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黑桃a》半个月前上映,因为同期没什么能打的,票房顺利进入当月前三,对于五六年前的徐氏,这个成绩完全不值一提,但这几年被嘉运压着打,月票房前三的片子,已经足够高层开香槟庆祝。
钟鸣生的名气也随之更上一层楼,据说有大佬出八百万挖角,但他不为所动,继续在徐氏马不停蹄开工。
宋禹只在里面露了几秒钟的脸,镜头还远,自然没有半点水花,依旧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武师。
徐氏虽然日薄西山,每年也还是会拍至少十几部片子,周家班开工的日子,比不上早年,但暂时也还不缺活干,《火烧红莲寺》杀青三天,宋禹就跟着师兄们进入周家米做武指的新剧组,这是一部没什么大明星的小成本电影,剧本稀烂,工期只有二十天。
这次他也没有角色,依旧是做替身和龙套,每天不是跳车跳楼就是在跳车跳楼的路上。
他身手漂亮,敢打敢冲,作为一个龙虎武师,成长十分迅速,被用的几率自然越来越多。
这部戏还未拍完,他已经将之前的欠款全部还清,开始着手存点钱,争取早些从劏房里搬出去。
他和周家班的兄弟们,也再没出过什么问题。
只是他到底没能逃过武师生涯的一大坎——受伤。
在武行里,谁没受伤那就等同于武师生涯不完整,大家伙还特意为宋禹的处女伤庆祝了一场。
当然,也是因为他受伤并不算严重,只是挫伤和小腿轻微骨裂,休养半个多月基本就能复工,但也上了夹板窝在劏房,行动相当不便。
“家俊,你别忙了,我这点伤不影响爬上床。”
原本就窄小的劏房,因为多了个人高马大的林家俊,就更显得狭小。宋禹坐在床下的椅子,看着对方将一张单人凉席铺在地上,又抬手从上铺拿下被子和枕头麻利铺好,忍不住开口。
他在医院住了几天,今日才出院,家俊送他到家后,很快又拿着一张凉席去而复返,开始在他小小的房间门忙活。
家俊淡声道:“还是当心为好,不要爬上爬下,这几天别出门,我要开工的话,就让舅父给你送饭。”说着先到什么似的,“你是不是还有脏衣服?”
宋禹坐在凳子上,望着他不说话。
家俊没等到他回答,转过头朝人看去,见到对方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距离《火烧红莲寺》杀青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原本的光头长成了毛寸。家俊看着他,不知怎的想到了猕猴桃。
不过哪有猕猴桃,生了那样一张脸。
他轻咳一声:“作咩?”
宋禹双手枕头靠在旁边柜子,笑嘻嘻道:“家俊,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女仔,我在香江无亲无故的。你要是女仔,嫁给我做老婆几好?”
家俊面无表情望着他,深灰色的眸子,冷得如浮着一层碎冰,好在因为熟识多时,早已不会觉得这张冰山脸吓人。
但被他这样看着不说话,宋禹还是有点心虚,欲盖弥彰摸摸鼻子,道:“我开玩笑的啊!”
家俊站起身,一言不发朝他走过去。
斗室不过几平米,他身高腿长,只一步就到宋禹跟前。
高大的身躯,立在高低床外。
坐在床下宋禹,昂头看向他,只觉被一股压迫力十足的阴影笼罩。
家俊单手搭在床架上,微微俯身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因为冷峻的长相,这笑意便看起来也有些喜怒莫测的阴冷。
他双目定定望着宋禹,半晌不说话。
青年带着荷尔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宋禹望着对方那双深邃的灰眸,忽然就有些心如擂鼓,他轻咳一声,讪讪笑道:“家俊,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就是觉得你很照顾我,说的一句玩笑话。”
家俊终于挪开目光,慢悠悠直起身,放在床架子上的手拿下来。
手中赫然多了两件衣服,他淡声问:“这是脏衣服吧?”
宋禹点头。
家俊没说什么,只折身往洗手间门走去,两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冷冷看向靠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轻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就想娶老婆呢?”
说完,便进了卫生间门。
宋禹微微一愣。
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被个二十岁的家伙这么取笑,那他可不干了。
他单脚跳起来,挪到卫生间门门口,靠在门框,看向正在给自己搓洗衣服的家俊,笑道:“家俊,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凭什么说我?”
