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头天干了农活,身体累,加上也算是跟家里人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心跟着坐了一趟又一趟过山车,毫无疑问,谢景行又起迟了。
谢定安已不在家中。
周宁听到了院子的响动,朝谢景行喊道:“景娃,你阿父给你在锅里温着饭,你记得吃,吃完了就去村里找人玩儿,别跟你阿父去地里忙活,你还小,别累坏了身子。”昨晚谢景行最后撑不住睡着了,是被谢定安抱回房间的,周宁看他那副累迷糊的样子,很是心疼。
“好。”谢景行扬声回到。
今个儿他确实没法去干活了,昨日还好,今天起床时,真的是手酸脚软,昨天也没干多长时间的活,看样子是自己这身体素质太差,还是得锻炼起来,不然到时候真长不高,他就是再痛哭流涕也没用。
锅里温着有一碗小米粥,不多,边上还放着两个暄软的大白馒头,谢景行一看就知道这馒头定是陈孝珍做好送来的,他阿父可没这手艺。
旁边没有小菜,只能用家里的腌菜就着吃,看来昨晚说开了之后,家里人对他放心许多。
往日谢定安可是会把这些东西全部准备好,今日倒是放了手,让谢景行自己去弄。
谢景行在橱柜拿了个小碗,先仔细清洗干净了手、碗,才去了屋角放着的一个泡菜坛前。
这泡菜坛也是陈孝珍家送来的,里面腌着的有豇豆、芽菜头、一些辣椒和仔姜,最下面还埋着腌青菜。
谢景行用力将坛沿的部分水吹走,泡菜坛坛口边缘约十厘米左右都有一圈水槽,需要往里掺水,将坛盖边沿浸没在水里,让泡菜坛里面形成密封空间,外面的各种脏东西才不容易跑进去,这样泡菜不容易坏,保存几年都没问题。
轻手轻脚地将坛盖拿开,可不能将坛沿水给弄进去,不然这坛菜就毁了,谢景行用筷子一样夹了些。
里面泡的各种东西他都挺爱吃,陈孝珍做泡菜的手艺可是顶尖,腌得脆生生的,微带一些酸味,加上辣椒的些许辣,谢景行一时忍不住连吃了好几根豇豆。
解了馋虫,谢景行才把馒头掰开个大口,没完全掰断,往里连着塞了些仔姜、芽菜头和辣椒,将馒头缝塞得满满当当,才往嘴里塞去,味道丰富,吃着别提多美了,咬一口馒头,再喝一口小米粥,几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收拾干净后,谢景行无所事事,要说在这古代,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也没有手机、网络来打发时间。
日头越升越高,太阳晒得整个院子都明晃晃的。
谢景行不过是吃个饭、收个碗的功夫,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谢定安还在地里忙活,不知道得有多热,谢定安总是将他和周宁看的非常重,对自己却是能应付就应付。
怕他渴了后直接去河里喝生水,虽然天乾体质比普通人好,但谢景行还是觉得该注意着点儿,万一那河里有啥寄生虫呢。
这大炎朝也不知道有没有打虫药。
周宁房里有个大水壶,就是砸了谢景行头的那个,那壶居然比谢景行脑袋还结实,谢景行好歹还出了点血,脑袋肿了个包,那壶是一点事儿没有。
原是谢景行不愿喝生水,谢定安才去买了水壶回来,日常烧着水给他准备着,现在家里人都习惯用着它了。
周宁生产后,房里需要常备着水,怕不方便,谢定安又买了一个放在堂屋里大家用。
谢景行拎起水壶摇了摇,发现里面居然是满的,肯定是谢定安今早煮小米粥时,顺便就将水壶灌满了,自个儿出去却没带上。
谢景行对现在的家已经熟悉了,从柜子里翻出了谢定安之前晒好的金银花,稍许清洗下灰尘,塞进水壶,水还烫着,能泡出味来。
再去拿了个碗,跟周宁打了声招呼,就拎着水壶晃悠着往地里去了,谢定安昨日说了今日要去把地里彻底翻一下,顺便种些这时节还能种的蔬菜。
顶着大太阳往地里走,眯着眼看了下高挂着的太阳,幸亏搬来了周家村,周家村处在深山,山上有河沟,山下还有条大河,比丰里村凉快许多。
就算这样也比往年更热,也不知道今年这气候是怎么回事儿,谢景行感觉今年比前些年高了能有三四度。
还在半路,他就看到谢定安正在地里忙活,边拿锄头翻地,边时不时地弯腰播种,身上的衣衫湿得都快拧出水来。
谢景行走近后,谢定安才发现,看着他带的东西笑,“景娃来给阿父送水了?”
见着谢定安满头满脸止不住的汗滴,谢景行赶忙往陶碗里倒了水递给他,“快喝点水,怎么来地里忙活连水都不带,这天气不喝水也太遭罪了。”
谢定安确实也渴,几大口喝干了碗里的水,伸过去还要了一碗,才算是彻底解了渴。
看了看这两亩地,也不知谢定安多早就出来了,所有的地都已被粗粗松了一遍土,前面烧好的灰都已被翻进了地下,刚好也能肥地。
刚刚离得远,没太看清,这时谢景行才发觉谢定安是先用锄头挖了个浅坑,扔了种子进去,再将土浅浅得盖一层。
看着也很简单,“阿父你在前面挖坑,我在后面帮着扔种子盖土,我们一起能快点。”
“不用,你快回去歇着吧,昨天那么累,我很快就能完事。”
“可我回去也没事做,还不如……”
谢景行坚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见方安成跑在前面,领着得有差不多六七个男孩子,呼啦呼啦就到了面前。
“定安叔。”
方安成虽然不会看人脸色,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懂,对着谢定安打了招呼之后,才兴奋地对谢景行说:“我们准备去河里抓鱼,你也一起去吧。”
谢定安比谢景行先开口,“好,你们带着点景娃玩。”
没办法,知道谢定安打定了主意,谢景行只能被方安成扯着,往河边跑了。
“你们小心点,河里水深的地方别去。”
“我们就在水浅的地方抓鱼,不会往深处去的。”方安成头也不回地喊。
不愧是村里的孩子王,方安成领着谢景行跑到了一处河边,其他人就只跟着。
到了后,他指着河面对谢景行说:“这里水浅,下面都是鹅卵石,刚刚大柱子来跟我说,在这里看到了好多鱼。”
边上一个小男孩挠着头憨笑了两声,“对,我刚看到的,可多了,还有这么长的。”边说还边伸手比划了下。
谢景行一看,居然快有他小臂长,这下来了兴趣,他刚还以为就是些小麻鱼,没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鱼,逮回去刚好可以做了给谢定安和周宁补补,近一个月时间,也就在搬家那天吃了点荤腥,只有一只鸡,还那么多人分,谁也没能多吃几口。
谢景行走近看了看水,发现确实不深,只到他膝弯。
看了一圈面前站着的人,他居然还是最矮的。
见谢景行也来了兴致,方安成扬手一挥,“走,我们下河,去抓鱼。”
大伙都迫不及待地下了河。
夏天村里的男孩子们大多都光着脚到处跑,只村里的女子和哥儿会穿一双透气的布鞋,也不用脱鞋,全部直接就踏进了水里。
谢景行不习惯光脚,也穿着双布鞋,将鞋脱下摆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跟着下了水。
大家下水的动静惊起了不少鱼,谢景行看见里面确实有不少大的。
大家摸鱼只凭直觉,但陆上走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水里的鱼灵活,大家在水里东窜西窜,扑腾了半天,一条鱼没抓着。
谢景行高估了自己,城里娃都以为水里的鱼好捉,抓起来不就成了,结果鳞片都没摸着片。
半天也没抓着一只,谢景行站直身,看了下其他人,原来不止他,都一无所获。
他就算了,原来从没摸过,怎么其他人也没抓住,“方安成你们以前没摸过鱼吗?怎么一条都没有?”
方安成弯着腰半天,也有点累,“没有,以前河里的水可深,家里人都不让我们下河。就今年,河里有些地方水变浅了才让我们玩玩,这次还是我们第一次抓鱼。”虽然一条都没抓到,方安成却丝毫不减兴致,本来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抓鱼,就是为了玩。
感情就他一个人在真情实感地抓鱼,“不行,他还不信了,他一个‘神童’连条鱼都抓不住。”谢景行现在也能拿神童调侃自己了。
谢景行仔细观察了河水的走向,河面呈一个弧形,从他站的地方往下行十步,是河面最窄的地方,中间只有小孩两掌长的水流,两边大大小小的石头都露了出来。
下面河水变宽了些,也只有约三米宽,走过去往下仔细看了看,虽然不宽,但看着挺深,他们这群孩子是绝不能过去的。
倒是他们站着的这处河面,有差不多十米宽,水浅还缓,两边也有碎石,往上看去是大约两米长的水流,水流是斜向下汇进他们摸鱼的河面,看样子这浅滩的水和鱼都是从上面过来的。
稍许思考了下,谢景行心中便有了主意,招呼了方安成过来。
方安成也不嫌谢景行比他小,很听他的话,乖乖走过去。
让他把其他人也喊了过来,谢景行就开始吩咐大家一起行动,选定了浅滩旁的一处河岸。
把一些石头搬开,往下形成了一个凹槽,下面还是石头,水能流下去,鱼只能被拦在石头缝隙。
又把凹槽连着浅滩的那端,刨开一处五六十厘米宽的浅沟,方便能把鱼赶进凹槽。
全部弄完后,谢景行拍了拍手,看我不将这里的鱼斩尽杀绝。
第023章
谢景行刚开始觉得和其他人不熟,还让方安成帮着吩咐其他孩子,没一会儿就发现,根本不需要方安成当传声筒,其他孩子也都很听他的话,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准备工作做好了。
这里最大的就是方安成,十二岁,其他的都是些小萝卜头,这么几个人要将这里的鱼全赶进凹槽,怎么都是不太够的。
“你还有其他伙伴吗?全喊来。”谢景行问旁边的方安成。
“就这些了,剩下的都是比我们大的,要帮着家里干农活。”见谢景行不满意,犹豫着又说:“再不然就是些女娃,女娃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赶鱼,还分啥男娃女娃的。
“我去叫我姐。”听见谢景行说女娃可以,边上一个叫虎子的男孩很是机灵,立刻转身,没等其他人反应就跑走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
“我去喊我妹。”
“我去叫我堂姐。”
不多时,人就跑了个干净,谢景行赶忙喊:“家里有钉耙的记得带过来。”
“好。”
人到齐后,谢景行数了数人头,居然有十六个。
这么多人,撵鱼是绰绰有余了,就是到时候河里的鱼够分吗?
