意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别人了?”

    满车乘客无人回答。

    主要是栀栀她们坐在车厢正中,车头车尾的旅客确实没有听到。

    听到了的旅客们呢,看到老太太一家这么不讲道理,没人愿意为她做证。

    售票员大声说道:“你看到没有?没有人为你做证!快滚回你自己的座去!要不然我就让司机同志停车,你们几个不遵守乘车秩序的人都给我下车!”

    老太太被气得脸色铁青,但也害怕自己真的被赶下车,只得骂骂咧咧地带着大孙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美菊带着江大嫂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售票员又提着那一簸箕的煤渣,过来将江大嫂刚才的呕吐物给盖上……

    一切重归平静。

    只是,老太太和儿媳带着两个孙子,俩娃一会吵着说太挤了、非要赶走妈妈和奶奶他俩自己坐,一会儿闹着要吃桔子……闹腾得不得了。

    渐渐夜深。

    班车里的大多数旅客都睡着了。

    江大嫂小眯了一会儿,似乎缓了过来,不住地看向老太太那一边儿,还不何地和江美菊说着什么。

    看得出来,江美菊很生气,一直不吭声。

    栀栀隐约听到江大嫂好像在说“她们老的小的也不容易”、“出门在外相互帮扶”和“我去那边你还坐在这里”什么的……

    栀栀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响起——

    栀栀微微抬起眼皮子,看到江大嫂又把老太太和她的大孙子给换了过来。

    栀栀也不好评价江大嫂的为人。

    反正她也困了,就从斜挎包里掏出了一截绳子,把她和姚叔的包袱捆成鼓鼓囊囊的一个,两人同时用肩膀抵住。

    这样的话,她和姚叔都能把这个包袱当成靠枕来挡脑袋。

    她又把斜挎包当成小被子盖在身上……

    栀栀睡着了。

    不料睡意正酣时,售票员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各位旅客们!各位旅客们醒一醒!快醒一醒……”

    栀栀勉强睁开了干涩生疼的眼。

    售票员说道:“我们的班车出现了一点故障!需要就地耽搁一会儿……请大家呆在车上不要动!请问哪位旅客有手电筒的?请借给我们的司机同志,我们需要紧急修车!”

    栀栀本来想说,她可以借出手电筒的。

    可她和姚叔的手电筒塞在包袱里,包袱又被捆了起来,想拿出来可不容易。

    而且已经有好几个旅客拿出自己的手电筒,交给售票员,栀栀也就懒得拆包袱了。

    售票员和司机下去修车。

    栀栀就和姚叔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

    现在是八月底,天气热得很。

    车子在前进的时候,还有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相对凉快。现在车停着,车厢里就显得特别闷热。再加上车厢里的各种让人感到非常不愉快的气味儿……

    好多乘客都受不了,下车透气儿纳凉去了。

    栀栀和姚叔把包袱留在座位上,也带着细软下了车。

    下了车,栀栀看看左右,才知道班车直接坏在路中间,这附近没有路灯,前后左右全是一片漆黑,看着像是在荒郊野外。

    售票员着急地喊着大家,“请大家不能走远!不能走远的啊!”

    姚叔就跟栀栀商量,“栀栀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找个草堆方便一下。”

    栀栀点头,“一会儿我们在车头这里等。”

    她也有点儿想上厕所,于是左右张望,本来想找江美菊姑嫂、和她们结个伴儿的,结果没看到人?于是栀栀又上了班车,结果还是没有看到人!

    栀栀下了车,左右张望了一下,锁定了一对年轻夫妻。

    她走过去对那位穿着粉红色衬衣的年轻妻子说道:“姐姐,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说完,她也不走远,就走过来三五步远的样子。

    年轻妻子跟了过来,栀栀小小声问她,“姐姐,是这样儿的,我想去上厕所了,可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我和我叔一块儿搭长途班车,这种事儿我也不好麻烦他……”

    年轻妻子一笑,也小小声说道:“正好我也想去,那我俩结个伴儿吧!你等我一下,我跟我爱人说一声。”

    年轻妻子过去,和她的丈夫说上几句话,又就过来了。

    栀栀和她手拉手,走到了距离班车稍远一点儿的草丛里。二女先是拿着手电筒扫视了一下附近,确认环境安全,然后两人相距两米左右,熄了手电筒、蹲下迅速解决。

    栀栀和这位姐姐回来后,就各自分开。

    那位姐姐去找她的爱人了,栀栀便与姚叔汇合。

    姚叔力气大,方便完了以后往回走,半路上看到一块大石头,直接搬过来当板凳,招呼栀栀坐在大石头上。

    旅客们或站、或蹲、或席地而坐,傻乎乎地等着司机捣鼓班车。

    栀栀心想,如果她和姚叔走的这条路正是当初李晴玉走过的……那么李晴玉会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会不会也像她和姚叔现在这样,遇上了坏车、没汽油诸如此类的突发事件吗?这个突发事件,会不会影响李晴玉的旅途?

    正这么想着,栀栀突然听到了一阵小孩子嬉笑的声音?

    转头一看——

    栀栀不禁愣住。

    ——江美菊居然和占她嫂子座位的那个老太太的大孙子正玩得起劲儿?

    两人你追我躲的,大孙子还笑嘻嘻地对江美菊说道:“你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江美菊也嘻嘻哈哈地去追大孙子,还叫道:“哎你别跑那么快呀我都追不上你了!”

    栀栀盯着这俩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好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别人的闲事儿,她是真不想管了。她渐觉困意上涌,索性用肘撑住膝盖、又用手掌托住下巴,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天渐渐亮了。

    司机在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打火时,班车的引擎终于发出了轰鸣声!

    售票员欢呼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可以走了!旅客同志们赶紧上车吧!”

    栀栀清醒过来,连忙和姚叔一块儿上了车。

    结果——

    栀栀刚刚才把夹在手绢儿口罩里的旧桔子皮换掉,还没来得及撕两片儿新桔子皮塞进口罩里呢,就有两道杀猪般的凄厉叫嚷声先后响了起来,

    “天哪!我的孩子不见了!”

    “救命哪我的两个宝贝孙子不见人影了哇!”

    车上所有的旅客全都被吓住,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栀栀也是一怔。

    只见那老太太和她的年轻儿媳冲上车,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像发了疯似的问众人,“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孙)子?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孙)子啊……”

    栀栀下意识地看向前排座位。

    ——江美菊和她的大嫂居然也不在座位上?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晚安^_^.!

    第207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车人全都呆住。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咋丢孩子了?”

    “会不会还在附近玩累了睡着了啊?”

    “这荒郊野外的,有没有狼啊?”

    “孩子多大了?不会被狼叼走了吧?”

    “是不是还在外边儿玩啊!”

    售票员大声问那对婆媳,“你们家的小孩儿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太太和年轻儿媳对视了一眼,齐声答道:

    “我婆婆看着孩子呢,我不知道,我、我睡着了!”

    “我儿媳带着孩子呢,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熬得了夜!”

    二人说完,齐齐一愣。

    然后开始了相互指责——

    “你自己生的孩子你不管、你扔给我管?”

    “他俩不是你老张家的种?”

    “可你是他俩的亲娘啊!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你也是他们的亲奶奶啊,平时我要管,你就我的心肝儿我的肉,你妈不疼你奶奶疼你……你疼啊!你管啊!结果你就把我孩子弄丢了?”

    “你——”

    “我告诉你,要是孩子出点儿事儿要是孩子真被拐子佬拐走了,老不死的我跟你没完!”

    售票员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司机将好不容易打着的火,又熄了。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到车厢里,先是吩咐售票员,“小李,你先清点一下车上的人数,看看大家是不是人齐了。”

    售票员应了一声,又道:“请大家各归各位……现在我来清点人数了!”

    那对婆媳也哭哭啼啼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

    司机又问那对婆媳,“你们家的孩子多大了,穿什么样的衣裳裤子,有什么特征?”

    那对婆媳抽抽噎噎的说了。

    老太太还哭天抢地,“我那俩孙子可聪明啦!呜呜以后是当大官的料子啊……呜呜哪个天杀的把我孙子拐了我跟他没完啊……”

    司机又问大家,“旅客同志们,请问大家有没有见到过那两个孩子?你们最后一次看到那俩孩子是在什么时候?”

    栀栀举手。

    司机一眼就看到她,连忙问道:“小同志,你看到了?”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栀栀身上。

    栀栀一字一句地答道:“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子,在和江美菊玩儿。”

    “江美菊是谁?”司机又问。

    栀栀指了指自己前排的两个空位,“她们有两个人,是姑嫂俩,江美菊的大嫂怀着孩子在。”

    车厢里响起了旅客们小小声议论的声音——

    “那对姑嫂人很好的呀,不太可能是拐子佬吧?”

    “我也觉得,尤其是那个当嫂子的还怀着孕在哪,不能吧!”

    “说不定这最可靠的人就是嫌疑最大的人呢!”

    “我的天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售票员已经清点完人数,跑过来对司机说道:“老胡,买了票有座位的,一共少了三个人。”

    她指了指栀栀前排的两个空位,“这儿少了两个人。”然后又跑向前排一个靠走廊的空位置,“这里也少了一个人……这是个男的。”

    旅客们又开始小小声议论——

    “听到没,还有个男的也不见了!”

    “哪个男的啊我都没印象了……”

    “所以那个男的才是拐子佬吧?”

    “刚才我们错怪了那对姑嫂了?”

    “不是我们,是你!我可没怀疑过她俩!”

    这时,突然有人说道:“售票员!外头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坐在靠窗位置的旅客们连忙抻长了脖子往车窗外头看。

    ——原来,一个中年男人正躺在距离班车七八米远的草丛里,肥胖的肚腩一起一伏,小呼噜打得正欢。

    司机连忙说道:“来两个男同志下车去把那人叫醒,其他旅客同志们请不要下车。”

    立时就有两个男旅客自告奋勇下了车,去把那个呼呼大睡的男人给叫了上来。

    那肥胖男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被叫醒以后浑浑噩噩地跟着人回到了车上,嘴里还嘟嚷,“这车现在才修好吗?这都耽误了五六个小时了吧……”

    他刚一上车,那对婆媳便焦急地尖叫了起来,“……你没有看到我的孩(孙)子。”

    肥胖男人愣住。

    不过,他不认为这对婆媳是针对他的,就直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又问售票员,“怎么还不走?”

    老太太冲到肥胖男人跟前,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不是拐子佬?你是不是把我的宝贝孙子藏起来了?是不是?”

    肥胖男人再次愣住。

    他之前不在车上,所以还不知道丢孩子了,就是震惊地张大了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对肥胖男人说道:“同志,是这样儿的,这老太太的两个孙子不见了,请问你有见过那俩孩子吗?”

    肥胖男人愣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地说道:“什、什么?有……两个小孩儿不见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对全车人说道:“同志们,我是莫县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我叫田东勇,”说着,田东勇从自己随身的皮包里翻出了工作证明和介绍信,递给司机看了。

    司机看了看,确认了田东勇的身份,将工作证明和介绍信递还给他,又说道:“田同志,那依你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本来满车的旅客都不相信是江美菊姑嫂把孩子拐走了,毕竟她俩本身也是弱者,所以都认为是同时失踪的男人嫌疑最大。

    没想到,这男人居然是莫县县政府的工作人员……

    光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大家感到信任了。

    再加上田东勇的身材这么肥胖,四周围又是茫茫大山,他自己进山走山路都困难吧,怎么还有可能拐孩子啊?

    这么一来……

    嫌疑人好像就只剩下了江美菊姑嫂?

    老太太盯住了栀栀,她突然冲到栀栀身边,指着栀栀的鼻子骂道:“你!是你这个小妖精!你跟那江美菊是一伙儿的!”栀栀冷笑,“老人家,平白污蔑别人是要造口业的。”

    老太太捶胸,“我孙子丢了我还怕造什么口业!你就是跟江美菊一伙儿的,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我们老幼妇孺啊!”

    栀栀反问,“那为啥不能是你得罪了江美菊,她才拐了你孩子的呢?要不然……车上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小孩儿,怎么偏偏你家的孩子不见了?”

    老太太,“你!我——”

    栀栀又道:“再说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占了人家座位的便宜,你还那么放心把自己的孙子交给江美菊去看管,你真这么宝贝你家的孙子你为啥不自己看着?”

    老太太恼羞成怒,“那我当时不就是看在她们软弱嘛,又想着这是荒郊野外的,她们是女的、胆子又小,肯定不会去太远的,我、我才打了个盹儿……肯定是她们哄着孩子走了,不然的话,我睡觉最警醒了,我孙子喊一声我就能醒!”

    她儿媳妇拆她的台,“得了吧你只是打了个盹儿?你那呼噜简直震天响!班车修好了我喊你起来……旁边的人都被我叫醒了你都没醒!”

    老太太又羞又臊,“那你不也一样,不知道大宝小宝什么时候没的吗?”

    她儿媳妇又嚎了起来,“我的大宝小宝哟……”

    这时,司机和那个莫县政府工作人员田东勇正在商量怎么办。

    这个地叫做“三上坡”,正好是省城、莫县、秦县的交界地,就算要报警,也挺麻烦的,因为无法揣测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所以要报警的话,是向省城公安报?还是找莫县公安?抑或是秦县公安?

    这时,栀栀听到售票员嘀咕了一句,“这三上坡也忒邪门了!怎么老是有班车在这儿出事啊?这两个月以来,至少都四五回了吧?”

    车上有人小小声嘀咕——

    “三上坡是出了名的鬼打墙的地方啊!”

    “不要乱讲,那些都是四旧!”

    “三上坡本来就不太平,好多车子在这里出过事故的。”

    ……

    栀栀连忙问售票员道:“姐姐,这三上坡怎么了?这两个月以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售票员叹气,“呐,我给你数数,这两个月以来,在这儿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吧!光是班车出车祸就出了两次!一次是刹车失灵直接撞树上了!一次是遇上了台风直接掀翻了一棵大树,砸在车上了!还有一次跟我们特别像,车子坏在半路,等了大半天才让其他的过路车带信儿去县城,喊了一辆空班车来接走了旅客……再就是我们这一次了,又是坏事又是遇上丢孩子的……”

    栀栀心里一动。

    她连忙问道:“姐姐,你能告诉我这几件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吗?”

    售票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努力回想。

    “台风来的那一天,就不用我说了吧,那天是7月12日,是我听说的。有一趟班车刹车失灵撞树了,那是我亲眼看到的,是在台风来之前……应该是7月8日吧。像我们一样车子坏在半路的,也是我亲眼看到的,是上半个月我倒第二班的时候,那就是……8月6日。”售票员说道。

    然后她又问栀栀,“你问这个干啥?”

    栀栀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丢孩子了?谁家的孩子丢了啊?”

    全车厢的人齐齐呆住。

    只见车门处,江美菊扶着她怀了孕的嫂子,姑嫂二人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这对姑嫂看着车厢里的旅客们,很快就觉察到,好像气氛不太对。

    江美菊问栀栀,“姚芝,我刚听到大家说……我们车上……谁家的孩子丢了吗?”!

    第208章

    栀栀盯着江美菊和她嫂子看。

    江美菊和她嫂子也盯着栀栀看。

    栀栀指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的两个孙子不见了。”

    江美菊吃了一惊!

    “什么?”

    她急急问道:“孩子不会是……因为贪玩儿,上哪儿玩着玩着睡着了吧?要不要……我们一块儿下车去找找?”

    老太太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江美菊的衣领子,“你就是拐子佬对不对?你把我孙子藏到哪儿去了?”

    江美菊被吓住,“你、你胡说什么啊?”

    老太太指着栀栀,质问江美菊,“是她说的!她说……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她看到你和我大孙子一块儿玩了!是你!肯定是你……你把我孩子藏到哪儿去了你说!你说!”

    栀栀心想:这老太太的脑子里装的还真的全是shi……

    江美菊看着栀栀,表情愤怒,“姚芝,你污蔑我?”

    栀栀说道:“我说的是事实。当时看到你和那孩子一块儿玩耍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立时就有几个带孩子的妇女附和道:

    “我可以做证,江美菊确实在和那孩子玩儿,因为我孩子也想过去和她俩一块儿玩,但我没让。那会儿太晚了,我得管着孩子睡觉。”

    “我也看到了,当时我还喊江美菊和那孩子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害得我们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我可以做证。”

    “我也看到了……”

    江美菊:……

    “我确实和那孩子玩了一会儿,”江美菊改了口,“然后我累了,倦了,就让他回去找他奶奶,我要休息了。所以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了。”

    说着,江美菊又盯着栀栀,说道:“车上有孩子不见了,就证明着有拐子佬在!那就是全车的人都有嫌疑,凭什么因为我和那孩子玩了一会儿就赖在我头上,说是我把孩子拐走的?如果真是我拐走的,我现在……干嘛还要回来自投罗网?”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江大嫂弱弱地说道:“孩子丢了这可是大事儿,不如我们赶紧离开这儿,把车子开到前边儿县城里的派出所去报案吧!”

    众人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如果孩子真被拐了,那嫌疑人就在我们车上啊!我们赶紧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公安同志会调查出来谁是拐子佬的!”

    “对,绝不能放过这个拐子佬!”

    但也有人表示反对,

    “现在所有的大人都在车上,光少了俩孩子。会不会……根本没有拐子佬,只是那俩孩子调皮,跑去玩儿所以迷路了呢?”

    “就是,当务之急是赶紧下车去找孩子呀!”

    “你说的轻巧,要是大家都下车找孩子了,真正的拐子佬趁机跑了呢?”

    “这……”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到了后来,旅客们反倒各持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

    江美菊心里兀自忿忿不平,她看向栀栀,不服气地说道:“哼,你以你就没有嫌疑了?”“我有什么嫌疑?”栀栀问道。

    江美菊说道:“车子坏了以后,我曾经去找过你……然后我找遍了现场也没见到你。你能怀疑我,我就能怀疑你——怎么就不能是你先去踩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趁大伙儿都睡着了,你就把那俩孩子偷偷抓起来,藏到你事先找好的隐蔽地方去呢?”

    栀栀好笑道:“那我为什么要把小孩子藏起来啊?”

    江美菊说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呢?有可能是你觉得,只要你正常出现在这车上,你就没有嫌疑……这样呢,事后你再悄悄的回来,把孩子带走……也有可能是,你根本就是安排了同伙在这些接应……”

    栀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江大嫂温温柔柔地出声制止道:“美菊,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不要这样乱讲。”

    栀栀说道:“江美菊,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不如……”

    “那你解释啊!你独自一个失踪了至少十分钟的时间!你上哪儿去了?”江美菊质问栀栀,并且还打断了栀栀的话。

    栀栀站起身,看向了坐在靠后位置的那一对年轻夫妻。

    穿粉红色衬衣的年轻女人站起来了,说道:“我来做证——半夜车坏的时候,我和那个漂亮的辫子姑娘(栀栀)一块儿找地方解手去了。回来以后我们就一直坐在车头那儿打瞌睡,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儿。”

    栀栀含笑看向了江美菊。

    江美菊有些窘迫,“你、你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啊!”

    突然,旅客们纷纷叫嚷了起来,“有车!后面有车来了!”

    司机一听,矮下身子透过车窗看了看,就立刻对售票员说道:“小李你在车上看着,别让人下车……”

    然后司机匆匆下了车,拦住了从后头赶来的一辆长途客运班车。

    栀栀与满车的旅客全都没有说话。

    于是,大家清清楚楚地听到本车司机老胡,冲着另外一辆长途客运班车的司机和售票员说:“……昨晚上车坏了,今早刚刚才修好,结果其他人全都上了车,有俩孩子不见了,怀疑是拐卖……同志请你帮个忙,车子开到前头经过三上村委的时候,让村干部帮忙报案……”

    栀栀赶紧把脑袋抻出车窗外,大喊,“……大叔,要让公安带着警犬来!”

    江美菊现在恨透了栀栀,无论栀栀说啥,她都想作对。

    现在栀栀插了嘴,江美菊立刻说道:“姚芝你别给人添乱!”

    栀栀继续大喊,“……最好再带个医生来!没有医生、护士也行!”

    本车司机老胡觉得栀栀的提议很有道理,就又对那一辆车的司机说道:“……如果是俩孩子自己迷了路,估计也走不远,要是公安能带着警犬来,那很快就能找回孩子……另外,村里要是三上村有赤脚医生的话,也让一块儿来吧……万一孩子摔了跌了啥的呢?”

    那车司机点头,“成,我这就给你报信儿去!你们车上那么多人在,一块儿下车找找啊!兴许就是孩子淘气,走丢了呢?”

