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0
《明星打工人》的录播还在继续。
在这部综艺里, 各领域排行前列的大明星犹如天神下凡,降临人间亲身体验打工人的生活,给真正的打工人们一点来自明星的小小震撼。在这里, 你可以看见抽到去炸鸡排, 却抱怨油烟会熏坏自己的皮肤一来就撂挑子不干的当红女团成员, 在这里,你可以看见给有电梯的住户送水,却在搬了两罐桶装水后扶着腰说自己发作搬不动了体育明星,在这里, 你还可以看见去超市上班第一天,就呼呼大睡怎么叫都不肯起,整整迟到了三个小时还不情不愿上工的影帝。
屏幕前的真·打工人们就差被气得吐血。
不少人用电脑或者平板放着综艺,自己手上拿着手机开骂。
【我真是服了,一半过去了这些明星怎么还是这副鬼样,气得老娘鬼火冒。】
【悟了悟了, 都是网友们断句有问题,这部综艺不是《明星, 打工人》,是《明星, 打, 工人》。】
【和这些人职业重合的表示看着看着都快气哭了。】
【我们辛辛苦苦才能拿到一点稀薄工资的工作, 凭什么他们才拍几天都不肯好好干啊!】
【要看吐了,年度最恶心综艺。】
哪怕清楚这都是周郑寻欲扬先抑的手段,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咒骂时风程娱乐高层们也有点心虚。
“这样拍会不会太过了?”一位高层忍不住提议道,“这样的桥段以后还是少拍一点, 少剪一点吧,要是舆论没救回来翻车怎么办?”
“风险越大, 收益越大。”周郑寻冷笑道,“而且你以为这个戏码全部都是我故意安排的?里头有些人,私底下可比我拍出来的剧本还离谱。”
想到风程娱乐给他安排的这群妖魔鬼怪,周郑寻心里头火气就噌噌往上冒。
一档综艺里面有一两个离谱的人,这都是正常的事,毕竟人类的多样性谁说得准呢。要是在以前,周郑寻也不介意借这一两个人制造爆点,托节目和节目组里的其他人一把。但是这样的人有几个是在给他发挥空间,全部都是这样的人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周郑寻都不知道风程娱乐到底是怎么把这群人才搜罗过来的,开拍第一天看到这群英荟萃的场面,周郑寻差点当场心态崩掉,直接撂挑子走人。
签里的工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哪个嘉宾会抽到哪个签也都在剧本里写好了,到时候只要装出惊讶的表情就好,然而周郑寻刚给他们讲完剧本,许同方就跳出来了。
“不行,”体育明星皱着眉道,“我一个练体育的,身上多的是暗伤,怎么能够去干体力活,影响我职业寿命了怎么办?”
周郑寻无语了,你一个国家男足成员,试问举国上下有谁不知道你们的工作强度?还职业寿命,你配谈这种东西吗?
内心再怎么腹诽,表面上周郑寻还是好声好气地同许同方说:“我们给你安排送水的居民楼是有电梯的,实际上很多送水工都得扛着饮用水爬楼梯送,你能搭电梯已经很轻松了。”
许同方嚷嚷道:“那出电梯到门口那一会儿不是还得扛着走吗?”
周郑寻深吸一口气。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就在他打算继续劝许同方的时候,唐旧如又跳出来了。染着奶奶灰头发,甜妹长相的女团成员娇滴滴道:“我怎么能去炸鸡排啊,好危险的,要是油溅到我的皮肤上怎么办啊——周导演,你就不能给我安排个轻松一点的活吗?”
周郑寻问她:“那你想要哪个工作呢?”
唐旧如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影后:“像曲姐那样的文员工作我觉得就挺好的。”
周郑寻被她气乐了,当工作是大白菜呢想做哪个做哪个,这八个人两两一组,去往四个不同的地方工作,分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嘉宾工作相似但不相同,不同地方的人之间工作则截然不同。工作得有区分度才有看点,大家全去做文员,这综艺还有什么搞头?
文员只能有一个,唐旧如想干就得影后主动让,但影后什么地位她什么地位,人影后凭什么让她。
果然影后笑意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明明唐旧如声音不小,她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话。
周郑寻没好气道:“那栋写字楼里的工作只有扫厕所了,你要是真这么不想炸鸡排,可以和刘尺换一下。”
唐旧如不说话了,虽然节目组不会真让他们去扫乌七八糟的厕所,但她一个女团爱豆,扫厕所肯定比炸鸡排影响形象。
扯皮了大半天,总算才把第一个职业抽签环节定下来,至少有一半人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分完了职业,还要掰扯各自职业的剧本。
八个嘉宾,能给剧本提出八十八个意见,每个人都想给剧本改上几笔,恨不得一期节目里的镜头全部都是给自己的,其他人全当衬托自己的绿叶。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还顾及着几分表面上的融洽,私底下则一个接着一个派人来找周郑寻。周郑寻没想到白天讨论剧本的时候楼成梓静悄悄,到了晚上他却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的。
楼成梓讨论的核心只有一条:他要炒CP。
CP可不能乱炒。明面上楼成梓拿了一个影帝,可以和节目组里的影后曲笙箫平起平坐,但是谁都知道他这个影帝是最水的。这几年除了乔枝的电影大家都在发烂,由于林导的作品里很少出现亮眼的男角色,所以影帝可比影后好捡漏多了,楼成梓这个耽改咖竟然也靠人气捞到一个百花影帝。
这时候楼成梓已经把上一个相方的血吸得差不多了,尝透了炒CP甜头的他,急需寻找一个新的攻具人。
楼成梓与其背后的团队把目标放在了《明星打工人》里的那位男团成员身上。
“这件事我知道,你们两家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周郑寻有点迷糊,“剧本里我也安排了你们互动的桥段,你们打工地点就在同一家超市里。”
连CP人设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双开门小狼狗搬运工×温柔清冷貌美收银员,这都安排得好好的,还来找他干什么?
楼成梓说道:“您看是不是还能加入一些比较有冲突的桥段?”
周郑寻没咋领略楼成梓的意思。
楼成梓只好委婉道:“比如说,安排一些显得成运有些渣的情节,或者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剪出这样的效果,然后显得我深情一点……”
好好好,周郑寻懂了,这是还没开始炒就想着以后怎么解绑提纯CP粉了!
一送走楼成梓,周郑寻立刻就拨通了风程高层的电话:“这活我实在是干不了,你们请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风程高层苦口婆心地劝:“哎呀,您就再坚持一下吧,这些人热度高啊,光是凑在一起你看就给节目带来多少话题度了。而且都是乖乖女乖乖男,让做什么做什么,这节目效果也起不来嘛。”
嘉宾没点个性综艺确实很难拍得有趣,但问题就是这群人都太有个性了!
观众们看到成片快要被气出高血压,却不知道周郑寻拍摄的时候每一天都要承受这些煎熬。
磕磕碰碰,呕心沥血,总算是给这些离谱嘉宾的离谱行为,攒出了一条欲扬先抑的故事线来。
《明星打工人》第一期总共三个半小时,八点首播,头天不让快进也不让跳进度,能一直播到十一点半。在第一期的尾声,周郑寻特地雇佣的群演装作普通打工人,厉声呵斥了明星们这些不尊重劳动的行为,明星们脸上纷纷露出惭愧的神色,当天回到宿舍的时候,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第二期将在两天之后开播,周郑寻不敢拖太久,这种黑红热度炒一会儿就得了,炒太久容易一黑到底。
看完第一期后,舆论形式有所好转。
【前面真的看得吐血,但是最后他们好像开始反思了?】
【最后那个工人的话真的振聋发聩,呜呜呜打工人真的很不容易啊,每天辛苦劳动就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们难道不想每天睡到自然醒吗?难道被油溅到的时候不会痛吗?难道不知道这些重体力活在损耗自己的身体吗?可是广大普通人为了活下去,为了过得体面一点,就是这么艰难的。】
【希望他们说的话是真的,他们真的决定改变了,两天后我会来看的。】
周郑寻的心里毫无波澜。
演的,都是演的。
看到最新的网友评论后,风程娱乐高层们也松了一口气。
“今天大家辛苦了。”一位高层说道,“对了,林闻溪那边也办了一个综艺,热度不低,大家有关注过吗?”
“《人生行路》是吗?”很快就有人说道,“也是出品方栀子三部曲的那家公司出品的吧,我今天看了一点,是直播形式的旅游慢综艺,形式确实比较新奇,热度高是正常的,不过慢综艺热度有个上限,看她们也不像是要安排冲突桥段的,就是简简单单直播个旅游过程。”
简单来说,就是不构成《明星打工人》的威胁。
“热度高还是有乔枝的原因吧。”有人唏嘘道,“我敢说就从嘉宾热度来讲,她们那边一个乔枝顶得过我们这边十个人。”
这一言论,大家倒是都赞同。不过乔枝很难联系上,估计也看不上他们这种演出来的综艺,虽然很馋乔枝身上的热度,但风程知道她是不可能请来的。
风程这边散会后,一部分人各回各家休息,一部分留下继续监督舆论变化。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人生行路》准时开播。
林导穿戴整齐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打了个招呼:“大家早上好啊,不过我猜很多人应该还没睡吧。”
【林导凌晨好,确实看了一个晚上的综艺。】
虽然是凌晨三点,弹幕却不见得比白天少多少。
“还是要早点睡的,熬夜伤身体。”林闻溪再一次叮嘱道,“不要勉强自己,如果困了就快去休息,直播全程我们都有录制,到时候会放在视频网站上的。”
至于有多少人听了她这番话后乖乖去睡觉,那林闻溪就不知道了。
“好,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万众期待的叫人起床环节!”林闻溪说着,摩拳擦掌,“我应该是最早起来的,和我同房间的廖明湘也被我叫起来了。至于段容,我都不用猜,她肯定还没醒!”
【林导和段影后的关系真好呀。】
【因为是同龄人,所以更有共同语言吧。林导这是要先去查段影后的房吗?枝枝在哪里呢?】
林闻溪说道:“我和段容的房间在一栋楼里,查起来快一点,乔枝房间离得最远,最后一个查。”
弹幕纷纷说道:【芜湖,压轴登场。】
和弹幕聊着聊着,林闻溪来到了段容与楼兰女主的房间门口。
她敲了两下门:“方便我进来吗?”
房间里没有回应,林闻溪又用力拍了几下门,里面终于传来楼兰女主慌张的声音:“对不起我才醒……林导你起得好早!”
有起床气的段影后骂骂咧咧:“老年人少觉。”
林闻溪提醒她:“你和我同龄好吧?”
段容大声道:“我心理年轻!”
虽然能确定这么一遭后两个人肯定醒了,但按照查房规则,经过允许后林导还是打开房间给人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
【笑死,两位的鸡窝头好真实,我刚睡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
【段影后的怨气隔着屏幕我都感受到了。】
【感觉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从段容和楼兰女主的房间离开后,林闻溪如法炮制去别的民居叫人起床,她们这个剧组没有死赖着起不来的情况,网友们期待的林闻溪倒拔嘉宾出被窝画面到底没有实现。
最后,林闻溪来到了乔枝与朝颜房门前。
房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乔枝和朝颜似乎还没有起床。
“咳咳,”林闻溪敲门后还咳嗽了两声,“我方便进来吗?”
弹幕调侃道:【林导谨慎地想,里面不会有什么中年不宜的东西吧?】
林闻溪等待了一会儿,才听到房间里传出乔枝含糊的声音,可见是被她叫醒的。
“可以……”
乔枝的语气突然骤变,像是发现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等等,先不要进来!”
林闻溪:“?”
弹幕:【???】
弹幕:【不是吧,真有中年不宜?】
第52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1
嘉宾们的手机都不在身上, 早在大巴车上的时候就被林闻溪打包收走了。虽然失去了闹钟,但是入睡前乔枝并不着急,她一向能拿生物钟当闹钟。
然而这一回她却失算了, 乔枝一直睡到林闻溪来叫人起床。
乔枝是被林闻溪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叫醒的。
迷迷糊糊中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自己好像陷进了柔软的抱枕里, 乔枝一边努力睁开眼睛,一边回应林闻溪:“可以……”你进来吧。
后面半截话没能说出来。
乔枝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却一眼发现自己正被朝颜抱在怀里——这么说好像也不够准确,因为她的胳膊也放在朝颜腰上, 两个人就跟两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一起。
乔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等等,先不要进来!”乔枝惊恐地喊道。
门外的林闻溪和观众们一起抓心挠肝。
好奇,想进去,但又害怕真有中年不宜。
听到这一声喊,朝颜总算醒了。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怀里一空,乔枝扯开她放在自己腰背上的手后飞快拽着被角缩到了角落里, 活像发现自己被非礼了的良家妇女。
朝颜揉了下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乔老师, 早。”
她说着,自顾自就在床头换起了衣服, 还冲门外喊了一声:“林导等一下, 我和乔老师换下衣服。”
乔枝难以置信地看着朝颜, 为什么你的态度会这么自然,一大早发现自己和绯闻对象抱在一起就没点想法吗?等看到朝颜抓着裙摆开始往上脱睡裙,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后,乔枝连忙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
对对对, 乔枝告诉自己,这才是直女该有的反应, 和同性抱着睡一觉怎么啦,当着同性的面换衣服怎么啦,我们直女从来不想七想八。
乔枝惭愧地想,她怎么就不能做到像朝颜这么坦荡呢?
乔枝抓起准备在枕边的衣服,呲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窸窸窣窣换了起来。
看着她跟只小仓鼠似的在被窝下动作着,朝颜无声笑了一下。
不到十分钟,穿戴整齐的两个人出现在了镜头中,朝颜开的门,神态自若,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乔枝半个身子藏在朝颜背后,脸上的慌张神色还没完全退去。
林闻溪透过她们之间的缝隙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你们没有背着大家做什么坏事吧?”
朝颜笑而不语,乔枝义正辞严:“当然没有。”
然而她现在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啧啧啧,枝枝在综艺里的演技不行啊。】
【枝枝你可是年上啊,怎么感觉要被朝颜拿捏住了(笑)】
【下克上,诶嘿。】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哭),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边往衣领上别着微型麦克风,一边看林闻溪摆在眼前的实时弹幕,乔枝认真说道。
“没有什么,”她甚至还重复了一遍,“我们是好朋友,真的没有什么。”
乔枝的话只收获了满屏荡漾的波浪号。
等到乔枝和朝颜也被叫起来,林闻溪直接带着她俩去了餐厅,和其他人会合,热了热主人家昨夜准备好的鱼片粥后,飞快解决完一顿早饭后,一行人就坐下了前往黑瞎子岛的车。
“从这里去往黑瞎子岛,约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林闻溪向观众介绍道,“我们到达的时候,刚好可以观赏一场全国最早的日出。”
“四点半的日出啊,还是第一次看呢。”起床气这会儿终于消了的段容打开车窗,呼啸而过的风将长发吹得凌乱。
天幕尚是漆黑一片,此刻才凌晨三点多,难以想象在一个小时后,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有一个地方太阳将要升起。
车上的人坐得七扭八歪。
“这个点起床,果然还是好困。”廖明湘捂着脸搓了搓,“我感觉我要原地睡着了。”
“那就和弹幕聊聊天吧,提提精神。”林闻溪划着手机屏幕,在她说出这句话以后,弹幕数量激增,热闹得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凌晨三点的直播间。
林闻溪挑着问题:“大家好像都没有化妆,身为明星这么不注意形象真的没问题吗?”
段容潇洒道:“姐已经不在娱乐圈了。”
楼兰剧组的历史顾问也表示:“我就是个历史老师,而且我这脸就算再怎么撺掇也就那样啊。”
楼兰女主精神恍惚:“能起来就是胜利,顾不上做其他事情了……”
朝颜托着乔枝的下巴,笑着道:“乔老师天生丽质。”
【yoooo~迫不及待炫耀对象了是吧。】
【不过这是大实话,枝枝的素颜太能扛了,皮肤状态我就没见过第二个比她完美的。】
【大家昏昏欲睡的状态,好像周一早上轮到升国旗的我。】
【林导的精神真好啊,不愧是拍戏的时候能平均一天拍十四个小时的狠人,倒是枝枝一离开剧组就卷不动了。】
【今天是——咸鱼枝枝!】
林闻溪继续念第二个问题:“大家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和别人一起睡会不习惯吗?”
“这个我倒也可以回答。”林闻溪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其实读书啊,拍戏啊,包括我自己小时候,自己一间房是很难的,很长一段时间,身边有其他人才是常态。”
楼兰女主举手:“我们拍戏的时候有几天还是在沙漠里睡睡袋的,大家搭个小棚子,躲在骆驼后头,躺在睡袋里排排睡,边上男女老少都有。”
乔枝实话实说:“睡得很安稳。”
【你们……你们也太接地气了吧!】
【说起明星这个身份,还是用演员来形容她们更合适吧,啊林导秦老师我没忘了你们。】
【同时看了两部综艺的人心情有点复杂,这边真正做出了内容的人反而没有架子,和平常人一样工作生活,另一边资本堆砌出来的产物却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人。】
【嘘,我们不要提别人了。】
“那接下来提问一些单人问题吧。”林闻溪检索着合适的弹幕,“有一位观众想要知道,段老师你的跳伞事业怎么样了……”
迎着窗外的风,段容把自己如今的技术吹得天花乱坠。
朝颜注意到乔枝神情还是有点困倦,低声问她:“要休息一下吗?”
乔枝摇摇头。
朝颜又道:“也可以在我身上靠一下。”
她说着揽过乔枝,乔枝发现确实很舒服后,就没有拒绝。她看了下车内的其他地方,同样昏昏欲睡的廖明湘和楼兰女主就挨在了一起,她也就放心继续靠着了。
弹幕悄悄议论。
【噫,那边两个人。】
【有点磕到了怎么办,漫长旅途上相互依偎的两人,好有氛围感。】
【一边觉得磕到了,一边又因为她们之间的气氛心都静了下来。】
笔直延伸向远方的公路上,大巴车一路飞驰,天边逐渐浮出一抹鱼肚白,它好像要一直开到天光里去。
终于,它缓缓停留在了一座山峰的山脚,往前看,只要再攀至山顶,就能来到一座仿唐木制建筑前。
“前面这座山叫南山,山顶的阁楼名叫东极阁。”摄像头对准了仿佛映在泛着白光的天空上,一座大气恢宏的楼阁,林导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快快快,”林闻溪催促道,“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们快些上去。”
一踏出车门,就感到山风呼啸,山顶的风要比山下料峭。乔枝正欲紧一紧外套,便有一件薄风衣压在了肩上。
寒风被阻隔在外,乔枝惊讶地看向朝颜,朝颜已然拉着她的手向台阶走去。
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呢?
天穹之下,节目组的人只是一个个小点,慢慢往东极阁攀登。
乔枝想了很久,才想起草原夜间的风,如此刻山上的风那般寒凉。那一晚她身上也披着遮蔽寒风的外衣,叶昭衣裳却显得有些单薄,她也曾拉着她的手,在天幕下走过。
朝颜背对着她的时候,不现出面容,背影更显得与叶昭相像。
在登上阁楼顶端的那一刻,众人齐面东方,落在最后的廖明湘在眼中映上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时甚至怔神许久,好一会儿才迈动步子,全凭本能来到了同伴身边。只见红光于天际线喷薄而出,一轮红日跃出水天之际,浩渺层云被染作金红之色,绚烂色泽好似一席金红纱帐被拉起,逐渐铺满了整片天空。
煌煌天光,将世人震慑得难以吐露言语。
日出时的盛景被摄像头如实传达到观众眼中,此刻无须解说,景色自身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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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日出以后,直播间坚守到现在的人倒了大半,节目组的人中间再怎么说也睡过近七个小时,这会儿反倒完全清醒了,立刻撒欢跑到其他地方去玩。
不像看日出是集体活动,之后这一整天的行程则两两一组分组行动,直播间也分成了四个,会有四位摄像师跟随拍摄。有的嘉宾直接按住宿情况分组,比如乔枝朝颜,还有节目组里的两位男嘉宾,段容则是和廖明湘换了一下,跟林闻溪跑去湿地公园玩了。
“先去哪里?”朝颜征求乔枝的意见。
乔枝想了想:“既然都到黑瞎子岛了,那当然——”
“要去看黑瞎子!”
今天恰是周末,九点之后直播间的人数逐渐上升,许多现在才知道《人生行路》开播的观众顺着官博的指引连忙点进乔枝的直播间,却发现里面没有乔枝的身影,而是……一只只黑熊。
喂食区,一只黑熊攀在出口上,嗷嗷叫着拍了拍,如愿以偿地收获了一截玉米。
观众:我该不会走错地方了吧?
画面外传来景区工作人员的声音:“这些熊都学精了,一看到游客就赶紧过来打劫——别看它们现在可爱,力气可大着呢,只能隔着防护网在外面看。”
“那里好像有一只熊趴在树枝上,”乔枝的声音终于传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有人应了一声,摄像机移动视角,终于从咔咔嚼着玉米的黑熊身上移到手拉手往走道另一头走去的两人背影上。
刚进入直播间的观众懵了:【是我看错了吗?枝枝的背影我是认得的,另一个人怎么好像是……】
许多人回答她:【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群新观众鬼哭狼嚎:【什么情况,她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啊!】
老观众突然间就有了一种过来人的优越感,淡定地告诉她们:【昨天晚上她们俩还是睡的一张床哦。】
还有从其他直播间看了一圈的人回来表示:【人林导和段影后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也没有手拉手,她俩自从拉上放下来过吗?】
【我小学以后就没和人手拉手走路过了,枝枝,你还说你们不是在谈恋爱(恶魔低语)】
【磕了磕了,内娱谁还能有我们白日朝枝真。】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由于这对CP是在造梦青春这一节目中爆出来的,是以CP的名字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虽然还有不小的一部分唯粉在负隅顽抗,可是没办法,正主发糖能从早发到晚,这对CP实在是太真了。
被戏称为小学生春游的两个人,趴在防护网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只趴在树枝上的黑熊看。细瘦的树枝竟是没有被压垮,两只黑熊宛如嵌在其中的两颗煤球,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熊类动物都这样吗?除了配色不对简直和大熊猫一模一样。】
【刚来,话说这个综艺到底是干什么的,就没有什么挑战之类的吗?还以为乔枝也能体验一下综艺各种小游戏的水深火热呢(小声)】
【是纯血旅游综!放在风景上的镜头比放在嘉宾身上的镜头还多。】
【节目组的人爽死了。】
【沉浸式旅游体验!风景真的巨美,林导昨天介绍工作人员的时候特地说过摄影师请的是以前拍自然纪录片的,经费大半都砸在摄影设备上了。】
【嘘,不要说话,安静观熊。】
刚进入直播间的观众,起初还疑心嘉宾不整活的综艺会不会有点无聊,但是随着黑瞎子岛上的湿地风光铺陈在眼前,摄像头不管移到哪里,都是一处引人入胜的风景,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直播间的人疯狂向路人安利:【要什么整活,这么美的风景还不够吗!】
想要近距离观赏湿地风光的,可以去林导或者廖明湘直播间的湿地公园,对黑熊感兴趣的,可以去乔枝朝颜那边的探秘野熊园,随时会有路过的黑熊窜出来拦路“抢劫”,如果想看自然风景以外的,那也没问题,楼兰剧组的历史顾问秦老师已经带着男主去东极宝塔了!
