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站在旁边的九鬼秀信提着虎杖悠仁,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缓地说,“你这家伙……当着别人的面在干什么啊……?”
他似乎才发现面前的怪物都做了什么,并且刚刚对此有了实感,侧过头看见那边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伏黑惠,奇怪的怒火沿着心脏一重一重灼烧着神经。这是自高中开始,甚至可以说是自出生以来,九鬼秀信第一次,出离地愤怒。
躺在地上的那个海胆头刚刚试图带着他远离危险……身侧还在以自己为饵,劝他逃跑的同龄人才被切断了手臂……
尽管九鬼秀信意识模糊,神志也不清晰,他还是自心底生出一个产生已久的疑惑。
为什么,总有人无辜的人、善良的人在受到伤害?
记忆里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场景。
“喂,你没事吧?”
他胸腔里的血还在哗啦啦往下掉,扭身过来问虎杖悠仁的时候,粉黑发的男孩被吓得瞪大眼睛,连忙说:“你别动!别动!心脏要掉出来了!”
“啊?”九鬼秀信低头再看了一眼,语气疑惑,“……好像是要掉出来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
他轻轻推开虎杖悠仁,取下自己背上背着的包,下意识拉开,从里面掏出一把雪白到能闪瞎人眼的菜刀。
这好像,也是给它的……
希望它不要生气,九鬼秀信在心底祈祷着,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给它的准备的背包会在自己身上背着。
菜刀拿在手上的时候,九鬼秀信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全身心都有了提高,反应更快更敏捷,如同浑身都被打通,令人舒坦的力量沿着脉络迸发出全身,缓缓向四周逸散开来。
“!”
倒在那边的伏黑惠神情讶异,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这样的咒力,这样的气息,他没猜错……这家伙,真的很强。
但也仅仅只是这种程度了。如果他活着出去,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新的特级,但是如今……伏黑惠闭了闭眼睛,呼吸急促,手指发着颤,试图想让自己重新站起来!
另一边,感受到咒力气息的咒灵好奇地伸长了身体,它再次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古怪难听,扭曲的样子像极了蛇和蚯蚓的混合物。
恶心。
一遇到这种东西,这种软体的,像是没有肢体的东西,九鬼秀信就控制不住地起鸡皮疙瘩,完全不想触碰到这种生物……可是,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是破坏欲,是鲜明的杀欲!
想要捏爆它!想要亲自用手撕开它!像踩蚂蚁那样把它踩死!怎样都好,一定要、一定要剁碎它!
九鬼秀信想要看见它流血。
不想听见它的嚎叫。
他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速度跟不上,那就放弃跟上。躲避不了,那就放弃躲避。
以自己的血肉为诱饵,顺从对方的破坏欲。这不是他第一次利用这种方法了,屏息、敛声、静气——
“!”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
没有分毫躲闪地面对咒灵强力的攻击,身体太过迟缓,九鬼秀信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直到丑陋的咒灵接近身侧,肩膀被撕裂、皮肤被割开、淡黄的脂肪和猩红的血肉被剖开、雪白的骨骼“咔嚓”一声断裂……脆弱的人体如同一枚洋葱,被一层、又一层的剥开。
被咒灵斜劈开身体的时候,九鬼秀信毫无停顿,血肉纷飞之间,手上的青筋暴起,抓住机会,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举着雪白锋利的菜刀,砍下了它的胳膊!
他身上的脏器也在跟着滑落,模糊不清的肉块“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伴随着的,是那个怪物落到地上的手臂。
它呆呆地举着手,看着自己断掉了的肢体,再生……再生不了?
趁它没有反应过来,浑身都是鲜血的九鬼秀信已然扑了上去,利器破开皮肉的清脆声,剁骨时的卡顿,令人牙酸到脚底发软的暴力与震撼!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九鬼秀信眨了眨眼睛,无视了浑身的剧痛,在特级咒胎的嘶吼和反抗当中将对方的手和腿全部宰掉,捅开了它的肚皮,随即哈哈大笑着把菜刀戳进了对方的胸腔里,撬开一个口子,硬生生把手塞了进去,嘴里喃喃自语:“你的心脏……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心脏……?”