    那车司机将车子驶离此地,呼啸而去。

    本车司机老胡上了车,和莫县政府工作人员田东勇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行组织车上的人员,下车在附近搜索大宝小宝的踪迹。

    田东勇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来弄清楚大家的身份和职业……最后挑出了二十个青壮男人,分成五个小组,下车在附近寻找。

    其他人在车上等着。

    姚叔的外表就是个憨厚老实的中老年男人。

    田东勇没选上他。

    于是姚叔就和栀栀坐在座位上等。

    江美菊和她嫂子坐在栀栀前排,江美菊的背影,看起来就是很生气的样子。她昂首挺胸的坐着,动作有些僵硬。

    栀栀不停地打量着这对姑嫂。

    一旁的老太太和儿媳一直在哭天抢地……

    大约过了一小时,旅客们组成的搜救团队一无所获,并没有找到任何与孩子有关的线索。

    三上村的村委干部和几个村民匆匆赶到,听说丢了孩子,村干部赶紧让村民回去,让生产队的人今天不要上工了,全都赶来找孩子。

    栀栀继续紧紧地观察着江美菊。

    其实她已经看出江美菊姑娘的好几个破绽了……

    这会儿,江美菊一听到三上村的村干部让人回去带话,说不上工了让生产队里的人全都赶来找孩子?

    江美菊的身子莫名抖了几下。

    栀栀心里有数了。

    又是一个半小时过去,大约来了一百多个村民,还带来了十几条猎狗。

    田东勇、胡司机和三上村村干部指着周围的山势指指点点——

    他们正在制定搜救计划。

    还没等他们确定好搜救行动呢,两个满头大汗的公安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是不是有人报案丢孩子了?”

    “对对对!”众人急忙迎了上去。

    栀栀继续打量着江美菊姑嫂俩。

    这俩的脸色都有些惨白。

    栀栀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两个公安很快厘清事情的经过。

    他俩把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喊了过去,让她俩从行李里拿出俩孩子的衣裳,一一交给村里的猎狗闻了闻。

    很快,十几条猎狗就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大约三四分钟以后,所有的猎狗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一个公安让原车上的司机售票员和旅客全都原地待命,另一个公安跟着村里人和村干部追着猎狗们跑进了深山。

    栀栀注意到,江美菊和她大嫂对视了一眼。

    江大嫂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突然急促地喘起了粗气,小小声哀嚎道:“哎、哎哟……我肚子疼!救、救命啊……”

    江美菊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救命!救命啊……我、我嫂子动了胎气啦!求求你们帮帮忙,快点儿送我嫂子去医院啊,求求你们了!”

    留在车上的妇孺们一听,急忙过来查看,见江大嫂果然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儿,不由得慌了神,赶紧跑下车去报信儿。

    留守的那个公安听说孕妇动了胎气?

    他不敢怠慢,赶紧上车看了看江大嫂的情况,又跑下车焦急地问道:“咱现场有医生吗?”

    “有!有有有……”

    三上村的村干部大声说道,“前头那辆车上我们村报信儿的时候,就说了要是村里有医生,让把医生也带上。所以我们村委医务室的刘医生也来了,刘医生……快,快跟着公安同志去车上看看去!”

    车上的栀栀会心一笑。

    正好此时,她看到江美菊微微转过头看着自己,眼里流露出仇恨的光。

    看来,江美菊已经想起,让村民或者公安带着医生来,是她别栀栀的主意了?

    栀栀朝着江美菊嫣然一笑。

    刘医生是三上村的赤脚医生,今天来得匆忙,他穿的是便服,手里还拎着个漆着红十字的木制旧药箱。

    江美菊惊恐地看着刘医生——倘若他穿了白大褂过来,那她和嫂子是绝对不会嚷着要去医院的。

    可现在,事先毫不知情的她和嫂子喊都已经喊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哪!

    江美菊看了她嫂子一眼,整个人都傻住了

    刘医生一听说孕妇动了胎气,非常焦急,直接蹲下去就抓过江大嫂的手,给她号脉。

    而江美菊一时间又不知要以什么理由来拒绝刘医生……

    现场就这么僵持住了。

    车上其他的旅客们更加害怕打扰到刘医生的诊治,没有一个人说话。

    现场安安静静。

    良久,刘医生才盯着江大嫂,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你是个……男同志吧?”!

    第209章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栀栀也……

    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刘医生说,江大嫂是个男人???

    江大嫂和江美菊为啥不反驳?

    是因为,刘医生说的……是真的吗?

    所以江大嫂是不可能怀孕的喽!

    所以……

    所以那两个孩子也是江美菊和那个男大嫂偷走的吗?

    江大嫂……

    不,江大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我、我头晕,我、我下车去透透气儿……”

    说着,他飞快地下了车。

    其实车上呆着的旅客们,人数并不少。

    江大哥迅速爬起身、又身手敏捷地跑下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在这一瞬间,车上没有任何人喊一声、动一下。

    所有人全都紧紧地盯着江大哥。

    主要是——

    大家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男扮女装的。

    但见江大哥的身段、动作,走路、乃至奔跑的姿势……

    哪里像男人了!

    分明就是个体态纤瘦高挑的年轻妇女。

    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虽然确实比较低沉,但语调轻、语气温柔,跟女人没啥区别啊!

    车上的众人眼睁睁看着江大哥跑下了车……

    这才集体叫嚷了起来,“抓住他!快抓住他!!”

    呆在车下的留守村民们听了,连忙上前捉住了江大哥。

    江美菊哭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留守的那名公安已经意识到不妥了。

    他对车上所有的旅客们说道:“旅客同志们,请大家下车……”

    然后他又让留守的村民们站在外围,让车上的旅客们站在包围圈里头。

    最后,他打量着江美菊和江大哥,拿出了随身的纸笔,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别不珍惜啊!”

    江美菊是女人,受到了优待,公安让她站在一旁。

    江大哥是男的,就被几个村民直接掀倒在地,他面朝下趴着,手脚都被村民以跪姿压制住。

    江美菊一个劲儿的摇头,“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栀栀说道:“怎么不关你的事呢?”

    “你不要乱讲!”江美菊泣道。

    栀栀开始学舌:“……你先去踩点,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趁大伙儿都睡着了,你就把那俩孩子偷偷抓起来,藏到你事先找好的隐蔽地方去……”

    “至于为什么要把小孩子藏起来……有可能是你觉得,只要你正常出现在这车上,你就没有了嫌疑……这样呢,事后你再悄悄的回来,把孩子带走……也有可能是,你根本就是安排了同伙在这里接应……”栀栀说道。

    公安眼睛一亮。

    栀栀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这话可是江美菊亲口说的!”

    公安闻言,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江美菊来。

    ——普通老百姓听说丢了孩子,只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孩子被拐子佬拐走了,一是孩子贪玩走丢了……谁没事儿怀着这么缜密的心思?

    当然,要是放在后世,也总会有爱好侦探破案的人,可能会做出诸如此类的推断。

    可现在是六零年代。

    这是一个文化娱乐受到限制的年代……

    普通老百姓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当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想出这么精妙奇巧的主意。

    这就是为什么,当司机老胡在拜托旁人报警的时候,栀栀建议让带上警犬和医生来的缘故。

    栀栀断定,江美菊所说的,其实就是她和她“大嫂”的计划。但也有个破绽在——如果这俩把大宝小宝藏起来了,又怎么保证这俩孩子不会大喊大叫的引来猎人、或者过路人的注意呢?

    所以很大程度上,是这俩孩子被江美菊她们给药晕了!

    栀栀建议让带上警犬来,是笃定了江美菊不可能把大宝小宝藏在很远的地方——毕竟大宝已经七岁了,既不是傻子、身体还挺壮实的。江美菊不可能在大半夜里,把活生生的大宝骗到人迹稀至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稍微偏僻的地方把人弄晕、用背或抱的方式将兄弟俩带走。

    栀栀建议再请一位医生过来,就是害怕大宝小宝被药晕了……没想到赶来救人的刘医生居然凭着号脉的本事,拆穿了江大嫂其实是江大哥的秘密。

    江美菊急了,冲着栀栀吼道:“那只是一个猜测!”

    栀栀笑了,“猜测?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头上沾着刺荆棘?这附近可没有这种刺荆棘,只有在草丛里特别茂密的地方才有……还有,你的衣裳破了好几地方……你的脸上、脖子上都有轻微的划痕,只有反复在草丛茂密的地方行走,才会造成这么多的细微伤痕……”

    江美菊咬住了嘴唇。

    栀栀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你就是嫌疑人的吗?”

    江美菊瞪视着栀栀。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和你嫂子上车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在说丢了孩子……当时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三上坡最近两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有车祸、还有坏车的现象……你为什么一上车就说,听说有人丢孩子了?你听谁说的?”

    江美菊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再也无力站立,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这时,远方传来了狗吠的声音。

    还隔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大喊——

    “找着了!”

    “找着孩子了!两个孩子!”

    “孩子们昏迷不醒呢,医生!刘医生!”

    “我们找到孩子啦!”

    其他人都欢呼了起来。

    而江美菊一听说俩孩子找到了?

    她连坐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滑溜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晕死了过去。

    远处,村民们背着、抱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子跑了过来。

    刘医生紧急为这俩孩子看了看,给他们掐了人中,又从一瓶药油里倒出少许出来,给他们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还解开衣领子将药油涂在他们的心口处……

    两三分钟以后,两个孩子幽幽醒转。

    两人睁眼就看到了那么多大人围着他们,有点儿愣。老太太和儿媳扑过去,一人抱住一个孩子心肝儿肉的嚎哭着。

    大的那个体力好些,嫌他奶身上臭,又嚷着要喝水;小的那个体力弱,只会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一直说不出话来,还口吐白沫。

    刘医生说道:“这个小的可耽误不得呢,得马上送医院做洗胃手术……”

    老太太一听,慌了,怀里松开了大孙子,就跪在地上朝着公安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安同志!求求你了,求你行行好,赶紧送我家小宝上医院!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公安准备去骑自行车去送孩子……

    胡司机一把拽住,“不如我开车去更快!”

    于是公安与胡司机、售票员小李等人谢过三上村村干部和村民们的帮助,连着所有的旅客全都上了车,江美菊和江大哥也被旅客们控制住,再捎上两位公安的自行车,一块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现场。

    栀栀冷眼旁观,见那位老太太和儿媳只一心牵挂着孩子,对曾经帮了她们大忙的三上村村民们视若无睹?

    她微微叹气。

    当胡司机将这破旧的就快要散架的班车开出战斗机呼啸着低飞而过的架势时——

    两个公安商量了一会儿后,对旅客们说道:“同志们,我们知道你们归心似箭,毕竟这趟班车已经误时许久了。但这个案件呢,我们必须要采录大家的口供。所以呆会儿我们先把受害者送到县医院去救治……其他人请不要下车,我们会请司机同志把班车开到我们派出所去,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给大家录完口供,然后大家留下联系方式就能离开了……好不好?”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淳朴的、单纯的、热情的、善良的。

    车上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好”!

    于是两小时以后,胡司机飞快地把班车开到了莫县第一人民医院,一个公安陪着老太太一家四口下车去医院给小宝看病去了。

    胡司机这才把班车开到了派出所的后院里。

    所有的旅客先被留在车上,公安押着江美菊和江大哥先进了派出所。没一会儿,就有公安搬了桌椅放在院子里……

    栀栀数了一下,足有八张桌子。

    也就是说,至少有八个公安来给大家录口供。

    那应该很快。

    果然,旅客们按照座位号,被一一叫去录口供。

    其实也就是问些很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年纪多大了,你乘坐这趟车的目的是什么,你在车上看到了听到了什么跟案件有关的事吗?你和受害者一家有接触过吗?跟嫌疑人接触过吗……

    大多数旅客的回答相对简单。

    因为他们确实跟嫌疑人、受害者没有任何交集。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乘坐原因就没事儿了。

    但是,栀栀却遇上了麻烦。

    她受到了公安非常细致的询问。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其他的旅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栀栀向公安建议,先让胡司机带着其他的旅客们回到本次的终点站——莫县长途班车站。

    至于她和姚叔,只要人已经在莫县就好。

    于是其他旅客离开了。栀栀之所以被公安留下,是因为两件事:

    一是因为,江美菊和江大哥在所出里的羁押室接受了公安的问询。

    所以公安们目前掌握了几个情况:

    那男的叫张二强,他不是江美菊的大哥,而是她的姘头,也是主犯。

    张二强和江美菊的首选目标并不是大宝小宝,而是年轻漂亮、身材娇小的别栀栀。

    是因为栀栀强势拒绝了老太太换座位的要求,而且栀栀身边还有个姚叔,才让张江二人觉得栀栀不好骗,继而将目标转向了大宝二宝的。

    江美菊曾经送了两块酥糖给栀栀,那两块酥糖里掺着少许张二强从兽医那儿弄来的麻醉剂。包括大宝二宝,也是被张江二人用麻醉剂给捂晕了的……

    说着,公安又找栀栀要那两块酥糖。

    吓得栀栀赶紧从斜挎包里把那两块酥糖拿出来,递给了公安。

    而当她听说张二强和江美菊的首选目标竟然是自己时,更是十分后怕!

    栀栀心想,幸好她这次是和姚叔一块儿来的……

    然后栀栀又开始担心了。

    是啊,幸好她出远门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姚叔。

    那李晴玉呢?

    她无故失踪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意外吗?

    殊不知,公安们把栀栀留下来详细询问的原因,除去上述理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

    ——栀栀在录口供的时候,向公安阐述的乘车理由是“为了寻找一个半月前失踪的同伴李晴玉”……

    这件事引起了一位姓赵的女公安的注意。

    赵公安再次询问了栀栀名字。

    因为要录口供,这次栀栀说的是自己的真名,“……我这姓氏比较少见。我姓别、别人的别,我的名字叫做栀栀,栀子花的栀。”

    栀栀详细地一边回答,一边在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公安盯着她一笔一画的写。

    然后,赵公安盯着白纸上栀栀的名字,很肯定地说道:“……别栀栀?我见过你的名字!”

    栀栀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已经全部送上,祝大家晚安呀^_^!

    第210章

    栀栀此生从未到过徽省。

    现在这个时代,通讯、资讯也不够发达。

    除非她别栀栀成为正面宣传人物、或者罪大恶极分子,被主流报纸或者广播宣传过……

    否则,徽省治下的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位公安不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字。

    但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存在。

    比如说,正好有一个认识栀栀的人,曾经把栀栀的名字告诉了眼前的女警。

    又比如说,这个认识栀栀的人……正好就是李晴玉!

    栀栀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紧紧地捉住女警的手,激动地说道:“公安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是、是不是李晴玉告诉你的?”

    女警想了想,说道:“李晴玉?这个名字比较普通,我没什么印象了。”

    栀栀焦急地地说道:“公安姐姐,能请求你帮忙查找一下资料吗?我、我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寻找她,她一个年轻姑娘独自出远门……而且还失踪了那么久……”

    女警有些于心不忍,“她叫李晴玉是吧?你在这儿等一等吧,我进屋去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关于李晴玉的资料,对了,你把李晴玉三个字写下来给我,哎,这同音不同字的名字可多了。”

    栀栀立刻将李晴玉的名字写在了白纸上。

    女警看了看“别栀栀”仨字儿,又看了看“李晴玉”仨字儿,说道:“还是你的名字特别一点,容易让人记得住。”

    说着,女警转身朝着里头的档案室走去。

    栀栀急忙提醒她,“公安姐姐,李晴玉只有可能有三个月之内,抵达过这儿,请您按着这个时间段来调查吧!”

    女警点头,走进了档案室。

    栀栀坐在外头等。

    过了一会儿,姚叔送了些吃的过来,说是公安食堂提供的。

    栀栀一看,公安们给大家安排的午饭伙食是:每人一只拳头大的白馒头,一只杂粮馒头,一碗菜叶子汤,一小撮炒腌菜。

    看来,在这个时代,全国人民的伙食水平都差不多。国家单位的伙食也不怎么样,保证饿不死,但也不怎么好吃。

    栀栀和姚叔坐在档案室外头一边等、一边吃午饭。

    另一个女警匆匆路过档案室门口,往里头招呼了一声,“小赵,吃饭去啊!”

    赵女警在里头应答了一声什么……

    站在门外的这个女警就说:“那我去给你把饭端过来啊!”

    这个女警匆匆走了,没一会儿又端了饭菜过来,送进档案室去。

    栀栀看了一眼,她们的伙食也和她、姚叔正在吃的这一份一样,两只馒头一碗汤一点儿炒腌菜。

    女警说道:“小赵,我给你把饭菜放这儿了啊,你要记得吃!”说完就走了。

    栀栀心生感激,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这个时代的馒头,可不是后世那种精面做出来的松软细腻微甜的馒头。

    现在的馒头都是老面馒头,又糙又实在,虽然确实透出浓郁的麦香,可对于栀栀来说,其实是难以下咽的。

    再加上她本来就胃容量不大,就着菜叶子汤吃了半个白面馒头,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把剩下的半个馒头给了姚叔。

    姚叔饭量大,今天忙到现在连早饭还没吃,两个馒头根本不够吃。他接过栀栀递过来的一只杂粮馒头和半个白面馒头,大嚼了起来。

    差不多等了两个多小时,赵女警才拿着一份资料从档案室里出来了,“别栀栀,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地址?”

    栀栀紧张地站起身,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信纸,上面写了两个地址:

    【界南省林市林县南陵镇海鸥遍知青站,联系人别栀栀,邮政编码XXXXXX】

    【徽省北澜市安川县纺织厂一车间六组,联系人李才旺,邮政编码XXXXXX】

    栀栀眼睛一亮!

    首先这字迹……她可以确定这就是李晴玉手写的!其次,这海鸥岛的地址就不说了,另外那个地址,就是李晴玉父亲的呀!

    栀栀高兴坏了,连忙问道:“公安姐姐,这、这个海鸥岛的地址就是我们插队的地址……姐姐,这个就是李晴玉亲手写的啊!我认得她的笔迹,请问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儿,是什么时候来到你们派出所,留下了这个的?”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说。”赵公安说道。

    这时,刚才给赵公安送饭的女警过来了,直接走进档案室……突然又退了出来,喊道:“小赵,你还没吃饭呢?赶紧吃了吧都凉透了……这都已经两点多了你怎么连午饭都不吃呀!”

    栀栀连忙说道:“公安姐姐,你把饭端出来,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于是赵公安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端了出来,和栀栀面对面坐着,说起了李晴玉的事。

    李晴玉于7月11日夜晚,乘坐班车抵达莫县境内。

    莫县是内陆城市,以往从未有过台风警报。

    但这一次是超强台风,还带来次生雷暴。当李晴玉所搭乘的班车于7月12日凌晨时分行驶到三上坡地段时,一道炸雷击倒了几棵大树,正好倒下来,重重地压在班车上。

    当时造成了班车侧翻。

    很不幸的是,有大量旅客伤亡。

    活下来的旅客在雨夜里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三上村委,请求村委报了警。

    派出所立刻向当地驻军请求协助,军方派了一辆运输车过去,把班车上所有的人全都拉到了县城医院去救治。

    李晴玉没事,但她受了伤,当时在县城医院治伤。

    公安们给所有还活着的旅客做了口供,李晴玉当时就留下了这两个联系方式。

    栀栀被吓了一大跳!

    “公安姐姐,请问……李晴玉她、她哪儿受了伤?”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赵公安答道:“我不知道,我是负责档案管理的。”

    栀栀连忙说道:“那……请问我可不可以看一下李晴玉的口供呢?公安姐姐,李晴玉她不是犯人,她的口供应该不存在保密性,求你了!她是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孩儿,本来应该在一个半月前就抵达海鸥岛的……结果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

    “公安姐姐,请你帮帮忙吧好不好?”栀栀哀求。

    赵公安想了想,“我一会儿去向所长汇报一下。”

    她匆匆吃完午饭,端着饭盒走了。

    没一会儿,赵公安又回来了,对栀栀说道:“我问过所长了,他说,可以把李晴玉的口供给你看。你还可以摘抄,但不能把原件带走。”

    栀栀大喜过望,退后一步,朝着赵公安鞠躬,“谢谢你啊公安姐姐!”

    赵公安笑了,说道:“李晴玉一个单身姑娘出远门,确实挺不容易的。而你,千山万水的出来寻找未归的同伴,也很让人感动。你等着啊,我这就把档案拿出来给你。”

    栀栀点头。

    几分钟以后,栀栀看到了当初公安为李晴玉做的口供。

    (蓝色墨水钢笔书写)问:你说一下你的名字、性别、年纪。

    (黑色墨水钢笔书写)答:略

    问:你说一下为什么要搭乘这趟班车,目的地是哪儿。

    答:我是知青,回家探完亲,就要去界南省的南陵岛。我在从老家搭乘火车到省城车站的时候行李丢了,钱财也没了。我在省城火车站报了警,等了两天也没找到我的行李,结果耽误了时间。我向火车站派出所的公安借了路费,想要早一点抵达插队的地方,就选择了搭乘班车来这儿

    问:当大树压在班车上的时候,你是清醒的、还是在睡觉?