什么,不想频繁切换直播间,只想留在一个直播间里?那也没问题,这些人会在一天里面把黑瞎子岛上的这三个知名景点全部玩遍,跟着任何一个直播间都可以完整体验完一条黑瞎子岛游玩路线。
【我嫉妒了,我真的嫉妒了,为什么你们综艺那么爽,为什么你们可以公费旅游一整天?】弹幕在哀嚎。
【友情提示,她们还能公费旅游好几天,而且她们不仅公费旅游,还有工资哦。】
【咳咳,其实我很怀疑林导到底有没有发工资……】
【林导换我进去吧,我不要工资!】
【哼,不过如此[墨镜笑][摘下墨镜][大哭]】
【自己没钱也没时间出去玩的只能通过直播沉浸式旅游一下了(抹泪)】
这一天的旅行落下帷幕后,林闻溪锤着腿,做作地跟观众抱怨:“唉,玩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
弹幕一片嘘声。
也有观众提问道:【林导今晚有什么安排吗?还有明天呢?】
“今晚啊,今晚我们会直播嘉宾做饭,当然我们节目组大厨云集,做饭肯定是难不倒她们的,所以饭桌上必须有三道全鱼宴里出现过的菜肴,由赫哲族的老乡亲自指导。”林闻溪说道,“吃完晚饭下播,大家不用守在直播间里,明天不看日出,七点起床,然后出海捕鱼。这是上午的安排,下午我们带大家去逛鱼市。”
有的观众听到这个时间安排已经开始哭了:【呜呜呜,七点熬不到,起不来。】
在《人生行路》这边的直播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网络上风程娱乐对《明星打工人》的铺垫也到位了。
经过水军一天一夜的努力,在第二期即将开播的当日上午,网上舆论已经被引导到了高高在上的大明星认识到打工人的辛苦,将要浪子回头的方向上来。
风程娱乐自以为胜券在握,已经完全拿捏了舆论走向,却不知道在更深的水下,还有一股势力正潜伏着。
第一期在周五开播,第二期在周日开播,都是一个星期中流量最好的时候。许多人想着在上学或者工作前最后狂欢一下,不少观众白天看《人生行路》节目组上午手忙脚乱地捕鱼,鱼没抓到几条反而泼了自己一身水,间隙里尽揽抚远海上鱼跃成群的风光,下午又跟着节目组将繁华的东极鱼市逛个遍,被各种大鱼刷新世界观,等到了晚上八点,她们又准时来到屏幕前等待《明星打工人》第二期开播。
第二期要比第一期短上半个小时,内容略有改变,但是基本延续了第一期的工作内容。在听过第一期结尾平凡打工人的心声,又被普通同事们苦口婆心地劝导过后,明星们终于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改变的过程是艰难的,他们时不时想要懈怠,想要放弃,但最后仍旧咬牙坚持了下来。在第二期的结尾,明星们面色红润有朝气,额头上挂着汗珠,结束了一天辛勤劳动的他们在一家平凡的烧烤摊上聚餐,已经体会到赚钱不易的他们没有如第一天那般大手大脚,不仅聚餐的地点选在了性价比更高的普通摊子,就连点菜单时候都精打细算,挑便宜划算的点。
这一顿饭和他们平时的伙食相比无疑称得上寒酸,但是在碰杯庆贺的那一刻,他们脸上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有人带头大喊:“致打工人!”
这一期播出后,《明星打工人》的风评如风程预期之中实现了逆转。
网友们纷纷评论道:【好吧,我承认我上一期骂的是有一些狠了。这些人其实没有我骂得那么糟糕,他们在这一期里确实做出了改变。】
【可是他们在第一期里做的那些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吗?】
【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吧,你难道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吗?浪子回头金不换。】
还有人心疼起那些被骂的明星来:【上一期有些人骂得也太脏了,他们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也没有必要遭到那些谩骂啊。】
【这两天他们一个人都没有澄清过,想必心里很委屈,但还是决定用事实来说话。】
【短短两天,路转黑又黑转粉了。】
至于这些言论里面有多少路人多少粉丝多少水军,那就只有账号底下的人自己清楚了。
这一抑一扬,《明星打工人》的热度飙升,眼看着将要成为今年最火的一部综艺,甚至能成为几年内都不会有的现象级。风程娱乐对这势头十分满意,更是感慨起难怪说周郑寻是综艺名导呢,这手段这魄力国内有几个人比得上?要是直接上第二期的内容,《明星打工人》顶多成为一部中规中矩的,有点热度的综艺,哪能像如今这般在网上掀起一番热潮?
这才播了两期,《明星打工人》眼见着只会越来越火。
许多广告商已然在和风程接洽,想要在综艺中投入广告,有的甚至直接预定了《明星打工人》的第二部,眼看着陷入颓势好几年的风程娱乐要被一部综艺盘活了,风程高层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在次日夜间,微博流量最大的时候,一段视频杀上了热搜头条。
@假的真不了:大明星浪子回头?笑死,楼成梓,连演个剧本都不情不愿的未免太过分了,还骂别人穷打工的,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吧!
刷到这一条的网友顿时傻眼了。
什么情况,《明星打工人》里面明星醒悟的情节都是剧本吗?还有楼成梓,什么骂人穷打工的,这是节目里那个温柔收银员楼成梓?什么未出世的孩子,这是那个耽改出身,正在和同组男爱豆炒CP的楼成梓?
无数人冲进这条微博。
第53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2
视频的角度很明显是偷拍的, 位置似乎在一家超市的库房里,里头遍布货架与纸箱。摄像头小心翼翼地从摆满了商品的货架缝隙间伸出去,清楚地将正在争执, 火气大到似乎要打起来了的两个男人, 还有边上试图拉架的工作人员都拍了进去。
像素极高, 画面清晰,路人们被这瓜的高质量惊呆了,而涌进这个视频里的楼成梓粉丝,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神情尖酸刻薄, 气上来时还狠狠去踹超市货架的男人竟然会是一直在营销温柔美人人设的楼成梓。
“楼成梓我忍你很久了!”骂架的另一个主角,《明星打工人》的导演周郑寻狠狠把卷在手中的台本摔在地上,指着楼成梓的鼻子骂道,“说好的拍摄今天为什么又迟到?今天为什么辱骂顾客?节目开拍以来你有几次配合过吗?!”
“那老太婆半天都算不准钱,明码标价贴在货架上的价目表不去看,老是来问我这东西多少钱, 临了付钱的时候要现金没有,说扫码又半天打不开支付宝, 我骂两句怎么了,谁被这样浪费时间不发火?”楼成梓的声音比周郑寻还大。
“人家婆婆今年都八十多了, 想事情不清楚你个青年人不能担待点吗?”周郑寻快被楼成梓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 “而且微笑面对顾客, 就是服务行业要做的事!别说今天来的是一个没有恶意的老年人了,就是一个年轻人故意来挑事,你要做的也是稳住他等经理保安或者是警察来解决,而不是不管别的顾客在那骂人, 你有没有一点收银员的自觉?!你该庆幸边上其他顾客都是我们安排的人,不然就这么一件事就能让你在热搜上被骂一个星期!”
周郑寻被气得后面说话都有一些不稳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 楼成梓立刻就呛了回去:“八十多岁了还放出来干吗,没几年活头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别出来给人添乱!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收银员的,你拍综艺拍傻了吗还真当我和那些穷打工的一样?”
周郑寻脸色立时就变了。
楼成梓看见,短暂地收敛了一下,但很快就又觉得不服气,转过身去一脚用力踹了下货架,爆发的巨响让边上的助理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楼成梓翻了个白眼,嘴里不指名道姓地嚷嚷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以为能管着我了……”
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
先是周郑寻拎着拳头就要上去给楼成梓一拳,才擦到楼成梓的衣服边,他就被副导演和一个摄影拖了回去,楼成梓发现后转过身来也要打人,助理小姑娘和超市经理一个抱腰一个拽胳膊把他拖住了。
两个人被强行分开,但一直在伸腿企图去踹对方。
“你是个人物!快四十了还和别人刚满二十的小男生炒CP!”周郑寻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侧脸,“天天扒着比你年轻比你帅的男人炒CP,要脸不要,要脸不要啊?我真是奇了怪了,你隐婚老婆这时候还在怀孕呢,看你在综艺上老男人黏着小年轻装娇羞是什么想法啊?”
副导演别过脸,不敢看下去了:“周导你就少说几句吧……”
视频在楼成梓和周郑寻的骂骂咧咧中停止。
屏幕前的吃瓜群众已经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点神,精神恍惚地在这条微博底下留言。
【信息量太大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也就是说综艺里的那些片段都是雇了演员演出来的吗?】
【可不是嘛,你看助理小姐姐因为心疼老人家,不忍心她走大老远路去别的地方买菜,就把她放进了超市里,视频里楼成梓都嚷嚷着要开除她了。】
【太惨了太惨了,助理小姐姐才是真打工人。】
【虽然知道综艺基本上有剧本,但我以为好歹会带点真的东西,结果他爹的全是演的,顾客都要请群演假扮。】
【所以什么从早干到晚也全是假的吧!只是拍了几个片段糊弄观众。】
更多的评论,直指在视频里头现了个大眼的楼成梓。
【楼成梓是觉得自己不会老吗?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骂了什么,但就看他和周导吵架时这副嘴脸,绝对骂了那个老人家很难听的话。】
【敢和导演这么呛,可见楼成梓确实觉得自己很是个人物。】
【我的妈你们听到周导报的料了吗?楼成梓不仅隐婚了,他老婆现在还怀孕了!】
【老婆家里怀着孕,自己在综艺上进可辱骂老太太,退可向小男生撒娇,啧啧啧。】
【哈哈哈,温柔美人受,哈哈哈,娱乐圈金花。】
【啊啊啊心疼我家宝宝,居然要和这种人炒CP。】
【楼上别急着给自家叫屈,你家宝宝早年辱女的言论互联网可还有截图呢。】
风程娱乐的大楼里,周郑寻已经气得摔了一部手机。
气过后他还是得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顾不上裂成了蜘蛛网的手机屏,勉强翻出通讯录就是一个电话打了出去:“查,给我查那天的监控!查出来到底是谁拍的视频!”
节目组里头绝对有内鬼。
周郑寻气得大口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拍视频的人不一定是内部的人,但是仓库那种私密的地方,绝对是节目组里的内鬼把人放进去的。
这注定是个无法下班的夜晚,风程娱乐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洗白嘉宾的营销买了一天,都酝酿得差不多了,幕后之人这个时候跳出来爆料,无疑是把风程的脸打得啪啪响。
视频锤的太死,已然无力回天,就这段视频里交代的信息,再神仙的公关也不可能把楼成梓洗白。
风程现在能做的,除了赶紧把楼成梓和节目组切割,就是找出那个内鬼,狠狠地告他。
“周导!”一个风程高层找了上来,拿着平板的手不住发抖,“那个爆料的博主联系不上,我们这边还要继续联系他删视频吗?”
“不用了。”周郑寻疲惫地坐在了一边的会议椅上,按了按眉心,“现在删视频也没有意义了,备份早就传了个遍。而且他不可能删的,这个账号是刚注册的,一个粉丝都没有,微博一发就空降热搜,显然是有人在针对节目,甚至,是在针对风程。”
周郑寻没有说出口,但他和风程的高层都知道后面这条可能性更大点。给竞品综艺买黑热搜是十分正常的事,业内心知肚明,但是这条热搜可不是以前那些小打小闹,是冲着把节目搞死去的,背后之人所图绝对要更大。
“他们应该还有后手。”周郑寻道,“我对公司运营不清楚,你们可以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好好,”高层用力点头,“楼成梓的公司一直在联系我,我没接电话,我们要管他吗?”
“这人保不住了。”相比方寸大乱的风程高层,周郑寻倒是还算镇定,毕竟像他这样喜欢玩弄舆论来给节目堆砌热度的导演,见多了大风大浪,“抓紧和楼成梓切割,让水军往楼成梓喜欢霸凌节目组人员,节目组的人一直在忍耐他的耍大牌行为方向上引导。这事你也可以和楼成梓的公司商量,节目组里还有其他这家公司的人,想必他们不会介意用一个已经废掉的楼成梓,来保住其他人。”
周郑寻刚说完,公关部的人就冲了进来:“糟了,唐旧如也出事了!”
会议室内的人脸色骤然一变。
新一条空降的热搜直接被投到了大屏幕上:#唐旧如高中霸凌舍友致其轻生#。
一个高层揪着公关部的人厉声问道:“真的假的,查清楚了吗?”
小助理被人揪着衣领,哆哆嗦嗦的都快哭了:“应该是真的……受害女生放出了好几份报警回执,当时唐旧如已经签了现在的娱乐公司,事情都是公司给她压下来的。”
报警回执这种东西,敢伪造可是会被送进去的。
爆料方敢把这种东西放出来,事情真假已经没有必要质疑了,唯一能操作一下的就是这件事情有没有夸大。
正刷着微博的一个高层惊呼道:“有唐旧如的同寝舍友出来作证了!”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周郑寻。
他们当中就数周郑寻最有处理这等腥风血雨的经验,而且为了打造出一档王牌综艺,风程下放了很多权力给这位综艺名导,现在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在场最有资格拍板的就是周郑寻。
已经放弃了一个楼成梓,唐旧如也要放弃吗?
周郑寻一时半会儿哪里做得出决定,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热锅上烤。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大步走进了会议室,包括周郑寻在内房间里的其他人全部站了起来。
“陆董,你怎么来了?”周郑寻惊讶道。
陆寒书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眼下这种危急关头已经没有功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快点商量出个解决方法来才是正事。陆寒书在会议桌的首座坐下,沉声道:“唐旧如不要去管了,有几家媒体的老板和我是朋友,他们帮我压下了一部分消息,但这些消息早晚会爆出来。唐旧如当年做的事情远比现在爆出来的还要严重,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声誉有没有可能保住的问题,而是唐旧如会不会被受害人联合起诉坐牢的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节目里唐旧如的身影说不好都要打上马赛克。
周郑寻一时间难以想象那个老是娇滴滴说话的女生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综艺里的八位嘉宾,眨眼间就废了两个。
陆寒书现在怀疑风程高层里也有内鬼,他匆忙召集了几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人,开了一场临时会议。会议的内容和周郑寻之前说的没有区别,楼成梓和唐旧如已经无力回天了,现在就是看怎么把其他人摘出去。
以及想办法不要让楼成梓和唐旧如的事情闹得太大,不然综艺只怕是要被迫下线了。风程娱乐在《明星打工人》上面投入了太多资金,收视率下降还好说,如果综艺被勒令下架他们必然要面临广告方的起诉,那对现在的风程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会议进行期间,公关部时不时会过来报告最新情况。
“受害女生声称唐旧如的公司买通了学校领导,她在学校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在抑郁轻生后被迫转学,直到现在还没有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
“受害女生表示当年被唐旧如霸凌的对象不止一人……”
“网友扒出唐旧如公司老板为其继父。”
“楼成梓前助理爆料楼成梓曾性骚扰她,放出了两人协商的聊天记录。”
“《双面》剧组的工作人员放出了楼成梓在工作期间打骂道具师的录音。”
“楼成梓前相方的大粉爆了一些料……”
陆寒书只觉得心力交瘁。
风程娱乐大楼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位没有被邀请参加会议的高层拨通了一个电话,另一头离开就接了起来。
“大小姐,”高层压低声音报告道,“陆寒书已经怀疑公司高层有内鬼,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未能参加会议,我们的人全部不在里面。”
“可见他还没法确定是哪些人。”陆倦晖的声音含着笑意,“不清楚会议内容不要紧,按计划爆料就可以,如果陆寒书那里有什么特殊举动,你再通知我。”
“是。”高层说罢,陆倦晖就挂断了电话。
他从阴影里走出,一直来到公关部的办公室里,面对迎上来的工作人员,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一夜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夜都要漫长。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料爆出来。楼成梓和唐旧如之后,紧接着就爆出天王公司将普通作曲家投递的稿子冠以天王的名字,所谓的天才还高产不过是欺世盗名,又爆出天后在演唱会上假唱。男团成员刘尺出道前发在微博上的辱女言论被重新翻了出来反复鞭尸,体育明星不好好训练拿着纳税人的钱天天大鱼大肉花天酒地,男足名声再次挑战人类地花板。网红一姐卖小作坊化妆品导致多名女生烂脸,影后曲笙箫十块成本的衣服卖九百九十九块狂割粉丝韭菜。
网友们像被瓜淹没的猹一般不知所措。
【已经凌晨两点了,明天星期一还要上学,但是不敢睡觉,刷一下就是一条新猛料。】
【我震惊了,全员恶人。】
【我昨天还在说大家要对明星多一点宽容,要给他们悔改的机会。哈哈哈,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傻子。】
【粉丝更是崩溃了,为什么啊,就算是装为什么不装得更好一点,骗我们一辈子不好吗?】
【吃瓜已经快吃得麻木了,我现在就想知道风程娱乐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陆寒书也想知道。
他不是傻子,娱乐圈确实鱼龙混杂,但也不至于请一个一个有问题,八个嘉宾背后都有一点或大或小的腌臜事,他们能够凑到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是谁做的?他已经抓出了一部分陆夫人安插在风程娱乐的人,难道还有人藏得更深吗?可是陆夫人这么做,除了搞垮风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没了风程明镜集团也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她又没有儿子,他可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陆寒书百思不得其解。
各种消息从周日的晚上,一直放到了周一的上午。同时,《明星打工人》的官博也发出了一条新微博,表示《明星打工人》暂且下架,再次上架的时间还未确定。
有人直接就骂道:【就你们这个破烂节目别侮辱打工人了,永远下架吧!】
官博没有作出回应,风程娱乐也没有动静。包括陆寒书在内的高层们依旧坐在那间会议室里,一个个枯坐犹如腐朽的雕像。
他们主动放出那么一条微博,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丝体面,实际上在当天凌晨风程就接到了上面紧急传达下来的消息,《明星打工人》是被勒令下架的。
一夜未眠,对他们中许多人来说这恐怕是他们这辈子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不少人的电话这会儿还在响个不停,陆寒书沉默许久,说道:“事已至此,好好和广告商沟通吧。”
有的高层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想问风程还能不能存续。”陆寒书叹了一口气,“明镜集团会尽力支持风程。”
他起身离开会议室,不适感充斥了这具躯壳,陆寒书只觉得一夜过去,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就垮了。
一出门,便看见他留守在听风科技那边的助理匆匆忙忙跑上前来。
“陆董,听风那边出事了。”助理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陆寒书的心里,一瞬间就涌上来不好的预感。
“新季度的新品发布会上,听风科技的产品和那家公司完全重合,而且他们的性能要更好,价格要更低。”助理的声音都在发抖,“对,就是国外那家公司……”
陆寒书眼前顿时一黑。
技术上的争锋外人所知甚少,更多的人还是在关注娱乐方面的消息。
十来个小时过去了,网上的风波还未平息,热搜榜几乎被《明星打工人》的负面消息占据了,不断有新的路人发现这个离谱的综艺。
【昨天睡得早,今天醒来没多久,才看到热搜,给我看傻了都。这综艺真的,诸神黄昏,我只能说是诸神黄昏。】
【内娱有着如此人才,如何不亡啊!】
【其实这些人本来就有很多负面消息啊,不过以前都被资本的力量压下来了,这次压不住咯!】
【《明星打工人》惹上谁了啊,这绝对是被搞了!】
【就是被搞了我也要说那人搞得好,毕竟事情是他们实打实做出来的,把柄可都是他们自己递给别人的。】
【哈哈哈,还好我没有看。】
【呜呜呜,我看了,还在第二期播出后给那些人渣说了话,现在只有《人生行路》能带给我一丝安慰。】
【对哦,《人生行路》现在应该开播了,还是林导的综艺好!】
【和《明星打工人》相比,《人生行路》简直是一股清流。】
两部同时期播出的综艺下意识被网友们列为对照组,此时此刻,兀自岁月静好的《人生行路》又给已然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明星打工人》踩了一脚。
早上八点,《人生行路》准时开播。
林闻溪第一个出现在镜头前,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观众们早上好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起床了呢?还在上班上学的观众可不要摸鱼,每一期节目我们都会全程录播,请大家在业余时间观看。”
有弹幕说道:【林导今天开播好晚哦。】
“总不能每天都从起床开播吧,今天我们是吃完早饭以后开播的。”林闻溪说道,“这是我们正式来到抚远的第四天,前三天的行程里,我们带着大家领略了黑瞎子岛的湿地风光,一起体验渔民出海捕鱼的生活,又去逛了热闹的东极鱼市,昨天还和大家前往鱼博馆,不仅看到了很多珍稀鱼类,还亲自潜入水中,与人工养殖的鲟鱼和鳇鱼亲密接触。今天我们不出远门,就在赫哲族的村落,跟赫哲族人学习制作他们的传统服饰——鱼皮衣!”
