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和孟于舟要傍晚才来,他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只用开门等吃就好。
安景在书签上健笔如飞,晏启离没事做,随手拿了一本娇气的人写的小说看。
《雪剑是一本江湖探案文,男主是身负家仇、被毁容的游侠,女主是天下第一女捕快。
一场意外,隐姓埋名的男主被牵扯进一桩命案,引起了女主的注意……
光看书封简介,晏启离眉心微动,瞥了安景专注的侧脸一眼。
看着软弱可欺的白净样,心倒是狠。
一看这本书的主角,经历就不太好。
和自己比半斤八两的惨。
以前的北疆王没时间看闲话本子,现在的晏启离可以。
崭新书页翻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空气中的油墨味更重了两分。
安景侧目,就见晏启离倚在沙发上,单手拿着他的书,满脸审视的看着。
‘轰’的一下,安景脸红了。
不管网络上的读者吹捧或者评判,安景都能做到心平气和,可一想到现实中的人知道这些东西是他写的,他就……
莫名羞耻。
藏在拖鞋里的足背微微弓起,安景不自在的动了动,清了清喉咙:
“你想看书的话,我书房有很多。”
他书房书各式各样,从名著到心里鸡汤再到各种专业资料书,连电焊操作指南都有,绝对能满足晏启离阅书要求。
要是晏启离想看小说,他还有姜辰送的签名本。
总之,只要不当着他的面看他写的小说就好!
晏启离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安景话里的言外之意,淡淡道:“随意翻翻。”
安景:“……”
安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抿着唇不说话了。
要是他表现得太在意,晏启离肯定又要说他事多麻烦了。
要是自己态度坚决一些不给晏启离,晏启离肯定也不会强求,但是……
万一他以为自己不给他看,是因为书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怎么办?
上次的男男大片闹的乌龙就是个教训。
他不能让晏启离再质疑自己的清白!
怀疑也不行。
权衡利弊,安景心里的小人缓缓躺平。
看吧,反正也没什么劲爆内容。
《雪剑男女主之间也是有感情戏的,还有成婚圆房剧情,只是占比很少很少。
至于圆房的剧情,被他一句‘喜烛垂泪,红纱帐暖’一笔带过了。
回忆了一下,确认没什么不能让晏启离看到的剧情后,安景便由着他去了。
精修版《雪剑全文一共三十六万字,晏启离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短短两个小时,就浏览了个全。
安景看似在签名,目光却时不时往晏启离身边瞟。
本以为晏启离是随便看看,没想到他看得还挺认真,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从头到尾没发出其他动静。
让作者忍不住询问他观后感的认真。
“怎么样?”
见晏启离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安景先开口了。
晏启离把书放回原位,睨他:“你是指哪方面?”
安景无意识拨了拨笔帽,不太好意思问:“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晏启离评价客观:“写得不错。”
活阎罗没这方面的文学素养,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不错’,已经很不容易了。
被无数粉丝夸过的安景,闻言嘴角微微向上抿了抿。
有点开心。
“不过。”晏启离话音一转:“我不是很懂,最后你为什么会安排这两个人在一起。”
在他看来,书中这两人明明互相利用居多,就算最后惺惺相惜携手破案,也品不出半点男欢女爱的真情。
略生硬。
在他看来是一条十分没有必要存在的感情线。
听了晏启离的话,安景:“???”
什么叫做他的主角之间没有真情!!
《雪剑女主戏份这么多,都不是镶边女主,两人用情至深到愿意为对方去死,哪里叫没有半分男欢女爱?
他的感情写写得有这么糟糕吗?!
是自己好奇想问观后感的,此刻安景又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晏启离,觉得是对方不解风情。
磕不到这种生死与共的绝美爱情。
安景心机不够深沉,心里想什么全部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看出他的不服气,晏启离嗤笑一声:“你都没谈过,写不好也正常。”
安景大部分时候都是软柿子,但戳到他心窝的时候,他还是要硬气一些的。
安景不是很能听得对方说他写得不好。
更何况这人,还是母胎单身的晏启离。
因此晏启离话音刚落,安景话不过脑,毫不犹豫就呛了回去:
“说得好像你就谈过恋爱一样。”
晏启离:“……?”