家俊回头觑他一眼,淡声道:“至少我毛长齐了。”
宋禹反诘:“我也长齐了!”
说完反应过来这对话极其荒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倒是家俊低低轻笑一声。
宋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出来,想了想正色道:“谢谢啦家俊。”
家俊不甚在意摇摇头,转头继续洗衣服,只淡声道:“你老实坐着吧,当心摔着。”
宋禹轻笑,慢悠悠转过身,准备回到椅子坐下。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没拄拐杖,一只脚实在用得不太熟练,刚踏上凉席,忽然身体失衡,不由自主发出哎哟一声,眼见就要摔倒。
好在他身手灵活,硬生生撑了几秒,才找了个安全姿势往地上倒去。
摔跤他毕竟是专业的。
只是预想中和凉席重重的亲密接触并没有传来,而是倒在了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中。
是听到动静的家俊飞快跑出来,将他及时扶住。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正要道谢,发觉身体又是一轻,对方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凉席上。
“你当心点,别碰到伤腿。”
家俊微微蹙眉,淡声开口。
宋禹是一个躺下的姿势,对方手臂还在自己腰间门,一张冷硬的俊脸,就在上方咫尺。
呼吸交织,宋禹忽然就有些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伸手抵在对方胸口,正好触碰到那结实坚硬的肌肉。
家俊本浑然不觉,直到感觉到胸口贴上的一只手,又看到下方宋禹俊美的脸,以及仿佛含着一汪水的双眼。
一时只觉得心脏猛得跳了几下,赶紧将人放好后,收回手站起身,轻咳一声道:“我去把衣服晾了。”
宋禹躺在地上,瞥着大个子走进洗手间门,暗暗舒了口气,俊眉微微蹙了下。
真是奇怪。
自己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猛男的靠近,有什么好别扭的?
他想不通,也就没多想。
家俊很快拎着洗干净的衣服出来,两步走到小窗前晾晒好。
转身见地上的人,曲着一只好腿轻轻摇晃,是个挺悠闲无聊的样子,他轻笑道:“你想干点什么?”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柜子,笑道:“麻烦俊哥帮我把收音机开着。”
家俊伸手拿过收音机拧开,里面传来英文电台声音,他正要调频,宋禹抬手道:“就这个吧?”
家俊看了看他,弯身将收音机放在他旁边,自己也盘腿在他旁边坐下。
小小劏房,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收音机中叽里呱啦的英文播报。
家俊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今天是个晴天。
香江没有四季,初秋的时节,也还是夏日一样炎热,只是天空变得稍稍悠远开阔。
让人心情也跟着舒朗起来。
家俊低低叹息一声:“幸好这仗没打起来,不然遭殃还是老百姓。”
宋禹微微一愣,如今正是苏美冷战期,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英语新闻,是说美国发射一枚导弹,差点导致两国拉开核战。
当然,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青年,好奇问道:“你听得懂英文?”
虽然香江作为殖民地,英语普及率很高,但大部分底层百姓,英语水平也就在日常打招呼阶段。
周家班那些大老粗,最擅长的也就是“fuck”。
家俊回头淡淡看向他,笑说:“嗯,我上学成绩很好,英文数学经常满分。”
宋禹想了想,坐起身。家俊赶紧伸手扶他,确定他坐稳,才将大学?”他记得初见时,就听林叔说过这事儿。
家俊道:“我做电影这行,又不是要去中环做精英,不看重学历的,不如早点出来积累经验。”
宋禹点点头:“这倒也是。”
别说是现在的香江,就是三四十年后的内娱,不管幕前幕后,也随处可见九漏鱼。
这行业确实不讲究学历,运气资源天赋每一样,都比学历重要。
他又好奇问:“对了,我就知道你跟林叔住,你其他家人呢?我记得你说你小时候在九龙城寨生活的。”
其实打听别人私事不是好习惯,但家俊都帮他洗衣服了,两人关系怎么都算好兄弟,深入了解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果然,家俊也没觉得他冒犯,只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阿爸是混社团的烂仔,在我十岁那年被仇家砍死了,连带我妈也一起被砍死,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就跑出来投奔了舅舅,再后来便认了三爷做契爷,进了周家班。”
宋禹点头道:“难怪你之前说你讨厌烂仔。”
想到自己一开始把他当做混道上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家俊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嗯,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潶社会。”
宋禹忽然想起之前在城寨遇到的那个斯文败类烂仔大佬,对方给的那两千块还一直在自己枕头下没敢花,好在自己这么久没联系对方,也没人来找自己。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试探问:“之前在九龙城寨遇到的那个和兴社老大,是不是跟你父母的死有关?”