“当当当——”林闻溪手一挥,摄像机就根据她的指示移到了早已在院里坐成一排的赫哲族妇人们身上,她们还抬起手来挥了挥,向观众打了个招呼,“这就是我们特地请来的制衣师傅,今天嘉宾们会跟着这些赫哲族师傅,一对一学习制作鱼皮衣。”
林闻溪说着,提起了一件事先摆在身边的精美衣裙,鱼鳞留下的纹路清晰可见,上面还有许多简约大气的云纹水纹装饰,用的也是有着鱼鳞痕迹的材料。
“是的,这一件衣服所用的‘布料’,就是从大马哈鱼身上剥下来的鱼皮。”林闻溪说道,“今天晚上大家都要穿着一件自己制作的鱼皮衣参加赫哲族的篝火晚会,观众们可以前往《人生行路》的最新微博,给你认为能做出最好一件鱼皮衣的人投出一票!投票截至十点止,转发微博,我们还会挑出三位幸运网友寄出一件赫哲族老师傅制作的鱼皮衣!”
【买定离手,无奖竞猜啦!】
【立刻给枝枝投出一票,对枝枝的学习能力无条件信任!】
第54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3
嘉宾靠抽签抽得她们对应的老师, 乔枝抽到了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是位名叫葛霜,瞧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乔枝去往她家的院子做衣服时, 葛霜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手艺要比村里别的会做鱼皮衣的姨姨婶婶差一些, 您可千万不要介意。”
在路上的时候, 葛霜就给乔枝简单讲了讲制作鱼皮衣的流程。乔枝听完后若有所思道:“如果鱼皮全部自己鞣制的话,一天做不出一件衣服。”
葛霜有些惊讶,没想到乔枝光靠听就意识到了这点:“只要鞣制一张,体验过这个流程就好了, 缝制的鱼皮我们另有准备。”
今天是个大晴天,上午八九点天光正好,明媚而不刺眼。葛霜家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木槌床、木棰等一应鞣制鱼皮时要用到的工具,看到节目组进来后,葛霜的女儿又抱来了两条十几斤重的大马哈鱼。
嘉宾确实没有剧本,但是这些制衣师傅林导事先交代了一下流程, 这一赫哲族村落主要的两个产业就是捕鱼业和旅游业,经常向游客们介绍怎么制作鱼皮衣的葛霜面对镜头也不怯场, 适时给观众们介绍道:“大马哈鱼的体型比较大,鱼皮结实, 纹理也比较漂亮, 可以说是最方便用来做衣服的鱼了。但是大马哈鱼现在比较珍贵, 而一件鱼皮衣要用到几十条鱼,不过黑龙江里的鱼几乎都可以用来做衣服,我们会用别的鱼类来替代,只会在一些有特殊意义的衣服上, 选择全部用大马哈鱼的鱼皮。”
葛霜取来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比如我手上这件是我结婚时候穿的,鱼皮全部来自大马哈鱼, 待会儿乔老师就制作一件类似款式的衣服吧。”
一条条弹幕飘过:【芜湖,是婚服诶。】
乔枝恰好也问了出来:“我也做一件结婚时候穿的鱼皮衣吗?”
葛霜笑着摇了摇头:“具体用在什么场合,主要还是衣服上的纹饰决定的,像我手中这件绣的就是生命树,乔老师绣普通的云纹和水纹就好了,毕竟这是晚上篝火晚会的时候穿的。”
有弹幕怂恿道:【要是枝枝和朝颜都绣有生命树的,那篝火晚会是不是立刻变成婚礼现场?】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到现在的弹幕。
已经死去的大马哈鱼被葛霜女儿放在了一块平整的木板上,乔枝和葛霜并排坐着,葛霜递给了她一把锋利的木刀:“鱼是昨天刚捕,今早刚杀的,现在还新鲜着,铁刀容易弄坏鱼皮,传统的做法就是用木刀。我先剥一面给你示范一下。”
乔枝认真看着葛霜的动作,当葛霜手里的木刀在鱼身上滑动时,她握着刀的手也在虚空中比画了几下,和葛霜的动作分毫不差。
木刀在大马哈鱼的身侧刺入,一下一下划出一道平整的划痕,葛霜自刀口处掀起鱼皮的一角,慢慢将这一面的鱼皮整张剥了下来。
“你来试试,我给你看着。”葛霜对乔枝说道。
乔枝点了点头,一手按着鱼身,一手木刀刺入鱼的侧线,她的动作很快,没有迟疑,没有对着鱼身比画半天,完全不似一个第一次学着剥鱼皮的人。顺着鱼的肌理,木刀流畅地划过,几下就划出了一道平整的切开。
乔枝已经将葛霜方才的动作和要点全数记在心里,划好几道口子后就开始剥皮,力道恰到好处,一张完整鱼皮不出片刻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葛霜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她看着乔枝,是想在乔枝动作出错的时候及时纠正的,然而乔枝根本没有什么能挑出错误的地方,这张鱼皮平整完好得,她的手艺也就这样了。
葛霜看傻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何尝不是。
【真的假的,这么丝滑?】
【难道我想得复杂了,其实鱼皮很好剥的吗?有没有从其他直播间来的人说说别人剥得怎么样。】
【林导半天不下刀,还在盯着鱼侧看呢。】
【段老师下刀了,下得太快,她的师傅拦都拦不住,撕下了半个巴掌大的一块鱼皮。】
节目组的摄影师只有四个,今天又分作八组一对一教学,是以摄像机不会一直对准一个人拍,只说目前拍到的乔枝、林闻溪、段容还有秦老师四人,乔枝的进度一骑绝尘。
节目组发给嘉宾们体验制皮流程的这条大马哈鱼,一面是给嘉宾练手的,另一面才是给她们鞣制的,但是乔枝完全跳过了练手的阶段,轻而易举将两面鱼皮都剥了出来。
“乔老师?”葛霜的语气有点飘忽,“您以前剥过鱼皮吗?”
她感觉到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乔枝能剥得这么平整,和刀法有很大的关系。很多人鱼皮剥不好,是因为他下刀的时候就错了,错误的开头往往引向错误的结果,而乔枝完全是顺着鱼皮的纹理切开的鱼身,之后剥皮的过程亦如庖丁解牛。
乔枝摇摇头。
实际上也就最近要准备全鱼宴的缘故,她接触鱼接触得多了一些。不过在了解了鱼的身体结构以后,剥皮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姐妹们,微博投票还没结束,懂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开播不到一小时,但我已经看到了结果。】
【我错了,我之前怀疑有人深藏不露能赢过枝枝,这世界上还有枝枝学不会的事吗?】
【乔枝你坐评委席吧,给别人一点机会。】
乔枝剥下的两张鱼皮和葛霜剥的放在了一起,光看结果根本看不出来哪张是哪个人剥的,谁才是赫哲族的制衣师傅。
“接下来我们要把鱼皮鞣制成可以做衣服的布料。”葛霜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继续说道,“没有经过鞣制的鱼皮是很脆弱的,轻松就能撕破,但是在熟制之后却能兼具弹性和韧性,成为适合抵御寒冷,抗湿防潮的布料。一张鱼皮的熟制需要经历漫长的过程,由于时间有限,待会儿我们只体验一下鞣制的过程,缝制鱼皮衣的时候则使用已经鞣制好的鱼皮。”
葛霜带领着乔枝体验了许多种鞣制鱼皮的办法。
实际上她这院里的设备虽然齐全,但在计划中只打算用上一两件,毕竟对一个初学者来说,想要全部体验一遍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而今晚她们就要穿着自制的鱼皮衣去参加篝火晚会,必须给缝制环节留出足够的时间。然而乔枝的学习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葛霜了预料,她也就适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什么在木槌床上用木斧捶打鱼皮,什么木铡刀和葛霜合作两人一起鞣制鱼皮,乔枝都能轻松上手。
一应流程体验下来,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摄影师已经跑别处直播去了,葛霜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着乔枝说道:“歇一歇吧,到午饭的时间了。林导可交代了我们,一人领去一个做徒弟,中午得管饭,可不能饿着你们。”
葛霜家是个三口小家庭,她的丈夫今日出海捕鱼了,午饭也在海上解决,得傍晚才回来。因此家中只有葛霜和她女儿两人,不过今天还多了一个乔枝。
来到餐厅的时候,名叫葛琴的小姑娘已经把午饭摆上了桌,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去偷眼去瞧乔枝。乔枝其实挺早就注意到了,在她跟着葛霜学习鞣制鱼皮的时候,葛琴总是躲在房门后头,打开一道门缝偷偷看着她。
饭吃到一半,葛霜伸出筷子用尾端轻轻敲了葛琴的脑袋一下:“想说什么直接说,有什么好害臊的。”
在妈妈的鼓励下,还在读初中的女孩眼睛亮亮地看着乔枝:“枝枝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签名吗?可以合照吗?”
乔枝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赫哲族村落要比她以前去过的其他地方更加与世隔绝,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放在外头也是个“有点名气”的明星。
葛琴欢呼了一声,午饭结束后立刻抱着心爱的笔记本和手机来找乔枝。
合影完,签名完,趁着葛霜不在,葛琴小声问乔枝:“枝枝,你和朝颜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乔枝:“……”
她很想继续回答只是朋友的,但是她这么说你真的会信吗?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缝制鱼皮衣。
“这个是鱼骨针,用的鳌花鱼的肋骨刺,这个是鱼皮线,是将胖头鱼的鱼皮切成长条以后制成的。”葛霜一边说着,一边将比寻常丝线更粗一些的鱼皮线细端穿入针孔之中,“一身鱼皮衣,它的任何一处都可以来自鱼的身上,不过现在很少这样了,针线不再是什么贵重物品,一件棉布衣服不仅柔软美观,价格也要比一身鱼皮衣更加便宜。平时我们穿的衣裳,其实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许多族人仍旧从小学习制作鱼皮衣的技术,在一生中最重要的场合,我们也会穿上一件鱼皮衣。”
随着时代的变化和文化的交融,许多民俗已经掩埋在历史长河里,但还有一些独属于一个民族的东西被传承了下来。
乔枝捻起鱼骨针,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到类似物什,摆在眼前桌案上的,赫哲族人鞣制好的几十张鱼皮十分珍贵,乔枝想了想,还是先跟葛霜要了一些不要的碎布,试着缝了缝它们,心里有底后,才开始动手缝制鱼皮。
葛霜也在边上动手做一件鱼皮衣,看大小是给她的女儿的。瞧见乔枝的进度,葛霜由衷说道:“你学得真快,要是我当初有着悟性,我妈可得把我从早上夸到晚上。”
乔枝无声笑了笑。
她先将鱼皮根据色泽和纹理简单拼了拼,粗略看出个拼接好的效果以后,才正式开始缝制。针线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留下的一串针脚细密稳固,惹得葛霜又是连连惊叹。
“我本来还想着做云纹和水纹会简单一点,看你做得这么快,要不要试些复杂的图案,”摄像机这会儿在别的嘉宾那,葛霜也放开了和乔枝玩笑道,“比如说赫哲族的生命树。”
乔枝赶忙摇了摇头:“这样的衣服是结婚的时候才能穿的吧。”
“没事的,我同你们导演商量商量,我借普通的衣服给你晚会时候穿,你把衣服留着,等到结婚的时候再穿上,这不比别人的婚纱特别多了?”葛霜撺掇道。
乔枝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对外头的事情,其实不是很了解。”葛霜感慨道,“不过你们明星,好像很多都是不能结婚的吧?”
“偶像确实不可以谈恋爱,演员的话,其实没有这个说法。”乔枝想了想,“很多演员到了年纪以后,还是会成家,有一些演员会谈恋爱,但是不会结婚,特别一点的还有像段老师这样,是离婚以后才出来当演员的。”
“那乔老师属于哪一种?”葛霜问道。
“我啊……”乔枝喃喃道,“应该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
她扭头对上了葛霜有些茫然的神情,说道:“恋情和婚姻,应该是要以爱情作为基础的吧,但我还不太清楚爱情是什么。”
乔枝对爱情的了解,基本来自这个世界的影视作品,和这两个世界任务资料里男女主的羁绊拉扯,花梦曦对苏翘那把乔枝震惊到精神恍惚的强吻可能也算……总之,光看这些乔枝完全没法设身处地,推人及己,幻想出情爱的确切轮廓来。
葛霜四下张望,确定摄像机没有去而复返后,凑近了乔枝说道:“你别见我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其实只是年纪到了后根据长辈的安排成家,我也没弄懂那应该是个什么东西。”
婚姻内外的人,都未能看明人世的姻缘。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系统小声道:【系统也不懂哦。】
乔枝怀着一分遐思,低头继续缝起鱼皮衣来。
在太阳大半沉入水下,江面只余几缕余晖的傍晚,《人生行路》一行人与十几个赫哲族的村民在岸边会合。
嘉宾们相互之间指指点点。
“你这是什么穿搭啊,乞丐装吗?”
“你还说我,你这针脚疏得都可以当破洞装了!”
几个女人笑得七扭八歪贴在一起。
乔枝和穿着一身勉强算得上齐整的鱼皮衣的朝颜站在一起,两人背江而站,身后就是下坠的夕阳。
【在这一群人当中,枝枝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叹气,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段老师你怎么回事!你当年练至炉火纯青的家庭主妇技能里面不包含缝纫吗(恨铁不成钢地摇晃)】
【如果朝颜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的话,小胜,可惜她和乔枝在一起,就显得一败涂地。】
【强烈建议节目组以后类似的环节一律送乔枝去评委席。】
太阳很快便彻底落山,天空彻底黑了下来,浮现出微弱的星子。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但篝火已经点燃,篝火上烤着的不只有刚捕上来的鲜鱼,还有白天被节目组剥完皮的大马哈鱼,可惜除了乔枝那条,还有朝颜那条出乎意料的剥面平整外,其他人的鱼鱼身都惨不忍睹。
【我又磕到了,连手艺都如出一辙,你们两个绝对有一腿!】
【打枪打得好,用刀用得好,但是缝衣服缝不来……朝颜你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人设啊!】
【同人文呢,你们快点来造谣一下!】
在赫哲族人的带领下,节目组的成员们围着篝火而坐,一边等待鱼烤熟,一边学着唱乌苏里船歌,有的赫哲族人在弹奏古老的乐器,也有人在敲击鼓面,与歌声相和。
直到篝火晚会进入尾声,悠长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环绕着篝火的舞蹈停下,载歌载舞,不知不觉间就是几个小时过去。篝火仍在噼啪作响,与刚点燃时看不出分别,但火堆旁散落着不少吃剩的鱼骨,一弯明月也升上了高空。
林闻溪看了一眼时间,对着镜头说道:“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时间不早了,大家快点上床休息吧。这是我们在抚远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中午全鱼宴,欢迎大家来看嘉宾们这些天来苦练厨艺的成果!”
弹幕里一片不舍的声音。
直播已经结束,但是篝火晚会还未彻底进入尾声,有人还围坐在篝火边继续烤剩下的鱼,有的人已经沿着江岸走出很远。
林闻溪对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大声喊道:“段容,你去哪!”
段容同样大声回她:“散步!消食!”
段容是还能看得见人影的,但是有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沿着江岸走了许久,乔枝终于在一片布满礁石的水域停下,她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坐在上头,又让出空位给朝颜。
晚会进行到后半段,朝颜提出和乔枝单独走走,乔枝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
“我在剪云纹的时候,葛霜姐还在怂恿我剪生命树,”乔枝继续跟朝颜聊着先前没有说完的话,“对了,你知道鱼皮衣里生命树是什么意思吗?”
皎洁月辉下,朝颜一扭头就可以看见乔枝明净的侧脸。
她的头发有些乱了,编起的长发垂在脑后,不少发丝跑了出来,应该是被赫哲族妇人们带着跳舞的时候弄乱的,不过起床时她拜托自己递给她的那条青色发带,还好好地编在辫子里。乔枝穿在无袖的鱼皮外衣里头的也是一条青色的长袖裙子,同样大气简约的剪裁和鱼皮衣出了奇的契合,简直浑然一体。
其他人身上自制的粗糙鱼皮衣达成的似乎只有喜剧效果,但乔枝却恍若江河里来的神灵。
月色如水,江面波光粼粼,乔枝的眼波中映着水光与月光。
“知道,”朝颜说道,“‘树服一件托生死’,婚时穿一次,死后穿一次。”
这是教她制衣的那位赫哲族人告诉她的话。
乔枝笑道:“葛霜姐倒是没和我说这么细。”
朝颜问道:“你们还聊了什么?”
吹着江风,乔枝慢吞吞地将那些她和葛霜有关情爱的粗略讨论转述给了朝颜,她声音与笑容清缓,犹如此刻江上的风一样。
“好难想明白啊,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乔枝双手撑在石面上,垂下的脚一晃一晃,“虽然类似的桥段其实已经演过很多次——在学校组织的话剧里。”
乔枝语气忽地一变,一段台词自然而然就念了出来:“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我的心并没有死;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要我了,又不要我了……”
朝颜轻声道:“《雷雨》,繁漪。”
仿若泣血的声线又变了,乔枝喃喃道:“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
朝颜说道:“朱丽叶。”
话剧里的情与爱,似乎总是太过激烈,乔枝难以拂去世人对它的修饰,看到它在寻常人世间的模样。
乔枝只是随意与朝颜谈起了一个与爱情有关的议题,在她看来,它与其他任何一个她与朝颜聊天时的话题没有两样,却不知她说起这些,会在听者的心海搅起多大的风浪。
“也许,是这样一种感觉。”
夜晚的人,与白天的人或许不是同一个,清醒的人迷醉,沉醉的人顿悟,给予胆怯的人勇敢,又让踟蹰不前的人迈进一步。
朝颜抓住乔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朝颜凝视着乔枝的眼睛,那双洒满了清辉的眼睛,自己却由于背对着月亮,与那浓稠到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感眼中黑沉沉一片。
“每次我看着你的时候,每次我想着你的时候,心上就会涌现出的感觉。”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潮来潮往的江水说不清,亘古照拂人间的明月说不清,万般文字,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都无法道清俗世的情爱姻缘。
但它却在每一个陷入深恋之人的心跳里。
第55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4
乔枝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了。
朝颜的目光, 烫得她下意识想要闪躲,她的神情明明算得上平静,可是眼中的感情却仿若火焰一般要燎到自己身上。乔枝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的, 但是努力了几次也没有笑出来, 最后轻声问了句:“你是在开玩笑吗?”
朝颜不闪不避:“不是。”
一切言语, 发自肺腑。
乔枝默默挣开了朝颜的手,跳下礁石。
她听见了背后鞋底踩在沙砾上发出的脚步声,是朝颜跟了上来,乔枝微微驻足, 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请让我一个人想一会儿吧。”
朝颜没有再跟着她。
乔枝走回原处,才发现篝火已经要熄灭了,树枝被烧成黑色的炭,零星火光藏在其中。微弱的火焰跳动着,只能照亮小片区域,好似随时会在夜风中熄灭。
大部分人已经离开, 估计是回了住处,只是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原地。有人看见乔枝后喊了她一声:“乔枝老师, 林导让你们快点儿回去,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乔枝点了点头。
那人又问道:“您有看到朝颜老师吗?”
“应该在后面。”乔枝简单答道, 很快就走开了去, 她现在心乱如麻, 尤其是在听到朝颜这个名字的时候,思绪更是像要打成了死结。
脑子里无法清晰规划出走过的路线,系统死机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始做起导航,乔枝靠着系统在脑中不时想起的左转右拐指挥回到了她在赫哲族村落的住处。
快要进门时她步子却是一拐, 拐去了离得最远的那栋民居,找准地方后嘭嘭嘭拍响了林闻溪的房门。
林闻溪不开门她就接着拍,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终于传来脚步声,裹着浴巾的林闻溪匆匆忙忙打开房门,看到外头站着的是乔枝后不由得一愣:“我还说是谁在扰民,怎么是你?”
乔枝可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不稳重的举动的人。
乔枝面无表情道:“我要换房间。”
林闻溪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住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就要换了?”
乔枝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不给我换房间,我就跳江。”
林闻溪闻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和朝颜吵架啦?发生什么事了?”
乔枝声音冷酷:“知道的人会被我暗杀。”
她的态度极其坚决,林闻溪最后只得无奈地妥协了:“好吧好吧。不过你要是真跟朝颜闹了矛盾,换过去的人也尴尬。这样吧,我给你在赫哲族的民宿临时开一间房,你看怎么样?”
“行。”乔枝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她无所谓住在哪里,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住,反正只要不是和朝颜继续睡在一张床上就好了。
乔枝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内心早已乱得无以复加,不知道逮着系统问了多少次:【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啊,难道只有我是真正的直女吗?!】
想到自己前几天还在因为被网友们的评论影响到想七想八而羞愧,认为自己要向朝颜靠拢,以平常心对待网上的绯闻,乔枝就想回去指着自己的脑袋骂道笨蛋笨蛋。
【朝颜,我真是信错你了!】乔枝在心里说道。
系统很想告诉宿主这些话对着自己说是没有意义的,得对着朝颜本人说才有用,但是它理解了乔枝因为内心极度混乱抓着系统发疯的行为,只说道:【宿主,民宿到了。】
“民宿到了。”林闻溪也这般说道,看了一眼乔枝手上拎着的小包,“你就带这么一点东西吗?”
不久前她还陪着乔枝回了房间一趟,最后乔枝只带了这么一些东西走。
乔枝点了下头,主要是她怕自己待太久朝颜就回来了,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朝颜,所以只胡乱往包里塞了一些换洗衣物。
林闻溪感觉乔枝现在似乎没多少自理能力,就带着她去前台开好房间,又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一路安排妥当。
离开前,林闻溪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真的闹了矛盾,还是好好和朝颜说开吧,逃避是没有用的。朝颜也是好孩子,我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前头乔枝一声不吭,直到林闻溪说完以后才道:“没有吵架。”
“哦,没有吵架,”林闻溪睨了她一眼,“但是闹到要分房睡了。”
乔枝这次没有说话了。
林闻溪嘟嘟囔囔道:“我是真看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
“网上不是都说我们在谈恋爱吗?”乔枝说道。
“网上的话我一般是不太信的,但你们两个好像真的有那么点意思。”林闻溪仔细端详着乔枝,“你心里头在想什么,我一直看不太透,但朝颜还是挺明显的,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
……有那么明显吗?
