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穆家出来,远处各家门口都还站着看热闹的人,远远近近的往这边望着,穆氿不想让村里人看热闹,出了门就转道往屋后的山林边走,他大步走的急,江薏在后面快步的跟着。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得艰难,穆氿默默放慢了脚步。
终于跟得上了的江薏松了口气,偷偷打量走在前边的穆氿。
女尊的男子和前世男尊的古代一样,男子多是穿裙装,只有家里穷需要男子下地的人家才会穿裤装。
但穆氿穿裤装应该是个人习惯,他上过战场,早不是普通男儿的心态,加之他身材结实健硕,穿一般的裙装也不一定合适。
穆氿受不了后面热烈的目光,垂眸盯着地面,侧身让开路,“江秀才,你走前面。”
低沉的嗓音有些哑,昭示着主人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平静。但江薏听不出来,只觉得这磁性的嗓音电得她耳根发麻。
低头从穆氿身前走过,白皙的耳垂红的滴血,面上也染上了红晕,这艳丽的颜色在穆氿的视线里走过,穆氿默默收紧了手。
顺着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山脚树下的阴凉处两人就停下了脚步。
穆氿的个子比江薏高一点,两人相对而站,江薏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眼睛看,视线往下错了一寸,随后落在深红色的薄唇上就收不回来。
看起来很好亲!江薏隐晦的动了动喉头。
但她自以为的隐蔽动作,怎么躲得开另一人锐利的眼睛,穆氿要说的话被这贪色的动作一堵,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慌张的侧过身避开女子的视线,心里乱成一团,这江秀才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阿氿,我可以叫你阿氿吗?”江薏红着脸有点害羞,不知道自己贪色的念头已经被人发现了。
不可以!
穆氿冷硬的捏紧了拳头。
“随便你!”
话才出口,穆氿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余光一瞟江薏,见她笑得眉眼灿烂,懊恼不已,面色越发的沉重。
不能再让江秀才说话了,她一说话就不能照着自己预想的来。
下定决心,穆氿抢先开口,“江秀才,你没必要为了报恩做到这步,今日你送来的礼已经够了,回去我就和家人说清楚,此事我们就两清了。”
笑得欢喜的江薏面色瞬间垮了,阳光明媚的笑容变成了乌云避日,“可......”
话才吐出一个字,穆氿又快一步说道,“我并不打算嫁人。”
江秀才是个秀才,虽然现在家里穷了点,但并不是没有出路,等她缓过了劲,愿意嫁给她的男子不知多少,没必要为了自己的顺手之举,就搭上自己。
被拒绝得干脆的江薏有些茫然,刚刚还答应让她叫阿氿了,怎么突然一下就拒绝她了。
今日来的时候走了许久山路,到穆家还没坐着认真歇口气又跟着穆氿出来走走,女子脸上的汗珠到现在都没干,随着汗滴滚落,一缕缕散落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瞧着狼狈又可怜。
此时天气渐热,夏蝉也开始滋啦滋啦的叫个不停,穆氿忍着心底的躁意,冷漠得不去看女子那可怜又委屈的表情。
今日事必,他就回山里,日后无事也就不回村子了。不管江薏是为了什么,他都不会把自己撞进去,她也……值得更好的夫郎。
自觉话已经说完了,穆氿也不准备和江薏多呆,转身要走。
“等等。”察觉这人要走,江薏赶紧拽住穆氿的衣袖,眉间慌乱酸涩。
自己还没表白呢,怎么这么快就被拒绝了。
又是这样,感受着紧拉着自己的力道,穆氿恼怒不已,但脚步却如昨日一般停了下来。
可越这样,穆氿越生气。明明所有人一见他都恐惧厌恶,这人却一点不怕,昨日也好,现在也罢,见他要走就不管不顾伸手拽着他,好像别人畏惧厌恶他的东西,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本该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力道,却让让他怎么都动弹不得。
拽着穆氿的袖子转到他身前,江薏目光直视着穆氿,望着他凶戾暴躁的表情,心头猛然一凉。
“你......很讨厌我。”
穆氿心头烦躁,抬眸一望顺口要说讨厌,但视线猝不及然触及到那带着水光的眸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哭什么,一个女人哪那么脆弱。
可事实是他心底的震撼远比他面上来的猛烈,心底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难受,还带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慌乱。
他理不清原因,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僵着身子侧开眼,“......没有,我没讨厌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奇怪的情绪。
意外穿越这个世界,江薏一直很排斥,但穆氿的出现给了她接受这个世界的理由,也许穆氿现在不喜欢她,但江薏还是想努力追求试试。
少女忍着心底的酸楚,努力扬起笑脸,“阿氿,虽然我们才认识,也还不太熟悉,但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考虑一下我。”
“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掏出怀里揣了半日的东西,江薏直接直接塞到穆氿的手心,怕被拒绝,塞完东西转身就走。
穆氿愕然回首,伸手就要叫住江薏,却见单薄的少女转身的瞬间抬手抹了一下眼,那可怜又委屈的样子把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直到少女走出好远,他才僵硬的低头,看向手心。
一条还带着女子温度的精致发带落在他掌间,暗红色的布料绣着精美的花纹,和他满是厚茧的手掌格格不入。
心口一紧,穆氿掌心下意识的收紧,带着薄茧的指尖却在捏皱发带的瞬间又猛地停住。
林风骤起,柔软的发带在掌心晃动,眷恋的轻蹭着那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宽厚手掌。
穆氿闭上眼,发带收进了胸口。
………
回到穆家院子前,江薏收敛了难过的表情,挂上轻松的笑意。
穆家人一直在家等着,穆父在厨房做饭都做得不安生,一见江薏进来脸上还带着笑,心口的大石头蓦地落下了。
还好还好,没出乱子。
穆母一直板着的脸放松下来,邀着江薏进屋坐,桌子上已经摆上江薏送来的点心,还有自家炒制的瓜子。
穆祖母虽然不喜欢孙子,但是这个孙儿媳却喜欢,这会儿也拉着江薏聊着家常,江薏虽然不懂农家人聊的那一套,但她擅长倾听,时不时附和一句,倒也算聊得有来有往。
而一旁陪坐的穆松,打量江薏的神色越发怪异。
这江秀才这么好说话?真看上我哥了?之前堂姐穆云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江秀才不爱跟村里人来往,心高气傲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难道穆云说错了。
穆母陪着说话,眼见女儿的表情越来越不像话,手放下桌子警告的用力一拧。
穆松:“……!!!”