提到这个人,家俊眉宇间门明显浮上一丝厌恶,点点头:“也不算,我只是单纯讨厌这些烂仔,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但他好像挺想和你打交道的。”
家俊摆摆手,哂笑道:“别提他了,晦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等哪天他被砍死,我倒是可以去帮他收个尸。”
宋禹戏谑道:“你还挺喜欢给别人收尸。”
家俊看向他:“以后老实点吧,我可不想跟你收尸。”
宋禹笑道:“放心,我又不混堂口,老老实实拍电影,不怕的。”
家俊轻描淡写道:“我们这行也不安全,想插一脚的堂口太多,都得当心。”
宋禹笑问:“我要是遇到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其实他问了句废话,这么久来,家俊不是已经在自己危急时刻帮过他很多次么?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很自然地笑道:“当然会啊,你是我阿弟嘛。”顿了下,又撇撇嘴补充一句,“不过,你身手这么好,还一肚子花花肠子,还用得着我保护?”
“你这话说的。”宋禹啧了声,梗着脖子反诘道:“我一个从内陆来的淳朴少年,什么时候花花肠子了?”
家俊轻笑:“什么时候你自己最清楚。”
宋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灰色眸子,顿感心虚,不由得怀疑自己做的那些事,对方都已经一清二楚。
他抿抿唇,握住他手臂,笑眯眯道:“你说说嘛!”
家俊看他笑得眉眼弯弯,跟个狐狸一样,低低笑了声,别开脸望向窗外:“反正你自己悠着点。”
宋禹见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显然浑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松开手,想了想道:“家俊,我觉得你管理能力很强,想过什么时候自己当制片做电影吗?”
家俊随口道:“再说吧,周家班还在呢,三年五载轮不到我做制片。”
宋禹道:“那周家班不在了呢。”
家俊看他一眼。
宋禹赶紧道:“我是说如果。”
对方毕竟是周家班的人,这种话听在他耳朵里,想必不大舒服。
不想家俊却依旧神色淡淡,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顿了下,又说,“你觉得周家班还能维持多久?”
宋禹见他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便道:“周家班能维持多久,得看徐氏影业。不过依我看,徐氏如今专注电视广播业务,电影质量完全比不上嘉运,砍掉电影业务是迟早的事。”
家俊点点头:“嗯,我听说徐氏已经打算把院线卖掉。”
卖掉院线是徐氏收缩电影业务的第一步,原书中徐氏卖掉院线一年后,便关闭了电影业务。
看来家俊已经意识到危机。
而自己的机会,也就这不足两年的时间门,如果还一点水花没有,等周家班解散,自己又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火烧红莲寺》什么时候上映?”
家俊道:“三爷已经跟徐氏争取,顺利的话,下周就能排上。”顿了下,又说,“放心,你的镜头留了百分之八十。”
宋禹笑着点点头。
这个角色其实只是一个六十分的机会,他得想点办法,拉到九十分以上。
宋禹足不出户在家待了一个多礼拜,早上家俊给他送早饭,中午晚上林叔帮忙送上来。
家俊还承担起打扫洗衣的活儿,小小房间门被他打理得窗明几净,宋禹也每天有干净衣服穿。倒是让他一个受伤小光棍儿,被养得唇红齿白。
“我这几天汤汤水水喝太多,肚子上肉都长出来了。”
晚上九点,宋禹端着家俊送来的红豆糖水,喜滋滋喝着,嘴上这么说,嘴巴却是一点没停。
这几天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每天最盼望就是家俊收工,带着吃的来上门。
家俊往他肚子看了眼,因为穿着宽松t恤,什么都看不见,又看了看他的脸,看不出圆润,倒确实又白皙几分,脑袋上的头发长长了些,变成了个小平头,看着越发显得乖巧纯善。
他戳了下他的腰,轻笑道:“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没事。”
宋禹怕痒,被他这一戳,忍不住哆嗦了下,手中糖水洒出一点,落在下巴,随口道:“我都多大了,还长身体?”