乔枝腹诽道。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出来?
乔枝没心情就此事再和林闻溪谈论下去了,很快就送走了她,在离开前林闻溪扒着门框艰难地留下了一句:“趁着还能面对面要说清啊,明天可就要各回各家了,下次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房间的隔音很好。
世界清静了。
乔枝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在床上呆坐好一会儿以后,才去洗了个澡。民宿的热水储备有限,她想磨蹭都磨蹭不了多久,很快就得从浴室里出来,啪唧一下任由自己倒在床上。
乔枝在床上翻了个身,双臂支撑在床榻上,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看着天上的明月发呆。
她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直到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肩头,乔枝才记起来她忘记把头发吹干了。
自从第一次默认了这件事,这几天晚上头发全是朝颜给她吹的,乔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行为似乎太亲密了,可她当时是真的没有多想。
乔枝不肯承认朝颜一点一点走到告白这个地步,其中她的迟钝可能也有一分责任,蛮横不讲理地表示反正都是朝颜的错。
同样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
乔枝猜到是谁会这样频繁地找她,不肯去看。
【宿主,女主一直在找你。】
直到系统这么说了,乔枝还是不去拿手机,只别别扭扭道:【那你转述一下吧。】
【好哦。】系统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转述道,【可能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但是于我而言,喜欢你是一件十分漫长的事了,久到要追溯到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我觉得我好像已经认识了你很久,虽然没有足够的记忆来佐证这个想法,但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如果那天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我对你一见钟情。】
乔枝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发丝下,耳尖微微红了一点。
系统继续转述:【我想过用更温和一点的办法让你慢慢接受我,每一次见面,我都在想着怎么慢慢推进这件事。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个撕开一角的最好时间,但不后悔把心意告诉你。】
【你不用立刻答应我,只是如果你不反感的话,可以允许我继续追求你吗?】
乔枝直接说出了声:“她发来的消息里都是这些吗?”
乔枝觉得不能让系统说下去了,觉得这些话从系统嘴里说出来比自己去看更让人羞耻。
系统赶紧把消息拉到最下头。
【额,还有……明天的行程比较赶,如果今晚不收拾的话可能赶不上飞机,我把你散在外面的东西收在一起了,明天你直接装进行李箱就好。】
乔枝整张脸都要埋进枕头中了,慢慢冒出来一句:“……哦。”
系统接着道:【晚安,记得吹干头发再睡觉。】
消息到这里就截止了。
乔枝脸朝下躺尸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爬到床头柜边找出了里面的吹风机,吹干头发后又慢慢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
过去的这几天,每个早上她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和朝颜抱在一起。乔枝知道自己平时的睡姿很规矩,但以前她也没和别人睡一张床过,就怀疑自己睡姿改变是因为边上有人的缘故,但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原来的猜测了。
该不会是朝颜晚上色心大爆发,趁她睡熟故意抱着她的吧?
啧。
这对乔枝来说是太混乱的一个晚上,但她依旧安稳地睡着了。
系统有时候真的觉得,宿主入睡的速度和它关机一样快,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天赋。
直到次日,乔枝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朝颜。
她想起了林闻溪对她说的话——逃避是没有用的。
乔枝不服气地想怎么就没有用了,逃避能让她安心一点啊!相比面对告白带来的大风大浪,乔枝选择自欺欺人。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节目组和嘉宾们一起做了一大桌全鱼宴,请招待过她们的尤氏一家共同用餐。今日的直播只有半天,中午的全鱼宴结束,也代表着这趟抚远之旅画上了句点,嘉宾们一一和观众道别,和一些弹幕互动以后,有的人打算在抚远再玩几天,有的人各自踏上归家的行程。
乔枝很想当作自己从未听到过朝颜的告白,和平常一样与朝颜相处,可是这终归是不可能做到的。做饭的时候她频频往林闻溪和段容那边凑,拉着廖明湘也好,反正就是要避开朝颜。乔枝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过去和朝颜委实亲密得超过了一般朋友的边界,以至于她心里一有异样,观众们就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枝枝今天都不和朝颜贴贴了,是吵架了吗?】
【虽然是唯粉,但是现在并不觉得高兴。其实枝枝谈恋爱没事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乔枝只能当做没有看到这些弹幕,挑不涉及朝颜的互动了。
虽然已经尽量避免单独和朝颜待在一起,但是回房拿行李还是不可避免地同朝颜共处一室。
乔枝一言不发,埋头往行李箱中塞那些已经被朝颜整理好的行李。朝颜在她身边蹲下,轻声道:“枝枝是在躲着我吗?”
乔枝拿着行李的手顿了一下。
有一会儿后,她才说道:“你不能那么叫我,我年纪比你大。”
“哦,”朝颜的语气一点悔过的诚意都没有,“乔枝老师,乔枝学姐……”
好端端的称呼,愣是被她念得缠绵悱恻。
乔枝一拉行李箱拉链,飞快地跑掉了。
乔枝起初还在庆幸朝颜没有跟上来,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抚远就这么几条航线,嘉宾们来的时候可能还有先后顺序,但是走的时候基本坐同一航班回北京。乔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机票是和朝颜一起买的,甚至由于把个人信息发给了朝颜由她一起订机票,两个人还是连座票。
朝颜笑意盈盈地跟在乔枝身后取出了机票,安检时还帮她托了下行李箱。
乔枝:“……”
四个多小时的航程,乔枝如坐针毡,一下飞机她就忙不迭地跑了,身后传来朝颜的声音:“乔枝老师,不一起回校吗?”
呵。
乔枝举起手挥了挥,觉得扳回了一城:“我转机,你自己回校吧。”
听出乔枝语气里暗含的得意,朝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借此和朝颜暂且分开其实是意外收获,这张机票乔枝在出发前就订下了,是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节目一结束她就立刻去往自己开在国外的公司,策应国内陆倦晖在明镜集团内部的动作。
乔枝亲自坐镇后,外部攻势的猛烈程度顿时上了一个层次,陆倦晖感受到的压力顿时轻了许多。
她没有因此懈怠,而是乘胜追击,并且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明镜集团内部一片哗然。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近日针对明镜集团的牵头人不是国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希尔女士,也不是为了报复陆寒书不惜损人不利己的陆夫人,而是陆家这位默默无闻,都快被他们遗忘陆家还有这么一个孩子的陆倦晖。
“我争夺家产?”面对以陆寒书为首的质问声音,陆倦晖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你们都忘记了一件事,陆寒书是老董事长的私生子,而我才是老董事长的婚生女。不是我在争夺家产,是陆寒书在窃取陆家的家产。”
有人下意识道:“可是,无论是不是婚生,董事长的位子能者居之……”
陆倦晖道:“我现在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能者居之,但是从未给过她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上任董事长起初指望着明媒正娶的妻子能够再给他生一个儿子,在妻子无法再次生育后又立刻接回私生子,无论在哪个阶段,他都没想过女儿也有家业的继承权。
陆倦晖在最初会埋怨父亲不给自己机会,甚至会幻想有一天能得到来自父亲的青眼,最可笑的是她年少时竟然还想过陆寒书会不会为自己私生子入主陆家的行为感到羞愧。但二十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明白这些从小到大,都靠着自己的性别得到高人一等地位的人,世界里根本不会诞生他们应该和世上另一半人受到平等对待的思想,她若是想到得到什么东西,绝不可指望既得利益者的幡然醒悟。
陆倦晖毫不留情地掀起了明镜集团的内乱,行动之狠厉让商海浮沉多年的老董事长都感到心惊。
“寒书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像仇敌一样针对他?”饭桌上,老董事长语气严厉地呵斥道。
说起来有点搞笑,陆倦晖和陆寒书在明镜集团斗得你死我活,每到周末的晚上却得回同一个家吃饭。
“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要帮他,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要让着他。”陆倦晖放下筷子,对着陆寒书鼓掌,“哇,原来一个人可以得到这么多来自家庭的关爱啊。”
老董事长用力一甩筷子,吼道:“你妈就是这么教你阴阳怪气地说话的吗?!”
嘭的一声巨响。
陆倦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老董事长:“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你手头的股份可是全给你的好儿子了,我和他怎么斗,你个两手空空的配在这里指指点点?”
陆倦晖角度找得太清奇,老董事长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气得险些当场撅过去。
周围的佣人们噤若寒蝉,她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去在老宅里如幽灵人一般的大小姐,竟然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虽然确实有着一定血缘关系,但是陆倦晖和陆寒书简直像是一对不死不休的死敌。
老董事长自然是全力支持陆寒书,可是就如陆倦晖所说,他已经把手头的股份全部给了陆寒书,此时的他在明镜集团早已不复曾经的威望,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而陆寒书在上台之后,大幅改革了明镜集团的产业结构,老董事长在位时主要发展的实业在集团内部逐渐边缘化,取而代之的是陆寒书一手把控的听风科技和风程娱乐。这一发展方向的选择自然不能算错,高新技术产业和娱乐业的前途同样光明,但前提是陆寒书没有遇到乔枝。
陆倦晖是少有的知道乔枝背后身份的人。
乔枝以希尔女士这一假身份创建的公司在技术方面自建立之初就一直压着听风打,这几年听风出一个新产品乔枝就出一个高配版,已经连续亏损多年。风程娱乐在经历连年颓势后,陆倦晖终于借着在《明星打工人》上的操作将风程也废了。当陆寒书失去左膀右臂,终于想到明镜集团其他被他边缘化的产业后,才发现这些产业已经被陆倦晖母女二人渗透成了筛子。
多年积累一朝喷发。
人总是更爱用亲信,陆寒书这些年也更加信任听风和风程,重心全部放在了这两家公司上面,以至于没能稳固好老董事长传给他的偌大集团。以前是没冒出第二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人,这些产业表面上才归属了他,陆倦晖站出来并且彰显出自己的实力后,那些中间地带的产业纷纷动摇站位。
最开始陆寒书手里的产业占据上风,但是在陆倦晖联合乔枝,陆夫人联合她的娘家后,那些暂且归顺陆寒书的公司突然间意识到,好像对面的力量更大啊。
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高层们陆陆续续倒戈了。
在这一年的春节前夕,漫长的拉锯战终于结束了。
此时孤立无援的陆寒书被迫退位,陆倦晖正式上任明镜集团董事长。
就职明镜集团董事长的那一天,陆倦晖笑容温婉地送走了一脸颓丧的陆寒书,现在见到她的人绝对不会以为她是过去那个温顺寡言的陆大小姐了。会议开了一整日,一场连着一场,直到晚上回到已经属于她的陆家老宅中,陆倦晖才抽出空来给乔枝打电话。
“真的不需要报答你吗?”陆倦晖不死心地问她。
乔枝一边机械地签署几份已经无需多看的文件,一边说道:“不是已经订下双方合作的合同了吗?”
陆倦晖道:“你要是只想要合作哪需要大费周章让陆董事长换人,直接找陆寒书他还会不和你合作?”
在技术造成了碾压的时候,一些商战手段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听风科技不似风程娱乐,它的经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实在追不上乔枝手中的技术。
“那你就当我和陆寒书有仇吧。”各种原因乔枝也没法解释。
唉,都是系统的任务啊。
“说起来,”陆倦晖突然道,“我最近看了一些花边新闻,你是不是和那位朝颜小姐闹矛盾了啊?”
乔枝:“……你还是太闲了。”
夺位之战怎么就没忙死你呢,让你还有空刷这些花边新闻。
“你就让我报答报答你吧。这样,我帮你把朝颜给包了,让你狠狠拿捏她!”陆倦晖的语气跃跃欲试。
乔枝确定了这人打她电话半点正经事都没有,估计是成功上位太闲了,特地来找她乐子的。
乔枝直接挂断了电话。
眼看着手中的文件签署完了,乔枝立刻打格蕾丝电话让她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都怪陆倦晖又提到了朝颜,她得做好多好多工作才能把朝颜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乔枝的逃避计划持续到了今日,眼见着又持续到地久天长的趋势。
没过一会儿,格蕾丝出现在了办公室内,但是手里端着的不是文件而是咖啡和甜点,格蕾丝告诉她:“您已经把未来半个月的工作都做完了。”
吃点东西歇歇去吧。
乔枝气鼓鼓地窝在柔软的办公椅里,掏出手机给自己寻找一个骚扰对象。
最上面的朝颜,每天算准了时间找她嘘寒问暖,忽略掉。
《异诡真经》的导演,前段时间乔枝还被她叫着抽时间去路演过。这部剧在国外大获成功,不出意外将是今年的全球第一爆剧。国内其实也很火,只可惜没过审,观众们只能和它在网盘里见,名义上的热度第一还是十月初上线的,朝颜的《山村教师》。
再下面的是班主任……额乔枝都快忘记自己还在读研了,也忽略掉。
乔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闻溪的头像上。
上个月《人生行路》第二期开播了,只是当时她实在抽不出时间回国,所以第二期她未能到场,要不现在找下林导,问问她第三期的安排?
乔枝还没来得及点进林闻溪的头像,来自林导的消息先冒了出来。
林闻溪:拍电影不?
乔枝坐正了一些:什么电影?
林闻溪回道:《返乡》2.0。
第56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5
林闻溪说的《返乡》2.0无疑是戏称, 不过她游历各地三年多后写出的剧本,与她二十多年前拍的第一部电影短片确实有一定相似之处。
乔枝看都没看林闻溪发来的文档,就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拍”字, 立时让格蕾丝给自己定了回国的机票。直至坐上飞机, 她才有功夫打开剧本看了起来。
剧本不长, 拍成电影应当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其精神内核延续了林闻溪一贯的风格。片中人物众多,但是显而易见林闻溪没打算全部采用专业演员,除了乔枝这个角色, 大部分配角她都打算让拍摄当地的群众饰演。《返乡》拍摄了林闻溪在当年感受到的,甚至延续至今,以农村为代表的女性自古以来的困境,二十多年漫长时光过去,在各种思潮涌动的如今,林闻溪显然有了新的体悟。
乔枝和林闻溪在北京会合。
见面后两人没多废话, 直接坐林闻溪的车南下,穿越河北来到山西。路上乔枝问道:“林导是山西人吧?”
“对。”林闻溪点头, “这几年走了很多地方,但是兜兜转转, 想要拍摄的故事还是发生在故乡。”
拍出了《返乡》的林闻溪, 对家乡的情感显然是复杂的, 但迄今她职业生涯的一头一尾,却都上演在这个地方。
高速公路有些拥挤,无数车辆飞驰而过。虽然春运的大潮还未彻底到来,如今不过是前奏, 但随着近段时间各单位陆续放假,高速也变得热闹起来。
林闻溪打开了车上的广播电台当做背景音, 在喜气洋洋的bgm的衬托下,电台主持人说着的也是春节回家路上的各种注意事项。
“拍摄团队已经过去了。”林闻溪说道。
“这么着急?”乔枝随口道,“不过年了吗?”
林闻溪表示:“现在去拍氛围正好。”
新年的氛围,已经将虞荷村笼罩。
村内民居排列得十分密集,虞荷村在这片区域算是比较富裕的村子,许多人家的土楼都拆了重建,搭成十分具有新农村特色的高层自建房。不断往外扩建的外墙使得村中小径愈发狭窄,汽车只能开进村里的几条主干道,林闻溪带着乔枝在村委会前的空地停下,之后的道路就得自己走了。
一路上,乔枝看到许多人家都贴着喜气洋洋的红纸与窗花,农村烟花管制不如城里严格,不提地上随处可见的烟花爆竹碎屑,光是一路走过来乔枝就看到不少满村乱窜的小孩正在玩摔炮。声音或远或近地传到耳中,这几年春节都会直接飞国外在公司度过的乔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感受过过年的气氛。
今日是个大晴天,地上的积雪融了大半,但并不显得潮湿,北方的冬天总是干燥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室外倒也没有显得太冷,不过乔枝和林闻溪依旧里三层外三层拿大衣给自己裹着,直到来到租赁的民房里,直到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两人才把围巾和外套都脱了。
“这幢房子的主人在附近县城安了家,自从爹妈死后就不太回来了,平时这里有来打工的外地租客,前几天过年回家去了。剧组和双方都商量了一下,把房子租到十五,这以前我们得把村里的戏份全部拍完。”林闻溪四下张望,“时间比较紧——对了,屋子里租客的一些东西还留着,和他们谈过了,可以当做电影里的道具,不过平时尽量还是不要去碰。一二楼用来拍戏,三四五楼本来就没人租,压根还是毛坯房,我前段时间来简单装修了下,整个剧组都住在这三层。给了你分了三楼的房间,平时下楼拍戏的时候也方便点。”
林闻溪指了一个方位,又递给了乔枝一串钥匙。
乔枝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
“还有那。”林闻溪指着前方把寒风阻隔在外的窗玻璃,窗帘被拉至两侧,透过算不上明亮的窗玻璃能够看见前方一座相对低矮的楼房,“这是村里一户唐姓人家的祖屋,电影里主要的冲突情节就在这里拍。不过大过年的拍那些片段当地人觉得不是很吉利,所以让我们在除夕前赶紧先拍了。”
林闻溪拍了拍乔枝的肩:“任务艰巨啊。”
确实,任务相当艰巨。
被林闻溪这么一说乔枝都坐不住了,和林闻溪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去楼上找电影团队的其他成员。农村自建房的限制可比在城市里建房少了许多,而且楼房越高,在村里头就显得越有面子,是以家家户户哪怕自己不住,也要把房子往高了建。节目组租下的这栋民房在外头看着气派,实际上原先只有两层楼是有东西的,林闻溪到来以后的装修也确实是极其简陋的装修,乔枝进到自己的房间后一眼就看见了四面光秃秃的墙壁,与和墙壁一样画风的水泥地板。家具是没几件的,唯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炕啊暖气片啊想都不要想,连照明设备都是插电式的。
乔枝刚进去,就被房间里充斥的森寒气息冻得打了个哆嗦。
林闻溪掀开被子示意她往里看:“别怕,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电热毯。”
乔枝面无表情道:“你要是不特地准备一下,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要冻死了。”
她走到那只漆掉得七打八的木箱前,拨动着前面已经打开的小锁:“里面是什么?”
“你要穿的戏服。”林闻溪说道,“组里头就你一个正经演员,更衣室干脆就安排在你的房间了。你赶紧从里头选一件换上,换完跟我下楼去祖屋那里拍几条,要是找着状态了今天就开始。”
乔枝今天早上五点到的北京,时差都没调,不过飞机上她睡了一觉。一下飞机立刻就被林闻溪接走了,高速路上开了近六个小时,来到虞荷村又花了一点时间,此刻是下午一点,剧本都还没看过几遍的乔枝就被林闻溪推搡着去拍电影,时间安排紧凑成这样,世界上除了她估计也没几个人能跟得上林闻溪的节奏。
换成其他演员此刻只怕已经因为一时间接收太多信息懵了,但乔枝反而立刻进入了状态。她打开木箱,从乱糟糟堆叠在一起的衣服里抽出一件。飞机上她一边看剧本,一边就在脑海里塑造饰演的人物该是怎么一个形象,乔枝很快就搭出了一身衣服来。
哪怕还没有看到这几件衣服穿在乔枝身上的效果,但看到它们放在一起时的样子后林闻溪就连连点头:“感觉对了。”
乔枝跑去边上的更衣室将衣服换上。
等她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给人感觉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乔枝的穿衣风格偏向文艺风,衬衫半裙长外套这三件套可以一年从头穿到尾,哪怕是炎热的夏天,只要不是在室外,她也能让自己脖子以下除了手腕脚腕一点皮肤都不露。在衣着保守的同时,她在配色选择上一般会选择暖色调,以中和她身上冷淡的气质,不过也会避开正红一类过于热烈的颜色。
如果说原来的乔枝给人感觉更像一个学生的话,现在的乔枝活脱脱就是一个职场女性。她穿的不是干练的西装,而是一些风格更加保守,款式更加的老气的冬季衣服,学生对这些服装兴许敬谢不敏,但是在职场磨炼过一番的,被社会捶打过一番的人,却更乐意挑选这些不出彩但也挑不出错处的大众款式。
齐整的编发也被乔枝拆了开来,大波浪一直垂过腰身。
林闻溪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得剪掉一部分,最好再烫一下。”
这一头长发无疑是很美的,可是和片中人物的设定却不相符。林闻溪电影以外看见乔枝,几乎没见她不把头发编起来过,有时候甚至还会盘起来。众所周知头发编成辫子以后是会短上一截的,乔枝编起来以后长度和大多人相同的头发,解开后长得就比较少见了。
而且她显然没烫过也没染过,头发卷得有点乱,虽然这恰恰显出一丝不规则的美感,但影片中的于婉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行。”乔枝答应得很干脆,这倒是有点出乎林闻溪的意料。她看乔枝平时对编发那么执着,还以为乔枝对自己的头发会很宝贝。
不仅发型要处理一下,乔枝也不能素颜上阵。倒不是她长得不够漂亮,或者皮肤有什么瑕疵,反而就是因为她皮肤状态好到已经有点不现实了,才必须通过化妆处理下。
乔枝很快就被按在了化妆椅上。
虽然剧组里正经演员只有她一个,但是化妆师林闻溪却请了两个,一个给乔枝做头发的时候,一个就在前面给乔枝化妆。
“真的要剪吗?”化妆师碰着一捧如绸缎般稠丽顺滑的头发问道,乔枝没说什么,拿着剪刀的化妆师先心疼起来了。
“剪。”林闻溪言简意赅。
拍电影中的林闻溪和不拍电影时的林闻溪性格简直是两个人。
化妆师一号又是剪,又是卷,慢慢地也放开了,还提议道:“要不打薄一点吧,我们打工人哪有那么多头发的。”
林闻溪觉得不失为一条妙计,于是不久之后一个头发染成冷茶色,卷出规则的波浪,长度垂至胸前,虽然蓬松但是隐约能看见发量不怎么乐观的都市白领形象就诞生了。
化妆师二号此时也给乔枝化了妆,乔枝肤色被她调黑了几个度后,又被抹上一层粉。她的化妆技术可谓出神入化,显黑的那一层化得极其自然,要是没见过乔枝原来样子的,只怕会以为这就是她本身的肤色,但是后来抹上的那一层粉却特地留出一些破绽,好让乔枝呈现出一种用粉底调亮肤色,遮掩瑕疵的状态。
发型和肤色的改变是最明显的,眼睫和眉毛化妆师也另外做了修饰。乔枝本身的丽色被压了下去,一张妆容精致但难掩疲惫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成了。”化妆师顿时松了一口气,在乔枝神态的配合下,效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从化妆间离开以后,几个人和守在外面的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会合。有一部分人已经提前离开去祖屋那边搭设片场了,一部分人还在往来两地之间搬抬道具。
整个三层住的只有乔枝一人,在她的房间以外,就是化妆间,与堆积了满地的道具。
林闻溪不和她客气,乔枝也没有闲着,在林导的指挥下和化妆师她们各搬了一些道具前往片场。装有道具的箱子难免会在衣服上压出一些压痕,于是在到达祖屋的时候,乔枝的形象和剧本里的于婉又接近了一分。
林闻溪不是会轻率对待道具的人,她把可以用作戏服的衣服全部堆叠起来乱七八糟地塞在一只木箱里,自然有她的用意。
此时此刻,乔枝身上穿着的衣服既有木箱里压出来的褶皱,也有被道具箱子压出来的折痕。在一众穿着落伍款式羽绒服的村民中间,她这一身在大城市里显得有些保守的衣服被衬托得前卫起来,只是现在却乱得好像大闹过一场。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精神状态,乔枝——或者是于婉——在这一群人之间都显得格格不入。
看见林闻溪过来,一个村民在同乡的推搡下上前问道:“导演,现在就开拍不?”
