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目送了黎殃黎蚗离开, 转身欲回宫时,听见侧方有声音响起——
“拜见淮后。”
她眉心一蹙,为自己的毫无察觉, 也为如此危险的东西竟在她的巢穴里随意行走。
寻声望去, 果见是芙梃将军逻偣。
他朝茯芍踏步走来, 乍看之下只算精壮的身材, 靠近之后逐渐显露出极具压迫的气势。
面对这条天下最大的蟒蛇时, 茯芍本能地想要后退。
身上的王后华服将她压在了原地,没有动作。
“太女和王子刚走,将军往这条路去便是。”她道。
“哈,”逻偣轻笑,“您明知道, 我是来找您。”
茯芍吐着信,和陌奚身上那种偶然才窥得一角的危险感不同, 逻偣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时时鲜明。
“王后。”他在茯芍面前立定,只是人腿, 却比茯芍高出两个头的距离。
茯芍刚要蹿升往上,对方便倾身折腰。
他右手搭在心口,对着茯芍行礼:“请允许我成为您的伴侣。”
“若您不放心,我可以从临时伴侣开始做起。”
茯芍垂眸, “将军, 我不会离开淮溢,你若做了我的伴侣, 可就是背弃芙梃。”
逻偣笑道, “您还没有去过芙梃,怎能断言自己不会离开淮溢呢。”
茯芍摇头, “我不会改变主意。”
逻偣起身,晨曦在他身后,当他直起上身时,阴影全然遮蔽了茯芍。那股无与伦比的威压感再度笼罩了她,令她心脏闷滞。
他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进一步逼近,“王后如此姿色,那些蛇虫能够满足您么?”
茯芍骤然明白,同样是强于自己的雄蛇,为何她能轻易接受陌奚。
真的也好,装的也罢,至少陌奚表现得彬彬有礼,他用较之其他雄性数倍的体贴和尊重,填补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他们或许不如将军强壮,但和他们在一起,主动权在我手里,我不必担心出现意外状况。”茯芍侧身作出欲走的姿态,“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王后。”她转身之际,手腕倏地被抓。
一只灰褐色的大掌如镣铐般扣住了她,伴随着一股巨力,她被扯入了逻偣怀中。
酪杏及两旁宫仆立刻竖瞳盯向了逻偣。茯芍沉声,“放手!”
逻偣抓着茯芍的手未松,另条胳膊圈上了她的腰。
他低头埋在雌蛇发间吐信深嗅,发出迷醉的叹息。
“果然绝色。”
嘶——茯芍发出微愠的恫吓,蛇尾暴起,本能地绞住了逻偣的腰腿,圈圈收紧,逼他退让。
“嗯……”这当初绞碎丹尹全身骨头的力度,却让雄蟒发出一声酥麻的闷哼。
他将茯芍搂得更紧,低头覆在她耳畔呵气,“虽是寒冬,但只要王后再给我一点刺激,我便可以让您尽兴。”
“你知道我和黎殃的关系。”茯芍紧盯着他,“她带你来,是为了取悦我,而不是激怒我的!”
在提到黎殃二字后,逻偣脸上的玩味蓦地一滞,如同见到了天敌般,有所收敛。
片刻,他松了手,茯芍退出,旋即猛地甩尾,狠狠抽在了逻偣脸上。
啪——一掌宽的红印就此浮现,中央破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逻偣吐信,舔过嘴角的印子,盯着茯芍的目光依旧兴致不减。
他道,“您说得对,我该取悦您,您希望我如何做呢?”
“我要你滚。”茯芍不假辞色。
逻偣倏地笑了,“我还以为,您会和看上去一样好说话。看来您果真是太女的妹妹。”一样的强势,一样的不容放肆。
茯芍目色沉沉,上身高升几尺,摆出了十足的驱逐姿态。
逻偣对着她折腰行礼,“别动怒,美丽的王后,我为我的情不自禁向您致歉。如果您不喜欢,我现在就消失在您面前。”
茯芍怒容不改,逻偣遗憾地叹气,“那么,之后见。”
言毕,他消失在了原地,但空中依旧残留着霸道强势的气息。
茯芍皱眉,想要释放自己的气息覆盖侵略者的味道,又顾忌着旁边的小蛇。
可除她以外,别的蛇息又无法覆盖那头顶级大妖的痕迹,她不情愿地吩咐酪杏:“去把陌奚给我的披肩拿来,挂在这里。”
她气陌奚,但他的味道,总比那条霸王蟒要好受些。
茯芍心里又开始抱怨陌奚,她宠爱个雌狐他都要弄死对方,现在有雄蟒公然在宫里逼她就范,他倒是不知去向了。
想到自己一天之内拒绝了两头近四千年的雄蛇,茯芍心情便不太愉快。
驱赶其他雄性,从来都是雌性伴侣的任务,陌奚不在,这些事竟都要她来做。
都怪他发疯给自己种蛇毒,否则怎么会被她赶出宫去,又怎么会让别的雄性乘隙而入。
茯芍回了王后宫,一边演算着传送阵的术法,一边想着等陌奚回来后自己要加倍讨回,不觉间便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冬季的黄昏格外珍贵,稍不留神便会消逝。
在这阴阳交割之时,有客人到访,打断了她筹备传送阵的思绪。
茯芍跨出殿门,就见一身白裘大氅的小王子站在阶下。
雪停了,他还是打着伞,这一次黎殃不在,他的目光落在了茯芍身上。
同为蛇类,茯芍自然清楚为何天晴还要打伞。
看在对方比自己年幼,又是同宗血亲的份上,她对他开口,语气比对逻偣时要柔和不少:“殿下,有事?”
