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自己再拖延,纪瑞在下定决心之后,第一时间给褚臣打了电话。
褚臣本来都准备开会了,一听她说要搬回家住,当即就要取消会议过来帮她搬家,吓得纪瑞赶紧拦住他:“你你你先等等,我还没跟小叔叔说呢!”
“没事,我跟他说就好。”褚臣立刻道。
“不、不行!”纪瑞急了,“我得亲自跟他道别,你别来啊,他本来就不待见你,要是从你这里知道我要搬走的事,指不定要多生气,我自己沟通,自己沟通……”
她再三要求,褚臣只好妥协,但又没完全妥协:“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接你?”
“……等我跟他说完吧。”纪瑞含糊道。
褚臣:“你现在去说?”
“哎呀别催我,我……两天之内,我肯定跟他说行了吧?”纪瑞被迫定下一个日期。
褚臣笑了一声:“好,那我明天下午去接你。”
说罢,不给纪瑞反驳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纪瑞直愣愣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她却没有反悔的意思,毕竟自己再不远离小叔叔,可能真要出事了。纪瑞看着镜子里红彤彤的脸,恨其不争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一整个早上,她都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谢渊丝滑地接受她要搬出去一段时间这个事实,等她终于想好一个完美的理由后,恰好听到门外谢渊的手杖轻敲地面的声响,她想也不想地跑了出去。
谢渊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从学艺不精的狼狈木匠又一次变成了职场精英,当听到二楼房间的门响后,便下意识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谢渊勾唇:“怎么了?”
纪瑞被他的帅脸恍了一下神,在房间里想的那些理由忘个干干净净。
“又发呆。”谢渊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可手抬到一半又克制地放下了。
纪瑞没错过他抬起又放下的手,虽然心里有点疑惑,但还是赶紧道:“我们去吃饭吧。”
“嗯,走吧。”谢渊拈了拈发痒的手指。
一整个早餐时间,纪瑞有无数次可以开口的机会,但每次对上谢渊的视线,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看着他乘车离开。
管家刚给家里其他人开了早会,一扭头就看到纪瑞站在客厅门口发呆,便示意其他人各忙各的后来到她身边:“瑞瑞,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差啊。”
纪瑞回神,苦涩一笑:“管家伯伯,我最近正在经历一场内心的煎熬。”
“什么煎熬,说来听听?”管家觉得她这样故作成熟的样子很好玩,“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纪瑞顿了顿,斟酌片刻后谨慎开口:“我……想搬出去一段时间。”
“搬出去?为什么?”管家果然很惊讶。
纪瑞清了清嗓子:“就我那个朋友叶非,你知道她的,她最近怀孕了,我想去陪她住一段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那很好啊,热心帮助朋友,我们家瑞瑞果然是懂事的好孩子。”管家满意道。
信了?看来这个理由很完美嘛,管家伯伯都没起疑心。纪瑞的心放下一半:“那你觉得小叔叔会答应吗?”
“如果对方住的地方很安全,那他应该会答应,如果安全程度不高就不行了,你上次的事都快吓死他了,他不可能让你再有置身险境的机会。”管家给她分析。
纪瑞点头:“很安全,非常安全。”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少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直接告诉他就行。”管家笑道。
纪瑞听管家都这么说了,另外一半心也放下了。她长舒一口气就回屋了,全然没了刚才愁苦的表情。
管家已经习惯她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情绪,笑了笑后去厨房帮忙了,正在摘菜的钟伯看了他一眼,好奇:“笑什么呢?”
“笑瑞瑞呢,想去陪朋友住一段时间又不敢告诉少爷,刚才一个人在客厅门口纠结得哟,还说自己在经历一场内心的煎熬。”管家笑意更深。
“想出去住几l天就直接跟少爷说呗,还什么煎熬不煎熬的,少爷看起来管她管得严,其实还不是什么都听她的,”钟伯也跟着乐,“她说什么时候走没有?我是不是得提前给她准备点补品带着?空手上朋友家里也不太合适。”
“准备吧,礼多人不怪嘛,我也叫人给她收拾一下用惯的四件套什么的,免得她换了地方睡不着觉。”管家说着话,又觉得还有一堆东西要准备,于是絮絮叨叨地走了。
钟伯无语地看着他离开,半天才说一句:“不是要帮我洗莲藕吗?”
本来该帮钟伯洗莲藕的管家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鼓捣着所有人都开始给纪瑞准备行李,本来只是打算出去住几l天冷静一下的纪瑞,看到这阵仗后顿时头都大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先别准备啊,我还没跟小叔叔说要搬走的事呢!”她头疼道。
管家顿了顿:“你该说就说呗,不耽误我们准备东西。”
“那怎么能一样!我说之后你帮我准备,那叫合情合理,可我还没说你就帮我准备了,这叫什么?这叫先斩后奏!你觉得以小叔叔的脾气,他会高兴吗?”纪瑞痛苦抱头。
管家本来还没当回事,一听她这么说了顿时恍然:“哦哦哦,那是不合适,那那那我先不准备了,等你跟他说了之后我再准备。”
“嗯,”纪瑞还不忘叮嘱,“让其他人也别再准备了啊,也千万叫他们保密,不能让小叔叔发现他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知道,你也早点跟他说,免得夜长梦多。”管家叮嘱。
纪瑞本来想拖到明天再说,现在被管家这么一弄,也只好点了点头:“等他下班回来我就告诉他。”
谢渊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连开会的时候都惦记着自己完成了一半的秋千,以至于汇报的员工迟迟得不到反馈,差点汗都下来了,最后还是蒋格出面圆了过去。
就这么一直心不在焉到下午三点,他到底是坐不住了,刚拿过手杖要说什么,蒋格便了然道:“我已经把一个小时后的会议推迟到了明天,其他工作也做了别的安排,你可以先回去了。”
谢渊见他都安排好了,便也不再和他客气,拄着手杖便直接离开了。
蒋格看着他急躁的背影,和手背上细细碎碎的大小伤口,不由得感慨爱情真是让人盲目。
“但愿你能得偿所愿吧。”他叹了声气,第一次真心祝福老板。
谢渊一坐上回家的车,心里那点不安刹那间消散,一想到家里还有没装完的秋千等着他,他的心智好像一下子从二十七岁变成了七岁,回家的路是放学的路,路的尽头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避风港。
他一瞬间充满了迫切感。
这样不好,他要克制,不然会被发现的。谢渊这样警告自己,可当车开到家门口时,他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地飞扬起来。
“就在这里停吧,你直接回公司。”谢渊吩咐。
司机答应一声,减速在路边停下,谢渊拄着手杖下车,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
他鲜少这样直接步行回家,门口保安看到他,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少爷这么早回来,是特意来送瑞瑞小姐吗?”