话一说出口,安景就后悔了,伸手捂嘴。
但已经晚了。
晏启离阴恻恻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呵。
安景脖子一缩,光速滑跪:“对不起我错了。”
瞧他怂唧唧的模样,晏启离没好气:“错哪儿了?”
安景扁嘴,不情不愿承认自己感情线确实……处理得不到位。
但他的读者们,没有一个像晏启离这样冷酷无情。
直接否定了他的感情戏!
真的有这么差吗……?
想到这里,安景不免想到自己夭折的感情流练笔文。
练笔文的主角,如今大喇喇坐在自己面前,批评他感情戏写得垃圾。
安景感觉这场景,有点让他眩晕。
“……谁让你跑出来了……”安景嘟嘟囔囔,小声叨叨。
听力极好的晏启离,这时才知道自己是被安景拿来练笔的。
本来是装出来的阴沉,这下都变成真的了。
这次是真的冷笑出声。
练笔……
多轻飘飘的两个字。
得不到重视、不在意结果、可有可无的,才叫练笔。
写得好或者写得差,安景应当都不在意。
宴年笔下的角色那么多,他晏启离又算得了什么?
他刚才看的那本,被毁了容、一步三咳的病秧子,说不定都比他更得安景关注喜欢……
那什么见鬼的二次元,形形色色的纸片人那么多……
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怒火,燎得晏启离牙痒。
气笑了的晏启离,目光沉沉地盯着安景白皙脆弱的脖颈。
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能最快拧断他的脖子。
晏启离平时能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滴水不漏。
可现在他不想藏了。
也没打算藏。
他发现,安景这几天有点肆无忌惮了。
安景敏锐的察觉到了晏启离情绪正向危险的方向靠,心头一振。
就算纸片人,应该也没人愿意听人说自己是一篇练笔调剂文的纸片人。
这听起来像是闲来无事的消遣。
一听就很随意。
“但是——!”察觉到不对的安景话锋一转:
“虽然我构思你花了整整两年,比其他小说都费时费力……”
这话真假掺半,这个脑洞形成由来已久不假,但他都是有空想起来就添补一下。
有时三五个月都不一定能想起来,更多是忙手里连载文。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了,他连主角受的名字都没想好。
安景赌的就是以晏启离的性格,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吗?”晏启离似笑非笑:“怎么个费时费力?”
费时费力在给他设定障碍,让他在冷宫受尽欺辱,苦难之后亲友断绝吗?
安景:“……”
宴年老师再次失算。
晏启离突然较真,又变回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
本就理亏的安景哑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透一切的晏启离冷嗤一声,什么都没说,起身回了房间。
望着晏启离冷冽的后背,安景在原地呆了半晌,最后颓然得趴倒在茶几上。
这动作牵扯到闪了的腰,疼得他又龇牙咧嘴吸了口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刚才气氛还好好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晏启离这是……生自己气了吧?
***
晏启离从回房间后,一直就没出来过。
安景确定他是生气了,他扶着腰像个行动不便的变态老爷爷,在人家房门前徘徊踌躇。
就是不敢敲门。
安景想跟晏启离道歉,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对晏启离造成的伤害是事实,他这两年构思晏启离的世界时,确实更多的精力是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上。
直接或者间接的,是在虐晏启离这个主角攻。
晏启离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安景两条眉毛快要皱成老爷爷,唉声叹气都不敢身影太大。
一门之隔,耳聪目明的晏启离自然知道安景在自己门外徘徊,他甚至能听清安景哪一声脚步放得重,又在哪个位置转身。
书中长篇大论,笔下的主角舌灿莲花一套接一套的,到他这儿就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了。
看来是自己这些日子对他太好了。
晏启离心中如此冷酷的想。
安景像一个惹怒妻子不知道怎么哄的无能丈夫,一通唉声叹气后,最终什么都没做,又坐回了沙发。
殊不知他这样的举动,只会让里面的人更恼怒。
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笨死得了。
斜阳染窗纱,鸟雀在露台蹦蹦跳跳。
安景把墨迹干了的书签全部收装起来,捂着腰去开门。
姜辰和孟于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