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炎热,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冰块就成了哄抢的好东西,皇宫中自是不缺冰块的,冰库里总会提前一年存下许多备用的分量,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用得上冰块的。
例如东宫奉仪这种位分是定然分不到冰块的,奈何姜挽肚子里怀着皇长孙,皇后娘娘极看重这个孩子,所以什么好东西都不吝啬,盛夏时节挥汗如雨,海棠阁内却是一筐筐的冰块往里面搬。
“殿下的怀德院清凉爽快,可是比我哪里强得多,只有待在殿下身边,妾身这才能舒服些,不然都要热的蒸腾飞走了呢。”
站在书案边给太子殿下打扇的福案见姜奉仪过来愣了会,听着这位姜娘娘撒娇柔婉的话语,脑袋都恍惚了一瞬,愣愣地看着姜娘娘径直绕过书案,抱着太子殿下的胳膊撒娇。
姜娘娘这话说得恐有违心意吧,书房中并没有镇上冰块,屋里热得很,哪里凉快了。
分到的东宫的冰块大半都送到海棠阁里去了,紧着姜娘娘用,就连太子殿下的怀德院都没留下多少冰块呢。
见姜挽一溜烟地跑进来,萧淮蹙了蹙眉,放下手中书卷,语气不怎么好,“你五个月的身子,怎么还能跑,倘若一个不小心摔了,皇孙的安危你可赔得起?”
闻言,姜挽依旧笑着,没有丝毫委屈的神色,“不会有事的,妾身从小练舞,脚下稳得很,不会轻易摔倒的,而且太医也说过了,这双胎难生,得经常出来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生产,可不能懒散下去。”
“那你走就是了,跑什么,若是伤了孩子,你可是万万赔不起的。”
姜挽瘪嘴,“殿下关心妾身直说就是了,为何总是用孩子当成借口,殿下温柔些,妾身听着也欢喜,这样殿下说什么,妾身就做什么了,定然乖顺。”
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谈条件,姜挽是第一个。
萧淮诧异了一瞬,立马反问:“不然如何,孤若是不温柔,你便抗命么?姜挽,你位分不高,胆子倒是不小。”
“妾身也不是这个意思嘛。”姜挽连忙抱紧了他的手臂,将脸贴上去,“妾身只是太喜欢殿下了,情不能自已,想乞求几分殿下的温柔罢了。”
她缓缓抬头,眼中有了些许泪光,眼中忐忑又期盼,“殿下就当是看在妾身腹中孩子的面子上,就怜惜怜惜妾身吧。”
说到这里,她住着男人的手往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摸,柔声张口,“殿下与妾身一起孕育子嗣,纵然殿下是君,妾身份低微,身份悬殊,但妾身视殿下为夫君,是此生挚爱,您是阿挽此生的依靠,最亲密的人,妾身情不自禁会撒娇,与殿下亲近,人非草木,投入太多情谊,自然会难以自持,时时刻刻注意规矩,保持冷静了。”
明明没说她什么,怎么说哭就说。
萧淮想起太医和母后的嘱咐,不能让姜挽情绪太过激动,一切一皇孙为重,是以没有再说她什么,只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光,声音温和下来,“嗯,怎又哭了,孤不过是嘱咐你两句罢了,没有训斥你的意思。”
虽然姜挽说的话萧淮心里并不是太认同,但为了孩子,他就不计较她口头上的过失了。姜挽话里的意思是,就算她行为举止没有规矩,时常逾距,那也是太喜欢他了,都是因为她太爱他了,跟她本身嚣张跋扈的性格没有什么关系……联想到姜挽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萧淮就颇为头疼,他最是厌烦没有规矩的人,今日但凡换一个人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以这种不诚恳的态度打岔认错,他必定不会忍着,但谁让这个人是姜挽。她肚子怀着双胎,不能有半点差池,这两个孩子让他为人父,他期待孩子的降生,自然也对孩子的母亲多了宽容。书房里有姜挽就别想着安静看书了,姜挽的话多,就算萧淮不言不语,她也能自己找到许多话来说,萧淮勒令她安静,她就用那双潋滟的眸子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看书。
不一会,萧淮提议带她出去走走,去湖边散步,姜挽自是欢喜,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怀德院,玉宁和玉静就连忙带着好几个宫女跟在姜奉仪和太子殿下后面,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托盘,将奉仪娘娘喜爱的鲜果和点心带上,以防奉仪娘娘路上想要吃东西。
在照顾人方面,玉宁可为是做到了极致,让姜挽这种会挑刺的人都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一出去就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萧淮身为太子,出行的时候都不会带着这么多下人一起,奈何身边跟着一位娇滴滴的孕妇,事事都得忍让这些。
夏日炎热,出去没一会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这个季节的衣衫都单薄,大景延续前朝开放的风气,女子衣衫都颇为大胆,最炎热的时候外罩只一层薄纱就可,就算袖子撸上去一半也正常。
姜挽三两步追上前面的萧淮,拉住了他的手,“殿下,外面太热了,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吧,让玉宁她们去树下歇一歇,不然都要中暑了。”
“孤还以为你不知道热,海棠阁中的冰块供应充足,凉爽得很,你若怕热,会自己院中歇着岂不是更好。”萧淮知道海棠阁比怀德院还要凉爽,这么热的天气,姜挽又怕热,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不在海棠阁中享受冰块带来的凉爽,反而来怀德院受热遭罪。
倒也不是没有冰块,只是萧淮向来节俭,他又不那么怕热,故而没有在屋中放太多冰块。
