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布置完成,摄影机和灯光就位,身边有造型师进行最后的整理头发,陈白站在摄影机边,听着副导说需要注意的地方,略微点头。
所有准备就绪,他放下手里剧本,抬脚向前。
这一段拍的是阿淮从医院回来后的场景。
单薄身影在窗边书桌坐下,摄影师对着人迅速调整摄影机参数,之后对副导比划了下,副导稍稍点头。
整个摄影现场安静了下来。
坐在窗边的人动了,伏在桌案边,拿起放在一边的笔。
阿淮身体不行,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去学校,但一直保持着看书学习的习惯,觉得有朝一日能用上,只是在知道自己患的是绝症后放弃了,现在从医院回来后,又重新拾起了这个习惯。
这几天阳光都很好,灿烂温暖,日光透过窗外层叠的木棉树叶照进房间,洒下斑驳光点,落在书页和人头顶上,暖色光亮和苍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拿着笔的手细瘦,笔尖在纸张上划过,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响。
场外的工作人员适时带上门,木门发出一阵吱呀声。
这是一个信号,表示有人进入房间,可以继续下一个内容,开始念台词。
坐在窗边的人似有所感,略微转过头,像是在仔细听人说话,之后笑了下,说:“我在看《马布利选集》,第二个篇章挺有意思。”
明明是同一张脸,他笑起来的感觉却和平时完全不同,不那么灿烂到灼目,满满的具体可感的开心气息,浅淡了些,更显得温和。
坐着的人放下笔,合上摊开的书,说:“我看楼下的树芽发了,现在已经要入冬,我房里一直开着暖气,要是移到我房间里来,兴许还能活。”
青年的声音清透干净,咬字也利落干脆,声音配合着身体不好的设定,略微放缓了些,舒缓自然,听得人眉头不自觉一松。
第一个长台词就这么过了,意外的流畅又轻松,喊“过”的时候副导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这种有长台词的片段往往是ng重灾区,句子一长,演员容易舌头捋不清,还容易出戏,没半天拍不下来。
他原本已经做好拍很久的准备,没想到这条过得这么快,意外地节省了不少时间。
今天中午指定能按时吃上饭,说不定还能提前吃饭。
顺带配音也不用找了,一瞬间工作轻松了不少。
进展快,一上午,演员和工作人员的状态都好得出奇,休息的时候,副导看着和摄影机的储存内容同步的电脑上的影像,眼睛笑得眯起,半途有事离开现在又回来的导演也跟着在一边一起看。
看视频的人多,陈白没去挤,从镜头底下走出后的第一时间被化妆师抓去补了个妆,补完妆后往角落的小马扎一坐,呼出一口气,顺带拿比台本薄一点的剧本扇扇风。
拍戏看着轻松,实际上对体力的消耗还不少。
剧本还没闪多久,原本还在看影像的导演也搬着那专属小马扎在他身边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台词咋念得那么溜。
事情有些复杂,陈白于是精简说:“之前打过一些工,如此这般就成了这样。”
在来这里前他干过商演主持兼一段时间的游戏解说,也在一个朋友的剧团帮过忙,慢慢就练成了这样。练的结果不算是特别拿得出手,和说台词也不太一样,但好在有些微的共通处,他试着转化了下,看上去应该算是能行。
他干过,但是配角哥没干过,这些工作经验说了经不起推敲,所以他选择祭出模糊大法。
导演确实被他模糊到了,没想明白如此这般是怎么如此这般,也不去深究,只跟着一点头,说:“原来是如此这般。”
之后又说:“制片确实该多爆金币。”
场地费人工费器械费材料费,剧组一天花的钱都以万为基础单位,每一分钟流走的都是真金白银,一个ng少进度快还不用找配音的演员省下的钱远超那么点片酬。
还得去看其他组的状况,导演没有在这里留多久,之后又搬着自己小马扎走了。
陈白继续蹲角落看自己的台本。
上午是补的单人的镜头,从下午开始就需要和其他演员搭戏。
社牛无论走到哪都是社牛,只一个下午,社交小天才又喜提几个微信好友。上午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坐角落看台本,下午休息的时候就已经演变成了几个人蹲一起聚众唠嗑。
短短一个下午,陈白不仅知道了剧组里的陈年八卦,甚至连隔壁剧组的八卦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具有求真精神的人在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刚好在隔壁剧组的好邻居求证。
