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回到供销社后,很快恢复成营业状态,继续忙活卖东西。
接近十一点钟,顾望海终于是回来了。
他从后门进去厨房的,来到厨房直接开始做一家三口的午饭。
午饭做好,一家人坐在厨房吃饭。
小周小郑在供销社里面吃饭,厨房没有别人在,李芝小声对丈夫说:“你没必要陪着他们站的,我都想给你搬张椅子坐下。”
她是真觉得吓唬吓唬就行了,不用太认真。
让教训小孩的是她,现在又说这种话,是不是太矛盾了?
不矛盾!
她是想教训几个孩子,并不是想教训丈夫!
看到丈夫陪他们一起站着,她心里就不舒服。
他的休息日怎么能叫他在外面“罚站”。
顾望海并不是很在意:“我没事,必须让他们站久点,否则很快故态复萌。”
李芝有点生气:“你总跟我唱反调,我不管你了。”
“妈妈,不森气。”小朋友看出妈妈生气了,从自己碗里挖了点饭到妈妈碗里。
李芝不嫌弃丈夫吃过的饭,嫌弃儿子吃过的饭。
小朋友自己吃饭总是容易吃得脏兮兮的,口水兜、脸上都黏着米粒菜汁。
换成平常,她早把匀匀挖给自己的饭,挖到丈夫碗里去了,今天在生气,所以皱着眉头把匀匀的好意吃下去:“匀匀,你自己吃自己的,不用分给妈妈吃,妈妈碗里的饭已经够吃了。”
听妈妈这么说,匀匀不再往妈妈碗里添饭了。
吃过午饭,李芝坚持要洗碗。
顾望海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生气了。
只有一家三口在的时候,她都不会主动抢做家务,会问一句需不需要她帮忙,他说不用,她就不会再坚持。
一旦她抢着做家务,说明是真生气了,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你做饭,我就洗碗,分工明确,谁都别有意见。
顾望海想起婚前的约法三章,服软:“我一直站着是有点累,下次搬张椅子教训几个小孩。”
李芝撇撇嘴,她记得他下午有事:“别有下次了,你待会儿回家里睡个午觉,如果怕睡过头了,我可以骑车到家里喊你起床。”
她顺着他的台阶下去了,至于洗碗……
都已经开始洗碗了,没有临时收手的道理,干脆去擦桌子,碗交给丈夫洗。
她不喜欢洗油腻的碗盘。
相信有人喜欢将油腻碗盆擦洗干净的过程,反正这个人肯定不是她。
顾望海眼力见回来了,去洗碗筷:“我不困,先待在这里,到时间会自己回部队的。”
“也行,匀匀犯困就带匀匀去休息室睡觉,你也可以在休息室歇歇,我会跟小周小郑说一句,让他们暂时别来休息室。”省得他们不小心被她的丈夫吓到。
匀匀只是刚见到爸爸的时候有点害怕爸爸,后面和爸爸熟了,经常让爸爸抱自己,让爸爸陪自己玩玩具。
顾望海对她的安排没意见,下午回部队前就在休息室里看着孩子了。
...
下午两点,一天最热的时候,客人少了很多,包括李芝在内的三个售货员都没怎么说话,整理货架,统计需要补充的货品。
差不多两点半,周芙小声询问李芝,问她要不要出去,问问一直在外面徘徊走动的大姐有什么事情。
李芝早注意到孙玲了,看她的样子,她就猜到这人过来有什么目的,本来想再拖拖的,周芙问起,她只能去应付了:“你忙你的,我去问问。”
她把孙玲喊进来,给她倒了碗水。
不用她再开口,孙玲就已经开始诉苦了。
李芝现在和家属院大部分家属都混得挺熟的,也算加入家属院情报组了,她知道孙玲家的事。
孙玲就是个包子,说话内容容易让人生气,气她窝囊。
她讲了十几分钟,终于是要讲到今天过来的目的了。
在她说出目的之前,李芝先发制人:“你脾气也是太好了,到底谁是债主呢?就算借出去了,好歹立个字据,说清楚什么时候把钱还回来,不立字据就别借了。”
孙玲很快被带偏了话题:“邻里邻居,丈夫都待在部队,我怕以后关系恶化,两家男人成了仇人。”
李芝很快一副泫然欲泪的模样:“我是不舍得把我老公拼命挣来的工资借出去,你就算把这钱用来买雪花膏润润自己的皮肤,也比借给别人好啊。
她需要用钱,你就不需要用钱了?