林闻溪点头:“现在就拍。”
乔枝确实是今天才来,但是对于要拍的情节,村民们已经提前彩排过几次了。这些彩排甚至还是他们自发的,要是按林闻溪的说法,这些村民都上了年纪,要拍的情节他们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几轮,以前他们是怎么做的,这次他们也怎么拍就好了。
甚至此刻摆在片场临时搭建起来的灵棚中,在瓜果鲜花供奉下的黑白遗照就是从一位村民家中请出来,饰演影片中配角的村民也都是这位已故先人的后代。
演员各就各位,穿着丧服,大部分都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们齐聚在这间设下灵棚的大院里。
有的人想要表现好点,在偷偷给自己滴眼药水。有的人一回生二回熟,对着遗像里熟悉的面容,脸一垮情绪就酝酿到位。
随着一声开拍的指令,片场里顿时一片哭天抢地的号哭。
这一段里,于婉最初所在的位置不在大院里,不在灵堂前,而在祖屋敞开的院门外。
到遗像前跪下磕头哭丧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孝子贤孙们按照各自的辈分在门外排着队,得等到大院里头的人哭够了跪够了,里面的人出来后才能把他们这些外面的人换进去。
于婉双手插在兜里,眼里有着红血丝,眼下也泛着青黑,显然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过。
她被阻拦在大院之外,冷冷看着院中哀乐齐奏,悲声震天的景象。
这一部被林闻溪命名为《掀桌》的电影,不能说是文艺片,但也不算是完全的商业片。
不过乔枝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部有着悲凉底色的,荒诞喜剧。
————————————
电影从下午一点一直拍到天黑,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就各回各家。
这倒不是林闻溪良心发现,所以才没有拖着全组人一起加班,实在是因为山西可不比她们同样在过年期间拍《不可言说》时所在的广东,北方冬天晚上的气温是真的能冻死人的。乔枝回到那堪称家徒四壁的临时住所后,立刻就打开电热毯钻进了被窝里。从山里走回村里这么一会儿,她浑身都快要被冻僵了。
直至电热毯发挥功效,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躲了好一会儿,乔枝才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对肢体的掌控。
在被窝里蹭了两下,乔枝慢慢蹭到枕头边上,拿起她脱外套的时候顺手往床头一扔的手机。
拍戏的时候她是把手机也带过去的,但是并没有使用,而是将它也作为了戏中的道具,直到现在,乔枝才打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拍戏期间发来的消息。
乔枝所有通信账号里的联系人都很少。
生意方面,乔枝的定位是幕后之人,合作伙伴除非陆倦晖那样对她的计划至关重要的角色,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很难直接联系到她,一应工作都由格蕾丝代为传达。学校方面,乔枝倒是和广大学生一样不得不加入很多群组,但乔枝将它们全部调为了免打扰模式,毕竟这些群组里头通知的十有八九都是废话,乔枝就让系统给她打理了,该填表的填表该请假的请假。拍戏方面,加上的演员没事不会主动找她,导演倒是偶尔会发来一些本子问她接不接,但是乔枝存过联系方式的导演很少,类似的事情十天半月也不会发生一件。
所有的这些联系人,乔枝都可以很好地将她们分门别类。
除了朝颜。
乔枝原来觉得,她和朝颜的关系应该定位为朋友,但是她们的这一朋友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不只是出于朝颜是她的任务目标这一层原因。她的通讯录里当然还有很多能够称为朋友的人,像是林闻溪啊,像是格蕾丝啊,像是段容啊,但是她们在朋友以外,还有着另一层世俗的身份。
秘书,导演,对手演员……
只有朝颜不一样。
从她一出现,就能看到她们会发展出一段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关系的结果。
乔枝起初又想着,她们也许能成为一对纯粹的朋友。
但是……
乔枝忽地想起了自己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和花梦曦说过的那些话。
当然她和朝颜之间的情况,与当时花梦曦和苏翘面对的情况并不相同,但也有一些能混在一起谈论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够称为朋友,这一身份,是需要得到两个人的共同认可才能成立的,但她和朝颜显然没有达成共识。
一个人的事情,想要解决总是很容易,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想要圆满解决的难度却不是在个人事务上乘以二那么简单。
乔枝仰躺在床上,已经解锁的手机屏幕就摆在眼前,她看着朝颜的头像发愁。
不出所料,朝颜今天又给她发来消息了。这几个月里朝颜可以说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有常规的嘘寒问暖,也有说自己的近况,还会说一些专业上的事,或者是邀请乔枝去看各种电影与展览。乔枝不是每一条都回,但也没有狠下心来每一条都不回——更准确的说乔枝对待朝颜此时的心态还远远谈不到狠心那一步,她仍兀自混乱着。
不回消息的时候,她主要也是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乔枝觉得她和朝颜之间现在发展到告白的地步,绝对有一部分她没处理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明白人和人交往的边界在哪里的原因。
乔枝苦大仇深地喃喃道:“到底怎么办才好……”
系统问她:【宿主想答应吗?】
乔枝摇头。
系统又问她:【那宿主要拒绝女主吗?】
乔枝继续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乔枝对这件事的纠结程度让系统都不由得惊叹,它翻遍了自己的资料库,又通过这个世界的网络看了不少情感答疑,只能说像乔枝这样能因为别人一句告白就自己纠结上几个月,实在是举世罕见。
乔枝却委委屈屈地想,她这样的反应不才是正常的吗?
爱情绝对是人类诞生文化以来,甚至拥有文化以前就存在的最大谜题之一,它难过乔枝学习过的任何一项能力,又如何能轻松想出应对这一情感的办法?
乔枝一边和系统说着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的问答,一边点开了与朝颜的对话框。
这一次,朝颜说的是她的近况:接到了一部电影的剧本,虽然不是主角,但这是一部群像片,也是很重要的角色了。电影年后就开拍,到时候可能没法及时回你的消息。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只有乔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朝颜的,没有朝颜不回应她的。
乔枝抿着唇,想了很久,才回过去一句话:我也在拍电影。
朝颜那边堪称是秒回:是哪位导演的影片?
乔枝:林闻溪。
朝颜:这样啊,乔枝老师和林导的关系真是好呢。
虽然隔着屏幕,但是乔枝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醋味。
不至于吧,和五十岁的林闻溪吃醋?
乔枝发过去了六个点:……
网络另一头的朝颜看到乔枝的回应后,无声笑了笑。
她此时所在的房间没有开灯,明显是病房装饰的房间里,就在她身边的病床上,一个面容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许多的中年妇人沉沉睡去了。
第57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6
病房内陈设简陋, 家具显而易见上了年头,表皮多有脱落,也就一些近些年好心人捐献的仪器瞧上去有几分光彩。房间里摆着四张床铺, 但只有一张上面睡着人, 随着市政府对郊区精神病院的整合, 许多病人被转移到了新建立的联合医院,只有像朝颜的母亲朝莫辞这样对环境改变较为抗拒的病人,才留在了安心疗养院中。
原先的四人间,倒是变成了朝莫辞独享的单人间。
朝颜静静陪护了一阵, 直到确定朝莫辞睡熟了,才起身离开病房。夜晚八点,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入睡的时候,但安心疗养院内一片寂静。不仅朝莫辞所住的病房目前只有她一个病人,其实整层楼据朝颜所知也只有四五个人。
直到朝颜来到楼梯间,才看到了一个医生。
两人一上一下, 陈医生是上楼查房的,看到朝颜后停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这是要回去了吗, 朝阿姨怎么样?”
朝颜说道:“已经睡熟了。”
“哦哦。”陈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工作日历上写下一串鬼画符, “今天睡得也很早啊。”
朝颜点点头就要离开:“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却是被陈医生叫住了。
陈医生神态有点拘谨, 大概也是觉得之后的话不太好说出口, 不过最后还是直言道:“朝阿姨的情况……你还是要想开一点。”
朝颜又是点头,她知道陈医生是什么意思。今日她一大早就过来看护,直到这个点才动身离开,事实上昨天她还在北京忙工作的事, 今天可以说是一下飞机,安顿好行李后就赶来了安心疗养院。
也是这一次, 她发现朝莫辞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
“这样的情况,其实还是比较常见的。”陈医生挠了挠头,尝试着安慰朝颜几句,“很多病人精神错乱的时候会认不出自己的亲人,这不一定是永久的,可能哪一天就会突然记起来。”
陈医生说话结结巴巴,大概是觉得类似的事情对家属来说太残忍了,难以当着面说出口。
“陈医生,我没事的,”朝颜的语气出乎她意料的平静,“其实我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这样了,一直到我十二岁她被接进疗养院以前,她就时常记得我时常不记得我。”
可以说自从朝颜有记忆起,她和正常状态下的朝莫辞相处的时间就极其短暂,往往朝莫辞不是在打砸东西,就是在自残,偶尔朝莫辞神志清醒,也不会用平和的态度对待她,而像是在看陌生人,甚至是一个仇人。所以她很少待在家里,多数时候会跑到教她表演的婆婆家中,但婆婆经常会被以前任职的剧团请去教导新人,无处可去,又因为年纪太小不想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朝颜会和隔壁男生待在一起,因为那条老弄堂里只有他勉强算得上同龄人。
在知道陆寒书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对她念念不忘的时候,朝颜不由觉得有些荒唐。
朝颜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寻常孩子很不一样,面对疯癫的母亲从来没有哭闹过。如今很多年过去了,她也平静地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不过她和朝莫辞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母女亲情可言。
不只是母女之间,朝颜在这世间亲缘无比淡薄,母亲那边的亲戚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个据说抛弃了母亲的男人更是名字都不知道,好像上天故意要让她孑然一人。
陈医生一时无言,说可惜不是,叫好显得更不是。
她局促不安地抱着病历本,好一会儿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之前不是奇怪到底是谁突然资助了安心疗养院吗?我最近有一点眉目了。”
朝颜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陈医生还记得这件事,她自己都快忘了。多年前朝莫辞病情恶化,所需精神类药物价格之高昂让朝颜差点铤而走险用录音威胁陆寒书。但没过几天,她的计划还没实施,疗养院这边就传来得到慈善组织大额捐款的消息,顿解朝颜燃眉之急。那段录音自然而然压了箱底,毕竟明镜集团力量之大让当时的她人间蒸发也非难事,如非迫不得已朝颜并不想用上那份录音。
那笔捐款可以说为朝颜解决了她有生以来的最大难关,只是它来得实在太巧,让朝颜不禁怀疑起它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只是她在问询陈医生后,得知该慈善组织的善款来源是匿名的,朝颜静静观察了几年后也确实没出什么事,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老实说安心这种中不溜的老医院,是很难被这种国际组织注意到的,所以你问过以后我也有点好奇,这些年有事没事就会关注一下。”陈医生絮絮说道,“刚好前几个月那个慈善组织管理大幅变动,有一些原来保密的文件直接对公众公开,其中就有那一笔善款的来源。款项里大概有5%来自个人募捐,捐助者的姓名是隐去的,但另外95%是企业捐款,所以有记录过名字……”
陈医生念不来那个小语种单词,所以就把它写在了工作日历的空白页上。
“没记差的话,就是这么写的。”陈医生翻过本子,让朝颜能看清上面的单词。
这不是朝颜第一次看到这个词了。
她不会这个语种,但是特地查过这个单词的意思,在那个国家的语言里,它的意思是“白蜡树”。
这是乔枝背后的公司。
安心疗养院外,寒风呼啸。
南方的冬天到底不如北方寒冷,入夜以后,上海的气温堪堪降到了零度,但迎面刮来的风依旧犹如一把把小刀,刮得脸颊生疼。
朝颜竖起领子挡住了风,快步走向室外的停车场,她租来打算过年期间代步的车就停在那里。住院楼离停车场不远,路上朝颜却不把手好好收在口袋里,任由被冻得指头都开始发麻,依旧拿着手机,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和乔枝的聊天界面。
对话还停留在那六个点上。
直到坐进了车,朝颜才终于发出了那句早已经打好的话。
朝颜:我想见你。
这段时日里,这句话朝颜打下很多次,又每一次都在发出去之前删去。
乔枝因她的表白而手足无措,可同样是第一次告白的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乔枝的逃避。
朝颜唯恐自己的喜欢会让乔枝承受压力,所以这段时间没敢冒进,而是小心翼翼地,以更加温和的方式维持她和乔枝之间的关系。
可是现在,她很想要见到乔枝。
很想很想,想到无法再忍耐一刻。
此刻的虞荷村。
乔枝侧躺在被窝里看剧本,一段时间没有动静的消息栏突然又跳了出来。
不同于朝颜之前消息的迂回委婉,新发来的话虽然简单到仅有四个字,但足以让屏幕这头的人感觉到朝颜的坚定与急迫。
乔枝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林闻溪的大嗓门:“乔枝,热水好了,快点来洗澡!水都是现烧的,放久了就凉了!”
“来了!”乔枝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同样大声喊回去。
她一边单手给自己套上外套,原地蹦跶几下让外套落下去贴紧实了,一边还看着手里的手机。
拿上换洗衣物准备下楼前,乔枝匆匆忙忙打下一行字:再说吧,这些天拍戏挺忙的。
虽然没有直言,还扯了一个不算说谎的理由,但显而易见她这是拒绝了。
明明被拒绝的是朝颜,可是乔枝心里却莫名难受住了。闷闷的,沉甸甸的,走下楼的时候,还没有在被窝里被厚重的被子压住时感到轻快。
乔枝茫然:【为什么会这样,我生病了吗?】
系统不明所以,但乔枝这么一说它就立刻检查了乔枝的身体状态:【经检测,宿主的身体十分健康。】
明明身体没有出毛病,可是乔枝心情却低落下来,一直到从浴室出来都不见得好转。以往乔枝只要想睡觉总是沾枕头就睡了,可是今天她却清醒了好几分钟,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
朝颜会难过吗?
只有一想到这个可能,乔枝自己也失落起来。
直至第二天拍摄任务继续,她才调整回了原来的状态。
————————————
那晚以后,朝颜再也没有谈起见面的事,她每日依旧会给乔枝发来消息,系统要是有实体的话恨不得拍着胸脯打包票朝颜的语气和以前绝对一点区别都没有,可乔枝却感觉她好像从字里行间看出了朝颜强压下去的失望,想起那晚自己的拒绝,乔枝自己也不好受起来。
网络上的消息往来依旧,现实里她们到底也没有见上一面。
《掀桌》的拍摄一直持续到正月二十,而那会儿朝颜参演的电影《公元七五五》也开拍了。光看名字就知道这是部历史片,不似林闻溪的草台班子很多地方都不规范,朝颜进《公元七五五》的剧组以前是签过严格的保密协议的,电影具体内容她不能向乔枝透露。不过乔枝自己有空的时候关注了一下这部电影的官博,倒是弄明白了这部片子的大概内容。
公元七百五十五年,为安史之乱的第一年,也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这场乱事发生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中旬,七五五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长安百姓还沉浸在大唐盛世的恢宏图景里,然而就是在人们下意识认为这一年也会和以往一样平安度过的时候,烽烟骤起,紧接着就是历时七年零二个月的动乱。
哪怕是放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这也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历史节点,后来者提到这一年,哪怕直至今日,多会黯然神伤。大多人描绘这一年,有的会着眼于中央政府和地方势力的斗争,有的会思考安史之乱给后世带来了什么影响,有的则会关注那对帝妃流传千年的爱情故事,但是《公元七五五》的导演肖黛另辟蹊径,决定拍摄一部以当时长安普通百姓,下层兵士,底层宫女为主角的历史群像。
以年初盛世为启,以长安陷落为终。
乔枝在翻《公元七五五》剧组官博的时候,还被林闻溪看到了,她在导演的名字上看了很久,终于一拍脑袋:“肖黛,肖黛……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呢,她以前都是拍历史纪录片的,就央视很有名的那一套,把五代十国这段大分裂时期拍得特别清楚还有意思的那套,就是她拍的。”
“她和我应该还是同届的,不过不是一个学校,所以以前只是听说过名字,基本没接触过。”林闻溪又说道,“还以为她打算一辈子拍纪录片呢,没想到会尝试别的类型。不过以她的功底,拍历史题材的片子应该不错。”
乔枝道:“朝颜试上了其中的一个角色。”
林闻溪又看了两眼,发现朝颜的名字果然在这条微博的艾特名单之中,而且看位置饰演的应该还是片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
“挺厉害啊。”林闻溪感慨道,“说起来她之前拍的《楼兰》和《山村教师》都是精品,这部《公元七五五》不出意外也是,要是前头没有你压着,紫微星的名号就该是她的了。”
乔枝垂下眼帘:“可不好说。”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意思也不明确,不过闲聊而已,林闻溪没有细问。
乔枝却在她走后,突然对系统说道:【系统,我还是觉得朝颜很像叶昭。】
【啊,】系统懵懵地回了一句,【系统知道呀。】
这件事从乔枝第一次见到朝颜的时候就说过了,达成确实有点像,但细看又不太像的共识之后,她们就不再说起这件事了,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乔枝这会儿突然提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枝原来想这么说,但最后只是道:【算了,应该是我异想天开。】
等她离开这个世界,她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这个世界模糊掉,到时候内娱的天降紫微星应该是朝颜了吧。
乔枝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可是另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可不好说。
和系统的这一段对话,和乔枝心中忽然升起的怪异念头,只是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一人一统遗忘。那天之后拍摄仍在继续,最后在正月二十那天结束。那个时候剧组已经不在虞荷村了,她们紧赶慢赶,在房子租期截止以前拍完了在村里的戏份,然后去城里补上剩下的。这部分的戏不多,林闻溪的良心难得活了过来,放慢了拍摄进度,以和以往比堪称度假的强度慢悠悠拍了四天后,林闻溪留在原地,趁着状态还在粗剪电影,乔枝则是飞回北京去中戏点了个卯,上几天课。
她闲了下来,朝颜这会儿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公元七五五》年后立刻开拍,不过起初几天肖黛没有安排拍摄任务,而是把演员统一集中起来上课。历史纪录片出身的导演对电影中的历史细节特别讲究,绝不允许自己犯那些所谓历史片中的低级错误。于是演员们上午和高中生一样起床,去听肖黛特地请来的教授给他们讲公元七五五年前后的历史,与当时长安城内的社会面貌,百姓的生活习惯,每天上课前要抽查前一节课的内容,课后还有小测。演员们个个碰着笔记本记笔记,晚上回酒店还要背书,当真和高中生没啥两样了。
下午片中的每一个主演则要跟着不同的老师学习仪态,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代表了当时长安城内中下层的一种身份。肖黛在这一件事上要求尤其严格,力求平民像平民,军士像军士,宫女像宫女。
但这段时间严格说起来也没有很忙,至少课后和晚上朝颜还是能给乔枝发消息的,等课程结束正式开拍,工作强度高到让朝颜往往回酒店后倒头就睡。
肖黛比之林闻溪是另一种程度的卷。
林闻溪十分讲究主演的状态,在她的片中内容精华大部分都放在了主演身上,对环境和群演反而不太考究,而且她拍的都是现代背景贴近现实的片子,不太需要考虑背景的合理性,只要主角演好了整部影片就好起来了。但是肖黛的历史群像不一样,她不仅对主演有着高要求,对配角,乃至对群众演员也有一定要求,而且为了呈现出安史之乱前长安城内的繁华景象,一个片段里往往会出现几十个演员,多的时候甚至会有几百个演员同屏,往往哪里就掉了链子,不得不从头再来。
朝颜有的时候能强撑着乔枝发一句晚安,有的时候碰到床的瞬间就昏睡过去。
当然有的时候她也会空闲一整天,毕竟群像片哪能天天都有她的戏份,于是每每这时朝颜就会把之前几天的聊天量一次性聊回来。
《公元七五五》选角虽然大胆,没有全部采用知名演员,但是这部片子实际上有着政府投资,资金充足。预算方面没有压力的肖黛导演精益求精,光是筹备阶段就花了七年,之后的拍摄也足足用了一年,当影片中的公元七五五年过去,现实中也又过去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但如果把范围圈定到两个人之间,最有必要一提的就是,这一整年的时光里,乔枝和朝颜都没有见面。
拍摄结束的那个冬天,《掀桌》终于上映了,在一众阖家欢乐的电影里头,这部片子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是在22年以前,这部电影或许不会像林导以前的电影那般默默无闻,但也恐怕难以取得它如今实际上取得的关注。光是“乔枝在《夏风》以后的第一部电影”这一名头,就可以让许多观众不在乎它的内容直接走进电影院。
《掀桌》的基调和方栀子三部曲截然不同,但是和林导以前的电影也不太一样。
前半部分电影简直可以直接混进同期上映的其他合家欢喜剧里,但是在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影片内容却骤然一变。
二十多年前,林闻溪拍出了她的毕业作品《返乡》,电影里没有直言,却处处体现出了胡婷这个农村女孩似有家乡,实无家乡,以农村出身女子为代表的庞大女性群体自出生起就无处为家,漂泊天地之间的迷茫。二十多年后,社会大变样,女性思潮在进步群体中间涌动,于婉这个和胡婷背景相似的女子,在返回农村老家遇到和胡婷遭遇类似的事情时,却做出了胡婷没有做出的举动。
电影里的于婉,在大城市做着白领的工作,虽然收入水平在她打拼的城市中平平无奇,但是在家乡人的眼中,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个顶顶有出息的人。光是看的穿着打扮就可以将她和村里的同龄人区分开来,在那些同龄女孩大多已经有了孩子,不施粉黛,脸颊被冻得通红,穿着臃肿的棉袄,伸出因为家庭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去抱孩子时,于婉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简约修身的大衣,染成冷茶色的卷发落在衣服上,肩上。
放在外头相当普通,甚至有些保守的打扮,放在村里却算得上前卫。
这样的于婉,当然不只是外表不一样,她的眼界,她的思想也已经不一样。
回到村子的第一天,她看着女人被赶到厨房里干活,看着男人们在大鱼大肉,抽烟喝酒的时候女人们只能围着边上多是素菜,肉菜半天才能上来一道的小桌,听着七大姑八大姨们数落她不着家,说着些女人再厉害能有什么用不还是得成家的话,又被迫接受了许多和歪瓜裂枣的相亲安排,三年抱俩的“美好祝福”,还一不小心知晓了她不在村中时村里人对她这样在外头打拼的女人带着颜色的闲话。
终于,于婉爆发了。
在饭桌上,她掀掉了男人们的桌子。
电影的前半段,发疯文学在于婉身上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体现。
她掀掉了男人们的桌子,把人一个个赶去厨房,痛骂了他们甩手掌柜,把所有辛劳事全部推给女人的行为。她让他们看看自己母亲被冷水冻得通红的手,看看自己被土灶里溜出来的烟熏得不断咳嗽的姐妹,看看自己媳妇因为晚上哄孩子一夜夜熬出来的眼睛底下的青黑,有的男人想拿他们在外赚钱说事时,于婉将女人因为平时干农活,冬日里铲雪皲裂的手拉到他们眼前。
没有人能说得过能言善辩的于婉。
最后,还是太爷作为这里最大的长辈出来打了个圆场:“婉丫头有出息,见过世面,时代是不一样了,你们平时也别光在家里躺着,也要多帮帮自己的媳妇。”
林闻溪将这一段拍得妙趣横生,看到那些平时不事家务的男人们被于婉说得无言以对,最后在太爷的发话下一个个在厨房里手忙脚乱,闹出种种笑话,被发配去带孩子的几位更是被孩子吵得恨不得去撞墙时,不仅电影里围观的女人们在笑,影院里观众也笑得前仰后合。
于婉好像获得了大胜利。
她掀掉的不只是一张桌子,也是延续无数年,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纠正的陋习。
可是很快,剧情就急转直下。
第二天,身子看上去很硬朗的太爷死了。
没有意外,太爷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不过太爷已经九十四了,不管放到哪里这个年纪去世都是喜丧,家人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太爷一过世,早已备好的殡葬用品就被拉了出来,原来吃饭的大院里搭起灵堂。
提前拍好的遗像供奉在最中间,瓜果糕点一一供奉上,孝子贤孙们排队进去哭丧。于婉也想要进去,可是却被人拦在外面。
“女人不能进。”这就是拦住她的理由。
毫无道理,性别就是唯一的原因,只有家里的男丁才能跪在遗像前哭,女人们早已识趣地退在屋外,去做各种脏活累活,毕竟丧事可不是搭一个灵堂就能解决的,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要准备。
停灵七天,太爷被送去附近的火葬场火化,灵堂里亲人们挨个去遗像前看太爷最后一眼,和太爷告别,于婉依旧被排斥在外,和其他身着黑衣的女人们守在外头,只能远远地看。火化以后,太爷的骨灰被装在了一个小坛子里,又被长子捧着护送回村里。
当地规定不得土葬,所以停完灵太爷就被送去火化,但是火化回来,类似土葬的排场却一点不能少。一个特质的小棺材把骨灰坛装入其中,由四个人抬着,位于送葬队伍的中间。
送葬队伍长长一条,一直将小棺材送到山上早就建好的墓地那,就等到了地方将太爷和太奶合葬。出殡的队伍总算没有再把女人们排斥在外,但依旧是孝子贤孙开路,女眷的队伍单拉出来,缀在最后头。
于婉很是不服气,若分关系亲疏远近,她是太爷直系的曾孙女,小时候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更早过世的太奶与太爷住在一起的,为什么那些侄辈,要不是这次送葬压根见不到的人都比自己离太爷更近?
