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舆
到底出身世家,越是到这样的时候,越是显得一丝不苟。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她过得心意不顺,怨恨难消,时常
秋芜站
管知晓这一次的谋逆之案,就是谢太后
倒是谢太后,认出她的时候,原本空茫茫的眼眸滞了一下,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变成了然的嘲讽。
肩舆之侧,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素净的衣饰,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正是许久未出现过的谢颐清。
与谢太后的强撑倨傲不同,她面色惨淡,神情中有说不出的颓然,一双古井一般的眼
可待瞥见身旁的谢太后,那一抹水色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夜色中的一捻香灰,不过一瞬的明亮,便湮灭
康成看了看后面仍旧坐
附近其他值守的太监亦面面相觑。
先前,羽林卫的刘统领带着侍卫入宫把守、清扫逆党时,虽没动谢太后,但清宁殿上下的太监、宫女却都被换了个遍。
清宁殿的人上一次被这样更换,还是谢太后要罚秋芜的时候。
只是,那一次,元穆安尚留了一丝情面,换下的几名女官
而这一次,这些宫人却不再是充入掖庭,而是直接被羽林卫捉拿,送入大牢严加看管。
再加上这段日子,从前与谢太后并不亲近的九殿下时常入宫请安,众人不难猜测,此次谋逆一事,与谢太后脱不了干系。
母子两个已到了骨肉相残的地步,谢太后竟然还敢来“探望”陛下
康成到底是千锤百炼的内监总管,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笑着弯了弯腰,转身进去通报,过了片刻,带着奉御等人出来,侍立
谢颐清转身行至肩舆边,伸手扶着谢太后下来,缓步踏入甘泉殿的正殿。
进去之前,她看着谢太后的侧脸,黯淡的眼中涌起一阵无奈的祈求“姑母,您”
她想劝谢太后,一会儿见到元穆安,千万不要再冲动。母子两个虽然一向疏远,眼下也到了彻底决裂的时候,可她仍希望谢太后能
元穆安冷情冷性固然不假,但作为儿子,对母亲也始终留了情面,只要谢太后不再与他较劲,他废了太后也好,一辈子幽禁太后也罢,总会留着她的性命,让她能过完下半辈子。
只是,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便被谢太后打断了。
“四娘,”她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仓促的笑容,伸手抚了抚
殿中立着一道屏风,元穆安就斜靠
“没想到母后竟会来探望儿,”元穆安管神尚佳,但到底受了伤,脸色有几分苍白,平白显得有些脆弱,“真让儿受宠若惊。”
他活到二十多岁,记忆中,不论是少年不曾远游时
她并未如何苛待他,每次都会让身边的下人们好好伺候。
可是他不是娇气的贵公子,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伺候,他最想要的只是父母分出一点点心神来关怀他罢了。
这样的愿望,一直到后来长大,再不需要任何温情安慰的时候,都不曾实现过。
谢太后
“三郎,这些年来,你心里一直是怨我的吧”她望着儿子英俊白皙的面孔,试图找寻许多年前,他刚刚出生时的稚嫩模样,“怨我生了你,却从没对你说过一句好话,更没有像别的母亲一般,爱你、宠你、呵护你。”
元穆安面无表情的神色动了动,没有接话。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对你。”谢太后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冷淡,一面伸手抚摸他侧面的轮廓,一面自顾自地继续道,“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阿娘怎会不疼你”
她微微笑起来,伸手
元穆安抿唇掩去眼中的一丝松动,微微偏过头,避开母亲的抚摸,冷冷道“母后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是来使苦肉计的”
谢太后怔怔看着他,好像
她眼神飘忽,带着几分怅然若失,显然是想到了当年与元烈、陈氏之间的往事。
“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许多时候,你都太像他了。你
元穆安静静看着她恍惚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失望无比。
这就是他的母亲,一辈子离不了仇恨,一辈子总
“母后错了。”他移开视线,看向榻边木栏上雕刻的兰芷,轻声道,“儿不是父皇。儿喜欢芜儿,便不会委屈她,皇后之位,就是留给她的。待儿伤好,便会着礼部与宗正寺操持婚事。就不劳母后担忧了。”
谢太后听到这一番话,恍惚的表情有片刻凝滞。
“母后亦不必