他们上河后,没有人在水里捣乱,鱼就在水里静静浮着,连尾巴都是隔三差五才摆两下。
希望数量能多点,他可都想好了,今天中午回去了就做泡菜鱼,好久没吃了,想到泡菜鱼的味道,谢景行居然馋地咽了咽口水。
所有人都下了河,按照谢景行的嘱咐,推着钉耙围成一个半圈,缓缓往前行。
那钉耙是用又宽又硬的竹片做成,中间又细又密,稍微大点的鱼都钻不过去。
吆喝着一起慢慢往前推,水里的鱼被惊扰,搅动起水花,,河面到处到时鱼翻到身体的动静,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被赶进了凹槽。
水很快沿着石缝渗下去,大家看着石头上大大小小的鱼,不时发出惊叹声,“天啊,那条鱼好大。”
谢景行也看着,居然有一条快及得上他整个手臂长了。
除了这条,其他稍微大的有十来条,小的差不多有二三十条。
没想到收获这么大,他们只赶了一次,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谢景行说了要赶尽杀绝,就得说到做到。
让大家来回推了几次,感觉里面真的一条鱼都没了,谢景行才开始带着大家清点今天的收获。
后面几次虽没第一次多,加起来却也不少。
反正是白来的,大家也不斤斤计较,谢景行数了条数后,估摸着每条鱼有多大,给大家平分了。
鱼滑,一不小心就从手里溜出去,他去河边扯了把野草,仿着曾经看过的,将野草穿过鱼的两腮,打了个死结,就可以拎着走。
大家伙领到鱼后,脸上挂满了笑。
农户人家,谁家也不能跟地主一样,要吃顿荤腥可难得很。
这些鱼拿回去让家里人做了,虽然比不上猪肉有油水,也能解解馋虫。
谢景行拎着那条最大的鱼往家里走去,那大鱼的嘴边还串着几条手掌大小的鲫鱼。
主意是谢景行出的,也是他带着众人赶鱼,大家有志一同地把最大的那条分给了他。
他也没推辞,只是后面分小鱼的时候,只要了几条鲫鱼,准备回去给周宁做鲫鱼豆腐汤喝,反正大家分得的斤数都差不多,谁也不吃亏。
到家时鱼还鲜活,将几条鲫鱼解下来,放到装了水的木桶里,鲫鱼生命力强,只要注意勤换水,可以活好几天。
谢定安还没回家,看了眼快升至头顶的太阳,应该也快回家了。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买豆腐,手疾眼快地抓起一条鲫鱼清理干净,用小锅掺了水和调料,放在炉子上开始熬。
谢景行做饭的手艺可不差,一直一个人生活,到外面去吃总觉得太贵,还不干净,常常自己开火。
等先把周宁的饭食做上了,谢景行才把大鱼拿了过去,先清洗干净,利落地除去鳞片、内脏和鳃,在鱼的两面各切几刀花刀,再过一遍水,就放在小簸箕里沥水。
从泡菜坛里又抓了些泡芽菜头,泡辣椒和仔姜,还把最下面的泡青菜也抓了一把起来。
先干脆地将泡青菜挤干水分,仔姜切片,辣椒切成细末。
谢景行才空出手去了灶膛后面,将火升起后,往里面放了两块大干柴,就可以不用管了。
干锅冷油,油放了约一碗的量,开始冒烟后,将沥干的鱼轻轻放进去,慢慢炸。
谢定安刚爬到山坡上,就见自家厨房冒起了炊烟,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本以为是岳母又下来帮着做饭,进到厨房却发现是谢景行在动手。
进来后香味越发浓了,谢景行也发觉了谢定安,“阿父回来了,院子里晒着一盆热水,你先去冲洗一下,凉快凉快。”
“你一个人行吗?”
“可以,你去吧,等你洗完就可以吃了。”谢景行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等谢定安出了厨房,谢景行捞起锅中的鱼,将旁边切好的辣椒末和姜片一起放了进去,再往里加了些料酒、酱油,最后往里倒入清水和泡青菜丝,煮沸后将鱼放进去,再焖煮几分钟就好了。
谢景行今早发现碗柜的一个饭盆里还剩着有几个馒头,就没有做饭,而是将馒头放在了一边蒸热。
果不其然,待谢定安收拾好后,谢景行已经将饭菜端进了堂屋。
这时周宁的鲫鱼汤也熬好了。
周宁早已闻到了香味儿,谢景行一直忙活着,他也没出声问,看谢景行端着鱼汤进来才笑着说:“景娃做的饭可比你阿父做得香多了。”
谢定安干脆将饭食一起端进了周宁屋里,放在床边的小方桌上,大家一起吃着热闹些。
听见周宁损他,也没反驳,只叫谢景行过来吃饭。
谢景行没有坐下,而是说:“阿父先吃,我厨房里留了一份,先给外祖家端过去。”说完急急冲出房。
谢定安都没来得及拦下谢景行,他去还能更快些。
周宁一直微笑看着。
谢景行急匆匆地端着鱼送去了周家,周家也正要吃饭,刚把饭菜端上桌。
放下鱼后就要走,被外祖母拦着又塞了好几个馒头,才放他回去。
谢定安和周宁都还没动筷,一直等着他。
等谢景行也在桌旁坐下后,谢定安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自己才又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都饿了,鱼的味道也好,等填了填肚子后,三人才有功夫闲话。
“你们今天在河里捉鱼时,没往河深的地方去吧?”谢定安一直以为他们是去耍着玩儿,没想到真能有收获。
他们这个地方虽然有河,吃鱼的却不多。
河里深,水也急,以前淹死了好几个大人小孩,之后村里人就少有下水摸鱼的,要游泳也是在河边上,不往深处去。
镇上虽然有卖鱼的,但要好几个铜板一条,收拾干净了,连肉带骨头,说不定一斤都没有,在农家人看来实在不划算的紧,渐渐地大家吃鱼就变少了,要是真馋油水,直接在镇上割块肉,大人孩子都高兴。
没想到谢景行头一次下厨就做的鱼,味道还这么好。
“对,就在最浅的那处河里。”
“那以后也得小心点,河里到处都是那种光滑的石头,一不小心踩滑了,就能摔进去。”周宁叮嘱谢景行。
“好,阿爹,鱼汤好喝吗?”
“好喝。”周宁笑弯了眉眼。
“今日只熬了鲫鱼,明日有空我去买块豆腐,一起炖鲫鱼豆腐汤,里面的豆腐也好吃,这汤对身体也好。”
“那我就等着了,明日好好尝尝这鲫鱼豆腐汤。”
屋外骄阳似火,房子里吃着饭唠着家常,很快就将饭吃了干净。
厨房是谢定安去收拾的,吃了饭,谢景行有点口渴,倒了杯水慢慢喝,在屋里陪着周宁。
看谢定安收拾完后进了屋,谢景行准备回房去休息,没想到被谢定安叫住了。
“今日上午我已经将地里的活全部处理好了,我准备明日上山去采药。”谢定安也倒了杯水。
谢景行也不意外,他家收入的大头就是卖药材的钱。
“去多久?”以往谢定安去山上的时间有长有短,多则两三天,有时是当日去当日回。
“应该会多待些时日,这次需要多采些药,到时候去镇上卖给保安堂,不能总让吴老大夫出诊,镇上药堂等着他的病人也不少,得把两个孩子抱去让他再看看。”
谢锦君和谢若从出生后,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但在古代,早产儿健康活下来的几率可不大,谢家人只是一直保持着乐观心态,不愿往坏处想,其实心里还是绷着根弦。
让吴老大夫多看看,时刻注意他们的身体,免得真出了事儿,后悔也来不及,这个天气去镇上也不担心受凉。
“行,你去吧,我能顾得住家里。”谢景行说,他又不是真的孩子。
“那就交给你了。”谢定安拍了拍谢景行的肩,“回去休息一下吧。”
谢景行倒在了床上,其实他还是担心谢定安上山,山里蛇虫鼠兽那么多,他在山里出了事,他们也不知道,只能在屋里干等着。
但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家里的困境,根本说不出阻拦谢定安的话来。
第024章
凌晨时分,谢景行迷迷糊糊间听见了院子里的声响,很快就被沉重的睡意压倒,翻身又睡了。
早间将屋里都收拾干净后,谢景行望向小舟山后,那里有一大片绵延起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周家村人称之为大舟山。
他们居住的小舟山,甚至大舟山三分之一的高度都不到。
得知谢定安准备进山,谢景行昨天晚上用粮缸里的面粉给谢定安烙了饼子,饼子烙得干干的,就算在这个大热天气也能保存好几天,不然谢定安在山上又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也不知道谢定安现在到了何处?
谢景行正思虑着谢定安的事情,外面忽然传来了方安成的声音,“谢景行,我们今日再去抓鱼呀。”一大群男娃女娃混在一起,跑进了他家院门。
“不成,昨天刚抓完,今日肯定没多少鱼。”谢景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就算还有鱼顺着河游到那处浅滩,肯定也不多,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孩子们面面相觑,昨日他们将鱼带回家后,很是挨了一番夸赞,有的家里孩子来得多,鱼分得多的人家,就算惦记着亲戚往外送了一些,家里也还留着有,当晚便做了吃了,吃得这群孩子们口舌生香,都多久没沾过荤腥了,今日一早就满怀期待地来找谢景行,想让他带着他们再抓一回。
“啊,可我昨日还没吃够!”其他人跟谢景行不熟,沉默着没好意思说话,倒是方安成很是自来熟地抱怨。
“那也没招,能抓鱼的就那么个地方,其他地方那么深,你敢去吗?反正我是不去的。”
院子里的孩子都很失望,但也没有办法,他们也不敢去。
“那你跟我们去玩吧,我们去山上找野果子吃。”
谢景行仍然拒绝,“我等会儿准备去河边把家里的脏衣裳洗洗。”
“怎么是你洗?我家衣裳都是我阿娘洗。”
“阿父去山上了,得过段时日才能回来,阿爹现在身体不好,当然不能让他洗。”就几件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方安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居然有点可怜他的样子,谢景行无奈道,这孩子一天天的心里都在想些啥。
“哦,那我们去玩儿了,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们。”很快,这群孩子就呼啸着跑走了。
谢景行没骗人,以前都是谢定安洗衣裳的,现在谢定安不在家,他总不能把衣服存着,等谢定安回来再洗吧?
