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诚听罢只觉得荒谬,而一旁的宋知远更是惊诧于昭清居然敢跟自己的父亲谈条件。
他在感觉到父亲的权威被挑战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尊严也再次被昭清碾碎。
他终于忍不住训斥:
“宋昭清,我提醒你,这世上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这张桌子面前跟宋家家主谈论‘利益交换’几个字的。”
“不会吧,所以其实你们是打算吃白食?是什么支撑着你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昭清对着宋知远指桑骂槐道。“你不会以为凭着宋家的所谓威望就能作威作福不问自取吧?”
“够了!”宋世诚听见昭清这番话更是怒火中烧,他忍了又忍,最后只是铁青着脸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宋昭清!你这是要跟自己的父亲谈条件吗?”
“宋先生,我可还没打算认你这个父亲呢!”
昭清掉转枪头戏谑道:
“我这样的市井无赖居然是您这位高贵的宋先生的儿子,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呢。不过没办法,我天性如此,实在没什么本事又目光短浅,我只在乎一件事,你要我照顾宋越宁,那你能给我开出什么样的报酬?”
“我们之间还是别谈什么亲情了,一切向钱看也蛮好的。”
宋世诚看着昭清终于再次领略到临危不惧的本事。
这孩子居然丝毫不胆怯,还真是让他屡屡意外。
此时的昭清并不多有压迫感,可身上清冷的距离感却像是一位经年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绝对不是他口中的“市井无赖”所能拥有的气质。
“说说,你想要多少?”宋世诚此时也明白,昭清根本不可能被这样的怀柔行为打动,于是他收起慈父的假面又变回了那个利益至上的冷血商人。
“一百万。”昭清脱口而出。
“你疯了是不是?宋昭清!”宋知远最先按捺不住。“越宁一天比一天好了,最多让你照顾几个月的时间,你就这么狮子大开口?”
“两百万。”昭清不理他,继续加价。
“你什么意思?”宋知远不禁想要破口大骂。
“三百万。”昭清明亮漆黑的眼睛像是看一件死物那样看着他。“你再啰嗦一句就不止三百万那么简单了。”
“这些钱对你们不是什么难事的,但我真的很讨厌有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宋知远,我在跟宋家家主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认为,你有资格代替宋家家主和我对话?”
“我!爸,您千万别听他挑拨离间!”昭清话音刚落宋知远脸色煞白,连反驳他都来不及就赶紧向宋世诚以示清白。
宋世诚显然已经耐心耗尽,不仅是对这个不孝的小儿子,也同样是对他这个多嘴多舌喜欢自作主张的大儿子。
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大儿子野心勃勃,身体里流着跟自己一样的阴谋家的血,他心里未必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于是他打断了宋知远的话,对昭清直言道:
“好,那就三百万,但你要记得,拿了宋家的钱,你就要好好待在宋家,不要再想着耍什么心眼,也不要妄想再从宋家多得到别的什么,你听懂了吗?”
三百万。这是昭清精心计算过的数字,现在的他实在太需要本钱了,当然,这三百万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宋家来说却能轻松拿出来。
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资本的昭清迫切需要这三百万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昭清会在两年后才会遇到方漾,那时候方漾曾告诉过昭清,两年前他曾独自研发了一款科技产品,并马上就能推向市场,可投资商却临时反悔不再支付最后一期的款项。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方浩扬和方夫人搞的鬼。
方漾是方父醉酒后强///暴一名女佣之后,女佣因身体原因无法引产最终只能将他生下来,所以作为方家的耻辱,方漾从小在方家受尽冷眼。
这个项目本来是方漾离开方家最好的筹码,可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很快方夫人就在方氏的技术公司上架了一款与方漾的设计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品。
方氏股价因此大涨,研发的功劳也被按在了方浩扬这个草包身上,就在方浩扬的庆功宴上,方漾第一次发疯似的与他厮打了起来。
他狠狠划伤方浩扬的手臂,换来的结局是被方夫人命人打了个半死,如果不是家里的老佣人们心疼他、照顾他,恐怕他早已不在人世。
自那之后聪慧进取的方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昭清前世初遇的玩世不恭醉生梦死的方大少爷。
后来的日子里同病相怜的两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万人嫌宋昭清和方家弃子方漾相互支撑着在商场上打拼,命运对他们的嘲弄却从来没有停止。
最后,他们还是功败垂成,再次为人暗害,被人抛弃。
现在趁一切还来得及,趁十八岁的方漾的项目还没有失败,昭清一定要抢在方夫人之前先发制人,他也知道方漾的项目多么有前景,他一定要赶紧找到方漾,然后把这三百万投给他。
这一生他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努力活得好!