伞下的小王子看着她,末了,轻轻念了句:“茯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称呼让茯芍有些意外,半天之前,他连句堂姐都吝于出口。
也不知黎殃对他说了什么,竟让他突然心甘情愿地叫起了“茯姐姐”。
“进来吧。”茯芍侧身,见他举着伞上阶,又添了句,“别怕。”
黎蚗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坦率地轻嗯了一声,在门前收起伞。
茯芍想,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同宗,都是蟒妖,黎蚗比逻偣好相处太多。
她带着黎蚗落座,小王子明显有些拘谨,蛇信高频地晃动着,眼睛也不时打量四周。
茯芍轻咳一声,主动同他搭话:“你要给我什么?”
黎蚗来回巡视的目光这才凝聚到了她身上。
他从储物器里取出一支木匣,递给了茯芍。
茯芍打开,看见里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芙梃绒花,金丝勾边,东珠缀蕊,精巧奢华。
“这是?”
“芙梃花。”黎蚗道,“和茯姐姐一样。”
茯芍莞尔,“谢谢你,但我的茯不是芙梃花的芙。”
“我知道。”黎蚗点头,“但茯姐姐和芙梃花一样好闻。”
他长得实在乖巧,奶色的皮肤,金子般的眼,就连头发都是柔软的。
同样的情语,从逻偣口中说出显得轻浮,在黎蚗口中就变得诚恳认真。
茯芍讶然:“你怎么闻得到我的气味?”
“姐姐给我闻的。”
小王子双手交叉于膝前,直视着茯芍:“茯姐姐,我听说了你的事。和我交尾——我能让你得到血统纯正的黄玉蛇崽。”
茯芍一愣。
黎蚗给她的印象是“漂亮乖巧”、是“纯洁冷淡”,他比丹樱丹樱还要小上一些,茯芍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但当他说出这句话后,她久久不能言语。
血统最纯正的黄玉蛇崽——
她想要,她当然想要延续黄玉血脉!
无奈黄玉早已绝迹,仅剩下她一条雌蛇,她注定要做将黄玉一族埋葬尘封的石碑。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条黄玉雄蛇,不管他是美是丑,茯芍都一定会和他交尾、产下黄玉的后代。
黎蚗的提议正中茯芍痛处,她无法不心动。
他不是黄玉,但他是天下距离黄玉最近的雄性,他的血统和自己重叠,没有其他额外杂染。
和他交尾,或许真的能够生出小黄玉蛇来。
有了后代,她一族便有了光复之日,黄玉也不会就此断送、消失在这世间。
茯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清晰、躁动,她盯着黎蚗,发现他的发色眸色都要比黎殃稍深一些,也就更贴近黄玉的模样一些。
在她的凝视下,黎蚗起身。
他抽开了脖子上的系带,那身白狼大氅就此落地,露出了其下的身躯。
寒冬腊月,畏冷的蟒妖却穿戴甚少。
他穿着一身无袖的贴身薄衣,胳膊、胸腹上的肌线轮廓一丝不差地暴露在茯芍面前。
金光晃过,一条昂贵奢丽的黄金蟒尾横亘殿中,随着他的游动,折出粼粼华光。
他游至茯芍身前,伏身向下,轻轻搭上了茯芍的手背。
“茯姐姐,我看见了。”他说,半瞌的眼睑像是两把金扇,细密秾丽,“你不喜欢逻偣,我不会像他那样粗鲁地强迫你。”
在确定茯芍不排斥他的触碰后,黎蚗才执起她的左手,双手捧着覆去了自己侧颊。
他的脸微微磨蹭着茯芍掌心,肌肤的触感和它的颜色一样,如奶如脂,冰凉细腻。
那双金眸仰视茯芍,只看着她,“你和姐姐一样,都喜欢有自知之明的雄性。我会很乖、很听话。”
小王子转过头,用信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蜻蜓点水般地顺着掌纹一直舔舐到指缝。
他有着一张宛如宗教圣子般的容颜,软腰舔吻茯芍手指时,亦不见半分银靡,反而充斥着圣洁虔诚的意味。
若有若无的酥痒从手心传到心脏,黎蚗的温顺、他的血脉,都让茯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半晌,在黎殃的蛇信卷上她小指时,她终是点头,应允了他:“好,接下来的发青期,我有空了便会联系你。”
小王子抬眸,他没有笑,可蟒尾在地上蠕动游摆,显示出了他的愉悦。
“我可以得到信物么?”他问。
茯芍想了想,从尾上拔下一片鳞给他,“拿着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