他之前看见过村里人洗衣服,大概知道在河里哪个位置,其实他也可以在河沟里找个地方洗,不过,总觉得河里水多洗得干净些。
谢定安力气大,不用其他东西,只用手使劲搓搓,衣裳就干净了。
他可不行,他记得在堂屋木架上放着有皂角,去搜了下,果然找到了。
谢景行还算晚的,村里的妇人们此时早就拿着木锤和洗衣盆,各自占好位置,开始洗衣服了,嘴里说着闲话。
“昨日你家娃娃也往家带鱼了。”虽是闲聊,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是,有两条半大的和好几条小的呢。”她家去了两个孩子,所以分的鱼多些。
“我家没你多,就一条大的和几条小的。”
“你们家也有啊,我家孩子也带回来了。”旁边的妇人接嘴。
“听说是谢家那神童带着他们一起抓的,看来村里传的果然没错,不然河里那么多鱼,他一个孩子居然只带着一群娃娃,全抓了回去,我们这些大人还抓不着呢。”
“哼,不就是抓个鱼吗?要抓个鱼就算神童,那这世上神童不遍地都是。”一个瘦得脸脱了相,显得有点刻薄的妇人说,她的位置在最边上,从刚才听到别人嘴里说鱼时,脸上就带上了明显的酸意,昨晚她邻居家也有,那香味一路传到她家,害得她家里人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净惦记别人家的鱼了。
“祥婶子,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抓几条?别是昨日你家没人带鱼回家,你才这么说的吧?”洗衣裳的一干妇人一阵挤眉弄眼,最后,一个打扮得和其他村妇一样,却显得更利落的大娘呛声回去。
“不就是几条鱼吗?当谁稀罕呢?”把手里的衣裳扔进木盆里,祥婶子搬起洗衣盆,气冲冲地准备回家,她家孙子已经十五了,昨日跟着家里大人干地里的活,哪能跟一群半大娃娃一样到处玩。
“你跟她说这些干甚?村里谁不知道她什么性子,谁过得好一点她就不高兴,就希望所有人都跟她家一样穷呢。”
一妇人撞了撞旁边人的手臂“唉,那不是周婶子吗?”
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众人齐齐往边上挪了一下,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招呼到周婶子到这儿。
陈孝珍过来时刚好撞到了祥婶子,正想跟她打招呼,她却将脸偏到了一边,理也不理她,弄得陈孝珍心里莫名其妙,最近也没得罪她,平时见面好歹还能打个招呼,今天怎么这副样子。
看那边都在招呼她,喜形于色地道:“来啦。”
“周婶子,你快跟我们说说你家那神童。”还没等陈孝珍往外拿衣裳,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同她说。
陈孝珍一怔,心里乐开了花,嘴里还是谦虚说着,“可别叫‘神童’,大家喊他‘景行’就行,这‘神童’、‘神童’叫着,显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却想着,他家景行福气大着,可别被大家把福给叫薄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当初谁都不看好你家宁哥儿嫁给谢定安,没想到嫁过去后居然生了个福娃娃,而且我看那谢定安将你家宁哥儿看得可重,连洗衣裳都是自己动手。”
陈孝珍听得高兴,“那是现在宁哥儿身子不好,定安肯定要顾着点儿。”
虽是这么说,这里不少夫人可是连月子都没坐满,哪家汉子就是再心疼媳妇儿,也没见把家里所有活全包干净的。
周家村人自从搬下山立了村,因为人少,全村人抱团得紧,才没被周围村的人欺负,虽然心里羡慕,但也没说酸话。
更何况,昨日他们还从谢家得了好处呢。
再说,有这么一个神童在自己村里,说不定哪日他们也能跟着沾点福气。
谢景行过来时,就看到陈孝珍和一群妇人热热闹闹地洗着衣裳,一起高声说笑,他在原地站着,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跟她们挤。
说笑着的陈孝珍只是随便一抬眼,没想到就看到了谢景行,也看清了他手里端着的木盆,“景娃,怎么是你来洗衣裳?”
看来不用犹豫了,大家都看了过来,他总不能还转身就走,只能走过去,“阿父去山上采药了,我想着把衣裳端来洗洗。”
“那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只留你一个孩子顾着家,还要照顾你阿爹他们,那么多事,你一个孩子怎么成?”陈孝珍急声说着,站起身,几步走到谢景行面前,一把将他手里端着的木盆抢了过去。
谢景行一时不察,手里的木盆就没了,“外祖母,我能自己洗。”
“洗什么洗,小孩子家家的一边玩去,我洗好了给你一起端回家去。”
看谢景行站着没动,又推了推他,“不然你去找秀姐儿,她在那边山坡上割猪草。”
谢景行没法,只能往陈孝珍指的方向去了。
路上居然遇到了方安成,“你不是去玩儿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方安成无精打采地说:“没有鱼可抓,有些人也不想去山上摘野果子,最后随便玩了会儿就散了。”
“那你回家吧,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这孩子怎么跟个跟屁虫似得,说不动方安成,两人只能一起去找秀姐儿。
小山坡上树不多,只零散分布着一些矮的灌木丛,还有的都是些鬼针草、牛筋草之类的杂草,当然,猪能吃的野草也不少,可大多都被割了,只留根部还长在地里。
谢景行带着方安成爬上山,四处张望着找秀姐儿的身影,山坡也不大,谢景行想着只要爬到顶上去,一看就能看到,也没必要喊,闷头就往上爬。
谢景行没注意周围,就一个小山坡,也没什么好看的。
快到山顶时,一直东张西望的方安城倒是一眼看到了两个身影,“唉,那不是石头哥吗?”
谢景行跟着看过去,还真是,除了石头哥,另一人就是秀姐儿。
两人之间只隔有一人的空隙,秀姐儿正拿着自己的手帕给石头哥擦汗。
“他他们”方安成也看到了,正欲大声说些什么,谢景行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扯着蹲下身,“你给我闭嘴。”
“呜呜。”
谢景行用地劲儿大,将方安成的嘴和鼻子一齐捂住了,弄得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把谢景行的手扯了下去,开始大口喘气。
方安成十二岁,正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年纪,都这样了,眼睛还没移开,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两人。
谢景行推了他一把,“别看了,我们快走。”说完就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方安成下了山,没有惊动秀姐儿两人。
下山后,看方安成蠢蠢欲动地想要说话,谢景行先开口警告,“把刚才看见的给忘掉,不许给任何人说,你家里人也不能说。”
虽然村里人不重男女大防,可就怕事情被村里人传着传着变了样,影响了秀姐儿的名声,谢景行是做记者的,太清楚传言的威力了。
到时候两人就算成了,村子里也得传些不好的话出来。
见谢景行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方安成不敢反对,只能委屈道:“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现在谢景行看不得他,将他赶回了家,自己却守在山下,怕又有人像他刚才一样闯上山去,发现些什么。
两人还比较谨慎,没有一起下山,秀姐儿先背着猪草出现在路口,看见谢景行在山下惊讶地问:“景娃,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来找你,没找着就在下面等着了。”
不知想到什么,秀姐儿脸上泛起了丝薄红,本就秀丽的脸上更显娇俏,见谢景行脸上带着不自在,显然是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你你看见了。”
见秀姐儿都问了,谢景行也实话实说,“嗯。”
随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一时无话。
“那你先别跟爷爷他们说。”还是秀姐儿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没有羞到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那你们是什么情况?大舅不是想让你招赘吗?石头哥知道吗?”
“他知道的,也同意入赘,之前我们还担心他阿父不同意,没成想他阿父去世前跟他说,早发现了他的心思,不介意他入赘我们家。”两人没有在干站着,秀姐儿背着猪草,跟着谢景行往前走,边说:“他还在守孝,他阿父去世后,他找对面村子里地主家借了银钱,才把他阿父厚葬了,现在还欠着银子,他想趁这个冬日出门去做活,多挣点钱,先把账还了,到时候再存点银子才好来提亲。”
谢景行才放了心,只要不是不想负责就行。
突然想到之前那两竹篮山莓,冷不丁地出声问:“那竹篮山莓好吃吗?”
“好吃。”秀姐儿反射性地答了话,回答后才反应过来谢景行问这话的意思,刚刚消下去的红色猛地又浮在了两颊上。
谢景行面无表情,看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居然还充当了一回鸿雁传书中的雁,他这业务范围还真广。
第025章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会时不时担心还在山里的谢定安,倒是过得一帆风顺。
值得一提的是,从那日抓完鱼之后,村子里不少婶子、媳妇会来谢家找周宁说话,陪着他一起做针线活,人多了不止周宁变得话多了些,谢锦君和谢若都显得活泼了。
谢景行看在眼里,心里也开心,一直将家里两个水壶的水备得满满的,方便有人口渴时可以直接喝。
周宁毕竟有许多话是不能对自己说的,对着朋友总是能吐吐心事。
夜色已深,谢景行还坐在院子里,防着谢定安这个时候赶回家,到时候进不了门,晚上入睡后,谢景行是将院子门卡的很死的,毕竟房子里一弱三小,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周广德和周忠义之前有提过说晚上来陪着他,谢景行拒绝了,从搬来周家村,劳烦他们家的事儿可不少。
再说,他家离周广德家也近,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能听到,没必要让别人来自家守着。
入夏之后就未曾下雨,每日都是大太阳,晚间的月亮也如往常般照射着芸芸人间,谢景行抬头看了看挂在半空的月亮,今日已是六月二十几了,月亮也不再是满月型,缺了大半个角。
看样子,今日谢定安也不会回家了,上山都已经三天了,走之前说了这次会在山上待的久些,但也没说个具体时间,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景娃,把院子关上去睡觉吧,别等了。”周宁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他也担心谢定安,但总不能委屈着谢景行,让他一直守在院子里。
时辰也晚了,确实也不适合再守着,谢景行从里面将院门扣上,又将一横杆搭在了两边的卡扣上,才回了房。
与白日相比,山里的夜间倒是凉爽,倒在床上,谢景行很快便沉入梦乡。
心里有所牵挂,到底不如谢定安在家时睡得那般熟,院门传来响动时,尽管声音不大,谢景行也被惊醒了。
慌忙披上外衫,谢景行没工夫点亮油灯,月光从窗子照了进来,借着月光,谢景行踩着月色脚步匆匆跑出了房间,到院子后,院门被叩响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阿父?”
