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将金马书刀收在宽袖之中,手掌一直没有离开书刀,甚至慢慢握紧,目光紧紧凝视着胡亥。
胡亥:“……”便宜哥哥徘徊在黑化的边缘,随时随地有可能刀了我……
“哥哥!”胡亥脆生生的唤着,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两只白皙纤细的手掌捂住嘴巴,做出一个惊讶的动作,道:“你流血了?亥儿给你包扎一下罢!”
扶苏这才发现,自己坠崖之时被枯树划伤了手臂,鲜血阴湿了袖袍,直接透露出来,顺着宽袖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
方才坠崖的一瞬,扶苏出于本能,一把将胡亥抱在怀中,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避免下落的巨大冲击力,幸好崖底有许多的枯树藤蔓,扶苏被枯树兜了两下,二人这才摔在地上,并没有生命之忧。
然,扶苏的身上、面上,都有几处刮伤,尤其是手臂上的伤口最深最重。
扶苏眯着眼目,戒备的凝视着胡亥,他很想一刀了结胡亥,但多年来的礼仪教诲,又让他无法狠心对幼弟下手。
趁着扶苏举棋不定,胡亥走过去,尽量用最没有威胁力的嗓音,道:“哥哥,忍着一点子。”
扶苏的手臂上有许多划伤,枯树的倒刺还扎在皮肉之中,胡亥小心翼翼的撩开袖袍,一眼就看到了宽袖之下掩藏的金马书刀,还有扶苏因紧握书刀,而泛白的指节。
【想杀你的兄长扶苏】
胡亥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标签,赶紧小心翼翼的给扶苏将倒刺一个个拔下,又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简单的将伤口包扎起来,压迫止血。
“好啦!”胡亥仰起头来,奶声奶气的道:“哥哥流了好多血,亥儿给哥哥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呼——呼——”胡亥努力的吹气。
呼呼怎么可能便不疼了,算起来扶苏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又不是小孩子,但胡亥还是尽力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因着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和哥哥贴贴,刷起好感度。
【不忍心杀你的兄长扶苏】
胡亥挑了挑眉,果然,便宜哥哥的标签又变化了。
【想杀你的兄长扶苏】
【不忍心杀你的兄长扶苏】
【想杀你的兄长扶苏】
还不等胡亥欢心刷好感度是有效果的,扶苏头上的标签,好似接触不良一般的来回横跳。
胡亥:“……”
沙沙——
轻微的响动,有黑影朝着这边逼近。
“秦贼公子坠崖了,仔细给我找!”
“务必找到!”
“都记住了,不留活口,杀!”
扶苏警觉的道:“是那伙刺客,他们追来了。”
胡亥眼眸微动,低声道:“亥儿去引开那些刺客,哥哥你找机会快跑。”
“不可。”扶苏下意识拒绝,道:“亥儿你不会武艺,这太危险了。”
扶苏说罢,又觉得不应该阻止胡亥,自己不忍心杀死幼弟胡亥,倘或胡亥被刺客所杀,便不是自己所为,又可为大秦江山除去祸患,一举两得,岂不是甚好?
扶苏温柔的眼目中,慢慢透露出一抹狠戾……
胡亥是个穿越者,他哪里能不知便宜哥哥在想甚么,说实在的,胡亥也觉得,作为一个重生者,刀了未来的秦二世是最好的选择,于国于家,都是大利,可关键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合该被千刀万剐的秦二世……
胡亥抿了抿嘴唇,便宜哥哥随时想要刀了我,不知甚么时候就会彻底黑化,自己跟在便宜哥哥身边亦很危险,还不如亲自引开刺客,一方面,可以用苦肉计在哥哥面前刷一刷好感度,另外一方面,也能避免被哥哥背刺,说不定便能逃出生天。
“来不及了,”胡亥坚定的道:“哥哥,你一定要逃出去。”
说罢,撇开扶苏的手,仗着自己身量小巧,灵动的仿佛一只小兔子,突然扎向黑夜。
扶苏从小习武,他的反应力惊人,本能拉住胡亥,阻止幼弟犯险,但就在那一刹,扶苏的手硬生生顿在半空。
他眼睁睁看着幼弟冲入黑暗,故意弄出响动,果然,那群刺客发现了胡亥。
“那边有人!”