    答:我当时正在睡觉。班车猛然停下,大树砸在车顶上发出巨响,我才被吓醒。临座的男青年找到了手电筒,我跟他说照一下我的手,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五分。

    问:司机和售票员有否积极营救?

    答:没有,车头已经被砸得稀烂,我当时坐在车厢最后,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大树直接穿透了车厢。他俩当场就没了……

    问:当时是什么情况,坐在你前后左右的旅客有没有受伤?

    答:我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边的位置,当时不止一棵树倒在我们车上。第一棵树倒下来的时候,玻璃窗震碎了,我的胳膊被玻璃划伤。第二棵树和第三棵树倒下来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男青年扑在我身上,替我挡住了。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后来听到有人喊快下来,我才发现,救了我的那个男青年,他的背后插着一根断了的树枝!至于其他的人的情况……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清楚。

    问:你自己是否受了伤?伤情如何?

    答:我胳膊上是一道划伤,医生说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问: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答:请问能否帮我寄两封信?一封寄到我单位去,一封寄到我家里去,把我的情况简单的说一下,让家里和单位的人知道一下。

    【以处用蓝色墨处书写:可以——1968年7月13日】

    【此处用蓝色墨处书写:李晴玉未提供书信内容,且人已经离开县医院——1968年7月19日】

    至此,栀栀终于可以确定: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当初李晴玉走的路线!

    但李晴玉离开了医院以后呢?

    她又去了哪儿?

    这么一想,栀栀坐不住了。

    她赶紧把李晴玉的口供给抄录了下来,先是向赵公安道谢,然后又特意去找了一下派出所所长,也向他表达了一下谢意。

    紧跟着,栀栀就带着姚叔去了医院。

    虽然知道李晴玉早就已经离开了医院,搞不好此时也已经不在莫县了。

    但栀栀觉得,说不定还能在医院里找到属于李晴玉的新线索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1章

    栀栀和姚叔匆忙去了县人民医院。

    相对于派出所里那位可爱的公安姐姐,医院这边就显得特别不近人情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医院特别忙碌的缘故。

    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都走路带风,几乎没有一个人有耐心听她说话。

    栀栀也不恼。

    她先带着姚叔离开了医院,一路问着人,找到了一家供销社,然后在供销社门口找到了黄牛党,花了点钱买到糕点票,这才进入供销社,买了两包大白兔奶糖。

    接下来,她又在隐蔽地方找了个小面摊,买了四碗汤面——姚叔三碗她一碗,两人饱饱地吃了一顿,又回到了医院里,就在候诊大厅里的椅子那儿抱着包袱眯了个觉。

    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医院几乎已经静悄悄的了。

    除了急诊科和候诊大厅的挂号处仍然亮着灯,其他的门诊已经全都熄了灯。

    栀栀背着斜挎包去了急诊科。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急诊科里还挺忙的,有一个孕妇被亲友送来,说在外头跌伤了,浑身是血,医生护士忙着抢救;还有好几个抱着孩子过来打针的年轻妈妈……

    栀栀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

    有个小孩不肯配合打针,哇哇大哭,栀栀过去逗小孩儿玩。她容貌美丽,眼儿一弯笑容甜蜜,很容易讨小孩子的欢心。在她的帮助下,护士趁机给小孩儿扎好了针。

    有个喝酒喝到胃穿孔的人被送了过来,一直在呕吐,食物残渣混着酒水和血液脏污了一地,护士们被忙得团团转,也没有空清理,栀栀默默地帮着她们把地拖干净了。

    ……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多,病人全都安置好了,也不再有新的病人来,急诊科也终于安静了。

    护士们这才松口气,拿着杯子倒了开水,聚在护士站那儿休息、说话。

    栀栀也捱了过去,“护士姐姐们辛苦了……吃点糖果吧!”说着,她从斜挎包里抓出了一大包奶糖,放在护士站的大桌子上。

    护士们这才转头看向她,打量着她,叽叽呱呱地问她,

    “小妹妹,你是哪一床病人的家属啊?怎么还不去休息呢?”

    “哎小姑娘,我知道你,你帮我们干了不少活计呢!”

    “哎呀这大白兔奶糖很贵的,小妹妹你收好我们不要。”

    “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呀?”

    栀栀先是退后一步,朝着护士们鞠躬,说道:“护士姐姐们,我、我有事儿想求你们帮帮忙!”

    众护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帮你什么忙?”

    ——这个点儿了这小姑娘还呆在医院里,十有八|九是陪护病人的家属,现在大家都不富裕,家里要是有个病人啊……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一个病人闹穷三代!搞不好这个小姑娘是来借钱的,可我们也没有余钱啊……

    护士们全都不吭声。

    栀栀简洁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众护士们一听——

    原来这小姑娘不是来借钱的啊!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栀栀说道:“护士姐姐们,我的朋友李晴玉在这儿遇上了难处,她是个年轻姑娘,孤身一人出远门,身上没有钱,还受了伤……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真的很担心她,所以我想拜托护士姐姐们,能不能帮我再想想一个半月以前的事?任何跟她有关的线索我都不想错过。”

    女性总是更能共情女性。

    护士们一听,齐齐开始了回忆。

    “台风来的那段时间,我记忆特别深刻。雷暴不仅仅是在三上坡那儿劈断了好多树,还打了我们城郊的好多房子,好多人被倒塌下来的砖块砸伤……”

    “对对对,全医院里的医护连轴转整整俩星期,那半个月我就没回过家……来了好多病人呢!你说的那长途班车被树压了的事儿,我也知道。听说全车一共三十多人,当场就没了四个人,十来个重伤,剩下的全都是轻伤……就没有一个全须全尾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晴玉这个名字我真的没有印象了。有可能是因为她的伤情并不严重,只是包扎了伤口,我们没有跟她过多的接触。”

    栀栀心下盘算:派出所里的口供上显示,7月12日凌晨事发,当天所有人被送进了医院,7月13日李晴玉呆在医院里接受了公安询问做了笔录,7月19日公安再去复核时,李晴玉已经离开了。

    栀栀又想起来,李晴玉当时的口供,还说了这么一件事:当时有不止一棵树,陆续压倒在班车上,邻座的男青年扑在李晴玉身上,后来李晴玉只受了轻伤,但男青年的背上却插了一根树枝。

    栀栀立刻问道:“护士姐姐,请问,还有没有一位男青年,他的背上被一截尖锐的树枝给插伤了?”

    一位姓王的护士立刻说道:“有!我有印象!男青年叫陈放,高高的个子人挺帅气哟,结果一根断掉的树杈子直接戳进他的后背……他当时的情况挺危急的,失血过多,不过年轻人就是底子好,当时给他输了血,又在我们医院住院了一星期的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栀栀:很好,得到了第一个线索。

    然后栀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护士姐姐,请问你还有没有印象……陈放他有家属陪同吗?”

    王护士沉吟片刻,“我记不太清楚了,当时的病人实在太多了。不过,你明天可以去后勤科问一问,一般说来,如果陈放没有家属的话,医院会给他安排轮班陪护。如果有给他安排,那就证明他是没有家属陪伴的。”

    栀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护士姐姐,在那段时间里,像李晴玉这样的受了轻伤但她是外地人的伤者,一般她会在哪儿过夜呢?”

    王护士指了指候诊大厅,说道:“呐,夜里他们就在那倦在长椅上睡一宿。我们医院晚上从来不赶人的……”

    栀栀心里大约有了想法。

    她又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向众护士道了谢,离开了急诊科。

    栀栀和姚叔在候诊大厅里眯了一会儿,天亮时分,她直接上后勤科那儿等着了。

    后勤科倒是不如医院门诊那么忙碌。

    栀栀凭着一张笑脸和一把大白兔奶糖,硬是拿到了7月12日至7月19日的护理记录,先是确认了陈放在那段时间里并没有向医院要求陪护,然后确认了陈放是在7月18日离开的医院。也就是说,陈放身边是有人照顾的,但这个人是不是李晴玉,目前还不好说。

    也不清楚李晴玉是不是和陈放一块儿离开的。

    栀栀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派出所找到赵公安,请她再帮忙翻找一下陈放的口供。

    很快,栀栀就看到了陈放的口供内容:

    陈放,男,23岁,下乡知青,今年第一次回乡探亲,独自一人。他搭乘徽省省城的长途班车赶往莫县长途班车,是为了转车回老家去,结果半路上遇到雷暴天气。雷暴劈倒的巨木直接把班车给压塌压变形了,他看到邻座的女孩浑身是血,直接就把人拉到自己身下,本想带着她一块儿逃,没想一根树枝直接插进了他的后背,后来他就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栀栀看到了公安记录下的他的想法是:

    ——不想死,想要好好活下去,回去看望妈妈。

    当然了,陈放的口供上也留了两个地址,一个是他家里的地址,一个是他下乡插队的地址。

    栀栀将这两个地址也抄录了下来。

    谢过赵公安,栀栀离开了派出所。

    她盯着手里陈放的地址,沉思良久。

    她尝试着代入自己是李晴玉,如果在一个十分危险紧急的环境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救了自己的命,对方还困此身受重伤的话,她会怎么做。

    陈放表达出巨大的求生意愿。

    他说他不想死,他要活着回去看探他的妈妈。

    所以……

    李晴玉会不会护送陈放回老家去了呢?

    今天是大家约定好,轮流打电话给黎恕的日子。

    栀栀便又带着姚叔,两人一路问着人,终于找到了邮电局。

    依旧是排队填表、登记、等待叫号。

    大约半小时以后,窗口那儿才大喊了起来,“12号别栀栀,4号话机接电话!注意私人长途电话最多只能通话5分钟!”

    栀栀赶紧过去了,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黎恕沉稳好听的男音,“栀栀?”他的声音里明明白白的透出了欢喜与激动。

    栀栀也忍不住唇角微弯,“黎恕,是我!”

    “栀栀你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黎恕关切地问道。

    栀栀也懒得跟他寒暄,她先是问了一下其他人有没有线索,黎恕告诉她说——没有。

    栀栀就把自己找到的线索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黎恕,又把陈放的家庭住址、以及插队地址也读给黎恕听,让他先试着马上联系一下陈放家和单位,看看陈放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李晴玉有没有陪同。

    黎恕应下。

    然后他又找栀栀要了她这边邮电局的联系电话,并且和栀栀约好,一小时之内他会打电话过来,告知栀栀最新进展。

    栀栀点头,挂下话机,走到了一旁去。

    她重新去排队、登记、填表、交押金,然后等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

    窗口那儿又传来了话务员的大嗓门——

    “23号别栀栀!3号话机接电话!注意私人长途电话最多只能通话5分钟!”

    栀栀赶紧过去了,拿起了话筒。

    黎恕的声音再次响起,“……栀栀,我刚才想办法打电话到陈放母亲的工作单位去了,对方说,陈放父亲早亡,他和母亲、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他母亲身体不好已经办了病退。是听说最近陈放要回来,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们也不清楚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栀栀倒抽了一口凉气。

    黎恕问道:“栀栀,你这是打算去陈放家吗?”

    栀栀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我会在莫县多停留一天,尽可能再多收集一些线索,对了黎恕,陶容冶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还没有。”

    栀栀说道:“陶容冶的头程目的地和我一样,都是到莫县。但他是坐火车来,我是坐班车来。一会儿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让他上县人民医院来找我。”

    这一次,黎恕沉默了三秒钟才答道:“那你、你要注意……呃,注意安全。”

    栀栀“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第212章

    中午时分,陶容冶带着刘叔急匆匆赶到莫县人民医院,找到了栀栀。

    栀栀正在眯午觉。

    她本来就是不身体素质特别好的人,自从出门以来,她还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已经是又累又困,可她还没什么胃口……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所以她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才能保持充足的体力,继续寻找李晴玉的下落。

    陶容冶看到的,就是侧坐在木条长椅上,上半反趴在椅背上的栀栀。

    她阖着眼睡着了,翘楚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陶容冶只看了栀栀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他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半晌,栀栀一个小鸡啄米……

    她的脑袋晃了一下,又赶紧稳住,然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她猛然看到了陶容冶,又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呀眨,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

    “陶容冶!你来了啊?”栀栀惊喜地叫嚷道。

    陶容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把脸转到一旁去,点点头,“我给黎恕打了电话,他说……让我来县医院找你。”

    栀栀连连点头。

    她把从派出所誊抄的李晴玉的口供拿给陶容冶看,又解释了一下目前她拿到的所有关于李睛玉的线索……

    陶容冶的关注点却是——

    “你在半路上差点儿遇上了拐子佬?”他震惊地问道。

    栀栀摆手,“那不重要!要知道当时我和姚叔在一起……首先我就不会上骗子的当,其次还有姚叔在保护我呢,我没事我没事……容冶,我们赶紧讨论一下,看看从莫县往陈放的家乡去,路线应该是怎么样的。”

    陶容冶依旧用震惊、难过、害怕的眼神看着栀栀,“栀栀你、你不要再跟陌生人说话了……”

    “我没事我没事!”栀栀安抚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然后她转移了话题,“容冶,你觉得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陶容冶深呼吸,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我们……先想办法上新华书店去买地图,然后再去火车站买一本铁路运行时刻表……”

    栀栀摇头。

    “容冶,我们要转换视觉,让自己代入晴玉……假设我的推断成立,她真的打算护送陈放回乡……你想想,她手里没有钱,还带着一个受了伤还没完全好的伤者,她会怎么做?”栀栀问道。

    陶容冶想了想,说道:“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借钱了,借到了钱,她才能买火车票,才能让伤者陈放得到好的救治。”

    栀栀说道:“但是她的行李已经在省城丢了,她未必能记得住老家厂子里的电话号码,而且她在莫县没有固定的地址,她没办法让家里人给她汇款,而且汇款需要等很久……她不一定能等得下去。”

    栀栀这么一说,陶容冶也皱起了眉头,问道:“那……如果你是晴玉的话,你会怎么做?”

    栀栀想了想,说道:“我们一起卖过鱼汤,卖过年货……”

    陶容冶眼睛一亮!

    “对!晴玉肯定也动脑筋做点儿小买卖挣钱了!然后她……有可能一边做点儿买卖挣点儿小钱,维持她和陈放的生计,一边慢慢往陈放家靠近!”陶容冶说道。

    栀栀反问他,“你觉得这个猜测靠谱吗?”

    “我觉得不是靠不靠谱的问题,是……她一定会这么做!”陶容冶说道,“换作是我遇上了这么困难的事儿,我肯定也会在第一时间里,回想起我曾经有过的经验!”

    栀栀长舒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李晴玉会在哪儿摆摊做生意呢?”

    陶容冶毫不犹豫地答道:“肯定是各个火车站的附近!”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但她又带着陈放,陈放身体不好……所以她有可能是找到一个地方,先让陈放休养几天,然后再上路……慢慢地往陈放家乡的方向挪……”

    栀栀点头,“所以第一步,我们需要先确定,晴玉是不是真的和陈放在一起。”

    陶容冶点点头。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儿还得去病房问一问,再就是,当天和李晴玉、陈放他们乘坐同一趟班车的,肯定还有莫县本地人。既然公安说了,整一辆车上的旅客全都受了伤、全都上医院了,那么旅客之间因为共同住院和医疗……有可能相互之间已经认识了。所以……”

    栀栀点头,“所以,我先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本地乘客的情况,然后我们登门拜访……”

    “以李晴玉家里人的身份去拜访。”陶容冶补充了一句。

    栀栀高兴地点点头,“那我们分头行动?”

    陶容冶也点头,“你去派出所,我上新华书店买地图去……对了,我们先找个招待所休息一下吧!”

    栀栀,“没这个必……”

    “今天养好了精神,计划好寻找路线,然后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路奔波了。”陶容治从容不迫地说道。

    栀栀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也好,从海鸥岛出发,至今已经三天了,确实应该找个落脚点好好休息一下。

    在带领大家出发前,她就给每一个知青都开了介绍信,大家用来买火车票、买长途班车票、住招待所都没有问题。

    当下,四个人一块儿去了招待所,栀栀是女孩子,就开了个单间的房间;陶容冶和姚叔、刘叔则买了三个床位——招待所还有八人的集体间,是四张高低床的。

    房间开好了,栀栀和姚叔、陶容冶和刘叔便分头行动。

    栀栀带着姚叔又去了一趟派出所,找到赵公安,请她帮忙,找出了几个当晚与李晴玉一块儿乘车的旅客的家庭住址,然后她就直接摸去了这几家。

    这年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搭乘长途班车远行。

    栀栀去问的这几户人家,都是有工作单位的。

    在走访第一户人家之前,栀栀先去称了几斤苹果,让姚叔在单位家属大院的筒子楼下等着,她拎着苹果敲开了门,自称是李晴玉的妹妹,先是问候伤者的病情,然后打听李晴玉的下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栀栀生得漂亮又懂礼貌,嘴儿甜手里还拎着水果……再加上栀栀确实遇上了难事儿,几乎没有对栀栀释放恶意。

    栀栀去拜访的这几户人家,都很认真的回想了当初大家一块儿在医院住院的情况。

    于是,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的栀栀终于得到了以下几点线索:

    李晴玉伤情较轻,她确实一直在照顾陈放。

    李晴玉和陈放都不是莫县本地人。

    陈放失血过多时,李晴玉为他输过血。

    陈放比较着急回家,据说是他母亲身体不好,他本来就是赶时间回家探望母亲的。

    陈放出院那天,李晴玉和他一块儿走的。

    李晴玉曾经透露过,陈放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想护送陈放回他老家去。

    当然了,栀栀收集到的不止以前信息。

    但汇总起来以后,比较有用的,就是以上信息。

    栀栀带着姚叔回到招待所时,陶容冶和刘叔居然还没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陶容冶和刘叔才风尘仆仆地带着一些食物匆匆赶到。

    栀栀问陶容冶,“你们上哪儿去了?买地图和铁路运行时刻表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吗?”

    陶容冶道:“我们先去了新华书店买地图,然后去火车买铁路运行时刻表……然后我干脆买了站台票,进站去看看有没有人在站台上摆摊儿,结果没有。我就顺道去了这儿火车站附近的黑市转了一圈儿……”

    栀栀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陶容冶摇头,“没有……所以我把晚饭买回来了。”

    栀栀一看,是十来个盘子大小的香葱烧饼。

    “这烧饼可真大!”栀栀惊叹地说道。

    其实她不太能接受这种油腻的食物,但现在出门在外,有得吃就好,用不着挑三拣四。

    四个人就在栀栀的房间里席地而坐,分吃烧饼。栀栀胃口小,半个烧饼就吃不下了,然后沏了四杯茶水,用的还是从海鸥岛带来的茶叶,四人一人一杯慢慢的喝……

    栀栀就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将自己整理好的有关于李晴玉的线索告诉陶容冶。

    陶容冶觉得栀栀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整个下午居然找到了那么有用的线索;栀栀却说这是陶容冶的功劳,不然光凭她一个人,她根本想不到还能这样去找知情的人……

    接下来,两人把全国地图摊开,然后开始对照着火车时刻运行表,一边讨论李晴玉有可能会在哪些火车站停留、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最后,栀栀和陶容冶讨论好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他们仨这才离开了栀栀的房间。

    栀栀飞快地开窗散味儿,然后拿着换洗衣裳去一楼的女公共浴室洗了澡、洗了头,回到房间用毛巾把头发擦到了半干,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结果半夜又被胃痛给闹醒了……

    栀栀起身,从行李里找出了胃药,和水吞服了,这才继续上床睡觉。

    ——这一小瓶胃药还是当初她离开海鸥岛的时候,黎恕给她的。同时他还准备了一小包的消炎药、止血药、止疼药、晕车药等等常备药品。

    想不到,这些药片还真派上了用场。

    栀栀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她就和陶容冶、姚叔刘叔一块儿买了火车票,搭上了前往塔省的火车。

    不过,按照栀栀和陶容冶前一天晚上的讨论结果,李晴玉很有可能会在“水塘”这个站下车,甚至曾经在水塘站的站台上,摆摊儿做点小买卖。

    因为水塘站的地理位置,和九道弯站的地理位置特别像。都是在一个纵横线交叉的大型火车中转站的下一个站。

    根据之前傅明宇的科普,一般货车客车都不会在这种大站停留太久。所以像给餐车运送食材、给客车加水这样的事,基本会分流给附近的几个小型车站。

    于是,当然列车抵达水塘站时,栀栀和伙伴们下了车。

    一下车——

    一道熟悉的吆喝声响了起来,“旅客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啦!快来喝上一杯免费的茶水吧……”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根本掩饰不住眼里的惊喜交加。

    站台上果然有人在摆摊?

    大家赶紧跑过去一看……

    好嘛!

    也像当初大伙儿在九道弯火车站的那样,一个妇女在月台上摆了个小面摊,面摊前放着两只带盖儿的木桶,木桶前立着一张硬壳纸,纸上写着“免费茶水任饮”……

    栀栀连忙过去,问这位摆摊的妇女,“大嫂,你好……请问你认识李晴玉吗?”