“是我。”谢定安应承,他本准备在山上再多待几天,没成想这次运气好,先是采摘到了难得上了年头的何首乌,又接二连三找到些其他药材,今个下午更是捕到了一只难得的猎物,他也不贪心,收拾好后,连夜下了山。
谢景行听见真是谢定安回来了,赶忙开了院门,迎着他进来,看他背上手头都有东西,伸手想要去接。
谢定安侧身避过,“你关院门,我自己来就成。”他在山上待这几天,虽然有时遇到水,也会用水擦擦身,到底还是比不得在家里,身上都有味儿了。
谢景行去关好了院门,回来就看谢定安已将东西放好了,手里正抓着一只不停挣动的猎物,院子里月色好,他一眼便看清是只白狐。
谢景行凑近后仔细看了看,惊奇地道:“真是只白狐。”这还是他两辈子头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白狐。
屋外的动静也惊动了周宁,“相公,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谢定安走近窗户,低声说:“很顺利,弄到了不少东西,你快睡吧,我收拾好了再进来。”
“阿父你饿吗?我去给你做碗面片汤。”
“不用,我吃了饼子才下山的,还不饿,你也快去睡吧,我冲冲就好。”
反正谢定安已经进了家门,不用自己再多操心,谢景行听话地回去睡了。
第二日就准备去镇上,昨晚没看清楚,谢景行起床后看到谢定安才发现,就几天,他又瘦了不少。
忙活着吃完了早饭,谢定安去找周忠良借了牛车,本来是准备就让周忠良送去镇上的,可这次山上得的好东西太多,谢定安不想招人眼,最后还是决定就自家人去。
谢景行去找了陈孝珍,谢定安要赶车,他一个人可顾不住两个孩子。
忙忙碌碌地到镇上时,已是辰时末。
谢定安将牛车停在了城门口专门放置的地方,这里有人看着,五文钱可以摆一天,这钱是必须花的,他们可没有多余的人手专门照看牛车。
将钱递给了负责照看的老头,谢定安领回了一个对应的牌子,塞进了怀里。
几人赶到保安堂,谢定安准备直接把药材卖给保安堂,倒是那白狐,他要是贸贸然去街上卖,不一定能卖上好价钱,可以先去问问吴老大夫,这镇上有哪家富贵人家想要这东西。
进了保安堂,谢景行首先看到的是上次拒了他的王大夫,他不愿与这类人多计较,视线直接掠过了他,落到了正帮人开药方的吴老大夫身上。
吴老大夫也看到了他们,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将方子递给了旁边候着的药童木心。
病人千恩万谢地跟着木心去拿药了,吴老大夫面前便空了下来。
看见谢定安一家人大包小包的,还带着两个孩子,吴老大夫跟一边一直闲着的王大夫和李大夫说了声,就将几人带进了内堂。
内堂是被分隔开的,保安堂每个大夫都有一个隔间,累了可以进来歇会儿,有时一些不便在外面诉说病情的病人,也可以带到内堂来问诊。
进了门,谢景行见吴老大夫的隔间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卧榻,扯了扯陈孝珍的袖子,示意她将谢景君和谢若放在卧榻上。
陈孝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短时间还成,时间长了手可受不住。
那边吴老大夫正在同谢定安说话,“我想着你这几日也该来了。”
谢定安先把装着白狐的布袋搁在地上,才腾出手卸下了背上背着的药篓,“吴老,你先帮我看看两个孩子。”
吴老大夫也清楚谢定安的担心,没看见谢景行和陈孝珍放下孩子后,两双眼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再多说闲话,吴老大夫给谢锦君和谢若把了把脉,沉吟片刻,脸上带着笑容说:“比刚出生看着要好点,只要多加注意着,不会有大问题,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谢锦君和谢若到了镇上就睁着眼睛到处看,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幸亏都不怕生,没有哭叫。
听见这话,谢景行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见几人放了心,吴老大夫才走到药篓前,开始翻看,“定安小子,这次你收获不错啊,居然还有二十来个年头的何首乌。”
这何首乌虽然不是传说中的百年何首乌,但二十来个年头的也挺珍贵,吴老大夫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才又继续翻看。
谢定安在一边插话,“剩下的就是几个年份小的灵芝,和一些常见的当归、桂皮之类的了。”
吴老大夫根本不管药材名不名贵,在他这儿,只要能治好病,就是好药材。
全部看完后,吴老大夫站起身,用手指弹开袖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泥土,对谢定安说:“这些我给你凑个整,一共十八两银子。”
谢定安也不讨价还价,反正吴老大夫不会亏待他,直接应道:“行。”
卖完药谢定安才拿过一边的布袋,将其打开露出里面捆着四肢,嘴也被绑着的白狐。
白狐皮毛油光顺滑,看着很是肥硕。
吴老大夫乍一见着,惊讶地说:“你居然还猎着了这白狐狸,这可少见,难得的还是活的,皮毛也没伤着。”
“也是运气好,看见它后,我在他经过的路上设了个套子,守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逮着他。”谢定安往后退了两步,让吴老大夫凑近更仔细地看。
吴老大夫没上手摸,就围着白狐转,光用眼瞅着,“镇上能买得起这白狐的可不多。”
“正是因着这原因,我才将它也带过来了,想问问您这镇上有没有哪家刚好想要。”
看够了稀奇,吴老大夫坐下想了想说:“年初镇上贺家来找我看诊时,我倒是听着他家管事的曾说过,想买张狐狸皮给他家小姐做个围脖。”端起桌上的水壶,给几人倒了杯水,他又犹豫着说,“可现在都快七月了,也不知他家还想不想要。”
“那我到时去问问,他家不要的话,我再多问几家就是。”
“是要多问问,白狐少见,多问几家,说不定价钱能卖得更高点。”
边上谢景行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插话,这时见两人没再交谈了,才问:“这白狐能卖多少银子?”
谢定安也不清楚,他以前就只猎到过些山鸡野兔之类的。
吴老大夫是从县城过来的,见识多些,“要是在府城,最少也能卖四十几两银子,但在县城,顶天也只能卖三十几两,宁和镇挨着县城不远,价格应该差不多。”
说到府城,吴老大夫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谢定安说。“要是贺家不要,你可以去东街新开的天下商行问问。”
“天下商行?”
见谢景行不解,吴老大夫解释,“前几天镇上搬来了一户贵人,在镇上开了间天下商行。这天下商行可是大炎朝最大的商行,很多地方都有,以前许是我们这镇子偏远,没开到这儿来,县城倒是有一家,你阿父也是知道的。”
谢定安在一边点头。
“看样子来头挺大,居然叫天下商行,天下不是皇上的吗?”
见吴老大夫和谢定安突然看向自己,谢景行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
“哈哈。”吴老大夫捋了捋胡须,笑了两声才对谢定安说:“你家这小子倒是有趣,这大炎朝叫‘天下’的店铺可多了,怎么可能都跟皇上有关系。”
谢定安跟谢景行详细解释了下,原来大炎朝除了士,农工商地位没有高低之分,商人地位不像中国古代那般排在最末,历任皇帝也开明,不以言治罪,民间忌讳也少。
谢景行这才明白,没再多问,心里思量着白狐能卖三十几两,加上药材的十八两,就可以还掉吴老大夫三分之一的账,还有剩的。
谢景行几人听见这价格很是满意,府城离县城都需要赶两天路,要将这白狐卖去府城,他家没人有功夫出远门不说,他家人对府城人生地不熟的,被骗了或者有那仗势欺人的见了白狐,夺走也不无可能。
这时,本来安静躺在卧榻上的谢景君忽然哭闹了起来,陈孝珍把他抱起来摸了摸尿布,还是干的,猜测可能是饿了。
听见谢景君哭,躺在旁边的谢若也开始哼哼唧唧。
谢景行也觉得是饿了,还是一早起来喝的奶粉,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谢景君、谢若肯定是肚里空空了。
隔间里没有碗和勺子,谢景行找吴老大夫借来了一套,也不避讳那是药碗,从身上挎着的布兜中掏出装奶粉的壶,直接用桌上的水冲奶粉。
“你这是什么东西?”吴老大夫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谢景行急着要去喂两个孩子,没功夫回答。
吴老大夫也不是外人,谢定安就将这奶粉的来源和谢景行的情况给他说了。
吴老大夫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一双眼不停地上下看谢景行。
谢景行对这种目光已经脱敏,没有理会。
就在这时,药童走了进来,对吴老大夫说:“新搬来的那户贵人带着他家小公子来了,说要来里间找您看病。”
吴老大夫听后惊讶了一瞬,看了谢定安他们一眼,说:“那先叫他们进来吧。”
第026章
两个孩子还嗷嗷待哺,谢景行冲好奶粉后,急着去喂被陈孝珍一左一右抱在怀里的孩子,根本没注意到隔间里进来了一行三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夫人抱着一个小哥儿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个面目平常,看着气势却不凡的汉子。
那汉子一进来就和谢定安对上了眼,天乾与天乾互相之间也有感应。
汉子眉眼一跳,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小镇上,居然也能遇到信息素这么强的天乾。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确定谢定安就是一普通的农家汉子,才移开了视线。
谢定安也曾遇到过其他天乾,但未曾见过气势这么强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看来人没有敌意,才逐渐放松。
“哪位找我看病?”吴老大夫看着进来的三人,主动问到。
“奴家姓黄,您可以叫我黄娘子,今日来找吴老大夫是为了给我家哥儿看看。”那夫人身上虽带着富贵人家才有的气度,眉眼间倒是柔和,拿眼看了看房里的谢景行一行人,走到那汉子旁的凳子上坐下,才将抱着的哥儿放了下来。
被放下后,哥儿乖乖挨着站着,黄娘子从怀里掏了一张精美的丝巾出来,丝巾上绣着有样式繁复的刺绣,给哥儿擦了擦脸,才慢条斯理地说:“先不急,您先给他们看完了再说。”
吴老大夫眉尖一跳,这些人直接来了里间,现在这话里透出的意思是想让谢定安几人离开,再让他看病。
那边谢景行还在给两个孩子喂奶粉,吴老大夫做大夫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有被黄娘子和那汉子一身的气势给压住,“那得麻烦你先等会儿,得先等那边两个孩子吃完了才行。”
黄娘子看向了谢景行,倒是没有仗势欺人,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她身边站着的那小哥儿却是不错眼地看着谢景行。
谢景行正左一勺右一勺地轮番喂两个弟弟,眉目含笑,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看着看着,小哥儿不自觉地往谢景行走过去,那汉子见状想要跟上去,却被黄娘子伸手拦住了。
她家哥儿自从离了京城,精神一直不太好,总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提起了点精神,黄娘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拦他。
走到谢景行身侧才停下,小哥儿抽抽鼻子:“好香啊。”
谢景行听见声音才发现,这里间来了其他人,低头一看,身旁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一个小哥儿。
小哥儿穿着一身白色衣衫,比衣裳更白的是他的脸,肤白似雪,脸上带着病弱之色。
谢景行首先注意的是他那猫瞳似的眼睛,回想起曾经在城门口的那惊鸿一瞥,面前的赫然就是那个马车里发出声音的小哥儿。
明明从外表上看,哥儿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区分于汉子的标志,大炎朝的人却都能一眼分出,谁是哥儿谁是汉子,谢景行也不例外。
看谢景行没有搭理他,只看着他不说话,那哥儿冲他露出了点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哥哥,好香啊,他们喝的是什么?”