收到弹出的消息的时候,好邻居刚下戏休息,脖颈上搭着擦汗的毛巾,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后眼尾一跳。
【听说你们编剧和导演在一起了?】
“……”
一片沉默里,好邻居看向休息室里的助理。
注意到一侧投来的视线,捧着保温杯的助理转过头来。
——
唠嗑到一半休息时间结束,陈白发完消息后还没来得及等到回复又到自己戏份,只能暂时放下手机,等到下次休息的时候再在第一时间查看消息。
他的邻居哥回他了,说【是】。
他笑了声。
一边的人听到他笑,转过头问他笑什么。
陈白利索发消息,一摆手,说:“没什么。”
八卦被证实的时候开心是真开心,下班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他伤心也是真伤心。
下班途中接了两个开锁的单,该进口袋的钱一分没溜走,这座城又重新多了个开心的人。
好邻居兼饭搭子今天晚上还有工作,也不能回来吃饭,没人陪自己一起吃,瞅着时间已经接近开播的点,陈白青菜配白饭,朴素地解决了晚饭后抓紧时间开播。
事实证明,超级打工人的适应能力无限大,经过短短两天时间,陈师傅完全适应了剧组的运作模式,在每日必备的几份工作中找到了平衡,偶尔还能和好邻居一起吃饭唠嗑。
忙也就忙最初那段时间,他镜头补完也赶上了进度,之后就闲了不少,有时候一天只用去半天剧组,周末照常去餐厅打工。
他只来过这餐厅没两次,居然有人还记着他,在店里和他打了招呼。
今天上的是晚班,天气不算好,傍晚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像之前那样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建筑,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城市光亮。
今天晚上大概会下雨。
弹琴的时候顺带瞅了两眼窗外,陈白只希望这雨在他回家之后再下。
工作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同事好心提醒他记得带伞。
事实是今天出门着急的陈师傅压根没有带伞,能不能干爽地回去纯粹靠赌。
好消息,他下楼的时候没有下雨。
坏消息,在他走出大楼的瞬间,倾盆大雨在耳边砸响。
这雨下得比他继承4亿债务那天还大。
“……”
赌输了。
隔着重重雨幕,陈白陷入了短暂思考。
旁边就是便利店,里面有卖雨伞,在买雨伞和淋着去地铁站之间,他没有疑问地选择不多花一分钱,在思考的是怎么能够从这里最快走到地铁站。
思考的结果是没有捷径,他直接抬脚走进雨幕。
总之都要挨淋,早走还能早回去开会儿直播。
不断的雨水落在头上和肩上,激起一片凉意,身边是快速经过的汹涌人潮,陈白走在拥挤伞堆里,很难加快脚步,只能尽量靠向路边,走向伞堆没那么密集的地方。
平时很快就能走到的地铁站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的遥远。
路边不断有车辆经过,灯光晃人眼,照亮不断落下的雨丝。
一辆车缓缓靠边,停在了路沿,车灯闪了瞬。
——
霍川办是办完事后顺路经过这边街道。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车外雨声庞杂,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电话的忙音不断响起。
这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打电话,也不记得是已经有多久没有打通过这个号码。
耳边只能听到不断机械重复的女声,霍川坐在后座,有些疲惫地闭眼,伸手碰上靠近心脏的胸口。
助理看了眼后视镜,让司机暂时在路边停一下。
安静了半晌,在一片沉默里,后座的人终于出声,哑声问“他在哪”。
“他?”
助理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说:“您说陈先生是吧,我问一下。”
他拿出手机找到号码,在第一时间拨出。
号码拨出之后的瞬间,助理转过头,看到车窗外的路边,一道微弱光亮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