    大嫂愣了一下,疑惑地说道:“李晴玉是谁?”

    栀栀一噎。

    她深呼吸,然后客客气气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还花钱买了这位大嫂的拌面。

    大嫂麻利地给煮了四份面条,拌好,用桐叶包好了递给栀栀,这才答道:“你说的这个李晴玉,还确实有这个人,不过那个小姑娘只说自己姓李,让我喊她小李……”

    “小李是第一个上这儿来摆摊的,当时她没卖拌面,她就摆了一桶免费的茶水在这儿,然后卖粽子。我是这儿的当地人,我搭火车从这儿出站,问了她几句生意好不好之类的……她就跟我说,她哥病着,她想带着她哥赶紧回老家去,可是手里没有钱、她哥还得时刻上医院看病……所以她缺钱!”

    “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做生意,她说她给我出点子,由我来出材料、出锅灶,她帮我叫卖,打开销路,她只要前十天营业的八成,还想有个栖身之地让她哥能睡着休息……十天以后她就离开这儿……”

    “当时我问她,为啥是十天啊,小李说,她哥拿的药是十天的。十天以后她必须要走,去下一个大站,出站找医院,去给她哥开药!”

    栀栀又惊又喜,又问大嫂,“那小李是哪一天离开的,你还记得吗?她……有没有说,下一站去哪儿?”

    大嫂回忆了一下,“她是7月29那天带着她哥走的,说是要上陀城县人民医院去,给她哥开药呢!”

    栀栀大喜,又多问了一句,“大嫂,那小李她哥的身体呢?看起来怎么样?”

    大嫂想了想,答道:“那他走的时候,肯定比来的时候强咧!来的时候人都瘦得不成样子,路都走不动……要小李扶着才能慢慢的走上几步。走的时候,小李喊我帮忙做了根拐杖,让她哥支着拐杖走咧!”

    栀栀谢过大嫂,和陶容冶一块儿研究了一下列车时刻运行表,直接上了一趟途经陀城的火车……

    陀城是大站,县城比较繁华。

    栀栀和陶容冶讨论了一下李晴玉跟着那位大嫂做上十天的生意能挣多少钱,然后又去了县人民医院打听消息,最后居然还找到了帮陈放看诊的医生,又请医生估算了一下药钱,最后一合计……

    李晴玉手里的钱肯定不是不够的,她一定会再次想办法挣钱。

    但栀栀认为,没有必须去猜测李晴玉在县城里都干了些啥,因为李晴玉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送陈放回家乡。那么,李晴玉还是会搭乘火车继续往陈放的家乡塔省走。

    就这样,栀栀和陶容冶又往塔省的方向,搭乘火车追了两天两夜。

    之前倒还好,一路都能找到关于李晴玉的蛛丝蚂蚁。

    可自从追到了一个叫香栗的小站后,就再也没了与李晴玉相关的任何线索。

    眼看着已经到了约定要给黎恕打电话的日子,栀栀和陶容冶在附近的县城站出站、找到了一家邮电局,栀栀给黎恕打了电话过去,很兴奋地告诉他,她和陶容冶已经追踪到了李晴玉的下落。

    不过,李晴玉最后的行踪消失在香栗站附近。

    所以栀栀让黎恕当总指挥,希望其他的小伙伴们能迅速赶到香栗站,大家再一起想办法寻找李晴玉的行踪。

    黎恕应下。

    不过,他很敏锐地从电话中听出栀栀的异常来,“栀栀你最近是不是喝水喝少了?怎么我听着你说话的声音……好像嗓子有点儿哑呢?”

    “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说话说太多了。”

    黎恕,“我不是给你带了中药润喉片吗?就在你荷包里,拿出来含上几片啊!要是不够吃,你上医院去打听陈放消息的时候再找医生给你开一点儿。”

    栀栀这才想起润喉片的事,便笑着说了声好。

    其他的小伙伴们其实也在同方向的线路上。

    现在栀栀这边儿有了详细的线索,又得到了黎恕的统一调度……第二天,所有的小伙伴们齐齐整整的出现在香栗这个小站。

    栀栀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这几天她和陶容冶的追踪情况。

    然后大家一起来分析李晴玉的最后下落。

    香栗站也是一个偏僻的小站。

    就像九道弯与林市火车总站的关系那样,香栗站也是附近大站初晨火车站的附属站。

    这一路行来,栀栀和陶容冶圈中的落脚点,也全都是李晴玉选择的落脚点。所以栀栀和陶容冶应该不会猜错,香栗站也是李晴玉选中的落脚点。

    甚至于,栀栀已经向站长求证过,确认李晴玉在十来天之前,也就是从8月10日至8月17日时,还在香栗火车站的站台上摆过摊。

    但再往前去,就追不到李晴玉的任何消息了。

    按照栀栀和陶容冶的猜测,李晴玉和陈放在离开香栗站以后,下一个适宜休息的小站,叫做黄棠站。

    但是黄棠站,完全没有李晴玉的踪迹。

    所有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李晴玉可能从香栗站出了站,没去黄棠站;另一种可能性则是,李晴玉去了黄棠站,但她还没来得及在那儿的站台上做生意,就出了站、或者在黄棠站附近失踪了。

    于是,大家自觉分成了两组,一组人去黄棠站附近寻找李晴玉的下落;栀栀则与其他人留在香栗站,继续调查李晴玉的行踪。

    栀栀领着小伙伴们出了香栗火车站。

    这个站和九道弯一样,偏僻到……整个火车站座落在群山之中,一出站就是满山遍野的荒林。

    不过,还是有一条土路,从山坡下一直通到半山腰的香栗火车站,然后又继续往山上蜿蜒而去。

    栀栀和伙伴们顺着土路向上眺望……

    突然,山脚下有人挑着担子正吭哧吭哧地往上走。

    栀栀一见到有人,立刻迎了上去,“伯伯你好!”

    挑着担子的大伯看到栀栀,愣了一下,“小妹子你咋个下山来了?”

    栀栀一怔。

    大伯看看山上,又打量了一番栀栀的衣着,恍然大悟,“你不是珍珠山的啊!”

    “珍珠山?”栀栀有些奇怪。

    大伯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小妹子你早点回……”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了姚叔,被吓一跳,整个人连着挑在肩膀上的担子一起跳了起来,“哎哟有个男的!”

    再再然后,这位大伯又看到了陶容冶、陈跃进、姚叔、刘叔等……七八个男人?

    大伯被吓得脸都白了,担子一扔就喊道:“救!救命……”

    众人惊呆了。

    结果大伯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惊魂未定的说道:“没事!没事咧天还没黑……不要紧不要紧!”

    众人继续面面相觑。

    大伯自己安慰自己半晌,这才对姚叔道:“老弟,你是外地人吧?”

    姚叔点头,“你们这里闹鬼啊?”

    “哎哟喂比闹鬼还吓人哟!”大伯着急地说道,“老弟啊你们快跑!快跑……顺路下山,或者坐火车离开这里!哎哟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来这里干啥子哟!哎,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你们快走吧,要送死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姚叔想了想,又问那个大伯,“老哥,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专门抢小姑娘的土匪窝?”

    大伯回头看了栀栀一眼,说道:“这个小姑娘在这个地盘上,那绝对是安全的!不安全的是你们几个!”说着,大伯指了指姚叔、刘叔、陶容冶和陈跃进他们。

    “我不跟你们讲了,再讲下去万一误了我搭火车就恼火了。”说着,大伯挑起了担子,飞快地走进了火车站。

    栀栀与伙伴们面面相觑。

    ——为什么啊?

    难道山上真有悍匪?

    要不那个大伯怎么跑得飞快?

    就算有悍匪,一般说来,也应该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更容易受到侵害啊!这也是人们的惯性思维。

    那什么样的悍匪,会放任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理会,专门侵害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

    这合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送上,祝大家晚安!

    第213章

    见那大伯挑着沉重的担子还能健步如飞,几近于落荒而逃一般的跑进了香栗火车站……

    栀栀与伙伴们面面相觑。

    刚才大伯所说,确实匪夷所思。

    小伙伴们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所以,沿着这条土路下山,问题不大!”

    “但是不能往上走?”

    “那大伯一见栀栀就说你怎么下了珍珠山,所以顺着这条路往上走,就是珍珠山了!”

    “大伯还说,在这个地界上,年轻女孩子是安全的,不安全的是男人!”

    “所以……”

    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但就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好说出口。

    栀栀说道:“可能这山上有个村子或者寨子,有点儿像西游记里的女儿国似的?”

    申书华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应该比女儿国……更那个一点。毕竟女儿国里只是没有男性,这个珍珠山,依照刚才那位大伯的说法,可能是……比较仇视男性。”

    众人连连点头。

    栀栀想了想,说道:“其他人在这儿等着,我跟禾禾、丽娟进站去,问一问这里的工作人员。”

    ——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好歹也是公职人员,文化素质还是有的,而且常年呆在这儿。她应该可以从他们的嘴里,很客观地知道珍珠山的情况。

    当下,其他人就地等着,栀栀带着洪禾禾、方丽娟又重新回到了火车站。

    香栗火车站太小了,工作人员也没几个。

    栀栀她们站在售票窗口喊了半天,才跑过来一个拿着扫帚、戴着袖套的三十多岁男性工作人员过来了。

    “你们干啥?”工作人员问道。

    他对栀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有印象——这几个小姑娘不是刚下火车吗?应该不会是又要进站乘车吧?

    栀栀和他打招呼,“大哥你好,我们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你讲。”

    栀栀问道:“请问这珍珠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工作人员皱眉,“你打听这个干啥?”

    栀栀就把李晴玉走丢了,她和其他的小伙伴儿一块儿来找的事儿说了。

    工作人员有些动容,“那姑娘已经走丢了一个半月了,你们还在找?”

    栀栀点头,“快两个月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走丢了……哪里还找得回来!”工作人员说道。

    栀栀说道:“大哥,我们不想放弃!晴玉她现在也一定很着急的想回去呢,她一定不会放弃的,我们也不会放弃!”

    工作人员又打量了栀栀和洪禾禾、方丽娟一眼,叹气,“那你们上珍珠山去问问呗!反正珍珠山的女人们,对女孩子还是很优待的。”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好别让男人上山。”

    栀栀连忙问道:“为什么?”

    工作人员下意识就看了看车站入口。

    不过,他又一笑。

    ——这个火车站实在是太偏僻了,平时好几天都不会有乘客在这儿上下车。而且他也不打算说珍珠山的坏话,有什么好担心的!

    工作人员告诉栀栀:

    珍珠山上有个规模不小的寨子,寨子里全是女人。解放前呢,珍珠山的名声很不好。因为前去投靠珍珠山的,全是自梳女、嫁了好几次对男人对婚姻失望透顶的下堂妇、寡妇什么的。她们抱团取暖,开荒种地,日子居然过得还不错。

    她们也需要繁衍后代,所以但凡有男性路过,就会被她们“请”上山去,住上几天以后男性就会被驱逐下山。

    一年半载后,半山腰那儿会竖起彩旗。附近无子的村民们就会过来等着……

    听到这儿,洪禾禾天真地问道:“……他们等什么?”

    工作人员答道:“珍珠山上不留男婴。女人们生下了男婴,养到三四个月就会去半山那儿竖起彩旗,把男孩儿送下山让别人抚养。”

    栀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方丽娟说道:“那刚才那个大伯为什么把珍珠山说得好像夜叉窝一样,很可怕的样子?”

    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个就要看个人的立场了。你们想啊,那些女人本来就是当地人,解放前可能因为受压迫、也有可能因为对婚姻失望了,她们才出走的。”

    “她们为啥会对婚姻失望?那肯定是婆家不喜、娘家不爱的嘛!她们这么一走,你还能指望她们的亲戚怎么说?难道还要承认是他们对这个女人不好,才把这个女人逼上了珍珠山的吗?那肯定不可能嘛!”

    “所以他们会把这个女人说得一无是处……再加上也不止一个女人被逼上了珍珠山,她们的亲戚不也一样添油加醋的以讹传讹么!那些女人们也不会下山来辟谣啊,慢慢的,珍珠山的名声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着,工作人员又道:“不过,你们听说的也没错,如果真的男性上山的话,可能真的会被她们拉到屋里去……”说到这儿,他有些面红,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要你们坚持一点,有礼貌一点,把自己已经有家室的情况如实说明了,人家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

    栀栀突然问道:“大哥,依你对珍珠山的了解……如果我们失踪不见的朋友李晴玉遇上了困难,那……珍珠山的人会不会帮助她?”

    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肯定的!珍珠山上的女人们对女性朋友非常友好。”

    栀栀有了主意。

    她向工作人员道谢,带着洪禾禾和方丽娟离开了火车站。

    栀栀再次跟小伙伴们聚集在一起,将刚才工作人员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姚叔说道:“所以这珍珠山,不就和我们正义岛一样么?平时他们吃饱喝足了,就骂我们正义岛是土匪窝、是海盗窝!他们遭了灾,就又厚着脸皮去求我们给点儿鱼肉……”

    此言一出,好几个叔叔爷爷的面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的神色。

    栀栀赶紧给他们顺撸毛,“以前是咱们太低调了,以后啊,我们拿出实力来给他们看一看!打鱼他们比不上我们,种地他们也比不上我们!土匪怎么了、海盗怎么了,我们就是样样儿都比他们强!”

    叔叔爷爷们一下子就豪情万丈——

    “就是,我们样样儿都不比他们差!我们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等找到了晴玉小妹子我们就回去好好种田!”

    “我们比他们会打鱼,他们不稀罕,要是我们种田比他们还厉害,那才是打他们的脸!”

    “我们又会种地又会打鱼,岂不是打他们的脸、打得更狠!”

    “你们悠着点,他们的脸都被你们打烂了……”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栀栀就问,“姚叔,那你们……留在山下等?我们几个女孩子上山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陶容冶当即表示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栀栀一怔。

    洪禾禾盯着陶容治,惊诧万分地说道:“陶容冶?你还是陶容冶嘛!我的天啊我感觉我发现了新大陆——陶容冶居然反对栀栀的意见了!”

    众人闷笑。

    陶容冶满面通红,但还是说道:“主要是……栀栀在来的路上,就遇上了拐子佬!我们现在只是听说了两派人对珍珠山截然相反的看法,可谁知道山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退一万步讲,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珍珠山的女人们会、会抢男人……但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不也说了嘛,珍珠山上的女人们不是不讲道理的。我们好好跟她们说清楚了不就得了?”陶容冶结结巴巴地说道。

    姚叔他们连连点头。

    “小陶讲得有道理哩!”姚叔说道,“我们快点上山去,把晴玉小妹子接下山,然后我们早点回去种田,气死他们一大队!”

    说着,姚叔带头上了山。

    其他人也朝着山上走去。

    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也只好一块儿跟了上去。

    这珍珠山的风景还挺好的。

    可能是最近下过几场雨,山间云雾缠绕,飘飘然如临仙境。

    就是看不出有哪座山峰像珍珠,也不知道为啥这山叫做珍珠山。

    栀栀一众人并不识路,只是沿着蜿蜒向上的一条……被独轮车轧出来、被人走出来的一条山路一直朝前走去。

    翻了两座山头,走了一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条被双山夹在正中的细窄峡谷。

    哪怕是栀栀完全不懂得军事,也能看出,这道狭窄的峡谷还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呢!

    所以?

    突然间,一阵娇喝猛然响起:

    “哎!你们是谁啊?站那儿别动!不然打死你们!”

    众人齐齐停下了脚步,循声一看——

    狭窄的峡谷上方,一个穿着军裤花衣的十六七岁女孩儿正站在粗壮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瞪视着他们?

    听起来,这语气也不太好。

    这小姑娘怆得像只小辣椒似的。

    栀栀上前,很有礼貌地说道:“小妹妹,我们打扰到你了,真对不起!”

    ——栀栀容貌美丽,纤秀白净,再加上斯文有礼……很快就引起了小辣椒的好感。

    “你是谁呀,来我们珍珠山干什么?”小辣椒的语气也没那么怆了。

    栀栀答道:“我叫别栀栀,我来珍珠山是想问一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李晴玉?”

    “李晴玉?她现在不在!下山去了!”说着,小辣椒又奇怪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会认识李晴玉啊?她都不是我们香栗人啊!你怎么找来的?”

    众人一听,不由得欣喜万分!

    ——这小辣椒的意思,可不就是……

    李晴玉她现在虽然不在珍珠山,但她近期内应该是在的!

    一时间,众人开心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第214章

    听说栀栀一众是李晴玉的朋友,小辣椒不再抗拒,身手利落地从树枝上,几下子就跳跃到了地面上,问栀栀,“你们是晴玉的什么人呀?”

    栀栀答道:“我们是李晴玉的同伴,我们来自……”

    “海鸥岛?”小辣椒问道。

    栀栀睁大了眼睛,“你知道我们海鸥岛?”

    小辣椒笑道:“晴玉一天到晚就念叨着海鸥岛海鸥岛的……现在我们珍珠山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那儿的!”

    栀栀又问,“那晴玉她现在上哪儿去了?”

    小辣椒答道:“她男人身体不好,她下山做点儿买卖顺便捎点药上来。估计得要明天才能回来……”

    ——她男人?

    栀栀与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不过,栀栀也没有表露出异现情绪,只是问小辣椒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晴玉?”

    小辣椒眨眨眼睛,“为什么啊?你们可以进寨子去啊!”说着,她的眼睛就瞟向了申书华、陶容冶等男知青。

    栀栀一笑,回首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进去等。

    “那就麻烦你啦!”栀栀对小辣椒说道,“对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辣椒说道:“我叫红菱!”

    “哇,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栀栀笑眯眯地和红菱聊天。

    穿过这条细长的峡谷,天空豁然开朗。

    然而脚下却是一条人工用石头凿出来、用木头砌起来的长梯。

    走了二三百级台阶,才终于下到了山谷里,再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上十来分钟,这才走到一片缓坡。

    缓坡的后头,是一处世外桃源。

    三三两两建造在绿茵草地上的竹子建造的吊脚楼,随处可见茂密的竹林,竹林脚边是各种漂亮的野花儿。

    女人们的笑声时不时的在响起。

    很快,寨子里的女人们就发现了红菱带来的陌生人。

    “红菱,她们是谁?”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栀栀也打量着她们。

    她们少有年轻人,大多数都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体态丰腴,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用自己纺的土棉布做的,颜色不是灰就是蓝,样式几乎全是解放前的那种边襟衣裳,腰间还系着腰带的。

    红菱叽叽呱呱地说道:“她们是来找晴玉的!呐,她们就是海鸥岛的人!”

    女人们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围着栀栀说了起来——

    “海鸥岛?听说十一个年轻人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修了水泥房子、种了地,能管饱了是吗?”

    “你们还在搞什么科学种田?哎哟种田嘛不就是种田,还有啥子科学哦!”

    “我就想问问啥叫科学?”

    “哎,你们海鸥岛的人都长得这么漂亮吗?晴玉已经很好看了,你比晴玉还漂亮!”

    “这个高个子妹妹(洪禾禾)更加好看哟,你们看她这双大长腿……”

    真是乱七八糟的说啥的都有。

    栀栀笑着一一与她们寒暄,然后又问,“晴玉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不瞒姐姐们说,我们担心死她了,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她的……”

    一个女人说道:“她和珍珠下山卖特产去了。”

    ——珍珠?

    珍珠和珍珠山有什么关联吗?

    栀栀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她吧……姐姐们,我们……会不会打扰你们了啊?”

    “不会,”那女人说道,“不过晴玉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们寨子很远的,走出去都要走上四小时呢!”

    然后这女人又吩咐红菱道:“红菱,你把她们带到以前十九阿婆住的屋子那儿去吧!正好晴玉她男人就住隔壁!”

    红菱点头。

    栀栀连忙向女人道谢,又说,“我叫别栀栀,栀子花的栀,姐姐喊我栀栀就好。我还不晓得姐姐的名字呢!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女人指着自己,“我叫兰花”,然后又指着现场的几个女人一一介绍,“这是秀芽、大妮、春禾、晚秀、十三娘……”

    栀栀强行记下这几个女人的特征的她们的名字,再次郑重道歉。

    红菱领着栀栀步行了十来分钟,把她们带到了靠山边的一座吊脚楼那儿,介绍道:“这幢屋子以前是十九阿婆住的,她已经去好几年了。不过,她的屋子我们也常常打扫的……”

    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吊脚楼,“呐,晴玉和她男人就住在那儿!”

    栀栀朝那边看去。

    大约是她们的到来,令这个平静的寨子变得喧哗了起来。

    一个高瘦清秀的年轻男人柱着拐杖站在吊脚楼的二楼朝着栀栀这边张望着。

    栀栀心想,那应该就是陈放了。

    洪禾禾知道,既然李晴玉明天才能回来,那大家肯定今晚得在这儿休息,就很有礼貌地问绣红菱,在哪儿打水,茅厕在哪儿,吃饭怎么办……

    红菱告诉她们水源地在哪儿,茅厕么,红菱是这么说道:“我们寨子里都是女人,你想上茅厕,往那儿去……看到没,那一丛竹子那儿,那里就是方便的地方,但是没有顶的。”

    众人默然。

    栀栀笑问,“红菱妹妹,那我们可不可以用竹子现搭一个带门的简单茅厕呢?”