看出于婉的委屈,恐是害怕她不分场合闹事,走在于婉前头的姑姑扭过头低声对她说道:“别多事,你能把桌子掀了,还能把供品掀了,把遗照掀了,把棺材掀了不成?”
于婉哪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但是姑姑的话,却让她心里多了一丝迷茫。或许在家务这样的小事上,她只要闹腾过,别人在她面前好歹会做做样子。可是在丧事这样的大事上头,哪怕她被排斥在外,哪怕这依旧不公平,可是不提她要是逆着古往今来的观念做事要受多少指责,就是单问她自己,她也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了太爷的丧事。
丧事之后,就是分家。
太爷在世的时候,于家尚且凝聚在一起,太爷走后,家里人心顿时开始浮动。太爷留下了一部分遗产,而太爷在的时候有一些田产划分不明确,却因为在长辈面前不想闹得难看就一直处于和稀泥状态,现在又有人提出来要明确分割了。
于婉从一开始就没被分得过承包地和宅基地,她过去那么拼命要留在大城市,就是因为她回到家乡没有活计,也不想嫁人。如今这场家产之争显而易见和她没有关系,她是桌子都上不了的边缘人,而与太爷关系更近的亲属,他尚且在世的女儿,也默认了父亲的遗产和她没有关系,如于婉一样坐在院子里,听着房间里传出的大吵大闹声。
时间继续推移。
那些好像好起来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陋习的男人们也恢复了原样。他们又开始往椅子上一坐就完事不管,抽烟喝酒侃大山,任由自己的母亲、姐妹或是妻子在厨房里劳作,只等着热腾腾的饭菜做好后端上来,吃完后也是筷子一撂,放在桌上等着女人们来收。
一个小孩的妈妈正在楼上打扫卫生听不见楼下的动静,小孩在楼下摔了一跤,拼命大哭,明明父亲就在边上,却忙着打牌,不肯过来安抚一下。
于婉哄到那孩子不哭了以后,拉着她去管那眼睛死死黏在牌桌上的父亲,质问她是怎么当爹的,孩子摔了都不管。
他头也不抬:“她妈听到会哄的,去去去,别打扰我打牌。”
于婉气道:“小孩是你们俩的,带小孩又不全是妈妈的工作,你老婆做别的事的时候你就不带了吗?”
“哪有男人带小孩的,你管得也太宽了吧。”男人一边说一边甩出一副牌,“对A。”
同桌的牌友也在笑话于婉多管闲事,还有人阴阳怪气道:“从小到大谁家里不是这样过来的,就你城里的特立独行。太爷发话让让你,别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
又有人小声道:“太爷一直好好的,别是她给克死了。”
于婉气得发抖。
那天她和这几个人打了起来,掀桌子砸椅子,最后引得人把她们分开。几个堂兄捂着肿了的地方骂她疯婆子,拉走于婉的人也指责她道:“你能不能不要闹了啊,大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村里头不兴你城里学的那套的。”
前几天还看着男人们在厨房里的窘态笑成一团的女人们也站在了对立面上:“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也累不到哪里去,哪有必要揪着这么一件事情不放的。”
有人抱怨道:“你就是太不会做人了,这么认真干吗啊。”
真的是她太认真了吗?
这种早已在人们观念中根深蒂固的事情,想要去更改它反而是个错误吗?
不被任何人认可的于婉,孤零零地离开了村落。
回到城市后,她继续工作。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早高峰时期的地铁拥挤不堪,女性车厢的座位上好几个男人叉着腿坐,回到工位上,她听到边上几个男同事聚在一起说着些带颜色的笑话,她皱眉让他们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些,却被指责太敏感了。工作进行到一段时间,于婉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去领导办公室汇报,领导收下文件后又和她提了提留下哪些实习生的事,一共七个实习生,领导最后选择留下里头唯二两个男生。
于婉忍不住为她带的实习生说了几句话,她带的那个女生是这些人里工作做得最好的。
“主要是……有点麻烦你知道吧。”领导委婉道,“你看三年前入职的小袁,三年了好不容易培养得差不多了,想把重要点的项目交给她,结果怀孕了,她的任务就只能摊到别人身上。”
于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留下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她沟通的”后,于婉离开了领导办公室。
下楼梯的时候,待在楼梯间等她的实习生兴奋地迎上来,期待的目光看得于婉想要躲避:“于姐,刘主管有说过留下谁吗?”
她的能力是最出众的,她一定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希望留下吧。
于婉许久也没说出话来。
于婉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送葬那天,姑姑对她说的话。
——你能把桌子掀了,还能把供品掀了,把遗照掀了,把棺材掀了不成?
影片截止在这里。
上半段无疑是欢乐的,下半段却让大多数观众看完后心里沉重地说不出话来,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走出影厅。
网上不出意外地又是掀起了一番讨论,在别的影片多在讨论笑点的时候,针对《掀桌》的讨论可谓别具一格。
首先对立的双方必不可少。
声量比较大的一个观点是林闻溪拍得太离谱了,好像现实里女人全部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那种不让女人上桌,不让女人哭丧的习俗他可是从没在身边看见过,就算有可以想象也是在很偏远的地方。还有于婉在公司遇到的那些事情,哪有那么夸张啊,所有不好的人都被她一个遇上了。
有人反驳他,影片是要把现实里的问题展现出来,自然需要经过一定艺术加工,你敢说这些事情现实里面没有吗?对,或许一个女人不会遇上影片里提到的全部陋习,也不会见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把自己没素质得这么外露,但谁敢断言一个女人不会遇到其中一两件不平等的事?当遇到的事情只有一两样,或是不频繁发生时,你们就会洗脑人绝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不好的事情都是小概率事件,大家都是平等的,却没想过别说一两件了,你们根本不会遭遇这些事情。当影片把这些事情密集地拍出来以后,你们又觉得尖锐了。
也有人在谈论这个电影结局。
大部分声音都是觉得这个结局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为什么于婉最后没有成功改变任何一件事情,难道对陋习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偏见和不公的大山是无法撼动的吗?
路演的采访中,记者也问到了这个问题。
乔枝和林闻溪是一起被问的,兼任了编剧一职的导演先回答,林闻溪没多想就说道:“当然是有意义的,你看我《返乡》在拍什么,《掀桌》又在拍什么。拍《返乡》的时候我只是意识到了这里有问题,是不对的,是不该这样子的,但是根本没有说我要把桌子掀了,我要激烈地反抗,我要对抗不公这种想法。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我,二十多年后我意识到了,这些观念里头的糟粕之处难以纠正,但是是要付出努力去改变的。我的思想不是凭空就变了的,而是整个社会的思潮都在变化,带动我的思想也发生了改变。而社会思潮,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变更,而是无数人进步的观念使其发生了改变,这就是反抗的意义所在。二十多年前是胡婷,现在是于婉,等再过二十多年,就是另一个更加进步的新角色了。”
乔枝简洁说道:“电影是呈现问题的,电影无法解决问题,但如果电影能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社会中存在的问题,顽疾或许会被推向解决。”
类似的问题被问了很多遍,林闻溪和乔枝也回答了很多遍。她们这一个新年也没能在家安安稳稳过年,电影上映了,她们忙着飞到全国各地路演给电影做宣传。
是以,这个新年乔枝也没有和朝颜见面。
等《掀桌》的风潮过去了,乔枝依旧没有安顿下来,而是立刻飞去国外拍《异诡真经》的第二部。第二部的篇幅要比第一部短一点,她在五一前回国,然而那个时候《公元七五五》上映,要跟着主创团队去各地路演的成了朝颜。
等两个人彻底空闲下来,已经是这一年年中的时候。
七月份有一件大事,而盯着这件大事的人,早在许多天前就开始准备。
新一届的华表奖开始评选了,乔枝的《掀桌》和朝颜的《公元七五五》都在评选之列,而抚远一别归来后就再也没有面对面过的她们,也终于在颁奖典礼上见了面。
第58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7
颁奖典礼上按照剧组分配座位, 相比不远处《公元七五五》剧组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掀桌》剧组是如此的势孤力薄,只来了乔枝和林闻溪两个。
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话, 台下的两个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凑在一起嘀咕嘀咕地聊天。
乔枝:“你这是什么打扮?”
林闻溪上半身T恤搭颜色有点花的粗布外套, 下半身一条深色的七分裤,脚上一双运动凉鞋。看发型也很是放荡不羁,随便挽了两下,拿根黑皮绳把乱糟糟的丸子头固定住了。
要不是这张脸还有点辨识度, 乔枝真怕她被保安拦在外面。
“这不是反正也拿不了奖吗?”林闻溪坐着的姿势也很颓废,“优秀导演优秀编剧都没戏了,农村题材也不知道我这能不能算。”
虽然还没有开始颁奖,林闻溪也没有得到什么内部消息,但这届的华表奖没有什么悬念。《掀桌》和《公元七五五》的质量在伯仲之间,两部片子类型差别太大, 也很难放在一起比较。当它们同台竞技,奖项本身的颁奖倾向影响就比较大了。
华表奖是电影局主办的奖项, 可以说是个政府奖,像《掀桌》这样比较尖锐的片子, 肯定是比不过根正苗红的《公元七五五》的。
林闻溪说着又瞥了乔枝一眼:“你准备的倒是充分啊。”
乔枝的发型没什么可说的, 不出意外地又盘了起来, 她这种编发加盘发的古典发型不太日常,但是非常适合红毯。这一次她没有在头发里编入发带,而是点上了零散的珍珠作为装饰,恰好与她今日的礼裙相称。那是一条水蓝色的裙子, 收束的腰身下是宛若浪花一层层漾开的裙摆,颜色由蓝色过渡到金色, 仿佛是海浪上点缀着的灿烂阳光。
乔枝点点头:“优秀女演员我还是有很大概率拿的。”
在演技方面如果说本次参选演员中有哪位可以和她一较高下的话,那也只有《公元七五五》的两位女主演,可惜《公元七五五》是部群像剧,落在一个角色上的戏份有限,总归是无法像她那么出众。
林闻溪啧了一声,戳了两下乔枝的头发:“头发长回来了啊?好像没之前那么薄了。”
“现在长回去了一点。”毕竟都一年多过去了,不过想要恢复到原来的长度没个三年五载是做不到的。乔枝说道:“我拍《异诡真经2》的时候头发还没有长回来,导演又觉得戴假发没有必要,还特地给我加了场被削掉半截头发的戏。”
“说起《异诡真经》。”林闻溪坐直了一点,“听陈清迟说,你不打算继续拍了?”
乔枝轻轻嗯了一声。
《异诡真经2》不是这系列作品的最终篇,但是乔枝所饰演的角色,戏份到这部为止。
与导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乔枝心中很是愧疚,但态度同样坚决。导演和编剧有过挽留,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系列作品想要保持原班人马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们很早就做好了角色更替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乔枝并不是出于利益原因退出,而以《异诡真经》如今的热度,对一个演员来说继续参演有百利而无一害,许多演员哪怕自降片酬也想要参演后续的作品。乔枝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出,哪怕没有说明具体原因,但导演和编剧也能理解她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于是编剧为了应对演员退出而提前准备好的PlanB剧情,就在新一部的末尾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现在第二部才播到一半,也不知观众们看到女怨魂散的情节后网上会有多么混乱。
但这些事都和乔枝没有关系了。
乔枝已经暗暗决定了一件事。
经过了一番漫长的长篇大论,总算是进入了颁奖环节,先报提名,再报获奖者,中间还要穿插一点互动,这个环节也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林闻溪以前的作品热度凉虽凉,但她在领奖方面可谓身经百战,参加过的颁奖典礼无数,经历得太多了就很难再对奖项提起兴趣,更别说这届华表奖她是肯定没戏的,要不是陪下许久未见的乔枝她说不定都不会来,林闻溪无聊得快要打起哈欠。
“别打哈欠啊。”乔枝目光直视颁奖台,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但是话却是在和林闻溪说的,“摄像机拍着呢。”
“主要是拍你的,恰好把我也拍进去了。”林闻溪道,也学着乔枝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主持人,“平时压根见不到你人,好不容易逮到你一次,这些记者都在可劲儿拍。”
以林闻溪对镜头的敏感度,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舞台旁边的长枪短炮都对着哪里,其中大部分自然是落在了她身边这位影后身上。乔枝是出了名的高人气但是低曝光,人气高到一骑绝尘,全网不是粉丝就是路好,曝光又低到比十八线小明星还不如,只要能拍到她不管拍到什么都有热度这点是记者们的共识,林闻溪甚至猜测华表奖官方说不定特地安排了一个机位一直对准乔枝。
乔枝也不怕被拍,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表情和仪态都是毫无破绽的。
而在乔枝以外,很多摄像机对准的是《公元七五五》剧组那一边。
林闻溪突然想到:“你和朝颜,也挺久没有同框过了吧。”
乔枝嗯了一声。
林闻溪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你知道我不介意的。”乔枝道,她一直很好说话,情绪波动也很少,对旁人的容忍度很高,只不过平时的气质实在太冷淡了,所以记者采访她的时候都不敢问稍微尖锐点的问题。
林闻溪抓了把头发:“我还是想不明白,那天晚上你怎么就突然和朝颜闹翻了。”
“没有闹翻,”乔枝声音又轻了些许,“只是有些事情说开以后,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乔枝说完这句话后就站起身来:“轮到我了。”
林闻溪这才发现优秀女演员的奖项已经公布了,公布更早的优秀导演和优秀编剧不出意料地颁发给了《公元七五五》的导演与编剧,而优秀女演员花落乔枝。
她们的边上还坐了不少认识或者不认识但眼熟的电影从业者,在主持人报出名字后就齐齐鼓掌,乔枝起身点头致谢,又在全场的目光的簇拥下登上领奖台,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
她稍稍举起奖杯,以一贯平静的声线,发表了中规中矩的获奖感言。
结束后主持人没有立刻让她离开,而是笑着问道:“乔老师拿到华表影后后,就实现了华表、金鸡与百花的影后大满贯,对于自己获得这个内地电影女演员的最高成就,乔老师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乔枝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拿过百花与金鸡,她对这些奖项一直以来没有特殊的想法,没拿到不觉得可惜,拿到了也不见得有多大满足感,是以对自己原先只剩下华表影后这一空白的事,乔枝在主持人提起以前,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过。
哪怕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乔枝心中也没有掀起多少波澜。打在身上的灯光有些刺目,她看得要比以往慢一些,但是看清了坐在前方台下,那些在意的人的脸。
其实也没有多少个人。
林闻溪是一个,她是契合的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在乔枝认识的人中间,大概没有谁会比她更切合朋友这个概念了。
朝颜也是一个。
乔枝原来以为她们是好友,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两个人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超出友人,又未能涉及恋人的关系。
奖项只是虚名。
当乔枝回想自己拍过的影片时,她记不清最后的成就,唯有遇见的人,经历的事历历在目。
乔枝开口说道:
“这是一段旅途中,十分珍贵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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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之后还有晚宴,对同聚一堂的影视从业者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宝贵的交际机会。席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三层甜品台刚好挡住了其后乔枝的身影,乔枝通过甜品间的缝隙,能看见无数手持酒杯的丽人姿态优雅地穿行于人群之间。
这种场合,不是很适合她,也不是很适合林闻溪。
林闻溪摸了瓶红酒就跑路了,乔枝本来是跟她一起走的,但是看了看林闻溪手里的红酒觉得这玩意儿绝对不顶饱,又跑回来拿点吃点。
因为怕被别人留下来说话,她特地走在偏僻的地方,捧着装了七八块小蛋糕的盘子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她来到宴会厅之外,要穿过一个小小空中花园才能找到的天台,林闻溪已经撬开木塞就着酒瓶喝了起来。
听到乔枝的脚步声,林闻溪一只手指了指边上装了三分之二红酒的酒杯,示意乔枝这些是给她的。
“直接喝会伤胃吧。”乔枝说着,把盘子放在了她们两人中间,自己撩了撩裙子也在边上坐下。
这里没有座位,她们坐着的是天台栏杆内部一处凸起的水泥平台,一边是繁花点缀的小花园,夜风送来馥郁的花香,一边能看到楼下正在举办的露天晚宴,灯火通明,还有喷泉随着音乐规律起伏着,热闹程度一点也不输楼上。
林闻溪用叉子戳了一块小蛋糕,没有立刻吃,而是先看了几眼乔枝落在地上的裙摆:“裙子不用弄上去一点吗?”