“是秦贼的小崽子!”
“快追!追!”
扶苏眯着眼睛,幽幽的叹了口气:“亥儿,你不要怨哥哥……”
“这边!这边有人!”
刺客堪堪追着胡亥离开不久,又有一行人来到崖底。
扶苏握紧金马书刀,却见火光连绵,数十个黑甲武士向这边寻来,并非刺客,看这些黑甲武士的装扮,是扈行邹峄封宫的虎贲禁军。
“是长公子!”
虎贲禁军大步迎上来,惊喜的道:“当真是长公子!长公子无事罢?”
扶苏虽受了一些伤,然都没有大碍,摇摇头。
虎贲禁军左右寻找,又道:“长公子,可见到幼公子?”
扶苏眼神微微有些暗淡,沙哑的道:“方才刺客袭来,亥儿……为了保护予,孤身引走刺客,如今下落不明。”
“甚么?!”
“怎么会如此……”
“难道、难道廷尉说的是真的?”
虎贲禁军听到扶苏的言辞,爆发出一股窃窃私语,一个个眼神异样。
扶苏何等机敏之人,如何能发现不了虎贲禁军的异样,道:“廷尉?”
虎贲禁军面露为难,干脆道:“不瞒长公子,虎贲军已经抓住了几个刺客,经过廷尉李斯的刑审,刺客指认,是长公子您指使刺客,欲图谋害幼公子,手足相残!”
咯噔!扶苏心窍一震,他是个聪敏之人,天生一副玲珑心肝,更不要提眼下是重生而来,立时明白过来,想来这次行刺并不简单,除了刺杀,竟还有后招。
虎贲禁军道:“长公子,陛下已经连夜赶到,此时正坐镇邹峄封宫,廷尉李斯弹劾长公子,卑将也实属为难。”
扶苏平静的道:“将军不必为难,刺客并非予所指使,予问心无愧,自与你们回宫,分说清楚。”
“多谢公子!”
虎贲禁军护送着扶苏离开崖底,天色微微发明,众人已经回到邹峄封宫。
“长公子扶苏至——”
随着寺人通禀明,扶苏大步走入封宫正殿。
坐在殿中正首的男子大抵三十来岁的模样,岁月不敢在他的面容上造次,一身黑色的朝袍,头戴皇帝冕旒,正是公子扶苏的君父——秦皇嬴政!
嬴政端坐,身畔侍立着一白衣男子,那男子眉目清秀,身形高挑,面带温和之相。
公子扶苏拱手道:“儿子拜见君父,见过小叔。”
那白衣男子正是嬴政的幼弟,公子成蟜。
扶苏刚刚拜见完毕,嬴政还未开口,便有人大步走入殿中,铿锵高声道:“长公子买凶行刺,残害手足,德行有亏,如何能主持此次的封禅大典?李斯以为,请陛下革除长公子筑台之职!”
“李斯!你凭甚么弹劾长公子残害手足?只凭那几个刺客的空口白牙?若刺客故意构陷长公子,你岂不是入了刺客的圈套,身为我大秦廷尉,竟如此武断,岂非不妥?”
李斯据理力争:“邹峄封宫遭遇行刺,如今长公子安然无恙,只是受些轻伤,而幼公子生死不明,丞相这还看不出来么,刺客不是受长公子指使,还能受何人指使?哦是了,难道丞相所指,长公子背后另有其人?那这个指使长公子之人,是不是丞相你呢?”