他平淡地说完这一番话,一时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何心情。
“哦。”谢太后应了一声,脸上那点属于母亲的慈爱慢慢消失,重复成僵硬的模样,“我不担忧。”
她缓缓起身,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站
她穿得太过繁复,厚重的裙摆层层叠叠,只坐了这么片刻,便被压出好几道褶皱。她伸手将裙摆一点点抚平,接着,是腰间佩戴的用来压
玉佩相撞,
再次,是上衣的袖摆、襟口的珠链。
最后,则是头顶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久未戴过这些华贵富丽的头饰,她努力挺直的脖颈竟似撑不住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其中一支做成凤振翅模样的金镶玉步摇不堪重负,自已生了几丝银
凤的双翅不断颤动,头顶镶嵌的青玉生出裂纹,仿佛落入污泥之间,力挣扎却徒劳无功一般。
守
谢太后没说话,接过步摇,却没重新插回
尖锐的尾端恰好戳
半晌,她空洞的眼底渐渐涌起一股热泪,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转向榻上的元穆安。
谢颐清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后背忽然升出一阵冷意,
“姑母,不要”
振翅欲飞的凤自眼前一闪而过,金灿灿的步摇顿时染上温热的血。
偏殿中,秋芜才与秦衔说完入城前
秦衔肃着脸,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再次确认她并未受严重的外伤,这才稍稍缓和神色,道“如此看来,陛下的确待你是真心实意的。这样也好,你愿意对陛下敞开心扉,哥哥很高兴。”
秋芜见到哥哥,终于能将心中积压的话统统说出来,此刻已觉得好受多了。然而她终究脸皮薄,几句话下来,双颊便已泛红“我、我先前也不知怎么了,忽然那么冲动,脱口便说了那些话”
秦衔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得到放松,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打趣道“难道阿芜后悔了若真后悔了,不敢向陛下言明,哥哥也可为阿芜代劳。”
秋芜连忙摇头“不不,哥哥想哪里去了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罢了先前,我一直对陛下的示好无动于衷,此时突然答应了,总觉得有些恍惚,好似这一切都是梦一般。”
秦衔将方才由海连亲自送过来的盛点心的玉盘转了转,将两枚蟹黄毕罗送至她那一边,伸手拍拍她的脑袋,道“你呀,这些年
秋芜听着哥哥的话,本来起起落落、不知所措的内心忽然渗出一丝甜蜜的感觉。
“哥哥呢”她笑得眉眼弯弯,狡黠地望向秦衔,“何时哥哥也能遇见心仪的娘子,咱们家便当真圆满啦。”
秦衔表情一呆,佯怒道“胡闹,哥哥的玩笑也敢开,难道是仗着有陛下的庇护,没了规矩”
秋芜又被他说得脸颊通红。
兄妹两个一个捧着红彤彤的脸,一个努力绷着表情,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皆是一愣,接着,便同时笑了出来。
“好了,快吃吧,这应当是陛下特意吩咐给你做的吧。”秦衔指指那两枚毕罗,顶上缀着的色泽鲜亮的蟹黄看起来十分诱人。
秋芜想起元穆安先前说的,特意吩咐了宫中的人,要留下最好的蟹黄给她做蟹黄毕罗,不禁心中一动,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米粒被肉汁包裹,缠绕于唇齿之间,浓郁厚实,再配以蟹黄的鲜美,教人满足不已。
“如何”秦衔笑问。
秋芜干脆将另一枚送至他眼前,道了声“好吃”。
秦衔没有推辞,将剩下那一枚也送入口中。
兄妹二人再度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几分感慨。
宫中御厨做的点心,自然滋味妙极,无可挑剔,这一点蟹黄,给一道普普通通的毕罗增添了许多色,令人入口难忘。
只是,秋芜当初爱吃这道点心,并非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借此思念已经亡故的母亲。
母亲做的蟹黄毕罗,比御厨差了不知多少,可
不过,此番的毕罗,又与先前
“是陛下的心意。”秦衔低低地提醒。
秋芜笑了,轻轻点头。
说话之际,想起正殿中面对着谢太后的元穆安,她忍不住牵挂起来。
母子之间走到这一步,也不知他会如何。感情再淡薄,恐怕也会感到难过吧。
她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就
“陛下”
“谢娘子”
“娘娘”
“快请奉御”
“来了来了”
秋芜与秦衔二人一顿,暗道一声“不好”,几乎同时起身,快步朝正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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