穆松表情瞬间龇牙咧嘴!
亲娘诶,您什么力气不知道吗,我腿肯定肿了!
江薏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穆松被穆母暗含威胁的目光盯着,虽然痛的要死,但还是努力扯出个笑脸。
穆松和穆氿五官有些像,就是面容更加粗糙,没有穆氿好看,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着和穆氿几分相似的面容,做着这扭曲的鬼脸,江薏刚刚低沉的心情终于不知怎么松快了些,她忍着笑意微微点头,就转过身继续跟穆祖母说话。
那抹微弱的笑意刺痛了穆松的眼,让她的表情更加扭曲。
她居然嘲笑我!!
穆松表情才变,就接受到了亲娘虎视眈眈的威胁视线,桌上的手蠢蠢欲动似乎又想往桌下伸。
穆松一抖,还在疼的腿更加痛了。
穆母的一把子力气比一般人大,而穆氿也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力气并且发扬光大,别看穆母现在年纪大了,刚才拧的那一下一点没收力,现在穆松看到母亲的手都疼得慌。
好气,一家人里,除了爹,就我最弱!穆松愤愤的心底逼逼叨叨,但面上却不敢再露什么了,只陪着笑脸规规矩矩的坐着。
穆氿从屋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宾主尽欢的一幕。
本来以为刚才那一出,江秀才不说闹出来,起码也会冷着脸,但现在这和谐温馨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见儿子在院子里傻站着,穆父赶紧出来拉着儿子进厨房,脸上满是怪嗔的笑意。
“阿氿,难得江薏有心,你莫要闹了,等着娘和爹给你定下婚事,以后和江薏好好过日子。”
苍老瘦巴的脸颊上,从穆氿回来后就没有消过的愁绪这会儿无影无形,尽是了了一桩心事的喜意。
这喜意就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他的心上,把他要说的话就这么堵了回去。
听着耳边爹爹说着江秀才如何有心,自己嫁人之后该如何讨妻主的欢心,穆氿僵着身子,硬的像一块石头。
他真的要嫁人吗?
塞在胸口的发带开始发烫,爹爹一句一句的男子应当柔顺、相妻教女是本分、嫁人之后要听妻主的话、要讨妻主欢心,这些话化作一条条无形的丝线,一寸寸的收紧勒得他完全不能呼吸。
如果他不曾从军,一直待在家里,有人愿意娶他他会很开心,不管嫁的什么人,他都会顺从爹爹说的去做。
可他跳出去了,也许从军最开始是无奈之举,但真正跳出了男子的身份,他比家乡活得更加适意。
没有人说他长得又壮又丑,而是夸他健壮威武,连他被骂的怪力也在战场上被吹嘘成神力。
冲杀在战场,他拼尽全力,每一刻都有丧命的危机,可如果让他选,他宁愿一直活在战场,或者死在战场!
“江薏,阿氿也不小了,如今你正在热孝期,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你也好有人照顾,你娘爹泉下有灵,知道了也能安心。”
听到关键的字眼,穆氿恍然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饭,饭桌上碗碟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一家人正坐着聊起了婚期。
穆家对于两人的婚事早有成算,想趁着江薏热孝期就把这事儿落实了,不然一年守孝期过,那时候穆氿年龄更大,万一江薏醒过神儿,不愿再认这婚事可怎么好。
“我看十日后就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日如何。”
笑意盈盈的穆母定下了日子,她家也不要什么彩礼,只要这婚事越快落实越好。一旁的穆祖母满脸笑意的认同点头,穆父也含着期待,只有被议论出嫁的穆氿如坠冰窟
十日,就这么急吗!
喜气和谐的画面在他的眼里褪去所有颜色变得苍白无力,所有空气化成水,一点点挤进他的胸膛,压迫着他的呼吸。
而一旁一直让他猜不透的江秀才,笑得眉眼弯弯,视线轻扫而过,似在嘲笑着他刚刚自不量力的拒绝。
胸口存放的赫色发带开始燃烧,火焰一寸一寸舔食皮肤,深入血肉,疼的他浑身发颤。
“穆奶奶,伯母,伯父……”
她要应下了吗,穆氿盯着江薏,心口开始发寒。
江薏担忧的扫过穆氿苍白的神色,对着穆家人浅笑,“……暂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