小哥儿神情娇怯怯的,眼里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看着很是娇柔软糯。
谢景行恍然间又想到了猫舍里的那只布偶,一看到他就跑过来要蹭蹭。怎么会有人能和那只布偶猫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不会是布偶猫成精吧?穿越他都能遇到,这也不是不可能,谢景行异想天开地想着。
谢景君‘啊、啊’要食的声音换回了谢景行的神志,舀了一勺奶粉喂给他,谢景行才回答了小哥儿,“这是奶粉。”
“什么是奶粉啊?”小哥儿歪头想了想,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东西。
歪头的动作配着那双眼睛,看着很萌,但这会儿谢景行注意力全部又放在了谢景君和谢若身上,只略略看了他一下,说:“是专门喂给孩子吃的。”
“哦。”感觉到了谢景行的敷衍,小哥儿没再说话,但也没离开,而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景行耐心喂奶粉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他的哥哥,离开京城后,平时疼宠他的家人们都不在身边,他心里想念,但想着离开时,阿娘阿爹跟他说,让他来治病,治好了就来接他。
他也懂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总让家人们担心,心里虽不想离开家人,却还是乖乖跟着黄娘子来了宁和镇。
这会儿的谢景行让他想到了他的家人,而且他一进来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甜味道,现在站在边上味道更浓了,很多天他都不想吃东西,这会儿看两个小孩吃得欢实,他的眼中也不禁带上了点渴望之色。
不好意思直接找谢景行讨要,小哥儿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黄娘子。
黄娘子怎么不明白小哥儿的意思,她心里更高兴,屿哥儿总算是对吃食有兴趣了。
“小郎,你这奶粉真是给孩子吃的,身体弱些的也能吃吗?”屿哥儿身体可不好,虽是高兴,但她到底还是担心屿哥儿吃了会不舒服。
“这倒是不用担心,那边两个孩子都是早产的,身体也不好,吃了却没有出问题,想来是可以的。”谢景行还没有回话,倒是刚刚听了这奶粉来源的吴老大夫出了声。
“这奶粉本就可以增强体质,让身体变得更好,体弱的人当然也是可以喝的。”这一会儿功夫,谢景行已将谢锦君和谢若喂饱了,往桌子走去,准备将碗搁在桌上,没想到那小哥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确定了谢景君和谢若的身体情况,家里的债也能还清一部分,谢景行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难得起了点兴致,没有直接把碗放在桌上,坏心眼地从谢定安身边绕到吴老大夫的身后,又沿着桌子转了一圈。
屿哥儿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路线有什么问题,可能是谢景行身上跟他家人相似的感觉,可能是谢景行喂他弟弟喝了羊奶粉后,身上沾着的香味,他觉得谢景行很亲切,他现在就想跟着他。
实在太像了,除了神情,那双水汪汪、软乎乎的眼睛也像。
想到梦中情猫,谢景行不免对面前的小哥儿也带了丝滤镜,毕竟谁能拒绝一直冲你撒娇的猫主子呢?
他没有擅自做主,而是先问了旁边的黄娘子,“我带了多的羊奶粉,要给他冲一碗喝吗?”
屿哥儿听清了,脸上露出了惊喜,跟着谢景行往黄娘子看去。
从屿哥儿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黄娘子就在他身边,真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疼,怎么经得住他眼里的渴望,“好,那就劳烦小郎了。”
小药童很是机灵,赶忙去重新拿了套碗勺,谢景行就又冲了一碗。
黄娘子就坐在桌边,离得近了,那股香浓味儿只往鼻子里钻,难怪屿哥儿想喝,她闻着也觉得很是香甜。
屿哥儿扶着桌沿,微微踮起脚目不转睛地看着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景行没有使坏,冲好后老实地把碗推给了黄娘子。
黄娘子端起舀了一勺喂给屿哥儿,见他乖乖地咽下去了,就问:“屿哥儿,好喝吗?”
温热香甜的液体滑过喉头,屿哥儿满足地眯了眯眼,“好喝,奶娘,我还想喝。”
碗不大,一碗很快就见了底,屿哥儿看碗里没有了,知道没得喝了,奶粉是旁边这个小哥哥的,他不能再要了,心里懂事地想着,脸上却是止不住露出了不舍神情。
房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谢景行也不例外。
但他没有穷大方的习惯,虽然面前的这个小哥儿很乖,看着也招人怜惜,他也硬着心肠,没有说要多给。
黄娘子不愿让屿哥儿失望,如果不是不得已,被大公主府所有人千宠百娇的屿哥儿,怎么可能来离京城这么偏远的宁和镇,就算是要治病,也可以让人请大夫上京去。
本来就委屈了屿哥儿,这么点儿吃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满足他吗?
把最后一点喂给了屿哥儿,黄娘子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又拿丝巾给屿哥儿擦了擦嘴角,才含笑对谢定安说:“小哥儿看样子很喜欢你们家的奶粉,你家要是有多的,能卖予我些吗?价钱好商量。”毕竟是要谈生意,不好跟谢景行一个孩子谈,她自然是该问能做主的大人。
“这”谢定安脸上带上了点惊讶,居然有人要买奶粉?少倾,又转成了犹豫,最后看向了谢景行,“这得问我儿子。”
谢景行怔愣了一瞬,没想到谢定安能让他做决定。
刚才谢景行一直觉得,他们和进来的这几人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也没太关注他们,现在他才不露形色地好好打量了几人,发现不止两个大人有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气势,甚至连刚刚一直跟着他的小哥儿都带着金枝玉叶之气。
谢景行也是在不同的人堆里打过滚的,只这几眼就能看出面前这几人来历并不平常,想来,对钱也是不怎么看重的。
出乎黄娘子预料,谢景行拒绝了,“我家奶粉也不多,两个孩子没有母乳吃,只能吃奶粉补充营养,光是要满足他们的日常所用,都还有点困难,实在腾不出多的卖给夫人,对不住了。”
黄娘子扫了两眼那边的两个孩子,谢景君和谢若吃饱喝足了之后,又躺回了卧榻上,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刚才听大夫说是早产,刚刚小郎也说平日是只吃奶粉的,看着却很是白嫩,两颊还有点肉嘟嘟的,说明这奶粉可能真的养人。
黄娘子更不愿放弃,“一点都余不出来吗?”
“是。”
本来听着黄娘子想买,小哥儿的脸都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抿出个笑,个子小小的显得更是可爱。
听着听着,居然听到小哥哥说不卖,小哥儿的整张脸又变得暗淡,连谢景行这铁石心肠的,都觉得有点不忍心了,可他家还欠着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怜惜这金尊玉贵的小哥儿。
谢景行狠狠心挪开了眼,不再看屿哥儿。
第027章
黄娘子见了屿哥儿脸上淡淡的委屈,心中怜惜,但她毕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干不出仗势欺人的事情。
谢景行心里清楚,面前的几人定然非富即贵,但从进门的一系列行径可以看出来,不是那等会巧取豪夺的人。
黄娘子明显很疼屿哥儿,却没有拿着身份压人,强迫他将奶粉卖给他。
屿哥儿也是娇娇软软的,宁愿自己默默委屈,也没吵闹着要,想来品性很好,一般家教不好地人家可养不出这么乖的孩子。
谢景行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黄娘子别急,我们家奶粉确实不多,但那是因着制奶粉的原料不够,要是你们有足够多的原料,想要多少奶粉都成。”不是欲擒故纵,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卖奶粉,而是想直接把方子卖出去。
黄娘子也是人精,瞬间从谢景行的话里咂摸出来了意思,“小郎的意思是?”
“我不卖奶粉给你,可我可以卖方子。”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费时间打机锋,谢景行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这么跟我谈起了生意。”弄明白了谢景行的打算,黄娘子反倒变得气定神闲。
毕竟,相比于满足屿哥儿的要求,银子对她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
谢景行刚才就想了这个问题,他是看着他们搬进宁和镇的,刚刚又听吴老大夫说镇上新开了一家天下商行,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两者之间定有关系,“黄娘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不过,镇上新开的天下商行应该和你们有关系。”
黄娘子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小郎还真聪明,既然都知道我跟天下商行有关系,还能开口跟我做生意,想来小郎心里已是有成算了吧。”
他也会装,谢景行腼腆一笑,跟个真的十岁小孩似的,“黄娘子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成算?就是不忍心你家小公子失望,可你也能看出我们就是普通的村里人家。”说着还扯着自己的粗布袖子,示意黄娘子看,证明他确实没有说谎。
“我家还欠着吴老大夫看病的银钱,总不能穷大方吧。”
几人齐齐看向吴老大夫。
吴老大夫总不能拆谢景行的台,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只能点了点头。
黄娘子有点惊讶谢景行表现出来的聪慧,那明显不应该是十岁孩童该有的的,她总不能一直和一个孩子推拉,直接问:“那你想把这方子卖什么价?”
事情能这么顺利,让谢景行觉得有点意外。
奶粉在现代的价格可不便宜,随便一罐好点的都得几百块,但在大炎朝,奶粉能卖多少钱,他也不清楚,而且方子实在太简单,卖的价格低了,他觉得不划算,价格高了,说不定会让本来还平易近人的几人恼羞成怒。
思虑再三,谢景行最终还是决定做人要诚实点,价钱就由买家决定吧,“我也不瞒你,这制作奶粉的方法很简单,但你刚才也听着了,奶粉的用处是不小的。”
黄娘子拿着一双眼瞧着谢景行,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用处?”
为了将方子卖出高价,谢景行也是拼了,表现得像个推销员,“像我们家这种刚出生的孩子,母亲没有足够母乳喂给他,就可以用奶粉替上,身体弱的喝了奶粉能强身健体,而且不拘孩子大小,喝到十几岁都成,老年人也可以喝,喝了后骨头会更强硬,不会一摔跤就骨折。”
突然想到他曾经在奶粉厂去采访时,奶粉厂老板给他介绍的奶粉起源,灵机一动,开始忽悠:“还有军队,军队的士兵要长途奔袭时,来不及做饭,不吃东西身体支撑不住,只能随便吃些生菜生肉,却又容易导致腹泻,损伤肠胃,水土不服症状加剧,大多数士兵最后都是这样倒下的。”
看黄娘子和那个护卫都朝他看了过来,谢景行心里知道事情可能已经成了一半,继续侃侃而谈,“奶粉就不一样了,连本来体弱的老人、小孩都能喝,更何况是身体本就强健的士兵了,而且还不麻烦,只需用水冲泡,不耽搁时间,无论是追击还是奔逃,都是一大利器。”
想到面前这两人跟军队无关,手下握着的不是军队,而是商行,才找补到,“当然,除了士兵,你们商行的护卫也用得上,商行总得将货物运到各处去,路上不免会遇到一些措手不及的情况,来不及做饭时就可以用奶粉将就一下。”
谢景行不知道的是,后面关于商行护卫的话,黄娘子完全没注意听,在他说到军队时,黄娘子心里就涌起了波澜,甚至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她的手紧紧捏住了丝巾。
黄娘子不易察觉地看向徐护卫,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确定了两人心中想法一致,黄娘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听你这么一说,这奶粉用处确实不小,那你想将这方子卖多少银子?”