你们两口子每个月都得给两家老人汇钱,压力这么大了,怎么敢把钱借出去。
现在老人家摔了一跤,需要钱,你赶紧把钱讨回来,她说拿不出钱,你让她找别人借,借来还你。
以后别人向你借钱,你就委婉点拒绝,也不用问你男人,不用担心你男人说你小家子气,你这不是小家子气,你是心疼他,心疼他辛苦挣来的钱。”
见孙玲表情好似被说动了,李芝拿出手帕擦擦落在脸颊上的泪珠:“你是债主,还怕得罪欠债的人吗?现在欠钱的反而成大爷了。
你知道海军的伙食费为什么比陆军高吗?
你知道家属院每家都有张大床,是什么原因吗?”
孙玲点头又摇头,怯怯说着:“海军伙食费比陆军高是因为海军更辛苦,不知道大床……”
她最喜欢的家具就是家里的大床,每家都有,她就从没想过来由。
“你知道辛苦,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辛苦吗?你家男人跟你说过这些事情吗?他没跟你说过的话,我跟你说。”李芝接下来把海军如何辛苦告诉孙玲。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止不住了:“海军里属潜艇兵待遇最好,待遇最好的兵种都是最辛苦的兵种。
潜艇内部别提多狭窄,身形较为纤细的女人进去都要嫌挤,男人们进去更难受,长期待着,睡不好觉,心理身体总要有个出毛病的。
他们是很想要一张能睡好觉的大床的。
你也别庆幸你家男人是水面舰艇部队的,水面舰艇部队没舒坦到哪去,你坐过船就知道有多难受。
能当海军的人确实不晕船,身体素质比我们强很多倍,可他们是在打仗,不是坐客船回家,你听说过小船架大炮打海战吗?
敌人用的是弹ll药充足的大吨位军舰,我们舰艇数量跟不上的时候,只能将大炮架在小船上打退敌人,这么大差距,我们和活靶子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李芝口渴了,拿起自己的水杯,喝水润过嗓子后,继续说道:“别人只知道打胜仗了,你作为军人的家属,不能只知道打胜仗了,你得清楚当中的辛酸苦楚。”
军嫂很辛苦,然而面对孙玲这种包子性格的人,不能让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要从她丈夫角度出发。
孙玲越听越沉默,也跟着掉了眼泪,最后一句话没说,点点头,仿佛明白什么,离开了供销社。
“难缠”的客人走了,李芝拿起供销社内的一把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照镜子照了十几秒后,她告诉周芙郑大力,她要去厨房冷静一下。
不能让其他客人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
周芙开口应下,声音还有些干涩,她听完了李姐的话,即使没结婚,不是军人家属,内心也没法平静下来。
刚到岛上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的年纪,什么也不懂,爸妈动员大家一起来开荒的话,她听进去了,那会儿没太多感想,现在长大再听这些话,能明白当中的含义,也能知道军人的艰辛了。
周芙内心有波澜,郑大力何尝没有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整理一次货架了。
李芝没去厨房,去了休息室。
这个时间点,匀匀在休息室睡觉,顾望海端坐在床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不知道的以为他现在在部队里认真听上级讲话。
“谁欺负你了?”看到她的样子,顾望海很快站起来,关心询问。
见状,李芝又掉了两滴眼泪,抱住丈夫,轻轻摇头:“没有谁欺负我,只是和孙玲聊了几句。”
丈夫对家属院家属名字不太熟悉,她就补充一句,说她男人是谁。
说男人,丈夫就知道是谁了。
她没打算让丈夫猜谜,将事情简略说给丈夫听。
他们两口子不需要汇钱给父母,缺钱了甚至可以让父母汇钱给他们。
李芝见过许多人,练就了好眼力,从孙玲的神态可以看出,她八成是想向她借钱。
然而孙玲本人是包子,犹豫不决,才会有在供销社外面徘徊许久的一幕。
都知道她有钱,确实也有想向她借钱的人,孙玲并不是第一个,但她不想借出去。
除开两家爸妈和自家兄嫂,不管是孙玲还是谁借钱,她都不借,她又不是冤大头。
冤大头才会轻易借钱给不是很熟悉的人。
丈夫敢命令她把钱借出去,她就收拾东西,带着匀匀离开海岛,反正小周小郑也教出来了,她就不留在岛上受气了。
让她把她自己的钱借出去,是想气死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