*
与此同时,宋越宁慵懒疲惫地倚靠在沙发上,神色有些不耐烦。
林启站在不远处局促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宋越宁也不理会他,好像思绪已经飘到远方。
等到林启的腿站得已经有些酸时,宋越宁才漫不经心开口。
“刚刚从我屋里离开的人是宋昭清吧,他并不像父亲,可我还是能从他身上看见宋家人的影子。”
林启正在揣摩他这句话究竟是何含义,就听到宋越宁用有些困扰的语气继续说:
“但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还在我的床上。”
林启诧异看他一眼才回:
“您之前去找昭清少爷的时候出车祸受了伤,先生看在他从车祸中救了您的份上,让他来照顾您的起居。”
“我去找他?他救了我?”宋越宁听罢一向淡漠清冷的脸上露出了鲜有的讶异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还是被林启捕捉到了。
“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宋越宁问。
“这…您…”林启心想,谁知道你为什么发了疯似的要去找宋昭清。
可林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只能听宋越宁继续说道:
“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关于宋昭清的记忆。林启,你一五一十告诉我...”说到这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突然正视林启,压迫感陡然飙升。“我和宋昭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我为什么没跟着父亲祖母一起去旅行,反而和他坐在一辆车上出了车祸。”
宋越宁这是失忆了?还是独独失去了发烧之后车祸之前的那段记忆?林启听罢更加为难,他有预感,宋越宁听见他的复述,一定会为自己当时着魔似的做法而丢脸。
但面对这样的压迫感,林启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宋越宁是怎么突然发了烧,清醒之后拒绝和宋家人一起旅行,然后突然要去接宋昭清,在车上又是怎么缠着宋昭清,最后出车祸时宋昭清把他救出来的事情全都说了个遍。
当然,他很小心地掠过了自己见死不救那部分的细节。
林启讲故事逻辑清晰、细节生动,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每讲完一件事,宋越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吓得他几乎以为宋越宁的旧疾又复发了。
不过也不怪宋越宁觉得丢脸,就连林启自己谈起他这段时间的异常几乎都要以为宋越宁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随着故事渐入尾声,那个冷静的宋越宁好像也慢慢回来了。
他垂眼,长睫在眼下的皮肤上扫出一片阴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此时,林启心中反而轻松了。管他是失忆还是夺舍,反正现在这场闹剧终于算是落下帷幕了。
林启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离开了,宋越宁却好像倦极了,他揉揉眉心,语气很轻地说道:
“你刚刚说撞我的人是谢家大少爷谢谦泽?”
“是的,越宁少爷。”林启赶紧回答。
“我记得他,他堂弟叫谢承宣,听说他们谢家这一对兄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那个谢承宣每年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不过我对他也不怎么熟悉,但这个谢谦泽倒是真不辜负混世魔王的名头。”
“林启,我想他死,你应该知道,没有人在对我动手之后还能安然脱身,即使那个人是谢家的儿子。”
“可是少爷,您这样做,先生未必能同意啊,毕竟...”
毕竟先生想让谢家入局新项目,宋家现有的现金几乎全都投在这个项目上了,如果项目不成功,到时候宋家的现金流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林启没明说,但他知道宋越宁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宋越宁怎么会甘心被谢谦泽这种草包辖制,生生忍下这口窝囊气?
他的作风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听见林启的话,只是笑了,他笑时很好看,夕阳散落到他精致无暇的侧脸上,任谁看见他这样的笑都会觉得像是天神下凡,俊美得脱俗又神圣。
可“天神”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无情:
“所以啊,我们要做得漂亮,可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
他理了理自己修长的手指,像是看好戏似的斜睨着林启,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林启心叹,看来谢谦泽命中必有此死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