    红菱想了想,“我去问问兰花姐吧!”

    说着,小丫头就准备走。

    栀栀又叫住了她,“红菱妹妹,还有一件事儿要麻烦你帮忙问问……”

    “你说。”

    栀栀说道:“我们人多,也是你们看在晴玉的面子上才收留了我们的,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吃用你们的东西。所以今天的晚饭我们能不能自己解决?你们能借给我们一口锅吗?再就是,我们能上山、能下河去找点儿野菜和鱼吗?”

    “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来告诉你们!”红菱跑远了。

    其他人踩着楼梯上了吊脚楼,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小楼并不大,是个品字形的结构,一共三间房。客厅最大,大约十来平方,一左一右各一个小房间,大约各七八平方米左右宽。

    就像红菱说的那样,这吊脚楼不算新了,但维护得还不错。应该也有人常常打扫,虽然也有些积灰,却并不十分肮脏。

    不过,这吊脚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栀栀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子,说道:“正好两个小房间,就一间男宿舍、一间女宿舍吧,这地板也是竹子的,可以打地铺。大家打了水来把地板擦干净,夜里睡觉的时候把鞋子脱在大屋里……”

    众人连连点头。

    洪禾禾看了看已经被踩得有些毛糙的竹子地板,说道:“我们最好抓紧时间采点儿茅草回来编个席子铺在地上,不然……这地板看起来硌得慌。”

    姚叔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修个带门的厕所、再就是要不要给你们女娃娃修个带门的洗澡房。”

    三个女孩子立刻齐声响应,“要洗澡房的!”

    很快,红菱又跑了过来,站在吊脚楼下大喊,“栀栀!兰花说,你们可以建个茅厕!但是别用坡上的竹子!你们上后山去砍竹子!再就是,我们会借锅给你们,你们自己管饭吧!后山上的野菜、河里的鱼,你们能搞到就搞,搞不到我们给你们大米!”

    栀栀笑了,“红菱,谢谢你!”

    接下来,大家很快就分好工了。

    ——姚叔他们几个年纪大的,赶紧上后山去砍竹子回来,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搭出两间茅厕、两间洗澡房。

    ——申书华、陶容冶先去砍竹子去河里设个陷井来捕鱼,然后去打水回来洗涮房间,再去后山寻找一些野菜。

    ——洪禾禾和方丽娟去采集茅草回来编织草席。

    ——栀栀则先去找陈放了解一下情况。

    商量完毕,各就各位。

    姚叔他们出门时,为了防身,每个人都带了一把柴刀或者短柄鱼叉,这会儿结伴去了后山,引来好些女人们尾随、观望、指指点点。

    栀栀下了楼,直接去了李晴玉和陈放住的吊脚楼。

    她站在楼下,抬头喊道:“陈放!陈放——”

    陈放再次出现在二楼,探出身子看向栀栀。

    栀栀说道:“我叫别栀栀!我是李晴玉的朋友……请问,我能上楼来和你谈一谈吗?”

    “你别上来——”陈放说道。

    栀栀一怔。

    陈放又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我这就下来!”

    片刻,陈放果然扶着竹墙,慢慢地下了楼。

    方才隔得远,栀栀也没看到他的衣着容貌,这会儿看到了……

    ——陈放个子很高,瘦得可怕。他赤着上身,披着件衬衣,但衬衣没有系扣子,是敞着的。所以能看到从他的前胸到后背,都缠着纱布,纱布处隐约透出黄色的药膏污迹。

    他脸色苍白,双颊深陷下去,头发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时间打理,已经长过了耳面。

    饶是如此,他也有种斯文儒雅的气质。

    陈放只是从楼上下来,也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对不起啊栀栀,这、这是她们寨子里的规矩。我是男的……所以这一幢吊脚楼,除了晴玉,别的女人都不能上来。”

    栀栀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

    陈放手里还拿着根拐杖,他用拐杖将吊脚楼前的一块空地清理干净,又指着空地中间的一块大石,说道:“请坐!”

    栀栀坐下后,陈放也坐在另外一块大石上。

    他先说道:“你是别栀栀,晴玉总提起你来……不过,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晴玉不是给你们写了信,说她会送我回塔省隆城去吗?”

    栀栀将她和小伙伴是怎么样一路追踪而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陈放听。

    陈放愣住。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栀栀,吃惊地说道:“你们、你们没有收到晴玉寄去的信?”

    半晌,他喃喃自语,“天哪,你们也……太厉害了!居然、居然找到了这儿来!栀栀,难怪晴玉一天到晚的念叨着你们呢!你们、你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知道她也没事儿,我们就放心了,”栀栀笑道,“等到明天亲眼看到她……那就更好了!”

    陈放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栀栀,你应该知道,我和晴玉本来……”

    “我能理解。”栀栀说道。

    陈放点头,“谢谢你的理解。”

    接下来,栀栀又问陈放,当时的事发经过。

    陈放顿时面如土色,一五一十地将当日的情况说了。

    内容如同他和李晴玉在口供里说的差不离儿,但由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出来,简直真实得可怕,让人如临其境。

    栀栀听了也觉得浑身发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栀栀收拾好心情,又问陈放,他和李晴玉离开莫县以后,都经历了些什么。

    陈放正要开口——

    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喊,“栀栀!栀栀!”

    栀栀转头望去。

    第215章

    栀栀笑着对陈放说了声对不起、失陪一下,然后匆匆朝着陶容冶走去。

    她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否则陶容冶不可能打断她和陈放的谈话。

    果然,她刚走到陶容冶身边,就看到了陶容冶焦急的表情,还听到他压低了嗓子说道:“栀栀,刚才姚叔他们上后山去砍竹子的时候……遇上了一只野猪!”

    栀栀一惊。

    她正想问问姚叔他们有没有事……

    然后陶容冶说道:“姚叔他们躲不及,就把那只野猪当场给砍死了!”

    “叔他们有没有受伤?”栀栀连忙问道。

    陶容冶,“那倒没有!他们完全没事。但是……叔他们去砍竹子的时候,有好几个女人也跟着去了,结果叔几个打野猪的时候她们没吭声。野猪被砍死以后她们就哭着跑了……现在姚叔他们在害怕,这野猎是不是这些女人养的啊?要万一是,那我们不就得罪人了吗?”

    栀栀一想,那确实是。

    陶容冶,“栀栀你赶紧去找红菱和兰花,向她们解释一下吧,当时情况危急……姚叔他们要是不动手,那死的就是人、而不是野猪了!”

    栀栀点头,“我这就去解释一下。”

    她又看向了陈放,问道:“陈放,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山上的野猪,是寨子里的人放养的吗?”

    陈放摇头。

    见栀栀面露难色,陈放很体贴地说道:“栀栀,你有事儿就先忙,我不要紧的。”

    “那我一会儿再来找你,你先上去休息一下。”栀栀对陈放说了一声,就匆匆朝着寨子的中庭走去。

    还没走到中庭那儿,栀栀也看到了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她们正一边哭,一边扯着兰花的袖子,还不时地指向后山——

    栀栀知道坏了,赶紧跑过去,“兰花姐!兰花姐——”

    兰花回头看向栀栀。

    栀栀陪着笑脸上前去,问道:“刚才我那几位叔叔……他们在后山砍竹子的时候遇上了野猪,所以……”

    “这可是好事儿啊!”兰花高兴地握住了栀栀的手,“栀栀啊你不知道,我们可被那群野猪给害惨了!我们住的这地儿啊,气候温暖潮湿,地还肥,种出来的庄稼,亩产足有五百多斤!比山下强多了!我们山上是不愁粮食吃的,只要隔三岔五的担点儿大米下山去换点儿肥皂什么的回来,日子过得挺好!”

    “自从两年前我们的庄稼把这群野猪召来了以后,它们就捱着我们住了下来,再不肯走了!吃坏了我们不少的庄稼,害得我们这两年来……自己也吃不饱。我们也设下了陷井,可是只捉到了两头小野猪,宰来吃了以后啊,这群野猪就跟我们结下了血海深仇!每每我们要收获的时候它们就来捣乱……”

    “这一次可多亏了你们啊!”兰花高兴地说道,“……幸好你们人多,还都是能打的!要是这次你们能帮我们把这一群野猪全都消灭掉的话,那我们可就……”

    兰花说得太激动,一时间也不知要怎么允诺才好了。

    “哎呀我可不是珍珠山的寨主,我没资格许诺什么,还是等珍珠回来以后再说吧!不过,就冲着这会儿被打死的这头野猪,珍珠寨主也是肯定要感谢你们的!”

    栀栀:……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这几位姐姐被吓哭了……要不要紧啊?”

    说着,栀栀还看了看那几个正围在兰花身边擦拭眼泪的女人。

    兰花“嗐”了一声,“她们是太激动了!”

    啊,原来是太激动了嘛!

    栀栀这才放下心来,笑问,“兰花姐,那你看这野猪是我们来处置,还是……主要是姚叔他们着急想搭个厕所和洗澡房,不然的话我们处理也是可以的。”

    兰花从善如流,“你们是贵客,帮我们打了一头野猪已经立了大功!这野猪啊就让我们来处理……今晚上我们好好吃顿野猪肉!”

    栀栀想了想,“兰花姐,能麻烦你剔点儿骨头熬个汤吗?陈放身体不好,喝点儿骨头汤补补身子是好的。”

    兰花爽利地说道:“没问题!”

    栀栀这边和兰花沟通得很顺利。

    当她想回去再找陈放说话时,却发现他行动缓慢,刚刚才扶着竹墙上了楼……

    见陈放的身体如此虚弱,栀栀也没好意思再让他爬上爬下的,想着反正明天晴玉就回来了,其他的问题她明天再直接问晴玉好了。

    现在还是赶紧去帮忙安顿吧!

    栀栀转身去找小伙伴们了。

    ——栀栀这一组,一共来了五位知青:栀栀、洪禾禾、方丽娟、申书华和陶容冶,所以也就有了五位叔叔爷爷。

    叔叔爷爷们都是壮劳力,五人合力砍了不少竹子扛到栖身的吊脚楼旁……

    众人一块儿先造厕所。

    厕所呢,先用竹子搭个离地约一尺高的平台,中间留出屎坑的位置。

    然后再把竹子被砍成统一长度合适的,再对半剖开,根部一排削尖了,密密地一一插在事先刨好深坑的泥土里,竹块与竹块之间用藤蔓捆好。

    厕所的前面做个活动门——用整一根竹子当活轴,门用竹篾编好,活页则用比活轴大一圈儿的竹筒来充当。门则设一个活扣,如厕的人在里头蹲坑的时候,可以用活扣关上门。

    厕所的后面那一块,则在靠蹲坑板的地方砍去多余的“墙角”,露出一个洞。

    叔叔爷爷们又用竹子做了一个类似于抽屉的屎坑……

    人在里头上完厕所以后,就绕行到后面,用竹杆插在“屎坑抽屉”上的拉手里,再往外一扒拉,然后往“屎坑抽屉”里填点儿砂土,掩盖住臭味儿。

    而为了采光,这个厕所是不完全封闭式的,墙板做了一米五高,还搭了茅草顶,茅草顶距离蹲板大约两米三左右的高度。

    这么一来,既保证了厕所的私密性,又让厕所有了充足的采光,而且“屎坑抽屉”也在最大程度上不让不雅气味影响到日常居住……

    光是这么一个厕所,就让留守在寨子里的女人们震惊和兴奋了!

    尤其是,她们还围观了姚叔他们上厕所……

    乖乖,这些从海鸥岛来的人,上个厕所也这么讲究吗?

    当然了,她们不知道的是,这种厕所其实是之前栀栀带领知青们上到海鸥岛搭生活竹棚时,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最干净卫生的厕所。

    姚叔他们……在正义岛上其实也随便得很。

    只是因为栀栀她们对生活向来很讲究,他们才跟着改变习惯的。

    姚叔他们火急火燎的先弄男厕所,主要就是因为人有三急。解决完个人问题以后,他们已经练习了一次,从生手变成了熟手工。五个大汉联手,不过一小时左右就把女厕所也建好了。

    接下来,就是搭建洗澡房。

    洗澡房呢,其实也跟厕所差不多。

    ——也是要先搭一个距离地面半米高的竹台,然后是三面三米高的竹墙,上面再盖个茅草顶。考虑洗澡房更需要私密性,所以透气口是放在底下的。

    供人站立的竹台距离地面半米高,三面竹墙的底部被削去,另外又在洗澡房的里头绑了两层竹架,用来放换洗衣裳,另外一边则绑了个蜡烛台。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但天还没黑,姚叔他们把两间厕所、两间洗澡房建后以后,索性用剩下的竹子做了四张小竹凳……

    姚叔他们在忙碌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洪禾禾和方丽娟砍了不少茅草回来,然后开始动手编草席。

    她俩费尽洪荒之力,编了两张小屋大小的草席……当然了,也是因为两间小屋并不大,也就七八平方米的样子。

    她俩先是将茅草厚厚的铺在房间里,再用搓得细细的草绳将厚厚的茅草编好,让它们不能挪动位置,上面再铺上编织好的柔软草席……

    这么一样,大家晚上就不用再睡硬绑绑还硌人的竹地板了。

    申书华和陶容冶也没闲着。

    他俩第一时间先去砍下竹子做了两个竹笼捕鱼陷井,放进了寨子附近的小河里;然后又利用小河里的高低落差地势,又用石头垒了一个陷井。

    陷井设好以后,两人又去后山挖了点野菜、捡了点菌子还拾了不少柴火回来……

    栀栀属于机动支援。

    刚开始的时候她跟着申书华和陶容冶上后山,他俩做捕鱼陷井,她就在一旁采集了好多艾草,然后拿回栖身吊脚楼前,铺在地上晒。

    然后她又去采了些叫做蛇灭门的小黄花回来……以前龙强告诉过大家,蛇虫鼠蚁之所以讨厌蛇灭门这种植物,就是因为极度不喜这种小黄花的气味。但这种气味,对人类是很友好的。

    接下来,栀栀把一半时间都花在帮洪禾禾、方丽娟编草席,等到草席快要编好了……之前栀栀铺晒的艾草也差不多晒到半干了,她就跑去找申书华,她让申书华回来做“蚊香筒”,她则和陶容冶一块儿寻找野菜。

    蚊香筒是用捡回来的枯竹竹筒做的。

    将细竹子砍成一米长左右,中间竹关节打通,表皮用柴刀刮得薄薄的。

    将晒到半干的艾草撕碎、和刮下来的竹子皮混在一起,用竹杆拍成干干烂烂细细碎碎的,再揉得紧紧的,塞进竹筒里。

    竹子皮是用来引燃的,半干的艾草不易被点燃,但与干透了的细竹皮屑混在一起就能被点燃了。这样的“蚊香”会散发出烟,同时也会释放出特殊的香气。这种香气,也是人类可以接受但蚊虫苍蝇接接受不了的。

    又因为在竹筒里被塞得很密实、而且艾草并不是全干的,还带着部分潮气,所以燃烧的速度不会很快,这么一米高左右的“蚊香”,足够它慢慢燃烧一整夜。

    除此之外,栀栀跑去找兰花,想借水桶给大家轮流洗澡。兰花面露难色,说大家并没有多余的木桶。

    这样啊。

    也没关系,办法总比困难多。

    于是姚叔他们又去砍了几十根长竹子回来,将单叉的铁鱼叉尾部绑上竹枝,再生了火,将鱼叉烤得滚烫,直接将竹子里头的竹节给烫掉……

    这就成了天然的储水竹筒。

    姚叔他们一共制作了30根这样的储水竹筒,每人能分到三根。这会儿趁着天还没黑,姚叔他们把竹筒扛到小河边,装满了水以后,用草绳做了“背带”,又吭哧吭哧地将所有的竹筒又背了回来,放在洗澡房前。

    这样的话,大家就能在睡前洗个清爽的澡,夜里就能睡个好觉啦。

    还考虑到寨子里除了一个大锅之外,可能也没办法借给他们多余的炊具。栀栀又让姚叔他们削了20个竹筒和10双筷子……

    天黑了。

    洪禾禾和方丽娟生起了篝火,申书华和陶容冶送来了他们捕获的十余条小河鱼,条条只有手指大小。

    这么小的鱼,给大家塞牙缝都不够。但是烤香了以后用来熬汤,里头再放上野菜、山药块、鲜菌子什么的……浓郁的鲜香味自然而然充斥着营地。

    栀栀和伙伴们在干这些活计的时候,旁边一直有女人们在守着看。

    没一会儿,兰花和红菱打着火把领着几个妇女过来送野猪肉。

    兰花歉意地说道:“抱歉啊栀栀,你们远来是客,结果我们还让你们自己找吃的……”

    栀栀笑着说道:“是我们给你们添了麻烦,晴玉和陈放已经叨扰你们很久了,现在我们又来了十个人,哪儿能给你们添那么多的乱子呢!”

    兰花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栀栀啊,这些是今天你们打的那只野猪的猪下水……真的很对不起,一是因为我们也穷,平时见不到肉;二是寨子里大多数人都不在……所以那只野猪呢,我们想等到明天珍珠和晴玉她们回来以后,我们再一块儿吃,好不好?”

    “野猪是已经剖杀好了,也抹上盐巴腌好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吃一顿……这些是我们已经烹饪好的猪下水,拿过来给你们吃。啊对了,我有按你说的,剔了一条野猪腿骨熬了汤,给晴玉男人送去了。”

    说着兰花便将一个竹篮递给栀栀。

    栀栀一看,篮子里放着半页烤熟的猪肝、以及蒸熟了的猪大肠。

    兰花解释道:“猪肝是我们腌制过才烤的,很嫩、一点儿也不腥;猪大肠也收拾过了,不腥,里头灌的是猪血,好吃着呢!”

    栀栀向来不吃猪内脏。

    但想来姚叔他们是吃的,于是就郑重收下,又谢过了兰花。

    兰花今天一整天都在处理那头野猪,没空过来。这会儿看到这吊脚楼下的竹林旁边多了四座极小巧的屋子,不由得十分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栀栀还来不及回答,其他围观了姚叔他们一下午的寨子里的女人们就叽叽喳喳的介绍了起来——

    “兰花,这是他们做的厕所!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兰花这个厕所好用着呢!回头我们也照着做……他们做的时候我看了,我也会做!”“兰花你来看他们做的洗澡房,我觉得这个洗澡房也很好用啊……”

    “对对对,我们也照着这个来多做几个洗澡房!你看,这里头还有放蜡烛和放干净衣裳、脏衣裳的地方呢!”

    “兰花,栀栀她们还铺了草垫子,好厚实……我上去参观过,不比我们的铺盖差……”

    兰花在栀栀的热情邀请下,参观完栀栀他们在一天之内搞定的厕所、洗澡房,以及房间里铺得厚实的草垫、蚊香,以及铺在各个门口漂亮的黄色野花(蛇灭门)……

    再一转身,兰花还看到了栀栀他们每个人都有两个竹筒(一个用来喝开水、不能沾荤腥,一个用来吃饭)和一双筷子……

    兰花诧异极了,不由得说道:“难怪晴玉那么能干,还总是说,她在海鸥岛上算是最最最没用的一个……我们都以为她太客气、太谦虚了,结果……”

    栀栀笑着说道:“世界上没有最能干的人,只有找对了适合的岗位以后发挥最大光和热的人……晴玉就是我们海鸥岛上最能干的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

    兰花赞道:“你们城里人就是有文化!哎,那、那你们吃饭啊,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吃完了饭就早点儿歇着吧!”

    说着,兰花转身正准备离开——

    她突然回头打量了姚叔他们一会儿,又对栀栀说道:“晚上你们上楼休息以后就不要轻易下来……如果一定要下楼来的话,记着,千万不要轻易上别人的小楼。”

    她重点说出“别人的”这仨字儿。

    然后兰花又朗声冲着围观栀栀的妇女们说道:“我也说说你们!栀栀她们和别个不一样……他们都是晴玉的朋友,就是我们珍珠山的朋友,你们可别乱来,听到了吗?”

    兰花这几句话——

    还真是话里有话。

    姚叔他们也听懂了,人人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栀栀也是女的,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这些女人。

    寨子里的女人们当然也都听懂了。

    她们个个都带着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人人都有气无力地应答——

    “嗯,晓得啦!”

    “好——”

    “我们也是晴玉的朋友噻,这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噻……耍耍朋友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这样啦,免得珍珠回来生你的气……”

    “哼!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乐意呢?”

    栀栀和大伙儿一块儿吃完了晚饭,她交代洪禾禾和方丽娟先去洗澡,她则举着火把去了李晴玉和陈放的吊脚楼那儿,大声和陈放说话。

    “陈放!我是栀栀,你还好吗?”