“李斯,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丞相为长公子之师,谁人不知长公子平日里与丞相走得最近,而丞相素来不看好幼公子,不只如此,还多方诽谤幼公子骄纵跋扈,这怨恨日积月累,买凶行刺,也未可知!”
“李斯,你!你……我王绾乃正儿八经的老秦人,为我大秦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不敢有二,而你,不过是个楚国蛮子!如今你竟不分尊卑,咆哮封宫,李斯,我看你是反了!反了!”
丞相王绾与廷尉李斯不和,这是秦廷上上下下,尽人皆知之事。
王绾乃是老秦人,说白了便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而李斯虽然有才华,却是半途归顺秦国之人,在老秦人眼中看来,这样半途归顺的人,就像是专门勾引人的狐媚子,一家人好端端,隔三差五进门一个狐狸精,隔三差五又进门一个狐狸精,这让以正室自居的老秦人怎么想?
李斯与王绾的怨恨还不仅仅于此。李斯才华横溢,锋芒毕露,入朝之后大刀阔斧,乃是革新一派,讲究破旧立新;王绾循规蹈矩,遵从老祖宗的规制,为大秦兢兢业业一步不敢越雷池。
这二人碰撞在一起,代表的更是大秦朝廷的新派与旧派之争,堪比天雷勾地火,自然是……无休无止,不死不休!
扶苏跪在地上,耳中充斥着李斯与王绾的争执之声,如同上辈子一般无二,他闭了闭眼目,抬头看向最上首的位置。
君父嬴政平静的坐在帝座上,面容不动,微微歪着头,支着额角,手指若有似无的敲击,似乎想看看李斯与王绾何时才会争执的疲累。
“陛下!”李斯拱手道:“邹峄封宫行刺一案,长公子确有嫌疑,还请陛下做主,收押长公子,以待查明!”
“不可!”
王绾举起手来,欲要阻止李斯,但这句不可并非出自王绾之口。
脆生生,尾音带着一丝绵软,独特的少年音何其熟悉,扶苏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是胡亥!
胡亥呼呼喘着气冲入大殿,鸦发散乱披肩而下,矜贵的袍子角沾染着血迹,勾扯的破破烂烂,额角脖颈上滚着晶莹剔透的热汗,因着跑得太急,膝盖发软,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亥儿!”扶苏拔身而起,一把搂住胡亥的腰身。
【担心你的兄长扶苏】
胡亥赶紧从便宜哥哥怀里爬起来,拍了拍胸口,还好赶上了。
他手臂一张,用自己纤细的小身子板护住扶苏,挺胸抬头,一刻也不敢耽误,卖力刷好感度,道:“谁也不许动我哥哥!”
“亥儿?”扶苏吃惊的看向胡亥。
【自责惭愧的兄长扶苏】
有用!胡亥一看便知,扶苏为人心善,虽然游走在黑化的边缘,但很容易心软,于是再接再厉:“哥哥是不会害亥儿的,亥儿相信哥哥!刺客定然不是哥哥指使,还请君父明察。”
“亥儿回来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嬴政终于发话了。
他长身而起,慢悠悠从帝座的垂带踏跺上步下,来到胡亥面前,用宠溺的口吻笑道:“回来便好,看看你这一身的泥土,令寺人准备热汤,好好儿的洗净,可知了?”
李斯:“可是……”
王绾:“陛下……”
嬴政不等他们说完,好似一个看到小儿子顽皮回来,而不是遇刺归来的慈爱父亲,轻轻替他擦拭掉脖颈上的汗水:“亥儿身子本就弱,仔细害了风寒。”
随着拭汗若有似无的触碰,嬴政的头顶浮现出标签——
【重生的君父嬴政】
重生的秦始皇?
胡亥一抖,不小心碰到了站在一旁的公子成蟜。
成蟜好心扶住他,微笑道:“亥儿当心。”
【穿越的小叔成蟜】
胡亥:“……”重生的哥哥和爸爸,穿越的小叔叔……
三缺一,打麻将么,重生穿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