“妾身想念殿下,若是能时时刻刻见到殿下,热点怕什么呢。”姜挽笑着回应,对这种话信手捏来,演戏久了便有种真实之感,身在戏中,何愁露怯。
萧淮默然,似乎是对姜挽的话早有预料,拉着她在亭中坐下,望着这双深情的眼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望着远处的风景,当做看不见。
他着实是没见过这样将心意大胆表达的女子,姜挽没规没矩,说话只凭心意,想说什么说什么,她这种关乎情爱的话,让萧淮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复。
在得寸进尺方面,姜挽可谓是登峰造极了,见萧淮不渐渐接受她黏在身边,从这日以后,她便天天往怀德院跑,后来干脆耍赖不肯走了,起先是求萧淮容她住一晚,渐渐的,她变得过分起来, 住一晚变成了住两晚, 时日久了就光明正大住着不走, 凭着脸皮厚赖在怀德院了。
而萧淮起先是念在姜挽怀有身孕的份上让着她, 多了几分耐心,后来渐渐习惯姜挽的脾性,就慢慢适应了,见姜挽赖在他院子里不肯走,也没有强硬地驱逐。
他告诉自己,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子嗣为重,父皇母后都期待着皇孙降临,他需得再忍忍。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姜挽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双胎不易,就连走路睡觉都成了问题。
“妾身睡不着,殿下就在屋里陪陪我吧。”夜里,姜挽将萧淮从书房拉到她住的偏房中,攀着他的肩膀不肯松手。
“身子不舒服?”
眼见着姜挽的肚子越来越大,萧淮也越发小心,本来他之前不准姜挽这样抱着他的,但她孕晚期受不得一点差池,这等亲密的举动他也便不计较了。
姜挽正要说话,谁知肚子一痛,她惊奇地看向腹部,喃喃道:“他好像在踢我。”
“什么?”萧淮没听清,顺着姜挽的视线看过去,见她腹部突然起来一块,立马就意识到姜挽刚刚说的是什么了。
“是孩子在动?”萧淮怔然一瞬,想要伸手去摸,但碍于面子又没好意思动手。
“是啊,孩子好像在踢妾身呢。”
萧淮扶着姜挽的肩膀靠在枕头上,抵不过心中好奇,还是伸手抚上她的腹部,脸上透露出浅浅的笑意,眉眼都温柔了。
姜挽看着萧淮这幅神情,也渐渐出了神,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恍然有种自己真的为人妻的感觉,这样的情景,就像是……他们真的是恩爱的夫妻。
但可惜,这只是奢望罢了,水中幻影,都是成不了真的。
过了会,姜挽缓缓收了怔然的眼神,憋着嘴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妾身当殿下天生冷清,不爱笑,对谁都是冷冷的,没想到殿下也是会笑的,也会很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是对孩子的,不是对我,等到妾身生下孩子,殿下就该将妾身撵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一分目光驻足了吧……”
闻言,萧淮抬头看她的眼睛,这双眼盛满委屈嗔怪,春光潋滟,惹人怜爱。
“不会。”萧淮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真的吗?”
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尽是爱慕和期盼,萧淮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她额边的碎发,然后轻咳一声,“你诞育皇孙有功,孤……会晋你位分,一直护着你。”
“只是护着,难道没有喜欢么?”其实,姜挽是不该问这句话的,孩子生下来,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不用再被魏庄那边紧逼了,往后的日子有没有恩宠对她来说其实不那么重要。
但和萧淮相处久了,姜挽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日常说些难以入耳的逗弄他,看他不耐烦又尽力忍耐的样子也是一件趣事。
“……喜欢。”
萧淮告诉自己,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宠一宠她也无妨,不过就是一句情话而已。
虽然对他来说,说这两字极难为情,耳垂都悄悄的红了。
“那殿下亲我一下。”姜挽笑着看他,微微往前凑了一下,“殿下都说了也喜欢妾身,亲一下何妨呢,难不成这话是骗妾身,等妾身生产之后,殿下真的要抛弃我了么?要是这样的话,那妾身还不如现在就……”
“没有。”
萧淮缓缓俯身,看着她的娇艳欲滴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他们都没有闭眼,从始至终,一直在看着而对方的眼睛,眼神对视久了,难免心跳如鼓,会回想起之前混乱纠缠的那一晚。
脑子里一插入那晚的记忆的就停不下来,萧淮移开眼,眼神暗了几分,呼吸深重,他迅速起身,却被姜挽抱住了后颈,再度拉进了距离。
姜挽主动亲吻,引诱着身上的人唇齿交缠,可能身为男人的本能,渐渐的,萧淮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摁住她的手,深深地吻着她。
许久,直到姜挽觉得呼吸不畅,身上的人才松开了她的唇。
萧淮目光晦暗地看着她,扫了眼她的肚子,闭了闭眼,苛刻地要求自己平静,但可惜收效不大。
“睡吧,孤先回了。”说完,他迅速起身,往门外走去。
姜挽笑吟吟看着他的背影,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殿下,不要召幸别人哦,妾身会伤心死的。”
萧淮已走到门边,正在开门的手顿了下,他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姜挽得意的笑脸,嗓音低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