    “栀栀,谢谢你,我挺好的。请你等一等,我这就下来。”

    “陈放你别动,别下来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吃晚饭了吗?”

    “谢谢你栀栀,我已经吃过饭了……兰花给我送了带肉的猪骨汤过来。她说是你们打的野猪,也是你拜托她帮我熬汤的,太谢谢你了栀栀!”

    “不用客气,你救了晴玉,这是我们该做的。对了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暂时不用了,谢谢!”

    “那你早点儿休息,有什么事儿喊我们一声,我们能听到的。”

    “栀栀,谢谢你!”

    栀栀询问完陈放的情况,就举着火把回了小楼。

    和姐妹们轮流洗完澡,栀栀这才上了小楼。

    辛苦奔波了七八天,为了寻找李晴玉简直劳心劳力,今天得到了李晴玉的确切消息,大伙儿都放下了高高悬着的一颗心,还劳累了一整天……

    人人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躺在柔软的草垫上,昏昏沉沉地正准备睡觉时,

    楼下突然传来女人们魅惑灵动的嬉笑声。

    没一会儿,悠扬的山歌响了起来——

    “阿哥阿哥你莫睡,睡了你就看不到星光美——星光哪及阿妹美哟,阿妹和阿哥拉拉手……”

    一时间,楼上已经歇下的众人全都惊醒。

    但是没人说话。

    尤其是男宿舍那间屋子。

    女人们继续在吊脚楼下唱山歌——

    “阿哥夸我手儿美,阿妹的心儿更加美……”

    “星光光,风扬扬,树摇摇,鸟啷啷,我和阿哥捉迷藏……”

    “我给阿哥酿美酒,阿哥为我梳红妆……”

    “阿哥对我笑,阿妹心儿跳……”

    ……

    栀栀和洪禾禾、方丽娟无声地笑了起来,但又死忍着不敢笑出声音,就怕隔壁男宿舍里的老少爷们儿尴尬。

    有一说一,女人们的歌声张扬而又娇憨,山歌的调子缠绵而又迤逦,这种原生态的山歌实在是太好听了。

    就是,隔壁男宿舍一直静悄悄的。

    栀栀躺在柔软的草垫上,听着婉转悠扬的山歌,觉得还挺享受。

    女人们一直不停歇地唱到月上中天……

    大约是见到男人们丝毫没有动静,她们懊恼地埋怨几句,这才渐渐止住了唱山歌,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栀栀也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然后突然听到隔壁房里也不知哪一位叔叔爷爷小小声说道:“哎哟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们会冲上楼来……”

    栀栀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隔壁听到。

    不过,隔壁的叔叔爷爷们和知青们也都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倒把栀栀的笑声给盖了过去。

    “美得你咧!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

    “哼,我做做梦也不行吗?”

    “其实……我也想讨一个老婆……”

    “那你还是不要做梦了,你没听人说,这里的女人都是去父留子的!”

    “是啊,要是她们不嫌我又老又丑,还愿意跟着我去正义岛就好了……”

    “你还是睡吧!虽然说这些女的也不年轻了,未必嫌你老嫌你丑,但就像你不想离开正义岛一样,人家也不想离开珍珠山吧,这里风景那么好……”

    “你可以留下来当上门女婿嘛……”

    叔叔爷爷们讨论得开心,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些。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寨子里的女人们居然在楼下听墙角???

    女人们把他们的聊天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高声说道——

    “阿哥,我不嫌你老,也不嫌你丑……我自己也不年轻了,但我就是喜欢你有劲儿!”

    “是呀阿哥,你下来和我聊聊天嘛!”

    “嘻嘻,阿哥你胆子蛮小哦,只是聊聊天,你也不敢下来?”

    “阿哥你下来,你跟我说说海鸥岛的事,兴许我陪着你去呢?”

    ……

    相对于珍珠山女人们的**大方,海鸥岛的叔叔爷爷们的胆子就小多了。

    人人噤若寒蝉,死活不敢再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声音来。

    第216章

    一大早,栀栀是在鸟语花香中醒过来的。

    她和洪禾禾、方丽娟起来以后,才知道隔壁房里的叔叔爷爷们一早就已经起来洗漱过了。

    嗯,这会儿他们身边跟着好几个女人……

    不管他们去哪儿,这些女人都尾随着他们。

    男人女人们还在聊天。

    准确说来,是女人们在叽哩呱啦地说,男人们一直沉默寡言着,隔上老半天“嗯”上一声。

    昨天用来储水的30根竹筒,昨晚大家就已经用完了;勤快的叔叔爷爷们一大早就将那30根竹筒里又重新储上了水。

    栀栀蹲在一旁洗漱,听到了珍珠山的女人们和正义岛的男人们的聊天内容。

    这一边——

    “阿哥,我一共嫁了两次,43年我14岁,头婚嫁给地主家的儿子冲喜,结果当天晚上那病秧子就死了。老地主臭不要脸的糟蹋了我,还要我给他儿子活殉,半夜我假装鬼上身,把他一屋人吓跑了我才逃了出来……47年我第二次嫁人,结婚十年嫌我没有生育,还拿我以前的事儿到处说,我晓得他是要逼我离婚,他好另娶一个,给他生儿子,我就离了……没地儿去我就来了珍珠山……对了阿哥,你结过婚没?”

    “嗯。”

    “阿嫂呢?”

    “解放前就没了。”

    “有孩子吗?”

    “没哩,娶了媳妇半年不到她就没了……死在鬼子手里。”

    “阿哥,我今年39岁了,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再生个孩子啊?”

    “……”

    “阿哥,你想不想要个小孩啊?”

    “……”

    那一边——

    “阿哥,你有女人吗?”

    “没、没有……”

    “啊?你四十多了吧?从来也没有过女人?”

    “嗯。”

    “为什么呢?”

    “44年我15岁,鬼子害怕我家破人亡,我就流浪到了正义岛……到今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哩。”

    “阿哥,你觉得我好看吗?”

    “……”

    “阿哥,你力气好大哟!”

    “……”

    “阿哥,我嫁过两次,生过一个儿子……但是儿子也不认我了,阿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

    被女人困住的叔叔们还不止这两个。

    五位叔叔,几乎个个都被女人们纠缠住。

    他们人人都面红耳赤的,平时那么恣意洒脱,现在扭扭捏捏的,既不敢抬头看这些女人,也不敢跟女人们说话,一副懦弱羞怯的样子。

    不过,见栀栀洗漱好了,叔叔们连忙凑了过来,“栀栀,我们今天干点啥活计咧?”

    栀栀想了想,说道:“今天想办法多找点口粮吧……虽然晴玉应该傍晚前就能回来,但我看陈放的身体情况,恐怕也不是马上就能走的。”

    “昨天我们来的时候,穿出那峡谷下来,我有看到索道的遗迹,回头我和书华、容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复那条索道。”

    姚叔知道,修复索道什么的,这种要费脑筋的事儿他们几个老兄弟可帮不上忙,但他们有的是力气,就问道:“昨天我们打死了一头野猪……但是她们说,这附近有一群野猪。我们可以去杀野猪吗?”

    栀栀问道:“你们会追踪野猪吗?”

    姚叔他们是渔民,并不擅长打猎,闻言便摇头道:“看到的话,应该也不怕,毕竟我们人也多,但是不会追踪哩。”

    女人们一听,连忙说道:“我们知道那些野猪的栖息地!不然我们一起合作,把那一群野猪给一窝端?”

    叔叔们不敢看她们,只眼巴巴地看着栀栀。

    栀栀笑了,把洪禾禾喊了过来,“叔叔们要跟珍珠山的姐姐们商量怎么抓野猪,你来主持一下,先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开个会,评估一下风险,再讨论一下值不值得做。”

    闻言,叔叔们齐齐松了口气。

    洪禾禾正准备开口——

    方丽娟却说道:“还是先把早饭吃了,你们再讨论吧!”

    原来一大早,方丽娟就和陶容冶把早饭给煮好了。

    陶容冶早早就去小河边,把两个竹编捕鱼篓收上来,捡了十几条手指大小的河鱼和小虾米,还摘了些野菜回来。

    再加上昨天兰花送烤猪肝过来的时候还送了一整只大南瓜和一些沙葛果过来……

    于是今天的早饭,就是河鲜南瓜野菜汤,外加一人一只又甜又脆水分还多的沙葛果。

    栀栀热情地邀约围观的女人们的一块儿吃早餐。

    而这些女人们虽然喜欢尾随海鸥岛的男人们,但也不会连这点儿眼力介都没有。闻言便谢过了栀栀,离开了。

    等到栀栀和伙伴们吃完早饭以后,女人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栀栀啼笑皆非,与伙伴们各就各位。

    叔叔们在洪禾禾的主持下,与女人们一块儿商量怎么逮野猪。并且开始讨论细节。

    栀栀先去找兰花,问了一下峡谷口的索道。

    兰花告诉栀栀:寨子其实已经存在四五百年了,前身是明清时期的寡妇流放地。穷苦人家的女人,死了丈夫以后是不存在守寡这种情况的,无论是出于婆家、还是娘家的利益,除非儿女已成年……但就算儿女成年了,也有不想再赡养寡母的,依旧会把年迈的母亲嫁出去。

    那些嫁了两三次的女人,被视作克夫的不祥人,夫家不想养、娘家不想要的,就把她们遗弃到寨子里,还将此地美其名曰“守贞谷”。

    实际上,就是把人扔到这儿来自生自灭。

    那个索道,就是以前给小脚女人们送饭用的……

    嗯,三五天送一次饭,慢慢的就不送了。

    转机出现在一百多年前,一位名叫做珍珠的农家少女,先是被兄嫂卖给富商为妾,生下儿子后被正房转手卖给富商的好友做妾,又被许给奴仆为妻,没几年丈夫死了,婆母让她嫁给夫弟,她不从,被打得半死,被过路的官家小姐看到,官家小姐可怜她,拿钱为她赎身,放她自由。

    珍珠无处可去,最后主动来到了守贞谷。她虽命运多舛,其实也才二十四五岁,开始在守贞谷开荒种地,搭建茅草屋。那官家小姐可怜她,三番四次派人送粮送布给她……在捱过最初的困境后,珍珠终于住上了自己亲手搭建的屋子,吃上了自己种的大米。

    不久,官家小姐最后一次派人送粮给她,那忠心耿耿的仆妇说,小姐即将远嫁,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照顾珍珠了,言辞间十分悲伤。

    珍珠追问,才知小姐家里早就已经没落了,她本已经有了未婚夫,但父亲为讨好权贵,那一头悔了她与青年才俊的婚,这一头,要将她许给年迈古稀的上峰做续弦。

    珍珠让仆妇带话给小姐,问小姐愿不愿意来守贞谷。又说,珍珠没有太大的能力,但能凭着双手,让小姐吃饱穿暖。说着,珍珠又让仆妇转送一样信物给小姐,说她的命是小姐救的,若以后小姐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就让人把这信物捎来,天涯海角,她也要去寻了小姐回来。

    一直到三年后,珍珠才得了信儿。

    大字不识一个的珍珠立刻带上自己的柴刀,变卖了所有的粮食,带上钱财碾转流离地赶到省城,才知道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那老不死的已经七十多了,根本硬不起来,心里又变态,就爱搓磨年轻漂亮的少女。

    老不死的自己不行,竟然逼着小姐和粗鄙的府中下人们……他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欣赏。

    三年里小姐四次流产,痛不欲生。

    得知小姐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珍珠目眦尽裂!

    她找来了给牲畜吃的药,在小姐的掩护下躲在府里潜伏好几天,然后在小姐仆妇的帮助下,将兽药下在全府人的饭菜里。是夜,府里所有人全都昏迷了过去,珍珠直接杀了老不死的,那些曾经欺辱过小姐的所有男人,也被珍珠一一砍杀。

    珍珠又把小姐和她的几个忠心的仆妇丫鬟接出了府,再将府里的死人全都堆在一间屋子里,点了火,逃之夭夭。

    正好当天夜里,省城爆发了游民抗议外国传教士的活动,好多达官贵人的宅子都被游民放了火……

    这事儿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掩盖了下来。

    珍珠带着奄奄一息的小姐与几个仆妇来到了守贞谷,重新开始勒紧裤带忙种田。

    几个可怜的女人相依为命,又但这山谷里,没有了世俗的纷争,大家要做的就是耕种纺织,吃饱穿暖……没两年,女人们吃上了自己种的大米和蔬菜、养鸡养猪吃鱼吃蛋,身上的衣裳也是用自己种植的棉花纺织的土棉布……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再后来,接二连三被婆家、娘家抛弃的女人被扔到了守贞谷。

    珍珠去把她们接回来,和她们约法三章:愿意呆在山上,就要努力做工,若有仇家寻上门来,珍珠自会护你周全;不愿意呆在山上,那就下山去,珍珠永不过问。

    大多数被遗弃的女人都选择了留在山上参与劳动,自己养活自己。

    也有少部分女人,原来生养的儿女们心善,母亲被遗弃的时候他们还年幼、做不得主,后来成年了自己当家作主了,就来山上求母亲跟他们回去……这些女人后来下了山,却也是把守贞谷的美名给带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女人受不了婚姻和男人,主动选择投靠守贞谷,其婆家娘家不依,追到守贞谷来,也都是珍珠出面解决的。

    再到后来,就爆发了各种战争。

    联军入侵、前朝倾覆、军阀混战、抗倭战役、解放战役……

    当然了,珍珠渐渐老去。但珍珠的反抗、独立精神被传承了下来。后来女人们嫌“守贞谷”太难听,就改成了“珍珠山”,每一代的领导人都叫珍珠。

    听完了珍珠山的由来,栀栀心疼旧时代女子的悲惨命运,但也为她们的独立精神而感到高兴。

    于是栀栀解释道:“对不起呀兰花姐,我不知道那个索道原来是给被流放在这儿的人送饭的。我只是觉得……那台阶那么高,足有几百阶呢,要是你们想背着土特产出去、或者是在外头买了什么东西想捎回来……背上背下的多辛苦啊,要是我们能把索道翻新修好,至少上台阶的那一段路,可以把重物用索道从谷底拉到上面去……”

    兰花一听,眼睛亮晶晶的,“哎呀这可是个好办法!你们能修好吗?”

    栀栀说道:“所以我就想来先问问你……要是能让修复,我们想想办法看。”

    “能修复的话……等珍珠回来,又多了一件要多谢你的事!”兰花笑眯眯地说道。

    栀栀这才放心的去和申书华、陶容冶商量修复索道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章定了时……居然没写完就已经发表了QAQ!

    第217章

    栀栀找来陶容冶、申书华,三人步行到谷口,先是仔细的研究了一下索道遗址,然后开始制作模型。

    ——他们需要先做一个迷你版的转轴索道,并且不断的完善这个迷你版的转轴索道,确认结构没有问题,才能通过这个,复制出一个大型的转轴索道。

    三人一边讨论,一边勘探现场,一边画下图纸,陶容冶和申书华负责手工操作,栀栀给他俩打下手。

    其间,洪禾禾把栀栀拉过去,说了一回姚叔他们捕猎野猎的计划:

    珍珠山的女人们知道野猪的栖息地大概位置,还带着姚叔他们远远地去看了一下。所以姚叔他们决定先设陷井、在投放诱饵,最好等珍珠带着下了山的主力军来了,在一块儿围剿这一群十来头野猪。

    栀栀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就让姚叔他们先去做准备工作。

    她则继续和陶容冶、申书华一块儿捣鼓那个索道模型。

    就连午饭,也是洪禾禾、方丽娟她们送来的。

    ——叔叔们在挖陷井的时候挖出来一条巨型山药,于是五个人花了两三个小时将整支山药给完完整整地刨了出来,估计得有二十来斤重!

    洪禾禾和方丽娟就将其中的一半儿削皮上锅蒸了,在煮上一锅野菜汤,以及兰花送来的份量并不多的辣椒炒猪大肠……

    这连汤带水的,也能凑和一顿。

    吃过简单的午饭,栀栀和申书华、陶容冶继续工作,到了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三人终于把迷你索道模型给捣鼓出来了!

    三人兴奋地摇着转盘轴承,将充当重物的石块吊在小号的吊篮上,在手动转动转盘,将石块从地面上运送到索道的最高处,在用树杈勾住吊篮模仿卸货……

    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突然——

    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隐约响起,渐渐的越来越近。

    栀栀和申书华、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难道说,是李晴玉和珍珠她们回来了?

    栀栀忍不住心中欢喜,大喊:“李——晴——玉!”

    头顶上方的传来的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申书华、陶容冶也跟着栀栀的节奏,一起大喊:“李——晴——玉!”

    “李——晴——玉!”

    “李晴玉!”

    “李晴玉!!!”

    “李晴玉……”

    半晌,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孩子尖叫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

    “别栀栀!我是……我是李晴玉啊!”

    隐约有人劝阻,“晴玉,你别跑呀小心一点儿……”

    似乎李晴玉已经激动地奔跑了起来?

    栀栀也心急。

    她也飞快地转身,朝着石阶的尽头跑去。

    只是,栀栀是上山,她的体力也没有多好,飞快地跑了几步以后就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扶着山体慢慢往上走……

    很快,一道飞奔而下的身影便出现在前面的转角处。

    伴之而来的,是李晴玉激动的叫嚷声,“栀栀!栀栀——”

    终于,两个好友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栀栀笑了,眼中含泪。

    李晴玉却哭得不能自已,冲过来就一把抱住了栀栀,嚎啕大哭,“栀栀!栀栀……”

    栀栀可以体会到李晴玉的心情。

    李晴玉今年也才19岁,是个个子不高、力气不大,也不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儿。她一个人刚出远门就丢了行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继续前行又遇上了事故,她与死神擦肩而过,又幸运的活了下来,为了报答恩人……又一路含辛茹苦地护送他回家乡。

    这姑娘吃了多少苦头啊!

    半晌,栀栀先行止住激动的情绪,轻拍着李睛玉的后背,含泪笑道:“好啦!好了好了……现在你已经平平安安地归队啦!”

    李晴玉呜呜地哭,好半天才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然后她又看到了申书华和陶容冶,不由得吃了一惊,“书华,容冶,你们也……”

    申书华紧紧地看着李晴玉,眼圈儿直泛红,“晴玉,我们都来了!除了明宇没来之外……栀栀让他留守双岛,其他人都来了……我、我们找了你很久很久……这都已经出现十天了……”

    他见李晴玉黑了、瘦了,人也憔悴萎靡的样子,不由得心如刀割。

    在过去,申书华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是李晴玉久别不归、下落不明以后,他才意识到,他对李晴玉的挂念,好像超出了普通的革命同志的情谊。

    所以这一次他积极响应栀栀的号召,出发前来寻找李晴玉的下落。

    在知晓李晴玉下落的那一刻,申书华欣喜若狂!可当他听珍珠山的女人们说,陈放是李晴玉的“男人”时,他心里又失落无比。

    是啊,陈放是个好人。

    否则他也不会在危险来临之前,舍生忘死的拿命去保护一个陌生人。

    算起来,李晴玉和陈放已经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还是单身的年轻男女……所以,李晴玉会不会已经倾心于陈放?

    这个想法,让申书华的心,又酸又涩。

    但无论如何,这些负面的情绪,完全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还有什么是比亲眼看到了李晴玉、确认了李晴玉的安全而更庆幸的呢?

    申书华看着李晴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李晴玉听到了申书华的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大、大家为了找我,都、都来了?”

    陶容冶道:“嗯,我们都来了。这一路为了找你,大家都吃尽了苦头……我们一路追着你的行踪,追到了香栗站,但是不知道你是出了香栗站、还是去了黄棠站。所以我们兵分两路,我们来了这儿,龙强他们去黄棠站找你了……”

    李晴玉呜呜地哭。

    四个小伙伴站在山道石阶上说话。

    不大一会儿,后头大约有二三十个妇女排着队、挑着担子从山上下来。

    为首一人约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高挑健美,容貌不俗气质卓越。

    李晴玉连忙拉着栀栀走上前去,冲着那女人说道:“珍珠,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就是栀栀,这两个也是我的小伙伴,他们、他们都出来找我了……”

    说到后来,李晴玉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栀栀盯着这个女人,心想这人果然就是珍珠。珍珠先是打量栀栀一番,又看看申书华和陶容冶,然后示意栀栀她们靠边站,以便让后头的队伍先行下山。

    栀栀赶紧向珍珠打招呼,“珍珠姐姐你好,我是别栀栀,是海鸥岛的负责人。我们的小伙伴李晴玉掉队了,没能及时归队,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她,所以我们就出来找她了。珍珠姐姐,听说你帮了晴玉好多好多忙,我们要感谢你!”

