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予清没有萧予鸿反应快,但在双胞胎哥哥的暗示下,他也顿悟了父王话里的意思。
原来父王是承认了姜娘娘的身份,对他们兄弟来说,那不是东宫的姜娘娘,而是他们的生母,是血脉至亲。
萧予清欢喜极了,不,应该说是惊喜极了。这样好看的仙女,竟然真的他阿娘,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这一开心,就连晚上给父王检查的大字都写得龙凤凤舞了,然后被罚睡前重写了一遍……
但是没关系,这并不能阻挡萧予清欢喜的心情,满心期待地盼望着明日生辰宴,听说怀德院的婢女说,东宫后院的嫔妾都准备了节目和献礼,盛装出席储君生辰宴,所以他明天就可以再次看见阿娘了。
不只是萧予清,今日没看见亲娘是什么样子的萧予鸿也很期待生辰宴,只是他和弟弟的性子不一样,有什么心事不会轻易外露,大多数时候都藏在心里。连皇帝都感叹,长孙酷似年幼的太子,这父子俩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不只是长得像,性子更像。
自然而然的,皇帝和太子萧淮都对这个孩子抱有极大的期望,毕竟东宫女人一大堆,但孩子却难得,皇长孙来之不易,帝后二人且得宝贝着。
*
入夜,月色柔和温婉,衬得来人更加绰约。
慕鸳生得一副清冷长相,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更加清冷出尘,气质娴雅。
“真是稀客,慕姐姐今日来海棠阁两次,可真是让我这海棠阁蓬荜生辉啊。”姜挽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玉书搬个圆凳坐在她身边,细心为她涂着蔻丹。
慕鸳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她们手中都端着托盘,规矩端正地走进来,将托盘都放在了长条案上。
托盘上有布料衣裳、首饰头面和胭脂螺黛,每一样都是精品,宫中专门供奉给高位嫔妃的东西,就算是东宫侧妃,也轻易拿不到这些。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送过来的,姜妹妹在东宫是独一份,殿下恩宠你,可真是舍得在你身上用心,两位小皇孙今夜都在怀德院住下了,姜妹妹有两位如此可爱的儿子,当真是命好,生来带福。”
不走心地客套两句之后,慕鸳自顾自地坐在了左侧的玫瑰椅上,含笑看着姜挽,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一点没有走的意思。
玉静端着茶盏茶壶过来倒茶,行为恭敬,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却暗暗撇嘴,对太子嫔慕鸳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十分不屑。
东西放完,多余的婢女都退了出去,正殿中除了姜挽和慕鸳两个主子,就只剩下玉书玉静和慕鸳的贴身婢女。
慕鸳端起茶盏轻抿,又轻寥寥地放下,对茶不太满意,“这茶,有些凉了呢。”
姜挽垂眸看着玉书涂抹她的指甲,闻言,掀起眼帘看向下首的慕鸳,笑道:“既然慕姐姐觉得茶凉,那就换一壶热的吧,玉静,你再去重新泡一壶来。”
支开了玉静,慕鸳也找了个由头让她的贴身婢女出去了。
殿门被关上,屋中顿时静下来。
慕鸳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静下来,凝着正在给姜挽涂指甲的玉书,缓缓开口:“姜妹妹的婢女有些本事,竟然能绕开我院中的一众宫人溜进去,姜妹妹身边养着这样一个人,可要小心了。”
“不过是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上不得台面的。”姜挽回。
“原来在姜妹妹眼里,魏庄白玉牌的杀手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已,那敢问姜妹妹你,是何阶玉牌啊?”
魏庄是潜藏在大景的杀手组织,成立三十余年,庄内培养无数武功高强的杀手,只要银子足够多,魏庄就能为你办事,表面上是在江湖里讨生活的暗杀组织,但实则却是前朝皇室的潜藏地点,这么多年精心谋划扩大势力,就是为了复兴大魏皇室。
庄内杀手分四阶,从低到高依次是青玉牌、翠玉牌、白玉牌和黑玉牌。
慕鸳是前朝大臣的遗孤,也是魏庄的青玉牌杀手,因为武功不高,所以她的玉牌也是最低级的,但她伪造身份混入宫廷,一直在暗中为魏庄办事,靠着东宫嫔妃的身份和掌管后院的权力,慕鸳在魏庄这群杀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手中有好几位青玉牌杀手可供差遣。
“行了,差不多了。”姜挽挥挥手让玉书退下,抬起手欣赏了一会,然后不紧不慢的说,“我是什么玉牌不重要,你也没这个权力知道,你要做的,就是听话。”
慕鸳目光沉沉,冷声道:“魏庄等级森严,只有白玉以上的高阶杀手才能命令低阶,你若不说身份,我怎能安心听命于你。”
她潜伏宫中多年,许多暗桩她都略知一二,但却从未听说姜挽也是魏庄中人,要不是玉书潜入她的寝殿送信,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姜挽会和魏庄有关联。
姜挽在东宫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是有子嗣的人,为景国储君生下两个儿子,要是没什么意外,她以后会是太子的母亲,身居后宫高位。魏庄如何能保证这样一个人衷心呢?若是姜挽心中偏向亲子,岂不是会顷刻间暴露魏庄苦心积虑多年的一切。
玉书走进内殿,拿着一块白玉制成的方形令牌过来,恭敬站在姜挽身后,将白玉令牌交到她手中。
“你瞧这白玉令牌可是真的?”姜挽拎着令牌的绳子,让慕鸳看个清清楚楚,微微笑道:“是真是假,你能分辨得出,玉书听命于我,自然是因为我的身份高过她,自然也高过你。
慕鸳你幼时背负血海深仇,誓要推翻萧氏皇族,为亲人报仇,是魏庄救下你,也给了你报仇的机会,你忠于大魏皇族,也当衷心于我。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在东宫后院生活了这么多年,魏庄却始终没有让你做什么,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在后院监视太子嫔妃的吗?”