谢渊突然停下脚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送她干什么?”
虽然管家叮嘱了宅子里所有人不要泄密,但门口保安显然不在宅子的范围内,所以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送她去朋友家啊,那个叶小姐是吧,我看她经常来找瑞瑞小姐,瑞瑞小姐这次不就是要搬去她家……”
他还说了什么,谢渊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满脑子都是纪瑞要走了,她终于还是要走了。
从门口到客厅这段路是怎么走的,他完全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对上纪瑞的视线时,自己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小叔叔,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纪瑞惊讶地看着他。
谢渊定定与她对视,突然想起保安刚才似乎说过一句,现在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离开了。
保安说错了。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他不知道,就不能说是所有人。
“……小叔叔,你怎么了啊?”纪瑞看出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谢渊垂下眼眸,强行克制情绪:“你跟我来一趟。”
说罢,便径直上楼了。
纪瑞心里更忐忑了,慢吞吞跟着他去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房门关上,谢渊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她问:“你有话想跟我说?”
谁泄密了吗?不应该啊,管家伯伯说已经交代所有人要保密了,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要走的事……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因为别的?纪瑞默默咽了下口水,谨慎开口:“没有啊,怎么了?”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还是明天再跟他说要搬走的事吧。
“真没有?”谢渊风雨欲来。
纪瑞无措地揪住衣角,再开口更心虚了:“我没有……”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谢渊直接打断。
纪瑞猝不及防对上他淡漠的视线,顿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已经知道了,便赶紧解释:“小叔叔其实我……”
“我不想听你撒谎!”谢渊凛冽地看向她。
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纪瑞一个激灵,脑子都空了。
“纪、瑞!”谢渊咬着牙叫她的名字,尽可能保持冷静,“你想搬走,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为什么要让我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你能不能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尊重?!”
“我、我不是故意的,”纪瑞眼底顿时盈起水光,“我就跟管家伯伯一个人说了,谁知道他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本来打算今晚等你回来就告诉你的,我真没想瞒着你。”
“好,就当你不是故意的,”谢渊倏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材一瞬间压迫感十足,“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走?是我对你不好,还是说你在这个家里待得不快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我……我是因为妈妈怀孕……”
“她不是第一天怀孕的,为什么偏偏选择现在、选择在我手上的伤好了之后才走?”谢渊说着,眼角略微泛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纪瑞,你想离开,是蓄谋已久吧?”
“当然不是!”纪瑞语气倏然激烈,“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走?”
“因为……”纪瑞突然卡壳。
谢渊定定看着她:“因为什么?”
纪瑞眼底的泪越来越多,最后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却倔强地一句话都不肯说。
谢渊看着她紧闭的唇,突然一阵失望。
他知道自己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卑鄙肮脏龌龊,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人,可他自认这么久以来一直坚守底线,没有做半点让她感到不适的事,他对她好,花心思照顾她,哄她开心,除去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自认已经做到一个叔叔该做的一切。
可她还是一心只想奔向她的父母,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
“不想说就算了。”
谢渊突然失去了和她计较的力气,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后,连怒气也没有了。
“不想说就算了。”他又重复一遍,拄着手杖缓慢地往外走。
纪瑞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直觉他一旦走出这个门,她就像十一年前的赵小雨一样,永远地失去了某些机会。
“因为我喜欢你!”
绝望之下,她声嘶力竭。
谢渊猛然停下脚步,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因为我喜欢你……”纪瑞的眼泪流得更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破釜沉舟后的痛苦,“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叔叔,我只要一看见你,就会控制不住的心动,我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我想搬出去一段时间,等冷静之后再回来……”
秘密浮出水面,事态彻底失去控制。
纪瑞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你为什么一定要问,现在好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以后我们还怎么相处,我还怎么跟你相处……”
她沉浸在自己失恋和即将失去小叔叔的悲伤里,全然没注意到她喜欢的人已经折了回来,直到他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她才泪汪汪地看向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谢渊眸色沉沉,声音沙哑。
“我怎么不知道?”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糟糕了,纪瑞突然叛逆心起,“我就是喜欢你,女人对男人那种喜欢,我看见你就会心跳加速,讨厌别的女人接近你,也不想让你结婚生子,我对你还有欲望,医院那晚我就差点偷亲成功,最近一看到你就想亲你,对啊我就是想亲你,你还不走远点,信不信我……”
谢渊捧着她的脸,认真地亲了亲她的唇。
纪瑞剩下的话突然噎在嗓子里,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