    然后她退后一步,朝着珍珠深深鞠了一躬。

    申书华、陶容冶和李晴玉也跟着栀栀,向珍珠鞠躬。

    珍珠一怔,笑了。

    “你们城里人还怪客气的!”珍珠说道。

    然后她又打量了一会儿申书华和陶容冶。

    这时,兰花和红菱得了信儿,匆忙赶了过来。

    “珍珠你回来啦!”

    “一路辛苦啦!”

    然后兰花和红菱叽叽呱呱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珍珠:

    ——栀栀一行十人是昨天到的,三女七男,住在原来十九阿婆的吊脚楼那儿。

    ——栀栀的人昨天猎杀了一头落单的野猎。

    ——栀栀的人昨天在十九阿婆的吊脚楼附近造了两间厕所和两间洗澡房。

    ——栀栀她们从昨天到现在都是自己在附近后山上找吃的。

    ——栀栀说想修复峡谷口的轮轴索道。

    ……

    一众人是边说边走的。

    走到台阶尽头,兰花指着方才栀栀她们做的那个迷你轮轴索道,问道:“栀栀,这就是你们今天做好的?”

    栀栀点头,走过去,一边抬头指向山谷之上的索道遗迹,一边和申书华、陶容冶手动操作了一下迷你轮轴索道,仔细地解释给珍珠听。

    珍珠认真的听着,时不时打量一下栀栀。

    等到栀栀亲口解释完,珍珠才笑道:“这个天色……已经快天黑了,咱们先回寨子里去,其他的事儿,咱们慢慢说。”

    栀栀点头。

    珍珠又吩咐兰花,“寨子里来了贵客,昨天贵客还猎了一头野猎……所以今天的晚饭就摆在大坪那里,生了篝火,咱们吃点好的。”

    兰花点头,抢先一步飞快地跑了。

    珍珠就和栀栀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往寨子的方向走。

    珍珠问了栀栀几句海鸥岛的事儿,栀栀答了。

    栀栀又问了珍珠几句和李晴玉下山卖土特产的事儿。

    珍珠看了李晴玉一眼,赞许地说道:“还是晴玉聪明……以往我们下山去倒手土特产啊,几乎都要贱卖。这一次呢,晴玉帮着我们把土特产分组、分类搭配起来卖,我们还做了不少的小篮子来当盛具……这一次的收获,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好些。”

    李晴玉不好意思地说道:“珍珠,那可不是我的功劳,是以前栀栀带着我们这样干过,要不然啊,我也想不出这些办法。”

    珍珠诧异地看向李晴玉。

    李晴玉又对栀栀说道:“栀栀,你不知道,珍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要不是她呀,我、我……”一想起这一路自己遇到的重重困难,她就觉得难受。

    栀栀牵住李晴玉的手,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在次向珍珠道谢。

    珍珠笑道:“越说你们城里人规矩多,你们还……好啦好啦,也不值当什么,我们珍珠山就是这样的,看不得女孩子受苦。”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走到了寨子里。

    尽管珍珠已经提前得知了,寨子里多了七个男人。刚才在路上,栀栀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次的队伍,七个男人里有两个是二十出头的男知青,另外五个男人,是栀栀她们下乡插队那儿的本地人……

    可直到珍珠亲眼看到姚叔他们五个中年壮汉、且寨子里的女人们追着他们跑来跑去时……

    珍珠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218章

    是夜,寨子里举办了篝火大会。

    大家围坐在火堆前,分吃着昨天姚叔他们打死的那头野猪。

    九月初的天气还是很热的。

    兰花怕野猪肉坏了,昨天就用盐巴将猪肉给腌上。

    这会儿女人们直接用斧头劈开带骨的咸猪肉,尽可能让每一块肉都是连肉带骨的,然后先下锅煮上二十分钟,水里放米酒和姜葱蒜;捞起来稍微涝一下水,就放到用新鲜青竹剖编的竹篾烤盘上烤制,同时还倒了点儿她们自己酿的米酒,里头放了姜末、蒜末,刷在野猪肉上。

    刚开始的时候,带骨野猪肉放上烤盘去烤,酒味、野猪肉的腥臊气味儿简直薰得人直皱眉。

    慢慢的,随着猪肉温度的增加,酒味儿渐渐散去,腥臊气味儿也渐渐消失,剩下的就是浓郁的肉香味。

    珍珠让兰花开了库房,拿出大米煮了几大锅的米饭。

    于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的白米饭,和一块带骨野猪肉,外加猪骨萝卜汤管够。

    据说野猪肉本来是又柴又腥的,但因为提前腌制了一夜,腥膻味儿已经除尽。再加入烤制之前先煮熟了,而且靠近骨头的肉都带着点脂肪……

    烤制出来的肉,既带着新鲜猪肉的肉汁,又有着淡淡咸猪肉的咸鲜,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过,栀栀一向饭量不大,又素来喜欢清淡的饮食,就分到手的米饭、野猪肉这两样,她是根本吃不完的,再加上她更加喜欢汤水,索性把米饭分出一大半儿,平均分给五位叔叔,拆下烤猪肉,分给两位男知青,她自己则拿着骨头附近的肥嫩猪肉,再用肉汤浇饭,吃得不亦乐乎。

    李晴玉的饭量也不大,她本来想把米饭分给洪禾禾和方丽娟,洪方二人婉拒——她二人饭量稍大些,但吃完自己碗里的也够呛,就摇头表示不要。

    李晴玉便学着栀栀的样子,把吃不完的米饭分给叔叔们,猪肉也分了一点儿给申书华和陶容冶。

    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快活极了。

    坐在一旁的陈放却有些黯然神伤。

    一路上,他被李晴玉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他的身体……至今没能完全恢复,而且每天都在忍受着病痛,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当初于危难之中拼死救下了李晴玉。

    因为……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结识到这么好的女孩。

    在这两个月里,他亲眼看到柔弱内向的李晴玉是怎么哭着强大自己,咬着牙,带着他慢慢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挪……最后距离他的家乡越来越近的。

    在这两个月里,两人挤过桥洞,在野外相拥取暖而眠,吃一个馒头喝一碗粥……

    在这两个月里,他……喜欢上了这个娇小可爱,柔弱却又坚强的李晴玉。

    现在,李晴玉的同伴找来了……

    李晴玉的眼里,就没了他。

    她不再……至少不是最最最关心他,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她吃不完的饭菜,第一选择不是给他、而是给她的同伴。

    陈放内心苦涩,却口不能言。

    这时,栀栀一边吃饭,一边和珍珠聊天,一边打量着全场。今天是全寨子聚餐,寨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来了。

    栀栀扫视完全场,大约明白了珍珠山人员的构成——全寨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人左右,六七十岁以上的白发女性老差不多有三四十人;30-50岁的女人属于主力,大约也有五六十人;剩下的就都是孩子了,最小的被抱在怀里,看着像是一两岁的样子,最大的就是红菱这样的年轻女孩儿,一共二三十人左右。

    也就是说,珍珠山的劳动力,最多也就是只有六七十人左右。

    栀栀在扫视全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孤零零坐在一旁的陈放。陈放正还时不时地看向和洪禾禾、方丽娟坐在一块儿的李晴玉。

    栀栀一笑,盛了一碗骨头汤端过去送到陈放手边,笑道:“陈放,你要多喝点儿汤水,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陈放回过神来,朝栀栀一笑,“谢谢。”

    他忍不住又看了李晴玉一眼。

    栀栀坐在陈放身边,先是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又观察陈放面上细微的表情……

    她默了一默,心里有数,只佯作不知。

    思考了一会儿,栀栀含笑说道:“陈放,我们海鸥岛的人很感激你救了晴玉,但是呢,晴玉离开得太久,她在海鸥岛上本来就有工作任务和学习任务,现在……可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想,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你提供最好的伙食和休养,争取让你早点儿恢复,然后我们再尽快送你返乡,你看,这个提议怎么样?”栀栀笑眯眯地问道。

    陈放张了张嘴,他本想说:如果你们事情多,那你们就去忙你们的吧。

    转念一想,这里是珍珠山,山上全是女人,如果李晴玉真的跟着她的小伙伴们走了,他一个男的留在这儿也是有着诸多的不便。

    再加上,他十分不舍李晴玉……

    于是陈放便低声说道:“谢谢你别栀栀,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你是我们晴玉的救命恩人,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麻烦!”

    栀栀笑道,“但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跟你说……就是,我们昨晚上睡的那个吊脚楼呢,我们女生是没问题啦,还算宽敞。就是男的那边儿……你看,他们一共七个人,挤在一间七八平方米里的大通铺里……太挤了。所以呢,能不能让书华和容冶两个人过你这边儿来睡?晴玉就跟着我们挤女生大通铺吧!”

    陈放不由得又看了李晴玉一眼,心想这样的话,那他又失去了一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是,李晴玉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这边儿。

    也不知道那两个女知青跟她说了些什么,李晴玉瞪大了眼睛,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儿,然后抻长了脖子去问那些叔叔们……

    陈放叹气,“你问我这些问题……这房子也本来就不是我的呀。不过,如果你们那边太挤了的话,还是请他们过来吧,我这儿好歹比你们那儿要宽敞些。”

    “谢谢你陈放!”

    栀栀回到了珍珠身边,又把洪禾禾叫了过来,让她把白天叔叔们和珍珠山的女人们商议好的诱捕野猪的计划说了。

    珍珠沉思良久,说道:“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明天天亮以后我再按你们说的去踩踩点。”

    栀栀便又向珍珠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珍珠姐姐,不瞒你说,这次我们来找晴玉,一共来了20人,还有一支2女8男的十人队伍在外头。明天呢,我们会去把他们都叫过来。珍珠姐姐……我们一共20人,能不能借住在寨子里?”

    “我们大约会在这里呆上五天左右……当然了,这是初步的估计。在这五天时间里,我们伙食自理,还会外出做点儿生意……挣到钱、买了口粮回来,还要会好好护理陈放。等到陈放的身体好一点儿了,我们再送他回他的家乡。”

    “如果陈放的身体在这五天里没有明显的好转,那么……”说到这儿,栀栀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我们就送他下山,去县城里的医院住院治疗。”

    “珍珠姐姐,请你答应我们的请求吧,我们尽可能不给寨子造成困挠和麻烦。”栀栀诚恳地说道。

    珍珠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端着碗,扒了几口饭,然后用筷子头指向了姚叔他们,对栀栀说道:“不是你们不想给我们造成困扰,就不会有困扰存在的。你看……”

    栀栀转头看去,正好看到十来个女人正围着姚叔他们,捧着碗高声调笑。而姚叔他们则低下了头,像五只瑟瑟发抖的鹌鹑,不敢答话、更加不敢抬头看女人们一眼,只顾着低头扒饭。

    其实,栀栀心里早就有想法了。

    但她必须要先向李晴玉打听一下,毕竟李晴玉在这儿呆的时间长……她已经来这儿一个多星期了,已经混熟到和珍珠她们一块儿下山卖特产的地步,她应该知道珍珠山女人们的规矩——她们到底能不能跟男人结婚、下山离开。

    面对珍珠的暗示,栀栀因为还不了解珍珠山的情况而选择了装聋作哑。

    珍珠也一样,仅仅只是点到为止。

    她不再揪着这问题不放,而是说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反正你们也是自己找口粮嘛!不过,你们一共有20人?那现在这一幢吊脚楼,再加上晴玉和她男人的那个吊脚楼,一共两幢房子,够你们住了吗?”

    栀栀也是这么样的。

    “够了够了,我们挤一挤就好。”栀栀含笑说道。

    吃完饭,栀栀简单地向大家交代了一下让李晴玉搬过来住女生宿舍,又让申书华和陶容冶搬到陈放住的那幢吊脚楼去……

    大家没有意见。

    李晴玉高高兴兴地扶着陈放上了楼,然后兴高采烈的收拾自己的行李。

    陈放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晴玉。

    他有心想留,却根本没有立场,最后只以强颜欢笑地看着她离开;又看到扛着草垫、草席上楼来的申书华和陶容冶……更是佯装欢迎,其实内心泛苦。

    不过,申书华和陶容冶把草垫铺好,草席铺上,先让陈放睡下,他俩就急匆匆地赶回到原来的吊脚楼去。

    ——李晴玉刚刚才回归,大家都有好多好多话想问她。

    尤其是申书华。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经历的一切。

    当他和陶容冶赶到那边吊脚楼上的时候,座谈会已经开始了。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李晴玉。

    ——“晴玉,你遇上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打电话回去告诉我们一声呀!你可以打电话到知青办请王主任转达呀!”

    “嗨,也是我运气不好,刚从老家出发,一到省城行李就丢了。我原本记录在本子上的咱们南陵知青办电话号码,我爸厂子里的电话号码全丢了!我、我下次一定把这些电话号码都背熟了!再就是……就算我记得电话号码,我也没钱打呀,押金就得交十块钱,我、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钱!”

    ——“晴玉,你没钱打电话的话,为什么不写挂号信给我们啊?”

    “我写了呀!不过……挂号信也挺贵的,我、我只写过一封挂号信,另外两封寄的是平邮,你们没有收到吗?不过,就算你们收到了我的信,我也只是告诉你们我会送陈放到塔省的隆县去……还是你们聪明,直接找到这儿来了,要不然啊,按照这进度,恐怕我还得再耗上一个月才能把他送回去呢!”

    ——“晴玉,你跟我们详细说说你的经历吧!”

    ——“晴玉,你有没有想我们啊?”

    ……

    在李晴玉心里,她一直以为海鸥岛至少有收到她的信,是知道她的行踪的。

    直到栀栀她们从天而降。

    她才知道……原来小伙伴们没有收到她的信!他们是因为过于担心她的安危,才会集体出动,前来寻找她!

    李晴玉感激得不行,也觉得根本没好什么好隐瞒的,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是怎么遭遇灾难,又是怎么咬牙扶着、背着、架着病歪歪的陈放一路西行……她和陈放都有没有钱,但两个人要吃饭、要休息,陈放还天天要吃药……

    她真的真的很难。

    说到后来,李晴玉几次哭断了片……

    众人也红了眼圈儿。

    栀栀安慰李晴玉,“好了好了,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你,以后你就不会再吃苦头啦!”

    接下来,栀栀又布置了一下明天的任务:

    ——从明天起,男女知青轮流照顾陈放。大家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好好照顾陈放,让他的身体在五天内能有显著的改善。

    ——明天李晴玉和申书华出山,去一趟黄棠火车站,按约定和龙强他们见面。之所以要李晴玉亲自下山,是因为李晴玉比较熟悉这附近。知青们身上还有钱,索性直接下山采买粮食回来充作口粮,另外还要买些营养品回来给陈放补身体。

    ——再就是明天姚叔他们要配合珍珠她们,想办法捕获那一窝野猪。这海鸥岛报答珍珠山的人的收留之恩。

    ——而明天栀栀和洪禾禾、方丽娟的任务,就是采集更多的茅草回来,为明天即将赶到的小伙伴们制作床垫。另外就是也需要寻找明天的口粮。

    交代完毕,栀栀问大伙儿,“所以大家都知道明天要做些什么事了吧?”

    大伙儿齐齐点头。

    栀栀很满意。

    然后她转头问李晴玉,“晴玉,我想问问你……姚叔他们,能把珍珠山的女人带下山去吗?”

    此言一出,李晴玉愣住。

    姚叔他们也愣住。

    半晌,几位叔叔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们小小声嘀咕了起来——

    “哎哟我都年纪一把了还、还娶什么媳妇啊……”

    “我觉得那个春芽人挺好的。”

    “她们怕是不能下山的吧?”

    “我、我这辈子居然还能娶上媳妇儿?”

    “所以,到底能不能娶个媳妇儿带回海鸥岛去呢?”

    李晴玉抿嘴一笑,说道:“其实啊……”

    她正准备把珍珠山上的规矩告诉小伙伴们——

    却突然听到不远处,对面的吊脚楼那儿传来了陈放的急切呼唤,“晴玉!晴玉——”

    可能是过于惊慌失措,陈放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晴玉!李晴玉——”

    李晴玉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地冲下了吊脚楼,朝着陈放所在的那幢楼冲去。

    申书华愣了一下,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_^!

    第219章

    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也跟着李晴玉、申书华往那边吊脚楼跑。

    等到栀栀赶到时,李晴玉和申书华已经跑上了楼。

    然后栀栀和其他的伙伴们就听到了几声惊恐的尖叫——

    “蛇!有蛇!”

    “晴玉你别过来……”

    “晴玉你先下楼!找栀栀去要手电筒!”

    栀栀和女孩子们立刻往回跑,冲上楼去拿了手电筒又跑回来时……

    叔叔爷爷们已经打着火把上了楼,直接一脚踩死那条蛇,给扔到了外头。

    陶容冶举着火把守在楼下,见栀栀和其他的女孩子跑了过来,连忙伸手拦住,“别往这边走、也别看……刘叔拿锄头去了,一会儿我们把这死蛇埋了就没事儿了。”

    只是——

    他越是这么说,就越激出了女孩子们的好奇心。

    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往陶容冶身后看了一眼——

    地上静卧着一团五彩斑斓、又乱七八糟扭成一团的蛇尸,蛇头已经看不出来了,总之是血肉模糊一团。

    女孩子们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陶容冶有些无奈,“都说了别看了……没事儿,别怕,这种是菜花蛇,没有毒的。就是大晚上的突然跑了过来,有点吓人。”

    栀栀连忙说道:“容冶,呆会儿你们过来休息的时候,拿点儿蚊香和蛇灭门过来。”

    陶容冶垂头嗯了一声。

    栀栀的关心,让他嘴角含笑,但又不敢让人发现,只好低垂下头。

    很快,刘叔就扛了一把锄头过来,招呼了陶容冶一声,刘叔用锄头钩起了死蛇,陶容冶给他打着火把照明,两人朝着寨子的边沿走去……

    只不过,他俩走了七八步就停了下来。

    陶容冶回头喊了栀栀一声,“栀栀?”

    栀栀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走过去她才知道——

    原来是几个珍珠山的女人拦住了刘叔和陶容冶的去路。

    这些女人也挺有意思的,年轻轻轻、白白净净的申书华和陶容冶她们没啥兴趣;她们就是喜欢容貌普通、沉默寡言的姚叔刘叔他们。

    这会儿她们看到刘叔用锄头勾着一条死蛇,就跟了上来,

    “刘阿哥,这菜花蛇是你打死的啊?”

    “阿哥,你把这蛇皮剥了嘛我炖蛇汤给你喝……”

    “阿哥还是我来炖汤吧,我有胡椒粉,炖出来的汤才好喝!”

    “刘阿哥你这是……”

    刘叔力气奇大。

    前天那头成年公野猪就是被他和老姚打死的,当时他和老兄弟们正在砍竹子,突然听到女人们惊呼说远处有野猪来了……

    刘叔生平没见过野猪。

    在他心里,野猪和家猪,应该就像野鸡和家鸡一样,应该个头差不多、性格也差不多。嗯,家猪很温驯,相必野猪……就算野一点儿,也不会野到哪儿去。

    结果!

    跟他一块儿的老兄弟们,看法都和他差不多。

    于是大家就操起柴刀、锄头就上去了。

    结果他看到了一头凶狠丑陋,獠牙堪比象牙、体型粗壮如水牛的野猪!

    刘叔当时被吓着了。

    他受惊吓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天,赶紧弄死这家伙!要不被它顶上一下……就完了!

    刘叔正面冲上前去就扬起锄头狠狠一敲!

    野猪被击中,发出了狂怒的怒吼。

    而刘叔一击击中后,立刻身形灵活地往旁一闪!

    旁边的姚叔手里拿着的镐头——镐头比锄头还多出来一块尖刺。

    刘叔一闪开,姚叔瞅准时机就冲上去,拿着镐头一敲——野猪的眼睛就废掉了一只。

    姚叔也是一击击中后,立刻身形灵活的往旁边一闪……

    罗叔冲上去,一记柴刀就把野猪的另一只眼睛给废掉!

    就这样,五个老男人轮番上阵,你一下子我一下子……不过半小时就把野猪给解决了。

    当时旁边有好多女人围观。

    她们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番见识下来,女人们既喜欢他们的身强力壮,又爱他们的羞涩单纯,一见面就忍不住要撩拨几下。

    此番见刘叔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连话都不敢说?

    女人们吃吃笑着,想要伸手去捡他锄头上的死蛇,“刘阿哥,这蛇我拿去了……我拿去泡酒……”

    刘叔赶紧把锄头往旁边一拨,低声说道:“不、不不……不成哩,栀栀不让吃蛇的哩。”

    只要是靠山的地方,难免会有蛇。

    海鸥岛上也有蛇。

    可是,哪怕是在海鸥岛知青们最最最困难的那段时间里,栀栀也严令大家,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吃蛇。

    有时候有蛇侵入宿舍地段,被大家合力打杀后,也多是拿到远离宿舍的地区,挖坑埋掉,绝对不会吃。

    原因无它。

    蛇喜欢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身上的细菌、病毒和寄生虫太多太多了。

    这个规定,后来也被叔叔爷爷们接受。

    反正蛇也全是骨头,没啥肉。

    现在看到女人们要去捡他挂在锄头上的死蛇,刘叔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

    栀栀连忙上前解围,“姐姐们,蛇身上带有很多寄生虫,可千万别吃。”说着,她拦住了女人们,又示意刘叔和陶容冶赶紧去埋蛇。

    女人们见栀栀阻拦,也就不再跟上前去,只是盯着刘叔的背影,笑道:

    “刘阿哥力气那么大,人又那么害羞哦!”