谢景行心下已有了八成把握,笑着看着黄娘子,“我就不开价了,小子就是个村里人,也不知这奶粉方子价值几何,黄娘子出个实诚价就成。”
黄娘子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你倒是聪明。”
沉吟片刻,要真像这小子说的一样,这奶粉对士兵这么有用,想到大公主府和皇宫那位对边境的筹谋,黄娘子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买下来。
不过,她可是堂堂大公主的心腹,居然被一个十岁小孩牵着鼻子走,总不能让他太顺利了。
刚刚两人在谈买方子的时候,屿哥儿本来一直站在黄娘子身旁,不作声地听着,听见黄娘子有买方子的意思,知道自己以后能喝奶粉了,就放下了心,有了心思注意旁的东西。
无聊地看着这个小房间,屿哥儿才注意到,房间的地上居然躺着有一只活物,凝神看了眼,发现居然是一只被绑着的白狐,他以前只在皇宫的御兽园远远见过,家里人怕白狐野性不驯,不小心伤了他,从不让他靠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白狐,毛茸茸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似乎有着同人一样的情感。
屿哥儿忍不住蹲下身,悄悄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雪白的皮毛。
那只白狐似乎真的通人性,没有挣扎,乖乖摊开身体,让屿哥儿抚摸自己柔顺的皮毛。
屿哥儿越摸越大胆,动作也越来越放肆,怎么摸着这么舒服?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
白狐由着他摸,甚至翻动身体露出了身体另一侧,好让两边都能被摸到。
黄娘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看白狐没有伤人的意思,便没有出声阻拦。
现在事情快要定下了,才站起身到了屿哥儿身边,将他又抱在了怀里。
屿哥儿被抱着,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白狐身上拿开了。
抱着屿哥儿坐回了凳子上,黄娘子问,“屿哥儿很喜欢喝奶粉吗?喜欢的话,我们就把方子买下来,以后我们屿哥儿什么时候想喝都行。”
谢景行心知,最后就看这小哥儿的意思了,要他点了头,这桩买卖就八九不离十了。
屿哥儿注意到谢景行看他,抬起脸冲他抿出个笑容,对黄娘子说:“我喜欢喝奶粉的。”
谢景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个笑。
“既然这样,你这方子我便出钱买下了。”
“不过,你也说了方子简单,那我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可成?”别说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是一千二百两,黄娘子也看不上,但在商言商,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出太多银子。
就这么一个方子居然能卖一百二十两,一直坐着的谢定安心中惊讶,紧接着就想到,说不定今日就能把欠吴老大夫的银子全给还上,沉默如他这时心中也不免开始感到高兴。
“好。”没有多犹豫,谢景行直接同意了,他心里清楚,奶粉的价值绝对不止一百二十两,但在这古代,这已经是他能卖出的最高价格了。
黄娘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倒干脆,心里不免高看了他些,解释说:“你也不要嫌一百二十两少,虽然用处确实不小,但你刚才说了方子简单,我到时候做出来卖出去,其他做生意的见了,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仿出来。”
谢景行也清楚这个道理,做完决定他就不会后悔,“那我现在就把方子给你写下来。”
找药童借了纸笔,拿过笔就开始写方子,写完后递给了黄娘子。
黄娘子接过后看了看,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看方子居然真的无比简单,也没变色,而是将方子折好塞进怀里,语带笑意地对谢景行说:“这一百二十两银子,跟空手套白狼也差不多了,小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景行谦虚到,“黄娘子说笑了,我就是有点小聪明,可谈不上有啥大前途。”
屿哥儿坐在黄娘子腿上,眼睛却还一直看着地上的白狐,黄娘子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既然这桩生意已经谈好了,我们再谈桩生意如何?”
“再谈桩生意?”谢景行疑惑道。
黄娘子冲地上的白狐扬了扬下巴。
谢景行跟着看过去,刚只顾着把奶粉方子卖出去,都忘记地上还有只白狐了。
明白了黄娘子的意思,反正卖谁不是卖,这黄娘子可是个大方的主儿,说不定得的银子还更多些。
第028章
看在谢景行见好就收的份上,黄娘子花四十两银子买下了白狐。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谢景行觉得说不定他还真有那么点儿运气在身。
谢定安和陈孝珍也被事情的走向弄得有点回不过神,他们就在这儿坐着,这么一会儿就得了一百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陈孝珍一只手逗弄着谢景君和谢若,另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不然她能乐地叫出声来,她家宁哥儿真的是命好,儿子卖个方子就得了一百二十两,夫君随随便便上趟山也得了大几十两,这下家里的债是不用愁了,连养身体的钱都有着落了。
从护卫的手上接过银票,刚才还一副维持着淡定模样的谢景行也经不住冒出了些激动,拿在眼前看了两眼,才递给了谢定安。
谢定安想也没想到从银票里拿出十两,剩下的全递给了吴老大夫,这么大一笔钱,不是谁都能拿出来借给旁人的,对吴老大夫关键时刻出力又出钱的举动,谢定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吴老,要不是您帮忙,早在我从县城赶回来的那天,我的家就散了,两个孩子能不能保住也不一定,我知道您不在意这些钱,但最起码我得先把钱还了,再说其他。”
吴老大夫早清楚谢定安的为人,见他对手里的银票一点儿不留恋,直接还给了自己,心里早有预料,也不多推迟,直接接了过来,“那我们之间欠的账就一笔勾销了,也别再说其他,以后你进山找到的药材全卖给我就成。”
谢定安脸上多了些轻松,听见吴老大夫的话,明知他是在调侃自己,却仍然语气认真地回答,“那是应当的,不用您说,我也会那样做。”
吴老大夫无奈摇摇头,“你呀,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无债一身轻,事情也结束了,谢景行很有眼色地向吴老大夫提出了告辞,看黄娘子的模样,他们不离开是不会开始问诊的,谁还没点秘密呢?
谢景行没有探知别人私密的兴趣,识趣地跟着谢定安出了保安堂。
谢景行径自出了保安堂,却没发现后面屿哥儿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
刚刚认识的,感觉很是亲近的小哥哥也离开了,看着谢景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屿哥儿刚刚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将脸埋在黄娘子的颈窝,好不容易好转起来的心情又变得低落。
没想到这次进镇子,收获能这般大,就算谢定安一向沉稳,心里也满是惊喜,更何况是陈孝珍了,“终于把欠债还清了,之前听宁哥儿说,为了给他看病花了一百五十两,我这心啊,是又庆幸,又害怕得慌,庆幸的是无论多少银子,宁哥儿好歹是活下来了,怕就怕这银钱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背着这么大一笔债在身上,谁的日子能好过?”
东西卖了后,身上再没有负累,陈孝珍这时就只抱着谢若,谢景君则是由背着空药篓的谢定安抱着。
凑过脸在谢若的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陈孝珍高兴地说:“我的小外孙孙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总算是不用再抠抠搜搜了。”
之后又抬头对谢定安和谢景行说:“回去就告诉宁哥儿,他不知道得多高兴,之前他不想你们担心,一直没表现出来,暗地里可跟我说了不少次这事儿。”
“是啊。”想到还在家中的宁哥儿,谢定安心中涌起满满的柔情,虽然宁哥儿一直瞒着,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心里去了一桩事儿,身体也能好得快些。
谢景行也高兴,但他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重要的事情办完了,他就惦记起了家里快要见底的粮缸,再不去买点粮食,过个几日,也许连老鼠都不想光顾他家了。
几人往镇上的粮行走去,刚转进粮行所在店铺的那条街,就见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几人心中都有点好奇,不过买粮食事大,就先进了粮铺。
找粮铺掌柜买了大米、面粉、小米各十斤。
本来谢定安想多买点回去,省得以后再跑一趟,被陈孝珍拦住了。
现在来粮铺买粮食可不划算,在村子里买的话,每种都能便宜个一、两文,要不是因为快到秋收,村里家家户户都没太多存粮,也不至于非要到镇上来买。
等秋收后,村子里粮食充足,随便找一家买粮食就成,便宜还方便,不说其他家,就是他家,匀出供谢家几口人吃的粮食,也是绰绰有余的,还省得他们来镇上卖粮了。
镇上粮行收村里人的粮食都会压价,尤其是秋收后,大家都来卖粮食,粮食多了,粮行的人恨不得往死里压,但农家人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得先把粮食卖了,才好去置办家中的其他东西,只能咬咬牙卖了。
其实农家人的粮食,除了卖给粮行,也可以卖给官府。
官府收粮的价格稳定,无论什么时候去卖粮食,细粮都是七文一斤,粗粮看成色,价格不一,高粱、玉米之类地差点的四文,好的则能给五文,像豆子类的只给两文。
粮行收粮会看时节,像这种差粮的时候,会比官府每样多给一文,收进后再抬高一、两文卖出去,秋收后,粮行收粮的价格和官府倒是相差不离。
底下的百姓心里对官府或多或少都存着丝畏惧,几乎都是将家中收到的粮食卖给粮行的。
马上就秋收了,要真花大价钱在粮行买这么多粮食回去,真跟冤大头差不多了。
谢景行听了才知道,原来这镇上的细粮居然比肉价便宜不了多少,难怪村子里大多数人家日常都是吃粗粮,肉也不舍得割,像他家这种顿顿吃细粮的,怕是少见。
吃一两顿粗粮,还能当是吃个稀罕,真要天天、顿顿吃,谢景行可受不了,原来在丰里村谢家时,谢景行粗粮是吃够了,有的时候实在吃不下,得亏谢定安会在房里存着些零嘴,不然,谢景行连现在的身高都不一定长得到。
到周家村后,周广德看谢家除了谢定安,其他人不是病就是弱,他家条件又算好的,才能拿出那么多细粮分给谢家吃。
谢定安考虑到谢景行爱吃细粮,宁哥儿需要养身体,刚把债还清了,干脆只买细粮,他虽然只是个农家汉子,供家里人吃细粮还是供得起的,没必要吝啬。
谢定安听了劝,才一样只买了十斤,到时候出钱在村里买,能省些钱,还能顺便跟村里人打好关系。
结账时,掌柜站在柜台后,明明是在收钱,却也没露过笑脸,谢景行不顾他的脸色,问:“这条街怎么这么热闹?”连他们在粮行里买粮的这么会儿功夫,门口一直都是人流交梭,穿流不息。
听见问话,掌柜的看了过来,只见一个不及柜台高的孩子,仰着脸看着他。
来者是客,掌柜不情不愿地说:“这条街新开了家天下商行,大家都是去那里的。”
自从那天下商行开张后,他这粮行的生意可不只差了一点半点。
虽然天下商行的粮价和他这里的一样,没压价卖,但那商行里除了粮食还有其他东西卖,东西花样繁多,有的甚至连他都从没见过,镇上的人不少都去那里看稀奇,看着看着,不就直接在天下商行里买了吗?