他的脏器稀稀拉拉掉了一地,血液和血肉的碎片散落的遍地都是,头发上、脸上、身上,包括脚底都全是猩红滑腻的液体,可以说九鬼秀信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但他还生机勃勃地压在咒灵身上,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神情癫狂,兴奋的神色在青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比起下面被他剁得稀巴烂的咒灵,九鬼秀信更像是屠杀无辜的大反派。
“啊……”
身下丑陋的怪物再次发出痛呼,九鬼秀信冷着脸再接了对方一次虚弱的咒力冲击,肩膀被炸得血肉纷飞……他摸了摸自己残缺的地方,手里的刀一下子剁进了那张裂开到耳根处的嘴,把它的脑袋一分为二!
“好刺耳……别乱叫啊……吓到人怎么办……”
虎杖悠仁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他的脸上冒出了张嘴,两面宿傩饶有兴趣地看完了全程,“这小子不错,他是谁?”
下意识一巴掌打向自己的脸,虎杖悠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趁着这段时间跑去观察伏黑惠的情况。伏黑惠显然也同他一样吃惊,在虎杖悠仁过来搀扶他的时候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九鬼秀信的背影。
“钉崎……”他反应过来后说道,“钉崎,快去找钉崎!”
“等等……”他看了看虎杖悠仁那一身的伤势,还有自己这动弹不得的模样,再看对面那身体都快被轰得一干二净,哪怕是在猎奇血腥片里也足够胆寒的模样……
硬着头皮结了印,伏黑惠放出蟾蜍和大蛇,“你背我走!快去找钉崎!”
虎杖悠仁“啊?”了一声,明显有些呆,他看了身后的九鬼秀信一眼,咬牙俯身将伏黑惠背了起来,冲九鬼秀信大声道:“我们先去找人,一定会回来救你的,坚持住不要死!”
伏黑惠侧头,眼神复杂,那家伙浑身都已经成那副样子了,现在还活着,之后……
他闭上眼,在心底里暗自希望九鬼秀信能够活下去。
等到这两人离开,九鬼秀信回过神,底下的怪物已经被剁成了酱,抬手时黏黏糊糊的血水从手掌一路往下滑,比猛鬼吓人。
菜刀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他随手一甩,往后一倒,完全没有力气去做什么了。
就连之前也只是抱着一定要剁碎对方的念头不放,不然在第二次被切开身体时,九鬼秀信就已经因为极大的疼痛跪倒在地了。
现在……他眼神模糊,勉强偏头看向那把菜刀。身上的任何液体都流干了,九鬼秀信甚至没有眼泪和汗水可以流出,只能尽最大努力在陷入黑暗时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把已经卷刃了的菜刀上,忽然踩上的软乎乎猫爪子。
视线向上移,九鬼秀信看着那双蓝汪汪的眼睛,语气疑惑:“悟?”
他的声带早就被割破了,此时只是用气音发出的声音,只能看着熟悉的小猫……
九鬼秀信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大猫咪,一步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他面前唾口大骂:“喵喵喵喵喵呜喵呜喵呜喵喵喵喵喵——!!!”
甚至一个猫爪子直接在他脸上踩了下来,软趴趴的,还没有身上的那些伤疼。
九鬼秀信笑了一下,朝它说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喝了你的饮料,还用了你的菜刀,对不起啊……”
在【悟猫】骤然呆住甚至僵硬的小动作里,九鬼秀信失去了意识,陷入了长久黑暗之中。
*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甚至还进了好几次抢救室,父母心急如焚,完全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明,明明睡觉前那孩子还好好的啊!
还在说自己好不容易新找到的朋友,还在打算周末和对方一起出去看电影!