虽然到时候肯定是要洗的,但是别的女明星都会注意一点,在外头会提着裙摆走,只有在红毯上或者宴会厅上才会放下裙子,尽量不让它直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毕竟走红毯的高定礼服,绝大多数还是租的。
“没事,”乔枝吃下半个草莓味的小蛋糕,淡定道,“这条裙子是我买的。”
穷了大半辈子的林闻溪震惊地咽下蛋糕。
“你挂靠的那公司,还挺大方的。”林闻溪下意识以为是乔枝背后的公司出手大方,毕竟乔枝这些年不接代言不拍广告,跟她拍戏也都是不拿片酬算股份,而和林闻溪签订相应合同的不是乔枝本人,而是她背后那家翻译过来是白蜡树的公司。
一套高定礼服成百上千万,林闻溪压根没想过乔枝自己出钱。
“其实吧,”乔枝想了想,跟林闻溪摊了个牌,“那家公司背后老板就是我。”
林闻溪手里的酒瓶差点啪嗒一下摔地上。
“那家公司建立的时候,你好像,你好像才……”林闻溪语气艰难。
“十七岁多嘛,在读高三。”乔枝甚至和她开了个玩笑,“我们天才高中生是这样子的。”
林闻溪吨吨吨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许。
之后两个人便是边吃蛋糕,边喝红酒,边漫无边际地聊天。
“喂,真的一点都不激动吗?”林闻溪拿酒瓶底戳了戳她,“影后大满贯诶。而且这主持人因为是央视的,就只提了一下内地电影三大奖,但你金马金像也不是没拿过,这个年纪有这成就的,除了你以外可找不出第二个了。”
乔枝反问道:“你拿这几个奖最佳导演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吧?”
林闻溪唏嘘道:“有奖无名。”
林闻溪想想觉得自己上半辈子真是有点惨,酒瓶伸出过去和乔枝碰了碰杯。
“乔枝,你是我见过的演员里面最有天赋的,没有夸张,真的是最有天赋的一个。”林闻溪靠着栏杆,一边看楼下的夜景,一边慢吞吞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和蒋芳侧说你不靠谱,个人特征太明显了,这样的人在屏幕上容易演谁都像自己,观众容易出戏,但看到你的演的繁漪后立刻就打脸了。后来你演方栀子,演女怨,演于婉,这几个角色没有一个像戏外的你,但是不管你演哪个角色,哪个角色都能立刻活过来。”
“不知道段容和陈清迟有没有私底下和你骂过我,说我经常会逮着一个片段反复拍反复拍,拍个几十上百次。其实她们演的那一条不差,但是我在细节中看到了她们自己,她们没有完全进到角色里,我的办法就是让她们反复演,演到忘了自己是谁。”林闻溪喝下一口酒润了润嗓子后,继续说道,“但是和你拍戏的时候没有这样过,你演戏的时候眼神,神态,动作,不会有破绽。一个人十几年,几十年培养出来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好像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可塑性就很强,她们自己的风格还没有成型,像一张很方便涂抹的白纸。”
林闻溪喃喃道:“我渐渐又有些觉得,最初看到的你,也不是完全的你。你身上好像有一个定型了的壳子,现在在被慢慢剥开,而壳子里的灵魂,慢慢活了过来。”
“……我好像有些醉了。”林闻溪拍了拍脑门。
她脸上确实泛起了醉酒后的红,但是醉酒时的人未必不能注意到一些清醒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乔枝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抿着酒杯中的红酒。
“诶,天才高中生,你经商这么有能耐,怎么想到来演戏的?”林闻溪忽然话锋一转,“虽说你敬业是敬业吧,但我感觉你也没很爱干这个。”
因为我想给朝颜树立一个自立自强的好榜样,做她演员生涯里的引路人。
这句话要是说出来,不仅其中更深层次的和任务有关的原因难以解释,光看她现在和朝颜的关系,这个目的都显得有点搞笑了。
“……想演就演了。”乔枝闷闷不乐道,把问题抛回给了林闻溪,“你又是为什么学编导的?在你读书那个年代,学编导的人应该不多吧。”
更别说林闻溪还是非发达省份农村出生的。
若要说起这个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了。
林闻溪想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老家是山西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然后我是姑姑带大的这一点,不清楚你有没有听说过。”
乔枝点点头。
“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别的人的,就是听到的人容易多想,怀疑我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跟着姑姑一起生活,因为怕触及我的伤心事,所以都不敢细问。其实他们都想多了,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原因,我生父生母现在快九十岁了吧,还是活得好好的。”
林闻溪顿了顿,说道:“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我生父生母给我起的名字,是林婷。”
“……对,就是我拍的第一部电影里的,胡婷的哪个婷。这个字眼其实没什么问题,很多人听到女孩子起这个名字,想到的可能是亭亭玉立啊,袅袅婷婷啊这些词,都是很好的寓意。但我知道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给我取这个名字,意思是女停。女停女停,我是他们的第五个女儿,他们希望到我这里就停止了。”
握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攥紧,但是乔枝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林闻溪讲述。
“我的家里很穷,本来就是务农的家庭,又生了五个孩子,别说余下点钱粮了,就是想要喂饱家里的嘴都不容易。别说这个年代很难想象,就是在那个年代都是很罕见的事情。那个时候全国经济都在发展,饿肚子已经不是常见的事,我们家也不在特别贫困的地区,家里这么穷,除了家里人多开销多这一原因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超生把家里的东西罚得差不多了。”
“在我七岁的时候,那会儿我还没上小学,不过别说我了,我的三姐那时候都十二了,也还没有读小学,只是认得字,因为村小学的女老师于心不忍偷偷教了她一些,她又教给了我,我也是这样才弄懂了我名字的意思。那一年的初秋,我生父突然给了我一只篮子,让我去山里摘蘑菇。挖蘑菇,挖野菜,在我们家里是常有的事,以前我也采过,我就没有多想,拎着篮子乖乖跟他出去了。但是那天他走得特别特别远,远到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村子在哪里。最后他带着我在一个地方停下,说我们就在这里摘蘑菇。我认真地把能吃的野生菇摘进篮子里,摘累了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我生父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喊了他很多声,他没有出现,也没有人回应我。”
“最开始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就继续摘,摘了半个篮子他还是没有出现,我就在林子里找起他来。人没有找到,林子我也没有走出去,很快连原来摘蘑菇的地方我都找不到了。”
林闻溪抬起头,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越来越难看见绚烂的星河,连月亮好像也蒙上了一层细纱。但此时看见的月亮,却和她在七岁那一年,在她被父亲抛弃的那一天,透过头顶层层树叶看见的月亮特别像。
“从天蒙蒙亮的早上,一直到太阳落山,又一直到月亮升起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感觉又饿又渴。尤其是渴,口渴比饥饿更难忍耐。到后来我想的不是该怎么回家去,而是哪里能找到水喝。”
“又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我终于听到了水声。”
“循着水声走过去,我最终来到了一条林间的小溪前。趴在溪边喝够了水,我才有功夫认真看这条小溪。溪流并不宽,但是很长,我看不到它的源头,也看不到它的尽头,只能看见它顺着山势一直往下流。”
“那一会儿,我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都很难想象那时才七岁的我,没怎么读过书的我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想着,小溪真好啊,能一直流到村子外面去。外面是怎么样的呢?女孩子是不是都是像村小学的女老师那样的,那个时候我能想象的,女人最好的样子,就是小学那些教人读书写字的女老师。”
“她们平时拿的书本,拿的是粉笔,说话温声细语,平时会凶狠打骂孩子的家长,见了她们也会好声好气说话。而我的妈妈,那个时候又大了肚子,经常就这样去到农地里。在我之前,她已经这样五次了,她总是我和姐姐们说,我们以后也会这样。”
“我第一次想要走出去,想要顺着小溪一直走出去,实际上也确实走了很长一段路,当然最后没有就这么离开,因为我的姑姑打着灯找到了我。”
提起姑姑的时候,林闻溪的表情是提起亲生父母时不曾有过的温柔。
“我的姑姑不住在村子里,她在县城的一家工厂里做工,平时住员工宿舍,很少回来一趟。我生父不喜欢她,我生母有点嫉妒她,那天她偶然回家知道我被丢掉了后,一整晚提着煤油灯在山里找我。她在溪边找到了我,又把我带回了家,但不是那个家。经过的时候她一边紧紧拉着我的手,一边对我生父破口大骂,然后强硬地把我带走了,带回了她和三个工友一起住的员工宿舍里,我们那晚睡在一张床上。”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姑姑生活,她搬出员工宿舍,在县城租了一个小房子,又带我去上户口——是的,那个时候我还没上过户口。她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说给我另起个名字,我们一起查字典,然后我自己写下了这个名字。”
“我一直记得我看到小溪时对外面世界的憧憬,与姑姑在溪边找到我的那个晚上。”
“好像废话有些多了,加速一下加速一下。”林闻溪挠了挠头,“后来我就和普通小孩一样上学啦,插班进去的县小学,不过我这么聪明进度一下子就跟上了。姑姑白天上班,我白天上课,我们晚上待在一起,像寻常母女一样生活。我姑姑特别厉害,她只有小学学历,技术都是她离家后自己学来的,后来她成了厂里技术最好的工人,还一直在读书,学各种新技术,下岗潮的时候不仅没波及她,她还升成了主任。”
“我姑姑工作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影。只要有空,县城里免费的露天电影她场场不落,工资也要拿出一部分去电影院,把我过继到她这儿以后,她还带着我一起去看。后来她斥巨资买了一台二手电视机和CD机,我们就可以去音像店租碟片回家放了。”
林闻溪轻咳了一声,小声补充道:“其实基本上是盗版的,那会儿也没有版权意识。”
“有一天姑姑又捎回来一张盗版碟片,是《喜宴》,你应该看过吧?”林闻溪问乔枝。
乔枝点了点。
“那就不说剧情了。这张碟片真的很垃圾,字幕乱七八糟的,什么画面缺漏,什么音画不同步的毛病都有,情节还得连猜带蒙。但是我和姑姑依旧反反复复将它看了很多遍,沉迷于这部电影。”林闻溪说道,“在高伟同的妈妈和顾威威说,女人毕竟是女人,丈夫,孩子,还是最重要的,问顾威威是不是时,顾威威那句不一定的回答,让我过往的人生,在母亲和姐姐,村里的姨姨和婶婶那里塑造出的女人的形象,本就因姑姑而动摇的这些观念,在这一瞬间终于颠覆了。”
“我好像又站在了那条小溪前,看着它流向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
“我有一天和姑姑说,我以后也想拍电影,这句话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我很忐忑,但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姑姑毫不犹豫地支持了我,她供我读了初中,高中,支持我走出那个封闭的小村庄,走到山西的小县城,又来到首都的大学。”
“即使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姑姑对我的支持也没有动摇过,她看了我的每一部电影,告诉我拍得很好,告诉我不要放弃,在这个时代,或许有很多人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拍这样的作品,但就像我从逃离村庄,到拍摄村庄一样,等到很多女孩子摆脱了困住她们的环境,她们也会回过头来,帮助更多的女人觉醒。”
乔枝道:“你的姑姑是对的,这样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但还是很愧疚啊,想到自己失败了那么多年,直到近些年事业才获得成功,才让姑姑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她又老了那么多了。”林闻溪抱着空了的红酒瓶,有些苦涩道,“乔枝,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如果我也能像你那么厉害就好了。”
乔枝的人生一帆风顺。
不管是学习,拍戏,还是经营公司,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好像都能轻轻松松获得成功。
可是林闻溪不是那样的聪明人,她早期的作品有着很多不足,即使后面磨炼出来了技术,也跟不上市场的变化,经营更是毫无头绪,只能日复一日地打磨自己的作品,直到适合她的那个时代到来。
徐徐吹过的夜风,拂动鬓发时带来簌簌的细响。
乔枝轻声道:“环境决定人的下限,林闻溪,你能跳脱出成长的环境,你很强大。”
林闻溪怔住。
她举起酒瓶,想要再喝一口酒,可是瓶子已经空了。
林闻溪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晃了晃酒瓶,对乔枝说道:“我再去拿一瓶。”
乔枝表示:“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酒真的没有果汁好喝。”
“行吧,”林闻溪道,“那我拿一瓶果酒。”
吹着夜风喝着酒,一场晚宴就这么过去了。
乔枝一直在浅斟慢饮,最后算下来也就喝了一杯半,别的全部进了林闻溪的肚子。尝上去不烈的酒后劲倒是有点大,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乔枝就拜托工作人员把醉倒的林闻溪送去休息了。
自己则是躺在小花园的躺椅里,本来只是想散散酒意,不知不觉却闭上了眼睛。
朝颜找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乔枝窝在躺椅里浅眠,盘发硌到椅背上的时候头疼,她迷迷糊糊间自己把头发拆了,浓密的乌发散在身上,小巧的珍珠装饰握在手里。她身上这条礼裙的裙摆很蓬,拼接上去的裙摆许多鼓了起来,好像溢出椅子的浪花。
乔枝睡得很浅,以至于朝颜才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乔枝就醒了过来。
宛若在抚远的那一夜,月辉倾泻,眸中水光盈盈。
“……朝颜。”乔枝醒后迷糊的时间不长,在念出朝颜的名字以后就彻底回过神来,“你找过来了啊,正好,我原先也打算找你的。”
朝颜一只手撑着躺椅的扶手,一只手握住了乔枝的手,俯下身来的时候投下的阴影将乔枝笼罩其中。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朝颜缓缓说道,语气里藏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朝颜,”乔枝垂了垂眼睫,避开朝颜的目光,“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是时候给你一个答案了。”
朝颜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想要看着乔枝的眼睛,可是乔枝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安感瞬时盈满了心脏。
朝颜甚至想要阻止乔枝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是乔枝已经说了出来。
“朝颜,我不能答应你。”她说道。
乔枝抽出了被朝颜握住的手。
朝颜的大脑空白了很久,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长久地失去了意识。
等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句话下意识问了出来:“为什么?”
“对不起,”拒绝朝颜时的难受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但乔枝说道,“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为什么!”朝颜语气激烈地又一次问道,“你不说清楚,就给我这么一个答案,叫我……”
叫我如何能接受?
朝颜死死盯着乔枝。
可乔枝毅然决然地推开她,起身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她听见了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
乔枝说道:“朝颜,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我,在这之后我是什么样的,我有什么秘密,你一无所知。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就是我不能答应你的原因。”
脚步声停下了。
乔枝一直走出宴会厅,这一次她没有特意掩藏自己的身形,但也没有停下来和任何人对话,只是向每一个叫出她名字的人微笑着点头致意。
她来到停车场,坐上格蕾丝提前安排好的车,让司机送她去下榻的酒店。
酒意已经过去了,但乔枝仍觉疲惫,躺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睛。
【宿主,】系统在脑子里问她,【你为什么拒绝女主?】
明明对于女主的告白,宿主心有动摇,时至今日依旧如此,不然她拒绝的话,就该是“我不喜欢你”或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乔枝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最清楚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乔枝看向车窗外,夜晚的璀璨灯火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这个真实的世界,这个她已经熟悉了的世界,这个终究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最近的时间就是三年后,形成了这个世界的小说完结的时间点。她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但是由这具由输入程序凭空生成的躯体,寿命远不比正常人,她向系统考证过机体生存时间大概在三十年,想留也留不了多久。而且,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为了体验一段人类的爱情?
乔枝并不抗拒,可也不敢接受。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朝颜,如果她留在这个世界和朝颜相伴数十年,那在她不得不脱离这个世界那一天,她该如何怀着这一份有朝颜的记忆,残忍地一个人去没有朝颜的世界?
乔枝想要保护自己。
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在一开始就拒绝这段感情,遗憾好过痛苦。
听完乔枝冷静的分析以后,系统说不出话了。
乔枝回到酒店睡了一觉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学校办了毕业的手续。教务处那边她已经沟通好,一应手续都办得很快,她离开的时候甚至很多学生还没有开始上早课。然后乔枝立刻坐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她有心不让别人注意到她,特地走的特殊通道,又将头等舱包了下来。
下飞机时依旧如此。
格蕾丝在机场接到了她,直接送她去往公司。等来到地方,乔枝在格蕾丝的协助下转让了公司的股份,又在一点一点,删去了希尔女士的存在痕迹,与乔枝这个身份和其他人的联系。
格蕾丝许久都没能签下名字。
“签吧,”乔枝说道,“平时公司的事务都是你在打理,你是最了解它们的人,把公司交给你我也放心。”
“这是我的新号码,”乔枝又写下一段数字,“如果有难以处理的事情,你可以打这个电话问我,但最好快点上手,因为我很快就要去往一些没有信号的地方的探险。”
乔枝去意坚决,格蕾丝最后还是签完了股权转让的协议。
乔枝之后又在这个国家待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在处理自己的社交关系,该删除的删除该注销的注销。人但凡在这个社会上工作过,就会与别人产生联系,想要扫清这些关系无疑是个大工程,为了避免遗漏乔枝在这里待了很久。
等确认别人轻易找不到自己以后,乔枝南下去非洲转了一圈,主要还是待在有信号的地方,如她承诺的那样给了格蕾丝一些适应时间。等她确定自己创立的两家公司在格蕾丝手上都走上正轨以后,她就要去一些更偏僻的地方了。
此时国内的网络上还在热烈地讨论着乔枝拿到影后大满贯这件事,影迷们期待着《掀桌》在国际奖项上也能拿到好成绩,路人对此同样好奇。
朝颜这会儿则是在借酒浇愁,可是越喝反而越清醒,在一片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手机屏幕发着冷光,朝颜单手点开一个导演发来的消息,是一部电影的邀请。
她们此时都不会想到,乔枝在这次露面之后,会整整销声匿迹三年。
第59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8
这依旧是一个深更半夜被聊上了某粉色匿名论坛首页的帖子。
【灌水】有没有人来预测一下今年的金马金像?
1L
首先不出意外的话绝大部分奖项都会被《追凶柬埔寨》或者《暗门》包揽。虽然楼主觉得在逛这个论坛的人哪怕没有看过也应该没有不知道这两部电影的, 不过还是稍稍介绍一下吧。
先说《追凶柬埔寨》,名字有些俗气但是无可争议的好电影,直接让朝颜一次性拿完了金鸡百花华表的影后大满贯, 不只是她整个电影团队都拿奖拿到手软。全片都在讲一个女儿为因电诈自杀的母亲复仇的故事, 内核简单但是拍得极其精彩, 以荒诞喜剧的形式展现出了电信诈骗的可恶,影片节奏飞快高潮迭起,票房直接打破有史以来的记录,电影团队真的是把面子里子全挣了。
再说《暗门》, 林闻溪继《掀桌》之后的新一部力作,顺便插嘴一句,林导你不行啊林导,人火起来了拍电影是越来越慢了(指指点点)。咳咳,说回正题,林导打磨了四年的剧本质量那是无话可说, 而且本片还请到了文鲤主演,这对共同成就了《返乡》的搭档时隔近三十年再度合作。巧的是《暗门》也是一部复仇主题的电影, 身为化学老师的母亲为因毒而死的女儿复仇。林导的作品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啊,染上毒品的女儿是被母亲饿死在了地下室里, 毒贩也是被她用毒品杀死, 所有沾染上毒品的人全部坠入深渊,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暗门》目前依旧没有通过内地的审核,所以也无缘内地电影三大奖项。
介绍完啦,为母复仇vs为女复仇, 大家来预测一下奖项?
2L
没法评,根本没法评。这什么鬼安排啊, 难评得就像我当年看到《在你身后》和《不可言说》打擂一样。
3L
这几年真的,要么烂片不停拍要么好片扎堆放,这些导演难道私底下真的完全不联系的吗?我都想求求她们能不能错开时间上映了。
4L
我赌《暗门》拿奖,翻一下历届拿奖的都是哪些片子就知道了,朝颜这片子和他们相性不好。
5L
看得出来导演私底下不联系了,评委组私底下联系吗?一个奖颁给这个另一个奖就颁给那个?
6L
一部电影能拿的奖多了去了,你们也得具体一下是什么奖项啊。
7L
总归说的不是美术音乐,这两部片里也没有出彩的男角色,有看头的也就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剧本,最佳女演员这些吧。
8L
导演给廖苏佳,编剧给林闻溪挺好的。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林导写剧本比她拍电影牛逼。
9L
雀食,客观评的话这样安排最好。
10L
那最佳电影/最佳剧情片呢?
11L
4L的姐妹不是说了嘛,朝颜的片子和这两个奖相性不是很好,老实说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主旋律片……虽然其实和主旋律没什么关系,公安官博当时还发了条微博说女主这样私下追凶的做法不可取,笑死。
金马不太好说,不过我感觉金像奖会比较喜欢《暗门》,这种类型的片子就数香港那边拍得最多了。
12L
唉,可能是因为我有奇奇怪怪的滤镜吧,总觉得《暗门》这一类剧情更晦涩内核更尖锐的片子适合拿奖,《追凶》我感觉更多还是一部极其成功的商业片。
13L
拿了大奖的片子同时叫座的情况还是很常见的,这两部质量上真的没多大区别。
14L
最佳影片猜不出来,那最佳女演员呢?大家觉得是朝颜还是文鲤?
15L
额,这些奖有尊老的传统吗?主要是不考虑点别的因素光说演技她俩真的分不出高下。
16L
没准还有扶持年轻人的传统呢……
17L
为什么不能有双黄蛋啊,就非要在这两个人里面挑一个吗(阴暗地爬行)。
18L
目前还没有从不同的电影里面挑出一对双黄蛋的先例,希望渺茫。
19L
其实我压根不在意她们两个谁能拿到最佳女演员,我只想知道颁奖典礼上会不会出现那个人……
20L
那一个人,终于还是要被提到了吗……
21L
可以看出楼主已经努力让自己这栋楼不要歪了,在提到女儿这个演员的时候都特地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22L
歪吧歪吧歪吧,我快要憋不住了,你们懂在《暗门》演员表放出来的时候我内心的感受吗?
23L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啊(大哭)。
24L
唉,既然大家都已经开始歪楼了,那我也不客气了!呜呜呜呜枝枝枝枝我的枝枝我真的好想你啊枝枝呜呜呜……
25L
三年前的我belike:
嘿嘿嘿嘿华表奖嘿嘿嘿嘿大满贯→好无聊哦枝枝什么时候能拍新电影呀算了去她(貌似已经be了)的绯闻女友那里吃一口吧→肿么回事为什么《掀桌》明明入选了戛纳电影节去的人只有林导一个→怎么全世界都没有枝枝的消息啊→枝枝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
26L
以为自己已经由爱生恨的我在看到电影里的枝枝落泪的那一刻才发现我的身体还爱她(抹泪)。
27L
乔枝在电影里真的瘦得好厉害啊……
28L
这一点林导倒是在采访里说过了,她是偶然联系到乔枝的(这女人真的太狠心了真是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去了哪儿),为了贴合角色被母亲关在地下室强制戒毒的状态,枝枝减了半年重,再加上化妆和打光,就呈现出电影里那副不成人形的样子了。
29L
这么一说我又心疼起来了。
话说,有没有人知道枝枝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采访里头林导也一问三不知的,她以后是还会拍电影,还是就打算像现在这样慢慢淡圈,直至退圈了?