可他也没办法,他这就只是宁和镇上的一间小小的粮行,总不能去跟遍布大炎朝的天下商行商量说:“你们不能卖粮食,只许卖其他的。”
他可还想安生做点小生意呢,虽没听过那天下商行有什么欺凌其他小店铺的事情,可这话他光是想想,脸上都烧得慌。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在他粮铺的生意也还算过得去,要去了那天下商行,不免得花些其他的钱,总有那不舍得多花钱的人家来他这儿。
看出面前掌柜心情不咋好,谢景行不用多想就清楚原因。
这掌柜虽然苦着脸,但也没因着他是个孩子而忽略他,对他们这农家人也算是客客气气的,便状似无意地说:“这条街开了天下商行,到时候来这条街逛的人肯定会变多,祝掌柜的以后生意兴隆。”
现代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摆摊就得去热闹的地方,只要东西不是特别差,生意总是好的。
掌柜的一怔,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都懂,他这一把年纪的,怎么钻牛角尖里去了?
现在镇上的人正稀奇着,肯定都往天下商行去,到时候来的人越来越多,天下商行吃肉,他总能跟着喝口汤不是。
想明白了道理,掌柜的不禁对着谢景行露出了个笑脸,“你这孩子说话倒是好听,那就承你吉言了。”之后才示意伙计把粮食递给了谢定安。
几人出了粮铺,谢定安问谢景行:“你想去天下商行逛逛吗?”
谢景行其实心里有点好奇,大炎朝最大的连锁商行里面是什么样?都卖些什么东西?从他来了这里,他到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这宁和镇,镇上也有卖东西的店家,但都是一些常见的东西,不然他上次在街边小贩摊上看见红糖,也不会那么激动。
他也没机会去县城,以前倒是听谢定安说过,县城很大,也热闹,县城里卖的东西比宁和镇多了不知多少,以前谢景行在家里吃的那些好吃的零嘴,都是谢定安去县城做活后买回来的。
宁和镇还是太偏远了些,好东西少。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已是不早了,“不去了,我们快回家吧,不然阿爹该等急了,等以后阿爹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逛。”
听他这么说,谢定安也没多言,去领回了牛车,出城门往周家村行去。
第029章
谢景行几人倒是心情愉快地正往家里赶,他不知道的是,这时的周家村,有几个小子正提到了他。
地里的活忙过了一个阶段,周家村不少人都得了些清闲,平时需要帮着家里人干活的半大小子们,也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话题便转到了新搬来的谢家人身上。
这群半大小子都是十四五的模样,跟石天生的年岁差不多,石天生要独自一人撑起生活,他们却不一样,这群小子家里有父母兄弟帮衬,脸上或多或少都还带着稚气。
“志平,你是搬来那谢家人的亲戚,你见过谢家那神童吗?”开口的人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根毛草,脸上带着明显的好奇。
“还没见过。”志平就是周忠良的儿子,虽然两家勉强也算是亲戚,但家里隔得远,他只在阿父的嘴里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呢。
“那谢景行真是神童吗?”
小孩子好忽悠,村里的大人或多或少接触过天乾地坤,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这群半大小子却一直对谢景行是神童的事将信将疑。
这里一共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肯定的话。
“不就是带着一帮孩子抓了些鱼吗?那是我们那个时候没空,不然那些鱼早被我们逮着了。”说话的仍然是刚才叼着毛草的那个小子,他叫严春杰,家里条件也不错,兄弟姊妹也多,算是这群小子中的领头人。
严家和方家才是周家村的大姓,虽然同姓严,严春杰家却和其他严姓人家没太大亲戚关系。
从祖上传到严春杰的父亲,严春杰家都是一脉单传,到他这儿却是不一样了。
严春杰爷爷中年时走了次运,在县城做活时,帮了一个外地来的老爷,那老爷用马车运东西,没想道路颠簸,一时不慎,将一个木箱掉了下来,严爷爷在一边看到了,立即冲过去托了一下,不然那一箱子名贵瓷器全部都得砸在地上,毁个干净,那箱瓷器可牵扯着一桩大生意,为了报恩,那老爷就将自己随身带的一个玉佩送给了他。
严家里也用不上那玉佩,就在县城当铺给当了,没想到居然当了二十几两银子,本来他家想给儿子娶媳妇都难,有了这二十几两银子就不一样了。
严奶奶受够了家里没人帮衬的苦,在这十里八乡的到处打听,总算是选定了严春杰的娘当儿媳妇。
严春杰阿娘娘家兄弟多,说明他家姑娘好生养,而且严奶奶还打听到严阿娘祖上曾出过一个天乾,说明他家是有福气的,就拿了五两银子做聘礼,将严阿娘娶了回来,剩下的全买了地。
没想到严阿娘进门后,一气儿生了五个,喜地严奶奶连呼菩萨保佑。
严春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成家,家里就他最小,不免多受宠些。
“是啊。”旁边有家里没有分到鱼的人,听到他提起河里的鱼,心中又不免生出些羡慕,要是他们那时也能去抓鱼多好,肯定可以抓到,那家里就可以吃到鱼肉了。
听见旁人纷纷附和,严春杰心中一动,站起身,“要不,我们今日也去抓鱼。”
大家都有些意动,严春杰见状,直接说:“走,我们去河边。”
聚在一起的十几个人,全部跟了上去,“听说就在那处浅滩里面抓的。”
来的路上,就算原来心里有犹豫的人,此时看着水面,也开始变得兴致高昂,纷纷跳下了河开始抓鱼。
都是从来没抓过鱼的,水面又那么宽,前些天还被谢景行筛了一遍,水里的鱼少,摸了半天,就算是比方安成年龄大的一群人,也跟方安成他们一开始一样,一条都没捉到。
大家刚刚高昂的兴致,渐渐消散了个干净,气氛一时显得有些低迷,不少人的动作也从原来的急切,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有两个人摸着摸着就开始往下游走去,逐渐靠近了往下流的只剩两个小孩巴掌长的水流那里,那段水流只有不到十厘米长,之后就是一道坎,地势突然往下约一米高度,就是谢景行之前看到的,虽然不宽但是很深的河面。
两人都弯着腰,在河里张着手抓鱼,其中一个离下游河面更近,另一个紧挨着他。
弯了这么久的腰,上面的那小子觉得有点累了,撑起了身准备缓缓,发现旁边有人,准备转过身去说几句话,没想到脚底一滑,一个踉跄,挥舞着手连着挪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虽然不深,摔了也没事儿,但平白摔一个屁股蹲,也太丢脸了。
转过身想要继续旁边人搭话,却发现本来就在旁边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左右四顾,人呢?
其他人一直在水里乱抓,不时还发出或惊喜或遗憾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下游河水里传来的声响。
赶忙走过去往下一看,刚刚不见的人正在河水里扑腾,挣扎着刚冒出头又沉下去,连句呼救都喊不出来。
那小子叫周志华,和周广德家沾亲带故的,为人很是大大咧咧,大伙都叫他华子。
华子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睁大了双眼,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喊出声,“快快来人啊,方安康掉水里了。”
大伙都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头晕,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华子看众人没反应,惊慌失措地在水里急走几步,没注意脚底的石头,没踩稳‘扑通’一声摔进河里,其他人看他那滑稽的模样,哄堂大笑。
华子此时却顾不得被取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正是严春杰,“怎么办?方安康掉进河里了。”
众人这才听清他的话,齐齐醒过神儿,居然是真有人掉水里了,赶忙冲过去看。
方安康在水里拼命地挣扎,刚才在水里摸鱼摸久了,腿已经麻了,他的脚根本使不上劲儿,怎么挣扎都没用,眼见着力气越来越小,却没人来救他,难道今天他就要淹死在这河里了吗?
这里的都是半大小子,没经过事儿,见到这个画面,所有人都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全部站在上面,眼睁睁地看着方安康没了力气,那双还不算宽大的手逐渐消失在了水面。
村长家三儿子方大礼不放心自家田里,趁着闲工夫出来看看,见田里稻穗饱满,正想招呼村长也过来看看,就听见这里孩子的大呼小叫,凝神听清后,不禁脸色大变,顾不上踩没踩住庄稼,从身前的田里穿过,几步跳到河里,把方安康救了起来。
幸亏离得不远,方大礼很快把方安康拖到了河岸上。
刚刚一直在水里站着,不知怎么办的一群小汉子也围了过去,只见方安康面若金纸地躺在河岸边,紧闭着眼,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华子看到方安康的样子,“大礼叔,你快救救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要不是有大人在这里,还有希望能救方安康,他非得软倒在地。
刚刚也听到了声音,但离这边比较远的村里人也赶了过来,村长刚刚和方大礼离得不远,但他毕竟年龄大了,速度及不上方大礼,这时才赶到。
看到方安康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模样,“这是方大荣家的小子,你们快去叫他家大人过来,这可怎么得了?都多少年没淹过人了。”
方大礼心中焦急,用手使劲拍了拍方安康的脸,用了这么大力也没见丝毫反应,心想‘坏了’,赶忙用手在他的脖颈处摸了摸,感觉到还有细微的跳动。
边上有人看见,也忙将手放到方安康的鼻子下面,感觉到了细微的呼吸,惊喜得叫出声,“还有气儿!”