家俊道:“你才十八岁,怎么就不长了?我还长呢。”说着,随手在他下巴一蹭,将粘在上面的糖水抹掉。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宋禹微微一怔。
他抬手擦了下嘴,因为刚喝过热糖水,这用力一擦,嘴唇便格外嫣红。
家俊挪开眼神,看向小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今晚《火烧红莲寺》有几家影院试映,你要不要去看?”
宋禹愣了下:“就上了?”
这几天报纸上已经开始宣传,公开上映时间门是下周三。
家俊道:“嗯,先试映看看反响,只有午夜场。”
宋禹点头,试映点映在后世也很常见。
香江午夜场试映,他也听说过,先在几家影院看看观众反馈,这样就能根据观众反馈,看需不需要重新剪辑配音。
他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去,就是腿还没好,得拄拐杖,怕不方便。”
家俊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不方便。”
“好吧,”宋禹没再客气,“那我请客。”
在原来的世界,宋禹演过几十部电影,部部都是男主角,到了后期,对于电影上映票房和反响,都渐渐麻木,甚至都很少去看,自然也不太再在意观众对自己的评价。
如今换了个身份,只是个小小配角,却让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电影成品和自己的表现。
因为他对现在观众的口味还不确定。
拐杖是家俊从周家班拿来的,说是武行班子的常用物件。
宋禹这两天虽然只在鸽子笼中活动,但也勉强熟练了拐杖的使用,加之身手灵活,下楼还算顺利。
只是来到家俊摩托车旁,却在为怎么上去犯了难。
正在他撑着拐杖试探时,家俊随手将头盔扣在他头上,一把将他抱起放在车座上。
他人高马大,力气十足,又是个拦腰抱的姿势,宋禹下意识“哎”了一声。
“哎什么哎?”家俊拿过他拐杖卡在后面放好。
“不是……”宋禹左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朝他们看,才小声道,“大街上我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很丢人呢!”
家俊跨上座位,淡声道:“你一个伤病号,就别在意什么形象了。”
宋禹笑道:“我还指望以后当大明星呢,可不得时时注意形象。”
家俊道:“行,大明星,我以后注意点,赶紧扶着点,可别再摔了。”
宋禹忙不迭一把抱住他的腰。
家俊低低笑了声,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香江夜生活丰富,午夜场很受欢迎。
两人找了一间门相对比较冷门的影院,家俊停好了摩托车,下车将宋禹抱下来,又将拐杖放在他腋下,然后看了下腕表:“走吧,还有十几分钟开场。”
宋禹拄着拐杖跟上他。
家俊时不时侧头瞧他一眼。
宋禹觉察他的眼神,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他:“你先去买票,顺便买两瓶汽水。”
家俊道:“不急,慢慢走。”
宋禹笑道:“万一没位子了呢?”
“这家影院的午夜场人少。”
“你来过?”
“嗯,来过很多次,清静。”
两人说着,慢慢走进了影院前台,家俊让宋禹在边上等着,自己去买了两张票,又买了两瓶汽水。
等人回来,宋禹才发觉自己还没给对方钱,赶紧掏出刚刚那张票子,递给对方:“说了我请客的。”
家俊看着他轻笑了笑,浓眉微挑,倒也没客气,接过钱随手塞进牛仔口袋,道:“走吧。”
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检票进去。
看午夜场的多是社会闲散人士和年轻情侣。
家俊让宋禹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对方后面,拿着汽水的双手,微微挡在他身侧,以防被莽撞的年轻人挤到。
但在检票口时,三个烂仔模样的少年,忽然吵吵闹闹从后面涌上来,不仅插队在宋禹前方,还将他撞了一下。
好在家俊及时将他护住。
宋禹下意识啧了声。
前面小烂仔转头欠揍般道:“点嘛?跛仔。”
刚说话,就看到宋禹身后一脸冰山脸的家俊。因为身高差异巨大,这少年看人时,还要不自觉抬头。
对上家俊冷如寒箭的眼神,小烂仔顿时觉得周身一凉,赶紧检了票,推着伙伴钻进了影厅。
宋禹愣了下,简直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眼家俊,笑道:“你有这么吓人吗?”
家俊撇撇嘴,不以为意道:“这种小衰仔,都唔够胆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以为像你?”