九鬼满枝不自觉流着泪水,无声地借用袖口把这些眼泪都擦干净,她在九鬼秀信茫然的眼神下,凑到他身边,说:“秀信,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
九鬼秀信疑惑地摇摇头,感受到自己喉咙间的疼痛,竟然连出声都做不到。
脸色一下子更加苍白,九鬼满枝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你在住院,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这些天不能喝水,只能沾湿嘴巴。”
九鬼秀信浑身都疼,闻言,只能动动指节。
索性九鬼满枝全身心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一只手轻轻握上了他微凉的手掌,男孩子发育得快,已经比她的手大上不少,九鬼满枝不能把他的手全部包裹在掌心内。
顺势轻轻勾了勾她的掌心,九鬼秀信朝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九鬼满枝登时就再次红了眼眶,克制不住地发着抖,轻轻拢着他的手,嘴里磕磕绊绊地说:“妈妈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仍旧下意识抑制住自己的哭腔,满口哽咽着说道:“不要再这样了,这比小学的那次还要……还要恐怖……”
九鬼秀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和自己的噩梦有关。在这种方面,身为普通人的父母显然无能为力,他努力做出一个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
吉野顺平来看过他。
明明是工作日,他却穿着短袖,没有穿学生制服。九鬼秀信有些疑惑,嘴里却还说不出来话,甚至动不了胳膊,只能用着一双眼睛看着对方,试图表达自己的疑问。
他在床沿上点着手指。
吉野顺平的视线落到他苍白无力的手指上,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怎么了吗?”
九鬼秀信顿了顿,用口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问出:“你没去上课吗?”
读懂了他的话,吉野顺平橄榄色的眼睛落到他身上:“今天请假了,来看看你。”
他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九鬼秀信的事情,拉过椅子坐到病床旁边,替他削着苹果。九鬼秀信注意到他右边的刘海越来越长,已经到下巴的位置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了,他想着,又是暴力欺凌吗?
无声地看向吉野顺平,他的食指和中指乱动了几下,夹住了对方的头发,在吉野顺平疑惑地抬起头时,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笑。
这大概是吉野顺平和九鬼秀信之间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受欺负了要说啊。”九鬼秀信一字一句慢慢道,担心吉野顺平看不明白这么复杂的口型,他还再次放慢了速度,连说了三遍,“等我出院,我就帮你写举报信……论耍阴招,没人比我更在行了。”
尽管九鬼秀信和对方只是同学以上,朋友之下的关系,但这不影响他帮忙。
九鬼秀信大概能猜到欺负吉野顺平的人是谁。
之前吉野顺平天天和他一起,对方就转移了目标,没想到现在又故态复萌了。
渣滓还是赶紧消失吧。
“你……你怎么知道?”吉野顺平呆了呆,“还是算了,你到时候也会被盯上……”
但是就算是伊藤翔太那种人,在和九鬼秀信撞上时,也会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收手吧。
要论名声,九鬼秀信要比伊藤翔太还受欢迎得多,他以第一名入学且此后从未降过排名,偏差值极高,体能优越,长相帅气,性格虽然冷淡但从不欺压任何人,在校内是公认的有着优秀品德的人才。
这样的人说要帮他?
面对那双真诚的眼睛,吉野顺平几乎以为自己身处什么梦境之中,看到了玻璃碎片在闪闪发光,嘴里又涩又苦。
他破天荒地,向着面前的朋友点了点头。
“我等着呢,快点好起来吧,秀信。”
*
就在九鬼秀信失去意识后不久,五条悟便赶到了现场,见到了遍体鳞伤的学生们。尽管他还戴着那个漆黑的眼罩,分明不知道五条悟究竟有着怎样的神情,但一股显而易见的低沉威压从那高大的身上一路蔓延,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会直接犁平了这块地。
“发生什么事了?”五条悟问,按照他原来的设想,这里的局面恐怕要更加……危急。
这三个人中现下有两个身受重伤,其中一个缺了胳膊,另一个被打得肠穿肚烂,还有个虽然没怎么受伤但咒力枯竭……对于咒术师来说,这场面算得上是平平无奇了。
知道他们没什么大问题,看着一个个苦大仇深的表情,五条悟打破沉默,活跃气氛:“难道有什么好心人路见不平前来相助?”
被说中了。
“老师真厉害……这都能猜到。”虎杖悠仁抬眼有些惊讶,随即又摇头,有气无力地夸了一遍自家老师,就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皱巴巴的手指递给了五条悟,“这是那个咒灵体内的。”
他和伏黑惠你一言我一语补全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钉崎野蔷薇因为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拘去了另外的地方,在听完经过后,一时间也露出了较为扭曲的表情。
“你说那个人像是个残障?一个残障人士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