    “就是,我怀疑他可能都没看清我长什么样……”

    “他们这些男的也怪哦,看到我们就像没看到一样。”

    “就是!想跟他们聊聊天他们都不肯呢!”

    ……

    刘叔和陶容冶埋完了蛇,回来一看,女人们还堵在这儿?

    吓得他扛着锄头就跑。

    女人们愉悦地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栀栀也笑了。

    她和陶容冶回到了陈放的吊脚楼下,先是喊了一声“晴玉”,然后爬上了楼。

    不单只李晴玉,知青们全都在这儿。

    大家点燃了自制的艾香蚊香,往窗口、门口处薰。

    现在大晚上的,出门采集蛇灭门小花也不合适,但是白天的时候,女知青们采摘了不少蛇灭门小花,全都堆在她们住的那吊脚楼上,于是大家拿了一半儿花朵过来,全都堆到了这边儿的小屋。

    栀栀看了陈放一眼。

    陈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晴玉。

    李晴玉毫无觉察,正忙着和洪禾禾一块儿摆放蛇灭门小花……

    栀栀一笑,说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容冶和书华留下吧,姐妹们我们过去了。”

    李晴玉抓紧时间把蛇灭门小花摆好,又把手电筒交给申书华,“书华,陈放就拜托你了。”

    申书华“嗯”了一声。

    李晴玉朝着陈放挥手,“陈放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她就被洪禾禾拉走了。

    陈放一直没吭声,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李晴玉。

    女孩子们齐齐下了楼。

    洗漱过,众人上了楼,几位叔叔们早早躲进他们那屋歇下了,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

    女孩子们就小小声地聊起了天。

    首先是洪禾禾向李晴玉为那一天的事道了歉。

    李晴玉挥挥手,表示不在意,“我们就像是亲姐妹一样,可亲姐妹也会吵架呀……这个真没什么,说开了就好了。”

    洪禾禾抱住了李晴玉,“晴玉你真好!”

    李晴玉又详细问了两件事:一是大当家失踪的事,一是台风的事儿……

    这一夜,大家聊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吃过简单的早饭,就按昨晚栀栀的安排,各就各位。

    ——李晴玉和申书华出山,前往黄棠火车站寻找龙强,再顺便一块儿采买口粮回来。

    ——栀栀带着姚叔他们去找珍珠,商量捕获那一群野猪的事儿。

    ——洪禾禾、方丽娟去采集更多的茅草,为明天即将赶到的小伙伴们制作床垫。

    ——陶容冶今天负责照顾陈放。

    李晴玉和申书华离开以后,栀栀带着姚叔他们去找珍珠。

    珍珠一早就想处理掉那一群野猪,一大早,她就独自一人出门去巡视地形了。这会儿刚回来,就遇上了栀栀,珍珠二话不说就又领着栀栀和姚叔他们上了山。

    一众人去看了看珍珠山的良田,也看了看……因为总被野猪入侵、而不得不放弃的几块玉米地……

    最后,珍珠总算和姚叔他们定了下来,陷井设在哪儿,备选方案怎么做。

    这些具体的事儿,栀栀是帮不上忙的。

    但见双方达成了共识,姚叔他们开始动手挖起了陷井,栀栀就回到吊脚楼那儿,见洪禾禾和方丽娟正忙着编草席?

    栀栀索挎着个菜篮子性上了后山。

    她去把前一天晚上申书华他们放在小河里的几个竹编捕鱼篓子给收了,一共捡了二十来条一指粗细的小鱼儿;又重新挖了蚯蚓当成诱饵,装进捕鱼篓子里,再将捕鱼篓子扔进小河里。

    接下来,她又采了些野菜,捡了些菌子。

    回到吊脚楼那儿,栀栀把小鱼儿处理好了,先下油锅煎得焦脆,再拿起来用斧头背剁碎,最后将焦脆的鱼肉渣放回锅里加水炖煮。

    昨天姚叔他们挖回来的山药还剩一半儿,大约十来斤左右,今天中午全做了吧!鱼汤熬了一小时左右,已经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栀栀用干净的木盆舀出了大半盆,这才把十来块切好的洁白山药块扔进了锅里,和剩下的鱼汤一块儿煲煮。

    再过半小时,山药块也被炖煮得烂烂的,汤色更加乳白浓稠,栀栀这才加了些洗净了、又撕得碎碎的野生白菌子,最后调味、出锅。

    ——这一大碗没有加野菜的纯鱼汤炖山药鲜菌,是给陈放的病号餐。

    接下来,栀栀就开始给大家做午饭了。

    刚才舀起来的鱼汤再重新倒回锅里……呃,这些点儿鱼汤可不够吃,所以得再加水,把剩下的十几斤山药块全都倒进锅里一块儿炖煮,最后加入菌子……

    这一锅是大家的午饭,跟陈放的病号饭没啥区别。

    就是陈放的病号餐,鱼汤浓香鲜甜;大家的午饭,因为鱼汤不够而掺了水,显得有些清水寡水……

    这一锅稀的做好了以后,栀栀又做了一道怆炒虎杖。

    她以前不认得虎杖这种野菜。

    是龙强告诉大家这玩意儿能吃,其他的地方也叫它酸杆。味道就跟酸菜没什么两样,而且好养活,靠近水边的地方特别多。

    栀栀今天就发现了不少,跑了两趟才把这些虎杖全都扛了回来。

    她厚着脸皮去找兰花要了些姜蒜辣椒什么的,然后开始做菜。

    这里的女人们好像不吃虎杖?否则河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一株株肥胖得竹子,但里头是空心的,茎又软又脆,一折就断,断了以后还会从里头涌出透明的汁水来。

    将虎杖上的叶片扯掉,再将它那绿底带着红纹的表面轻松撕掉……直接扔进煮了沸水里的大锅里先焯熟,再用凉水洗去粘液,切成小段备用。

    另起油锅,爆香姜蒜,把切好的红辣椒下油锅怆炒出香气,再把焯过水的虎杖杆扔进油锅里爆炒,最后加入盐末调味就好。

    虎杖自带酸味,虽然栀栀只用盐末调味,成品却是……新鲜的酸菜味道。

    午饭时分,大伙儿回来吃饭。

    栀栀给陶容冶和陈放送了饭过去。

    陈放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山药鲜菌鱼汤,明显比陶容冶的那一份更香浓些,不觉有些踌躇。

    倒是陶容冶安慰他,“你现在是病号,多吃点儿好的才能补补身子。快吃吧,你肯定也不想一直这么病怏怏的躺着吧?”

    陈放叹气,说了声谢谢,捧着大汤钵开始吃饭。

    栀栀等到他俩吃完饭,这才收拾了碗筷,又拿走了陈放刚换洗下来、沾染着药膏的纱布离开了。

    大约下午四五点多的时候,自峡谷那儿传来了动静。

    红菱匆匆跑过来,冲着栀栀大喊,“栀栀!栀栀……晴玉回来了!她领着好多好多人、挑着担子回来了……”

    栀栀抿嘴一笑。

    看来,大部队汇合了!!

    第220章

    海鸥岛所有的伙伴们终于在珍珠山胜利会师!

    龙强他们十余人,除了高甜甜和李晴玉之外,每人都挑着沉重的担子。

    几乎全是口粮。

    原来,众人在黄棠火车站碰上面以后,得知李晴玉安然无恙,人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到李晴玉和申书华转述了栀栀的要求,于是一众人跟着李晴玉去了县城,想方设法的淘换了不少吃的。

    大约有五百多斤大米,一百斤面粉,各类杂豆,一大桶菜籽油、两罐子猪油,还有盐酱醋糖等;以及十来只母鸡,一篮子百十只鸡蛋鸭蛋,各类腌菜,奶粉麦乳精……

    另外还有一些日化,就是香皂肥皂酒精什么的,李晴玉甚至还买了一个保温开水瓶。

    李晴玉甚至还去了一趟医院,给陈放开了些口服药和外用药回来。

    当下,两班人马聚集在一起,因为李晴玉的平安无事,大家都十分兴奋。

    夜里大伙儿煮了一锅大白米饭,再用猪油煎了21个荷包蛋,又用锅里剩下的带着蛋香的残余猪油炒了些腌菜,那浓郁的猪油煎蛋的香气惹得人不住的吞口水。

    下午时分,栀栀依旧去河边收了些小河鱼回来,大半锅水炖成一碗浓汤。既然小伙伴们带了鸡蛋回来,她就在浓稠的鱼汤里卧了三个鸡蛋进去,用盐末和香油调味;又添了一大碗白米饭,米饭里埋着一层喷香美味的腌菜,饭顶上盖了只煎蛋……然后让洪禾禾把陈放的病号饭和陶容冶的饭送了过去。

    接下来,大家就围坐在吊脚楼前的空地那儿吃饭。

    姚叔他们因为自己这一方人多,胆子大了些,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害怕了,也敢说话了;跟着龙强他们后面赶到的杜叔他们,有听申书华略提了一句珍珠山的女人们胆子大,但没有身临其境、无法理会……

    再加上寨子里突然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男人,珍珠山的女人们反而有些害羞,也不往这边儿凑了……

    这顿饭倒是吃得清清静静的。

    就是——

    虽然煎蛋也很香,可没能吃上肉,还是有点儿小遗憾。

    叔叔爷爷们小小声嘀咕了起来,

    “以前嘛天天吃鱼肉都吃到烦,现在嘛没得吃又想吃!”

    “那是的,等我们回去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去叉几条鱼回来吃吃,吃饱了再回去哩!”

    “这山上河里的鱼也太小了,就手指那么大一点还是带鱼籽的……全是骨头一点肉没得!还是海鱼好吃哩!”

    “反正我就是觉得打鱼还是容易些,种庄稼太苦了……”

    “那你觉得米饭好吃还是鱼好吃,一天三顿米饭和一天三顿鱼你选哪个?”

    “呃,那还是米饭好吃些……”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栀栀她们刚吃完饭,珍珠就过来和大家打招呼。

    现在栀栀手上有了茶叶,赶紧烧了一锅开水,用竹杯沏了茶,来招待珍珠。

    其实珍珠也没说啥,就是用略带深意的眼神一一看向正义岛的男人们,直到男人们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人人都低下了头。

    “以前我听晴玉说,正义岛和海鸥岛捱在一块儿?”珍珠问道。

    栀栀笑道:“是啊,其实是一个岛,枯水期的时候露出连桥点,两个岛是相连的,可以步行走过去。平时要划船,但也很近,两个岛的码头大约也就相距一百米不到的样子。”

    珍珠又问,“听说正义岛上的大当家……也是个女人。”

    栀栀笑道:“是。”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珍珠问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如果珍珠姐姐见了她,或许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珍珠一笑,然后看了看正义岛的男人们,又问,“正义岛……有多少人口?”

    “二百多人。”栀栀答道。

    珍珠追问,“……除了大当家之外,其他的都是男人吗?”

    栀栀点头,“是,不过……也有几个女知青。”然后又解释道,“我们也算是正义岛的人。”

    珍珠看着正义岛的男人们,问道:“正义岛上那么多男人……服气让一个女人当家?”

    栀栀,“他们……”

    珍珠说道:“我想听他们说说。”

    结果——

    姚叔他们怂得一批,垂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跟着龙强他们一块儿来的杜叔他们因为不了解珍珠山的具体情况,胆子稍大些。

    听到珍珠这么说,杜叔有些奇怪,“女人当家怎么不好啦?我们大当家人很好的,十里八乡的谁不服气她?”

    另外一位孟叔也说道:“是啊,你不要小看我们大当家,她虽然是女的,但是她是个厉害人啊,一手软鞭功夫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珍珠明白了,神色有些鄙夷,“哦,原来……是因为那位大当家会武功,所以你们才服气她的?”

    叔叔们没啥文化,觉得珍珠说的对,但又不全对,一时间不知要怎么接这话题才好了。

    姚叔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我们服气大当家,也不完全是因为她武功高啊!我、我们服气她,是因为他能领着我们过上吃饱不愁的日子……不然你看看我们小当家啊,她也是女的,而且她一点武功都不会哩,连锄头都扛不动!大当家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听小当家的。”

    珍珠奇道:“小当家?”

    正义岛、海鸥岛所有的人全都伸手指向了栀栀。

    珍珠看向了娇俏纤瘦、个头不高的栀栀。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她聪明着呢,当然知道珍珠今天过来问她这些话,是出于什么原因。

    栀栀笑着对珍珠说道:“珍珠姐姐,世界上的坏人是不分男女的,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之所以选择留在岛上,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家里人了……但这不防碍他们想要拥有一个家、想要过上好日子的心愿。”

    “再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孤家寡人了嘛,也可以说,根本没有亲戚,日子过得好、过得歹,不会有人对他们的私生活指指点点……可你要说他们没有亲戚呢,那也不是,全岛二百来号人,人人都是亲戚。”栀栀说道。

    后来的杜叔他们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先来的姚叔他们却意识到什么,人人都红着脸垂下了头。

    珍珠沉思良久,突然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做猎野猪的最后准备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栀栀笑了笑,让大家早点洗漱休息。

    第二天,叔叔们和男知青们都去帮忙挖陷井了,女孩子们则在栀栀的领导下,和寨子里其他的女人们一块儿,开始做猎杀野猪的最后准备。

    ——珍珠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女人,她亲自去追踪了这群野猪,知道它们一共有十一头成年野猪和四头小猪。

    这么庞大的阵容,想要将所有的野猪一网打尽是很困难的。

    但凡只要有一头野猪逃脱,后果都不堪设想。

    为防止野猪发疯闯进寨子里来伤人,珍珠和栀栀商量了,决定把寨子里的老幼病残转移到天梯那儿去。

    ——天梯呈“之”字状,拐角处有块大约三四十平方米的平地。

    大家收拾了些细软送到那儿,又搬了些板凳、竹床之类的,到时候好安顿老幼病残们在那儿栖身。

    与此同时,栀栀还让女知青们给陈放一天三顿的做美味又营养的病号餐。

    早饭是甜牛奶、水煮鸡蛋和炒饭;午饭是连肉带汤的一大碗炖鸡,外加米饭和炒菜;晚饭和大伙儿一样,但多了一碗鱼汤荷包蛋……

    除此之外,栀栀还让人一天三次的给陈放送点心。

    上午是蒸红薯,下午是葱油饼配一杯麦乳精,晚上临睡前给他一碗用鸡汤熬煮出来的稀饭……

    再就是,陈放的伤口,由轮流看护他的男知青们亲自照顾,严格按照医嘱一天三次的换外用药,又守着他一天三次的吃内服药。

    以及,男知青们会带着陈放一天三次下楼,在寨子里慢慢走圈儿,活动活动……

    短短两天过去,陈放的脸色就红润了些。

    第二天晚上,就是珍珠定下的猎捕时间点。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全寨子的人包括栀栀她们在内,全都早早吃过晚饭,然后开始把老弱病残全都转移到天梯那儿。

    接下来,正义岛的男人们和珍珠山的精锐女人们出动了。

    海鸥岛的男女知青们全都被留在天梯这儿照顾老弱,当然也是因为叔叔们不让她们去,说男知青们没有捕猎的经验,去了反而在帮倒忙。

    当天晚上,栀栀和小伙伴们站在天梯那儿的平台上,远眺向三四里地开外的寨子那儿。

    ——夜幕降临后,寨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但在距离寨子二里地远的陷井附近,却亮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只是因为树林和角度的问题,只能隐约看到,无法看清楚具体情况。

    夜里九点多,世界一片安静。

    十一点,依旧风平浪静。

    凌晨一点多,无事发生……

    栀栀和小姐妹们席地而坐挤成一团,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后又被隐约传来的女人呼喊声、男人们的怪叫声惊醒。

    栀栀连忙站起身,朝亮着火把的那一处看去。

    只可惜,她能看到有火把在跳跃、移动,但距离太远,一切细节都不能看清。

    她看了看腕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栀栀的心儿紧紧地揪了起来。

    十几头成年野猪呢,也不知道姚叔他们能不能收受它们,可千万别有人受伤呀!远处,男人女人们的吆喝声,怪叫声一直持续到天亮……

    清晨快七点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叔叔们呼唤栀栀的声音。

    “栀栀哟!下山来哟——老太太——小妹妹——带上她们全都回来哟!”

    栀栀和小伙伴们大喜,连忙和红菱她们一块儿扶着老的,抱着小的,扛着板凳招着竹床顺天梯下了山,又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寨子里。

    叔叔他们个个气喘如牛,人人大汗淋漓。

    栀栀一见他们就着急地问道:“姚叔!有没有人受伤?”

    姚叔笑眯眯地答道:“那也有几个受了伤的……老刘的手臂划了条口子,你罗叔的裤子被野猪给撕烂了,他又没得换洗的,现在躲在楼上没敢下来……”

    女知青们一听说刘叔手臂受了伤?

    洪禾禾和李晴玉背着小包袱就冲了过去!

    ——她俩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有碘酊、云南白药这样的专治外伤的药品。

    栀栀确认自己的队伍里只有刘叔受了伤,然后又赶紧去找珍珠,问其他人有没有受伤。

    珍珠说,有两个女人在奔路过程中摔倒,一人的膝盖破了皮,鲜血淋漓的;另一人脚踝崴了,肿得老大……

    洪禾禾和李晴玉赶紧去帮她们治伤。

    栀栀也跑去看了看几位伤者,然后问珍珠,野猪全都逮到了吗?

    珍珠兴冲冲地带着栀栀去看现场。

    ——只见在一个大约长有十来米、宽有十来米,深度三米多高的巨型坑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头野猪。

    它们有的已经倒卧在坑底不动了,有的还在哼哼和挣扎,但能看出明显体力不支。

    栀栀数了数,确认一共有15头野猪——11只大的,4只小的!

    “真的一网打尽了啊?”栀栀惊喜地说道。

    珍珠畅快地笑道:“可不是呢嘛!以后啊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啊!”然后她又对栀栀说道,“这次啊多亏了你们的人……不是他们那么勇、那么狠,我们根本不可能把野猪赶到这儿来。”

    原来,珍珠制定的捕猎计划是:半诱惑半驱赶。

    先用大量的红薯、土豆、新鲜玉米等,沿路一路投放,把一群野猪引到陷井附近;然后大家怪叫、投石、用弹弓击打、敲打锡盆等等,想用这个办法惊吓野猪,让它们跌进陷井。

    但这个方案显然不是那么的好。

    于是,姚叔他们启动了备选方案——他们搓了好多草绳,将草绳的一头牢牢绑在树上,一头绑在腰间,然后拿着柴刀、鱼叉等武器,像荡秋千那样,一下又一下的去击打野猪,或者乱叫乱嚷,引起野猪的注意。

    这么一来,野猪就很暴躁了,连二连三的来追姚叔他们,又前仆后继地跌进陷井。

    可也有不上当的野猪。

    于是叔叔们又拿着火把来吓唬它们,把它们逼到陷井旁,最后跌进了陷井里。

    珍珠说得平淡无奇。

    栀栀却听得胆战心惊。

    在她看来,野猪和家猪根本就是两个品种!家猪脾气温驯,养上一年也只有二百来斤重;可前几天姚叔他们打的那头野猪,足有四五百斤重,体型比家猪大了一部不止!

    再看看现在躺在坑底奄奄一息的野猪们……

    目测也都是四五百斤一头的。

    那当时得有多危险啊!

    不过,确信没有人受很重的伤,这就是最大的喜讯。

    栀栀在心底盘算着归期。

    ——如今珍珠山的野猪隐患已经消除,接下来就是轮轴索道的恢复,这个么,大伙儿一起想出力,大约需要三到四天的功夫。陈放的身体是在慢慢好转的,大约再过三四天,大家就能踏上归途了。

    当然了,除此之外,栀栀还有旁的心事。

    叔叔们想成家吗?珍珠山的女人们可靠吗?如果能撮合叔叔们和珍珠山的女人们,那么叔叔们是愿意留下,还是珍珠山的女人们愿意跟着一块儿去正义岛?

    这么一想,栀栀不由自主看向了珍珠。

    正巧,珍珠也看着栀栀,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栀栀心道,赶早倒不如赶巧,不如现在就跟珍珠谈一谈这件事。

    她迟了一步。

    珍珠抢先说道:“栀栀,你来咱们寨子也好几天了,我都没空跟你介绍介绍这儿的风景。现在野猪也全都在被消灭了……走,我带你去散散步吧!”

    栀栀颌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