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挡箭牌。
宋禹也想到那次,有点心虚地轻咳一声:“走,进去吧。”
这家影院午夜场的人不多,两三百人的影厅,只坐了三分之一不到。两人的位置在偏后的中间门,是个对大部分来说不是首选,但其实观影体验绝佳的位置。
家俊果然是老电影观众了。
如今香江的电影工业虽处于巅峰,但电影技术还远远比不上几十年后,画面色彩音效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不过对于宋禹来说,倒是有种别致的怀旧感。
《火烧红莲寺》已经不是第一次翻拍,剧情也没什么特别,但周三爷不愧是周三爷,武打设计确实很漂亮。
作为一部动作片,质量称得上上乘。
如家俊所说,宋禹的邪僧知客一角,戏份保留了百分之九十,不仅几场打戏完完整整,还有好几幕脸部特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这张脸还没完全熟悉,宋禹看着电影中的自己,反倒有种作为观众的客观。
虽然戏份不算多,但在自己看来,绝对是一个吸引人的角色,无论是长相,还是演出来的神秘诡谲。
看到最后一场戏,邪僧知客遁逃消失,他总算是放下心来。
如果是网络发达的后世,这个角色炒起来很容易。
可惜现在还是纸媒时代。
电影散场,等人都走差不多,两人才不紧不慢出门。
“演得不错。”走到门口,家俊轻描淡写开口。
“就只是不错?”
家俊看着他,轻笑道:“你戏份加起来只有几分钟,还要如何评价?除了钟鸣生,这部戏里,就数你最出彩。钟鸣生也只是因为他是主角。”
宋禹笑道:“没想到三爷会把我的特写镜头留下。”
家俊随口道:“三爷剪片子时,我跟他说,现在进影院女观众多,都喜欢看靓仔。”
宋禹:“谢谢啦!”
家俊笑:“你还挺不谦虚的。”
“嗯?”
“我说靓仔又不是说你。”
宋禹挑眉瞥他一眼:“整个周家班参演的人,有谁靓仔过我?”
家俊对上他的眼睛,轻咳一声,别开脸道:“行,你最靓仔。”说话间门,两人已经走出影院,他伸手一指,“要不要去吃碗鱼蛋?”
“好啊。”
影院外面一排夜宵摊。
此刻已经坐了许多刚从影院走出来的年轻人,明明已是凌晨一点,却喧嚣如昼。
家俊端了两碗鱼蛋过来。
旁边一对情侣低低说笑着。
“你喜欢钟鸣生,他的戏试映,我就陪你来看,满意了吧?”
“满意啊,不过我觉得戏里那个知客僧好特别,以前都没见过,新人来着?”
“应该是吧,周家班的电影,他打戏很好,应该是周家班的人。喂,不是哇,我这是又多一个情敌啦?”
“对啊对啊,我见一个爱一个。”
宋禹听着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好笑地摇摇头,恰好对上家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坦坦然然摊摊手,笑道:“看来我确实演得不错。”
家俊点头:“嗯。”
说着低头吃鱼丸,吃了半颗,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测。
“点嘛?”宋禹问。
家俊小声说:“听到别人议论你,你怎么反应这么平静?”
宋禹愣了下,他一个从影十几年的人,听到观众议论,自然没什么感觉。不过作为第一次拍露脸戏的新人,这反应好像是有点奇怪,想着,他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表面平静,内心早就兴奋激动得不得了。”
家俊轻嗤了声,明显觉得他是胡说八道,过了片刻,又淡声道:“能保持平常心,挺好的。”
宋禹看着他轻笑了声,想了想,道:“也不知道这部戏票房会怎么样?”
家俊道:“肯定不会亏本,不过这选材和质量,也高不到哪里去。如果运气好,嘉运没有空降的好片,这个月票房冠军没什么问题。”
这跟宋禹想得差不多。
他看了眼对面冷峻的青年,心道这人平时不声不响的,对电影倒是懂行。他又问:“嘉运那边会有空降吗?”