30L
感觉是有点要退圈的意思了,真的好可惜。老影迷了,好像见证着一颗星辰突然升起,又在最璀璨的时候突然消失。
31L
我还想知道她和朝颜是什么情况,但凡换作别人我肯定以为她们炒完解绑了,但是她们两个从来不搞这些的。这些年朝颜所有采访我都看了,提到乔枝的时候朝颜的情绪真的很微妙,说她们没有过关系我不信。
32L
每日一问:白日朝枝be了吗?
33L
Be我觉得肯定是be了的,不然没理由朝颜还在拍戏,乔枝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三年了除了那次华表奖颁奖典礼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们同框过。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朝颜的ip变化?《暗门》首映那天她特地去了香港一趟,我怀疑就是堵人去的,可惜乔枝并没有出席。
顺带一提,鉴于乔枝以前都十分配合剧组宣传,这次却没有一次出席的路演的情况,我认为乔枝是真的要退圈了。
34L
有点唏嘘。
说起来,今日的朝颜,好像当年的乔枝。
35L
现在只是看到她们的名字并列一起,都能感觉到莫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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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大剧院,金像奖的颁奖典礼。
乔枝没去凑红毯的热闹,而是从工作人员的通道进入会场。她今天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调,红毯不走,礼服也不穿,白纱上衣搭黑色阔腿裤,头发分成两股在脑后简单编了一下,用根水墨发带束着,尾端垂过腰际。她戴了黑色口罩与墨镜,有些奇怪的装束在明星云集的颁奖典礼上倒也不太稀奇,一直来到林闻溪和文鲤她们身边坐下,乔枝才将伪装卸下来。
林闻溪看了一眼她骨头依旧清晰凸起的手腕,说道:“养回去一点了。”
半年多前,林闻溪是通过文鲤联系上乔枝的。
这属实是一个意外,那会儿乔枝正独自在亚马逊雨林探险,一次手滑一不小心将唯一的通讯工具掉进了河里。水面泛起浅浅的水纹,依稀可见水下一条大蟒蛇游过,不过哪怕它来得没那么巧,乔枝也不可能跳进水里打捞的。
通讯工具虽是没了,但乔枝不慌不忙,等蟒蛇游走以后她带着新拍到的一系列照片跳回了皮划艇上,继续自己的探险。
结果当天傍晚,乔枝遇上了一队被困雨林的纪录片摄制组。
她们的船只出了问题,罢工以后摄制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想办法将它拖到岸上,虽然带了维修工具,但是唯一具备维修技能的摄影师怎么都弄不明白发动机到底怎么出什么问题了。乔枝看到这一幕后,顺手伸出了援助之手。
她现在上可横穿亚马逊,下可维修发动机,乃是这片雨林里的全才一个。
摄制组里一个五六十岁的亚裔女性成员盯了她半晌,突然用中文问道:“乔枝?”
乔枝就在这个意外下,和文鲤结识了。
在文鲤的盛情邀请下,乔枝改变了自己原来的计划,没有继续雨林探险,而是跟着摄制完成打道回府的摄制组回城里参加派对。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里,文鲤和乔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林闻溪的事。
文鲤说林闻溪写了一部新剧本,女主已经确认由她出演,但是片中女儿一角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演员就是朝颜,但是朝颜这一整年都得忙《追凶柬埔寨》的宣传活动,而那个角色对个人形象势必有很大的影响,朝颜注定无法参演。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文鲤看着乔枝说道,“但是她联系不上你。”
乔枝算了算时间,等这部电影拍完了,她差不多也可以离开了,就让文鲤帮忙联系林闻溪,接下了这部片子。
乔枝为了这部片子减了近半年的重。
她的体形是真的很难有变化,减到后来都想让系统想办法给她作弊了,改一改这个世界里代表她的程序什么的。好在在乔枝远超常人的毅力下,这个重最终是减成了。
开拍第一天,看着化完妆以后的乔枝,林闻溪忧心忡忡道:“我不会被你的影迷骂死吧?”
事实证明确实没少挨骂,不过有林扒皮之称的林闻溪被骂习惯了,压根不慌。
几个月未见,乔枝已经从皮包骨的状态养回来不少,只是乍看上去仍清减得让人心疼。
乔枝在座位上端正坐着,林闻溪又问她:“怎么今天想到过来了?”
乔枝拒绝了所有的宣传活动,林闻溪还以为她不会参加这场颁奖典礼。
“突发奇想。”乔枝说了个相当没说的答案。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她兴致突然上来了,而是因为今日,就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形成这个世界的小说,完结在朝颜拿到金像奖最佳女演员的那一天。
虽然在小说剧情里,林闻溪没能拍出《暗门》,朝颜获奖的电影也不是《追凶柬埔寨》,但无论剧情怎么变化,时间是不会改变的,金像奖的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乔枝之前斩断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不想朝颜通过任何途径联系上自己,乔枝不敢赌她们继续牵扯下去会导致什么后果,她的心会不会动摇,所以她干脆跑得远远的,一直躲到离开的那一天。
今天就是那一天,乔枝也不再怕和朝颜见面。
乔枝原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瞥见某个身影出现一角后,原先背挺得笔直的她立刻后仰倒在椅背上,借林闻溪的身体挡住了自己。
【不行,】乔枝怂得理直气壮,【我还是快点溜吧。】
太多年没见,乔枝都快低估朝颜对自己的影响了。不自觉往边上溜去的眼角余光落在了朝颜身上,乔枝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落座后似乎要往这边看过来,立刻收回视线。
她直视前方,忽地感到如坐针毡。
她在心里不断催促系统快点启动脱离程序,系统让她再等等,评定任务结果的按键还是灰的,小说完结的那个时间点还没有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其缓慢。
时光流逝的速度并不会因人的意志更改。
乔枝虽然盯着颁奖台,但是主持人说了什么其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已经落在自己身上许久的目光。
“朝颜。”坐在身边的同组演员轻轻戳了下朝颜的胳膊,“想要说什么的话等颁奖结束以后再私下找乔老师吧,马上就要颁到最佳女演员了。”
“嗯。”朝颜应了一声,但是目光并没有移开,依旧盯着乔枝。
看朝颜这副模样就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人自从进场心思就全在乔枝身上了。同组演员和另一边的编剧对视一眼,摊了摊手,表示劝不动。编剧则抬了抬下巴,回以她一个八卦的目光。
同组演员看懂了。
她轻咳一声,声音又压低了几度:“朝颜,你和乔枝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可以说是一个没有人不好奇的问题。
可惜不管是从销声匿迹压根联系不到的乔枝那里,还是从活跃拍戏却守口如瓶的朝颜那里,都得不到答案。
台上的主持人实时喊道:“最佳女演员是——《追凶柬埔寨》,朝颜!”
掌声如雷鸣。
看着朝颜还没有给出回答就上台领奖,同组演员和编剧齐齐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乔枝,则是趁着这个大家注意力全部在朝颜身上的时刻偷偷溜掉了,一边匆匆忙忙往外走还一边催命似的催着系统快点脱离,系统狂按任务评定键,在它亮起的那一瞬间第一时间按下。
【任务结果判定中……】
【任务目标……】乔枝一边听着机械音用一成不变的语调重复着前置废话,一边听见身后传来的,朝颜的获奖感言。
“十分荣幸能获得这个奖项,今天……确实是很特殊的一天。”
乔枝没有注意到朝颜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中间那异样的停顿,此时背对着朝颜的她,更不可能看到朝颜骤然变化,却因为颁奖台上光线所掩饰,哪怕边上主持人都没有发现的,她忽然变化了的目光。
乔枝只注意到了她最关注的重点。
【……恭喜您,任务者,您圆满完成了本次任务!】
系统相当上道:【脱离程序已经打开了。】
乔枝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无法处理的感情关系让她在这个世界的后半段几乎每一天都处于混乱之中,但是没关系,只要脱离了世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整场颁奖典礼最重要的环节进行的时候,乔枝悄悄溜进一条无人通道,准备从这里离开文化中心大剧院,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消失了。
【说起来,在我离开以后,我的那些作品会怎么样呢?】乔枝问系统。
这个世界不比上一个,上一个世界里乔枝哪怕说成了庞德尔的风云人物,那影响力也是圈限在一所学校里,世界意识很容易将她留下的痕迹清除掉,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但是在这个世界,她是国内家喻户晓的名演员,就连在国外也有着一定名气,拍摄的经典作品更是每一天都有人观看,世界意识难道能把这些全部删除掉吗?
系统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世界意识会扭曲人们的记忆,宿主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作品会保留下,但是人们对宿主的认知会转变为一个英年早逝的演员。】
【原来会这样……啊,前面就是出口了。】乔枝说着正要往前走去,就突然被一只手揽住腰往后拉去。乔枝心里一惊,身体已经下意识反击,可是身后的人预判了她的动作,腿被绊住,握成拳头的手也被攥住手腕,与此同时乔枝还听见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瞬间她一只手两条腿都被困住了。
但是没有关系,叶昭教过她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而且她还有一只手……
乔枝才这么想着,就被按到了腰上的什么穴位,身体一软的同时也被人用力按在了墙上。
掉在地上的重物,骨碌碌滚到了脚边。
乔枝先看到了那样东西。
金像奖的奖杯。
“朝颜?!”乔枝惊呼出声,一抬头果然看见把她压在墙上的人正是不知道为什么领完奖后会出现在这里的朝颜!
乔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朝颜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被朝颜限制着没法站直,本来最终身高就比朝颜矮上一点的她这会儿更是被朝颜完全笼罩在她投下的阴影中。朝颜俯视着自己,身体挡住了天花板上电灯投下来的灯光,这个角度让朝颜目光黑沉沉的,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乔枝下意识还是要反抗。
但是每有一点动作就被朝颜轻易化解了,乔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朝颜哪有这身手?
朝颜笑了一下。
“用叶昭教你的那些对付我吗?”
乔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朝颜口中的名字。
“你是谁?!”乔枝的声音惊讶到甚至有些失声。
朝颜没有回答她,而是说了句让乔枝一时间没有听懂的话:“要没时间了。”
紧接着,她便低下头来,吻住了乔枝的嘴唇。
唇上简单碾磨几下,便强势地撬开唇齿,入侵得更深。
乔枝起初还能睁着眼看着朝颜的眼睛。她以前看待朝颜,难免带上了些看后辈的心态,且不说这个世界朝颜的身体年龄确实比她要小,乔枝还是经历过别的世界的人。
可是现在,乔枝已经没法从朝颜眼睛里找到年轻人会有的青涩稚嫩。
又过了一会儿,她连目光都涣散了,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乔枝看过小说里描写的亲吻。
也看过影视作品里拍摄出的亲吻。
甚至,她还亲眼看过花梦曦是怎么亲苏翘的。
乔枝一直以来很不明白的一点是,人被亲真的会站都站不稳吗?不就是两个人简单地贴在一起吗,嘴唇的相贴,和其他地方的皮肤贴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乔枝明白了,人是真的会被亲得全身发软的。
口腔里的空气被掠夺,宕机了的大脑也不知道控制鼻子来呼吸,乔枝意识逐渐开始迷糊,还是朝颜意识到这一点后,稍稍退出来一会儿,但是等乔枝呼吸一次后又立刻亲了上去。
“唔……”乔枝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能抓了两下朝颜肩上的衣服表达微弱的反抗。
这都是什么事啊,她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啊!
乔枝想不出答案,也没法再思考。
舌尖被另一个人轻触纠缠,从未体验过的异样触感让乔枝浑身发麻,她眼角渐渐沁出了眼泪,绯红的色泽点缀在眼尾。
乔枝已经丧失反抗的能力了。
朝颜也没有再压着她,而是一只手揽着乔枝的腰,一只手托住她后脑。乔枝腰肢细得让人心惊,哪怕比之影片里的状态已经丰盈回来许多了,朝颜仍是止不住地心疼。
她终于没那么过分了,从乔枝的口腔里退出来,只一下一下,怜惜地啄吻她的唇。
乔枝靠抱住朝颜的脖子才能不让自己顺着墙滑落下去,她睁开盈着水光的眼,问她:“为什么?”
因为没有记忆,二十几岁的朝颜只会畏首畏脚对待喜欢的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让机会白白从手中溜走。
但是想起了一切的她,知道乔枝在顾忌什么,也知道她如果不做点什么,像新生的小动物一般会本能选择先保护自己的乔枝,只会不断逃避。
朝颜来不及说出这些。
她抵上乔枝的额头,轻声说道:“枝枝,再会。”
没能立时反应过来的乔枝,在自己被传送出这个世界以后,才明白朝颜是什么意思。
而尚且留在这个世界的朝颜,怀中顿时一空,哪怕已经早有准备,她依旧觉得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块。
“朝颜!”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紧接着只见同组演员追了过来,“你怎么突然走掉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在看清地上的东西是金像奖奖杯后尖叫:“你怎么把奖杯扔了!”
朝颜俯身捡起它,看了两眼,随便扔给同组演员,然后转身就往通道出口走去。
“诶?”同组演员手足无措地抱着奖杯,“这是什么意思?”
“送给剧组了。”朝颜说道,没有空再理睬她。
还有许多事情,她需要赶在脱离这个世界以前完成。她和乔枝不一样,正在经历惩罚世界的她,没有权力自由选择脱离的时间,只要她恢复了记忆,无需多时就会被强行传送去下一个惩罚世界里。
朝颜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下达指令:【兑换空间格,数量……先兑二十个吧。】反正这次用不完以后也要用的。
【定位一些东西……嗯,打开这个世界我接触过的物品的列表。】
乔枝所有物大部分依旧会被世界意识清除,但是她也接触过的,尚能保存一段时间。
一切完成后,朝颜长呼出一口气。
乔枝。
下一个世界再会。
第60章 番外二:人间憾事
编剧是在一场晚宴上见到那个人的。
她更多的见到这个人是在荧幕上, 看她有时神情寡淡厌世,像是一位游走在光影交汇之地的旁观者,看她有时身缠红纱, 面覆符箓, 串连的铜钱叮当作响, 古艳诡谲的美人面下是僵硬弯折的妖魔躯。
偶尔她还会在采访的画面里见到这个人,镜头到底是一层难以逾越的阻隔,让人总觉得自己和她的本相之间仍隔着一层纱,无法窥见她的真实面貌。编剧看过网上很多人对她的形容, 风,雪,无法企及的明月,总是最常用来描绘她的意象,编剧一边默默赞同,一边试着在心里塑造出一个以她为原型的角色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俯瞰众生的神像大抵是难以作为主角出现的, 如果编剧事先没有看过她的作品,想来会在不自觉被她吸引的同时, 遗憾于她无法在大多数作品里出现,适合她的角色约莫只有不可窥见天颜的女帝, 煌煌天光下执掌神权的教宗, 或者干脆就是云端之上目无下尘的神明。
但编剧已然看过她可称神乎其技的演技, 她好似本无实躯的精魄,可以自由将自己塑造成任何形状。
编剧看着那朵开在灰暗之地的栀子,看着那抹经卷中逃离的魅影,写下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在她开始动笔的时候, 那个人身上出现了一点有意思的意外。
起初不肯相信的声音占了大多数,后续的发展却眼见着那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真, 一部分唯粉负隅顽抗,一些本来就不太坚定的粉丝和路人纷纷跳坑。
嗑一口,我就小嗑一口。
编剧一边在心里这么说,一边敲击键盘,增添了一个新角色。
创作剧本是编剧的爱好,她那会儿还是个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小编剧,自然没想过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会拍摄她的剧本。编剧纯粹为爱发电,在本职工作以外有空写一点,有空再写一点,慢慢填充着这个故事。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那个人会知道这个故事。
然而人世间的事情大多总是出乎预料,编剧在一场晚宴上,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这个人。
这场晚宴的规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有几个大人物给宴会提了提档次。厅内汇聚的都是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大人物们很快就去了需要核验身份才能进入的二楼,如编剧这样在行业里还是新人,又没什么背景的,自然乖乖待在一楼的宴会厅里。
谁都知道机会都在楼上,但不是谁都想得到法子进去。
编剧没这野心,只是到处吃吃喝喝,举办方提供的酒水不错,许多甜滋滋的,哪怕是编剧这样平时不喝酒的人也尝鲜喝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微醺了。
醉到视线都有些模糊的时候,编剧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人。
任何一个地方,位置都是有中心和边缘之分的,那个人所坐的地方无疑是整间宴会厅里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连放在这里的菜肴,都能一眼看出基本没被动过。尤其她还在坐在几只盛满了各式甜品的甜品塔后,以至于除了编剧,之前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这里藏了一粒星辰。
也可能有人看了见,但是不敢靠近。
她现在哪怕是安安静静地吃着一块柠檬慕斯,仍没能削减多少身上凛然不可接近的气息。
编剧确实是醉了。
她做出了她清醒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做出的举动——向那个人走去。
“请问你是……”她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是很适合开场。
那人稍稍放下了装着柠檬慕斯的碟子,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然后点了点头。
穹顶水晶灯折射出的细碎光点,落在了她的眼眸里。
编剧很快就意识到那些现实里接触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所言不虚,她确实很好说话,虽然不太言语,但凡是对话必有回应。
被酒精影响的大脑思维不太连贯,编剧敢肯定自己发起的话题绝对跳跃了很多次,最后跳到了她正在写的剧本上。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初初接触那人时的拘谨,聊起自己的作品时,她的语气不自觉激动起来,眉飞色舞的同时甚至还会抬起抓着空酒杯的手比画几下。
“你有看过故事会吗?还有那些印着恐怖故事,都市怪谈的小册子,我小的时候特别流行,但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看过,但是听说过。”
编剧有些可惜:“以前这些怪谈真的火得不得了,不仅很多刊号都没有的小杂志印这些,像是天涯一类的网络论坛上,也有很多人写这种帖子。后来纸媒没落了,天涯也没人看了,那些怪谈故事,好像一时间突然没有人在意,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编剧向她描绘自己笔下的那座怪谈之城,隔着一泓江水与现实相望,不同时代的事物同时出现在一起,这是一座坐落在现实之外的乌有之乡。
编剧想写的不只是怪谈,而是与怪谈一样,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被大多数人忘却的东西。
“我安排了两个主角。”编剧又说道。
“很好啊,”那人很是捧场,“是怎样的类型,怎样的关系呢?”
“一个是留着大波浪的知性女作家,雾游市第一怪谈杂志的扛把子,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喜欢晒太阳的大猫。她喜欢穿宽松的丝绸睡裙,喜欢穿毛绒拖鞋,哪怕出门也会这样穿出去,手里还总是拿着一只装拿铁或者牛奶的马克杯。”
“另一个是新入职编辑部的小编辑,被分配去催稿拖延症晚期的作家,一身很干练但是也很规矩的打扮,一看就是职场新人。小编辑一开始被拖稿技能满级的作家忽悠得团团转,但是她以后会成长起来,一转攻势,把作家关进小黑屋赶稿!”
“作家最喜欢用的拖稿理由就是她要出去采风,小编辑原来不信,甚至偷偷跟踪作家,想要在她借口采风其实出去玩的时候把她当场抓获,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作家的采风,好像是真的采风,而且那些她笔下那些最终刊登在杂志上的怪谈,那些被市民们口耳相传的都市传说,好像都是真的。”
“怪谈作家和怪谈编辑,一起亲身经历了很多这座怪谈之城里的怪谈事件。”
“我想写这样一对组合,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一样的组合!”
编剧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还没有写完它。”
“如果它有完成的那一天。”那人说道,“这一定会是个好故事。”
宴会厅的水晶灯变了颜色。
因为舞会开始了,灯光也变得更加柔和暧昧。
暖色的灯光落在那人的眼中,她的目光忽地变得无比温柔。
“其实我是想着你,写出了那个作家。”编剧小声道,“我先想出了怪谈之城,但是一直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主角,直到我在荧幕上看见了你。但是就像没有怪谈作家的怪谈之城太孤独了一样,我又觉得作家一个人太孤单。在看到朝颜老师以后,我写下了编辑的角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愣住。
编剧知道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一起了,她与许多人一样,不知道在那次东极之旅的尾声,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面的人起身,又去拿了一块蛋糕,编剧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她像是为了找一件事,好让自己的沉默更理所当然一些,于是新拿了块蛋糕慢慢吃起来。
编剧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喝自己的酒——后来的记忆便模糊不清了,她喝得太多,太少喝酒的人对自己的酒量很难有个确切的估计,她只记得自己在彻底醉倒前找到了自己的朋友,是朋友将她带离晚宴送回的家。
至于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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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大编剧,醒醒。”有人拍醒了她,“醉了直接睡,你是真不害怕啊。”
编剧睁开眼,看见自己朋友老了许多的大脸几乎占据自己的全部视野。
编剧抬手把她的脸推开了。
“没喝多少,没怎么醉。”编剧道,“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困,躺椅子上小歇一会儿,没想到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啊?”朋友随口问道。
梦境与记忆混杂着,编剧慢慢把这段往事讲给她听。
“哦,是这件事啊,你当时和我说过。”朋友看了看四周,“当时好像也是在这儿吧?”
编剧道:“当时在一楼。”
故地重游,她们现在一个是名编剧,一个是名导演,只需靠刷脸就能登上当时想尽办法都不可能上去的二楼。
朋友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物是人非,有点唏嘘:“你那部剧本好不容易写完,真不打算拍了?真就非那两个人不可。”
编剧点头:“嗯,不拍了。”
既然最合适的演员已然离世,那这部作品就随着她们一起,永远尘封吧。
“可惜咯,”朋友倒也不劝,只是耸了耸肩道,“要是你把这话和知道你有这样一个本子,捧着大把钞票想来拍的投资商说,不知道他们该多痛心。”
编剧倒是不痛心。
就像看待那段已经远去的青年时光,就像江对岸代表现实的人们,看待封存了过去的乌有之城。
她只是有些可惜。
“很遗憾,没能看到她们出现在同一部作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