旁边立马有人出主意,“快!赶紧把他肚子里的水给弄出来,不然待会儿就没救了。”
方大礼也明白这个道理,把方安康的腹部压在大腿上,使劲往下按,想要把水压出来,但根本没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越发焦灼,边上又有人出声说:“看这样子做没用,试试倒挂起来,看能不能把水吐出来。”
离得近的汉子赶忙过来帮着方大礼把方安康倒挂在了背上,方大礼背着方安康跳了几步,“你们快让让。”
见众人让开之后,又在腾出的地方来回跑动。
这边还在着急忙慌地想要救人,那边哭天喊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的安康啊,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
华子看见方安康的气息越来越弱,听见这句话后,脸也变得煞白。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明白过来,是他在快摔倒时不小心把方安康给撞下去了。
方家可就只有方安康一个独苗□□子哆嗦着嘴唇,正准备说话,方大荣先赶到了,看着自己儿子脸色青白地倒挂在方大礼背上,急声问:“怎么样?”
方安康仍然毫无反应,方大礼又在周围人的帮助下,将方安康缓缓放在了地上,无奈地摇头。
哭嚎的老妇人此时也到了,居然是祥婶子,她是方安康的奶奶。
华子嗫嚅着想要说话,可看着方奶奶哭地肝肠寸断的模样,嘴唇开合了好几下,还是没敢开口。
匆忙赶到的方家人见方大礼摇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父垮下了肩膀,佝偻着脊背,想要向前走几步,去看看躺在地上方安康,却连脚都抬不起来,僵直着身体站在了原地。
方母刚才一直紧紧跟着方父,这时,她抬步越过了丈夫。
刚刚他们一家都在家里忙活,是听到消息后一起赶过来的,为母则刚,她一个妇人硬是紧紧跟上了方父的脚步,一步也没被甩下,打着补丁的衣裙变得凌乱,连头上被布巾扎紧的发丝都散落了下来。
脚步踉跄地走到方安康身边,看见儿子闭着双眼,已经再也不能笑着唤她‘阿娘’了。
无力地跪倒在满是尖锐石子的地上,将方安康的头抬起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
第030章
村长见此情行,不忍地别开了脸,看到旁边那几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的半大小子,不禁痛心疾首地开口问:“你们怎么又跑到河里来玩儿了?村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不要到河里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一群半大小子,没经过事儿,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严春杰小声说:“前几天谢家那神童不是从这河里抓了鱼回去吗?我们想着今日无事,就也来试试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前面的话倒是被站着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方奶奶也听清了,挣开旁边搀扶着她的方爷爷,几乎是扑过去抓住村长,“都怪那谢景行,要不是他去抓了鱼,我孙子怎么可能来河里?怎么可能会被淹死?村长你要给我家安康做主啊!”她脸上的悲痛,所有人都看地明明白白,有些人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心里就带了些偏向。
到底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婶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你家孙子是在这河里出的事,可你也不能将这事怪到人谢景行身上,也不是他拉着下水的。”
方村长也说:“嫂子,我知道你伤心,但这事儿确实跟谢景行没关系。”说着扶住方奶奶的手臂,脸上也有着悲痛,都是村里的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这么没了,“还是先去看看安康吧。”
“可是”方奶奶正欲再说,方爷爷和方父刚才都听着,他们心里倒是清楚,事情怎么也不能怪谢景行,同时喊:“娘/老婆子”
最后是方爷爷发了话,“行了,你别乱攀扯,这确实跟谢家那小子没有关系。”说完,方爷爷也不禁老泪纵横,“这都是上天注定的,注定我家安康今天就得离开我们。”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心酸极了,方奶奶呆愣楞地看向他,跌坐在地,俯身捶着地面,恸哭流涕。
好似时间已过去了很久,其实从河里把方安康捞起来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分钟。
所有人都没在说话,沉默地看着悲痛着的一家四口,周围安静的只剩潺潺的水流声和回荡在这山林间的痛哭声。
总不能让人一直在这儿摆着,方村长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让方家人把人带回家,进村的路口忽然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他往那边看去,居然就是刚刚提及的谢景行。
此时也有其他人看到了,大声喊:“是谢家人。”
除了方家一家四口,其他人齐齐看了过去。
牛车一直沿着河边走,谢定安驾着车转过弯,就看到不远处围着许多人。
谢景行也看了过去,他现在心情好,看谁都很顺眼,不禁冲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孝珍也奇怪,就算是农闲,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在河边聚着闲聊,她跟村里人更相熟,高声问道:“你们一大群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谢定安也停下了牛车,看向河边的众人。
离得近了,三人透过人群缝隙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方安康,牛车停下后,一直被车辙声遮掩住的哭泣声也传进了他们耳里。
陈孝珍脸上的笑容凝固住,迟疑着问道:“这是?”
谢景行看这场面,大概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神色变得严肃,动作迅速地跳下牛车,往躺在地上的人走去,边问:“淹了多久了?”
方大礼回了他,“没多长时间,刚刚还有气儿,可没救过来,这会儿颈侧已经没有动静,气儿也没了。”
既然能说是‘刚刚’,证明还没过多长时间,说不定还能试试。
谢景行打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些人是地上躺着那孩子的家人,眼睛看向相对冷静点的方爷爷,“我这里有一个方法,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要试吗?”
方爷爷本来已经认命了,听见他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
方村长眼前一亮,赶忙推了他一把,“你还愣着干嘛?快做决定啊,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救活了呢!”
方爷爷身体被推地一晃,急忙张口说想要试试,话头却被旁边的方父急着接了过去,“试!当然要试!”
方母也从方安康身上抬起身,抹了抹眼睛,眼含希冀地看向谢景行。
就连方奶奶都停下了哭嚎声,愣愣地看了过来。
既然下了决定,谢景行也不耽搁,冲着谢定安招呼,“阿父,快过来帮忙。”
谢定安大步走了过来,“要怎么做?”
谢景行先让谢定安把方安康摆放好,确定了他的气道是开放的后,又指导着谢定安做出了标准的心肺复苏姿势,一手掌根贴在方安康胸部正中,另一手叠放在上面,用身体的力量往下按压。
接着朝向方母,“婶子,现在还需要你帮忙。”
“好,好,你说。”方母急急点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线希望,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弃。
谢景行就又指导了方母做人工呼吸,谢定安和方母配合着施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方安康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气氛也越来越沉凝,谢景行神色凝重地看着,难道真的来不及了吗?
方母一直坚持着,方村长在一旁看着,觉得确实是不行了,准备让他们放弃。
突然,“咳咳…咳”躺着的方安康突然抖动了两下身体,先是往外咳出了好几口水,接着就撕心裂肺地连续咳了起来。
感觉到下面的身体开始使力,谢定安就松开了手,往外让了让,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谢景行提出想要救人,他是支持的,但刚才一直不见成效,他心里不免开始担心,谢景行的好心会不会换来埋怨,幸好!
“真的救回来了!”
“天啊,真的是老天保佑,都没气了,居然还能被救回来。”
没有理会旁边的动静,方母猛地抱住醒转过来的方安康,放声大哭。
方父也上前,张开双手把母子两人一起抱住,禁不住留下眼泪。
谢景行看着抱在一起的几人,脸带笑意,明明还有一线希望救回来,如果因为心有顾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离开人世,他不愿成为那样的人。
救回来了,真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
方奶奶掐了把大腿,疼痛袭来,这不是梦。
脸上的表情从悲痛绝望转为欣喜只用了一瞬,没顾得上脸上的眼泪,她用手撑住地面,爬起了身。
泪眼婆娑,眼前一面模糊,急得她用袖子连擦了几下眼睛,才看得清楚了,她孙子刚刚还带着死气的脸,此时已经带上了一层血色,正带着被惊吓后还惊慌的脸窝在儿子儿媳的怀里哭泣。
她孙子活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对了,还要感谢谢景行,是他救活的。
不顾河岸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方奶奶向着谢景行跑去。
谢景行看着个老夫人冲过来,正疑惑她想干嘛,却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惊。
方奶奶到了谢锦行跟前,什么话也没说,膝盖直直向地上跪去。
幸亏旁边谢定安动作快,一把扯起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谢景行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幸亏没真的跪下去,不然被这老太太一跪,他非得折寿不可。
方奶奶挣扎着还欲下跪,陈孝珍赶忙过来一把抱住她,“方阿奶,你这是干啥?他小孩子家家的,可经不起你这一跪。”
方奶奶才停下了动作,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谢景行,“谢景行,谢神童,多亏你救活了我孙子,以后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谢景行忙摇摇头,“老太太言重了,也是他命不该绝。”
方爷爷也走了过来,双手抓住谢景行的双手,手不停地颤动,“你救的可不止一条人命,安康是我们家的独苗,要是他走了,剩下我们这一家四口可怎么活呀?”
谢景行能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双手触感粗粝,握着他的手力道很大。
被那双浑浊双眼里满满的感激触动,他没再推却,而是说道:“老爷子,你们的感激我收下了,现在你家孩子还后怕着呢,刚醒过来,也不清楚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赶快带去村里大夫那儿看看吧。”
“好,好。”
村长见人救了过来,没有真的出人命,喜形于色地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帮着方家把方安康送去村里方大夫家。
不止方安康后怕,方家几人现在激动过后,也是手脚无力,还是边上的几个汉子帮着抬着方安康走了。
“景行啊,多亏了你,不然今天真的要闹出人命。”村长慈眉善目地看着谢景行,他对谢家的态度本就是好的,经过这件事后,态度更是亲和。
谢景行感受到了周边还在的人看向他的灼灼目光,本来村里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很热情,现在更是异乎寻常的灼热,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住。
谢定安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村长说:“这都是因缘际会,无论如何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陈孝珍也接过话头说,“行了,都快午时了,大家伙都散了吧。难不成还等着在这里开饭不成?”
陈孝珍性情爽朗,和村子里不少人家关系都好,这么一打趣,大家伙都被逗笑了。
村长也跟着招呼大家离开,不多会儿,人便都散了,离开时,嘴里还不断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谢景行几人跟村长打了声招呼后,驾着牛车也离开了。
谢定安先将陈孝珍和几个孩子送回了家,就先去还牛车了。
谢景行跟陈孝珍把谢景君和谢若抱回了周宁的房间,放在了周宁的床上。
周宁早就等得焦急了,忙问:“吴老大夫怎么说?孩子的身体还好吧?”目光紧紧盯着陈孝珍,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坏消息。
陈孝珍知道他急,安抚说道,“没事儿,吴老大夫说好着呢,不止这个,我还跟你说个好消息。”接着就将今天在保安堂的事情跟他说了。
不出所料,周宁欣喜异常,家里欠的那一大笔银子,一直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石头,如今居然才没过一个月,就全部还清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谢景行看他眼都红了,怕他哭了又对身体造成负担,亟亟过去冲他逗乐,“看你儿子厉害吧。”
周宁几乎是立刻露出了笑容,把他揽进怀里,“真厉害,我家景娃是最厉害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屋里欢声笑语,所有阴霾都如轻烟似的,被屋外的阳光一照全都散了,只剩下如灼灼明日般,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