“不好说,田真新片《霍元甲》刚拍完,理论上没这么快上映,但真要赶一赶,也不是没可能。我跟三爷和徐氏经理提过,等《霍元甲》上映再上这部,但他们都等不及。”
《霍元甲》一度是香江影视剧里中最重要的ip,无论是票房还是收视率,基本上很有保证。
两部片子都是翻拍片,但题材上,《火烧红莲寺》肯定比不过《霍元甲》,再加上田真这两年风头正盛,两部戏遇上,结果可想而知。
家俊考虑得很周全,只可惜他人微言轻。
想着徐氏和周家班在原世界的结局,宋禹叹息了声道:“我们也管不着,有工开就谢天谢地啦。”
家俊也笑:“是啊。”
其实这晚家俊的话,宋禹没太放在心上。
田真的《霍元甲》才杀青一周,哪怕是工业化的香江电影时代,也不大可能这么快上映。
而《火烧红莲寺》试映几天后,口碑反响不错,直接上映。
上映一周,果然跃居票房第一。
宋禹演的邪僧知客,也有了一点小热度,他出门吃饭,还被人认出过几次。
徐氏影业难得有部票房不错的戏,紧锣密鼓安排了一场记者会,邀请了几十家报刊杂志。
宋禹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双拐变成了手杖,作为主创团队成员之一,他自然也要出席这场热闹的记者会,只是相对于焦点的周三爷和钟鸣生陈宝珍甚至周家洛,他不过是这场发布会可有可无的配角。
周成忠虽然让他演了这个露脸的角色,但作为周家班的新人,显然还没打算现在就捧他,甚至在记者会上,还将阿秋阿冬几个武师安排在中间门,让他站在最边上。
当然,按着武行传统规矩,他一个刚入门的新人,也确实该站在最边上。
记者会很热闹,镁光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记者们对钟鸣生和休息一年出山的周三爷,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宋禹拄着手杖站在旁边,扫了眼密密麻麻的记者们,最后目光终于落在角落里,指挥维持秩序的家俊身上。
对方像是有感应般,原本正在低头和人手说话,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朝他勾了勾唇角。
别人或许看不出他这表情,但宋禹却是很清楚,他是在对自己笑,于是也对他笑了笑。
记者会过大半,气氛正热闹,重要问题又都问得差不多,忽然一个记者凑上前,兴冲冲问道:“周导,这次电影有个新面孔很受关注,听说城中很多女仔都在讨论,生得靓仔武戏也好,是你们周家班的成员吗?可唔可以俾大家介绍一下?”
周成忠虽然不打算现在捧宋禹,但既然有记者忽然点名,他自然也不会抗拒,笑呵呵转头招呼边上的宋禹过来。
宋禹点点头,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周成忠身边。
他没有刻意装扮,只是穿着普通t恤牛仔。
但对于一个好的演员来说,英俊和夺目的气质也都是能演出来的。
刚刚周成忠不想他出风头,他便老老实实站在边上当背景板,一屋子记者谁也未留意他,现在他被叫到中间门,他就摇身一变,有了非同一般的夺目之色。
周成忠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扮演知客的演员,我们周家班的新武师宋禹,大家多多关照。”
宋禹谦逊地鞠了个躬。
刚刚那个记者,双眼一亮,咔咔咔拍下几张,噼里啪啦问道:“三爷,这位新武师,是周家班要力捧的新人吗?周家班过去虽然制作过很多佳作,但一直没捧出来自己人,唯一的田真,刚冒头就自立门户,这位宋先生是不是三爷你精心挖掘出来,要和田真打擂台的?”
他这问题一出,其他记者的镜头,便好奇地齐齐对上宋禹。
周家班捧新人不奇怪,但以前捧的都相貌平平,也就田真还算英俊,也是唯一捧出来的。如今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英俊小生,当然值得关注。
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巨星。
而周成忠被这么一问,也不可能直接否认,只能打着哈哈哈道:“新人啦,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很长的路要走,多谢大家关心。”说着拍拍宋禹,“阿禹,你自己讲几句。”
宋禹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看似是不经意的一瞥,其实是在找镜头,让那些对着自己的相机,能拍下最好的角度。
对于一个影帝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谢谢大家的关心,能有机会在三爷的戏中参演知客一角,是我莫大荣幸,也很高兴能与生哥阿珍几位好演员合作,让我学到不少。我还只是刚入行的小武师小演员,我会继续努力,拍好接下来每一部戏。”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新人的腼腆和谦逊,却又不失大方,原本对他没在意的媒体,这会儿都将注意力集中他身上,咔咔按快门。
等拍得差不多,宋禹又谦逊地退到一旁,模样搜寻到家俊的身影,与他相视一笑。
刚刚的效果,比自己预想还要好。
家俊办事果然很令人放心。
嘴角噙着笑意的家俊,想的则是,这家伙还真是天生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