姜挽这个问题给慕鸳问住了,她潜伏在东宫多年,确实不理解魏庄将她安排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对他们光复大魏有什么帮助。
魏庄很多年没有联系她了,五年来,这是第一次有魏庄的人找上她。
“那你说,我在这里的用处是什么?”
“帮我,就是你的用处。”
“帮你?你能做什么?”
姜挽笑得明媚,轻柔张口,“我能做得很多,并且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只要有我在,光复大魏就不是空谈。”
玉书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放在慕鸳手边,“明日生辰宴之前,请慕娘娘将这包东西放在闵侧妃的寝房中。”
“闵樱房里?”慕鸳冷笑,“放了又能怎么样,陷害她?杀了她?她有闵家做靠山,萧淮是不会为了弃闵家这个助力的。况且你没说身份,我凭什么帮你,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慕鸳,难道你忘了魏庄的规矩,不记得挑选白玉杀手在身边为奴为婢的,都是什么身份了吗。你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生下萧淮的孩子之后,魏庄还会信任我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
答案呼之欲出,这当然是因为,姜挽就是前朝皇族的嫡系血脉,她是魏家人,是魏庄庄主的亲生女儿,所以魏庄才会信任她,帮她上位。
慕鸳不是个笨人,她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便歇了追问姜挽身份的心思。
“那这包东西就拜托慕姐姐帮忙了。”姜挽看慕鸳的神情就知道她是信了大半,态度很好地请慕鸳收好这包药粉,然后让玉书恭敬地送慕鸳出门。
没一会,泡好茶的玉静端着茶壶进来,这才发现殿中已经没有慕鸳的人影,她从上次去兰草苑之后就一直对慕鸳抱有偏见,觉得这个太子嫔有意为难自己娘娘,今日有看慕鸳亲自来海棠阁将二殿下带走,不想让二殿下与娘娘亲近,心中就更是气愤了。
“这位太子嫔还真是嚣张,娘娘与亲子说话,她有什么权力阻拦!”
“嫉妒罢了,咱们不必在意。”
姜挽安慰两句玉静,然后招呼她去拿明日参加生辰宴要穿的衣裳,“就将太子嫔刚刚送来的那几件衣裳挂起来看看吧,我看着那几件颜色都很鲜亮好看,十分适合明日穿去宴席上。”
“是。”
*
转眼一夜过去,今日整个东宫都很忙碌,膳食房的下人们一大早起来忙活,一直到忙到傍晚都没停下。
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设在入夜时分,就在东宫的迎春殿举行。
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萧淮在书房里已经听见对面偏殿里闹腾许久了,听着萧予清咋咋呼呼的笑声,他终是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往偏殿里走。
长子稳重,幼子活泼,今日好不容易让他们沐休一日,萧予清简直就像是被放飞的风筝,整个人飘在云彩里不肯下来,话匣子里的存量好像都堆积到今天释放了。
“不就是一件衣裳,穿什么不都一样?”萧淮看着偏殿里好几个宫女太监被萧予清使唤得团团转,敛眉问道:“只是一个寻常宫宴而已,你皇祖父皇祖母都不在,没人惦记着你穿什么,男儿立于凭真才实学,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岂能过于重视外在。”
萧予清悄悄嘟嘴,手里攥着一件小小的霜色外裳在铜镜前比划,纠结要穿哪件衣裳好,就连最畏惧的父王来了都没阻挡他对外在装扮的热情。
“可是……今日是第一次正式见阿娘的日子。”
要是穿的不可爱,阿娘不喜欢他怎么办?毕竟哥哥看起来更懂事一些。
萧淮垂眸看了眼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的萧予鸿,又转头凝着镜子前面的萧予清,缓缓走到幼子身侧,用两根手指夺走萧予清手中的衣裳,蹙眉盯着这件霜白色的衣裳看。
就算这小子在意姿容,想装装小大人的风度,也不必在他生辰宴上穿一件白色的衣裳吧?
还真是孝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