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小小的篮球一起出现的,是一双修长的腿。
穿着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帆布鞋。
段圆圆自己都诧异她的视力竟然好到这么远的距离能看出来他穿的不是篮球鞋。
篮球场上的男生逆着光,距离又有些远,段圆圆看不清他的上半身和他的长相。
但莫名的,心里有一个抑制不住的想法即将破土而出——
她想立刻冲出教室,去回南巷巷子末尾的篮球场。
就现在。
下课铃就在这时响了,难得的没有拖堂。
因为是辅导班,学习时间没有在学校时那么紧张,所以距离下节课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如果来回都快点小跑着去,时间完全够用。
段圆圆打开的课本都来不及合起,起身时推动桌子的动作略微猛烈,墨蓝色的水性笔被她的裙子带到了地上,“啪嗒”一声,就落在段圆圆脚边,她也没有捡起。
她走出了教室。
成魁教育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辅导机构,涵盖了初中、新高一和高中所有的年龄段,整栋建筑一共有六层楼高,段圆圆所在的教室在四楼。
她的手掌扶着楼梯把手,找到支撑点后楼梯在脚下一阶一阶的挪动的飞快。
一层、又一层。
她在二楼和三楼中间的台阶处骤然停住。
心脏因为短时间内剧烈的运动和情绪的变化砰砰跳个不停。
段圆圆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静置几秒后,她放弃继续向下走,而是随即转身,上楼,又重新回到教室。
刚刚掉在地上的笔被辅导班的同学捡起来放回了桌上。
段圆圆左手胳膊撑在窗台上,托着脸颊,右手手中百无聊赖的转着笔。
一圈又一圈。
她右手手腕处戴的手链随着转笔声发出叮叮声响,在嘈杂的课间里清脆又明亮。
段圆圆没有按耐住心中的好奇和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伸出手推开窗户,向巷子深处的方向探出头。
开窗的一瞬间热浪扑面而来,但是探出头后视线比之前好了许多。
空荡荡的篮球场上现在仍然只有一个人。
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不太像纯黑色,而是有些略微的深棕栗色。
身上穿了一件很简单的黑色t恤,没有过多的装饰,看得出来身材比例不错,至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个子很高。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锋利,能看到高挺的鼻梁。
段圆圆的身体在空调屋内,脸颊却经受着热浪的洗礼。
这样的冷热交错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颤栗。
但她仍然没有关上窗户,继续探头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
男生手臂的线条流畅分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的抓着篮球,双腿微微屈膝,随后跳起,篮球从手掌中以流畅的抛物线飞跃而出,就这样很简单的掉进篮筐。
又弹入地下。
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
男生反手扣住在地面弹跃的篮球,段圆圆右手的笔也不转了,托着腮,安静的等待着男生投入第二个三分球。
一阵微风吹过,楼外的香樟树被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
第二个三分球迟迟没有下落,男生始终没有投篮。
许是烈日的篮球场太过空旷,又许是人类对外来注视视线的本能敏感性,又许是段圆圆自己心底说不明的情绪。
她似乎感觉男生似有非有的盯着远处、朝她这边轻轻笑了笑。
段圆圆的视线和他隔着半条巷子的距离、和他是平地和四楼的距离。
他们就这样直直的对视在一起。
阳光太刺眼,逆着光,看不清男生的脸。
可段圆圆却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冷峻、清澈的眼睛。
干净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底,可却看不透他的眼里在想什么。
但那清冷的眼睛里折射出的目光却又是炙热的、滚烫的,灼烧的她下意识的在半秒内立刻低下头,浑身僵硬,眼眸慌张的向四周飘忽。
她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停止流动,心脏要从嗓子里跳出。
男生又似乎压根儿没往这边投来目光,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即向篮球场外走去,他的脚步慵懒,篮球在他的指尖上转着圈。
上课铃这时候刚好响了,段圆圆不得已坐回到座位上。
她不停的深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也好让脸颊快速降温。
这节课是物理。
段圆圆的成绩很均匀,算得上是不错,而且也不偏科。
虽然高一不分文理,但她本人早已经有了想法,她更想在高二分文理时选择文科。
所以物理她并不打算多么认真的听。
老师讲的是匀变速曲线运动,在黑板上画了一组抛物线图例。
段圆圆看着黑板上的抛物线,莫名的联想到了刚刚那个男生投出的完美的三分球。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放学,段圆圆这次毫不犹豫的向她家的反方向、巷子的末尾走去。
篮球场上来了一波新的人,大家都穿着统一的篮球服,应该是附近学校篮球队的学生们。
段圆圆很确定,这里面并没有刚刚的男生。
段圆圆拖着失落的心走回家,杜女士离开前把空调关了,一进门家里也热得很。
空调遥控器又不知道被杜女士扔到了哪里,段圆圆最后是在鞋柜里找到的。
她打开空调后,去冰箱里拿了半扇西瓜,坐在沙发上,用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
门口传来钥匙拧动的开锁声,是杜女士回来了。
杜女士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开口,“哎呦,还是家里凉快,外面太热了。你今天在辅导班学的怎么样?”
段圆圆挖了一大勺西瓜送入口中,西瓜汁顺着嘴角流出,她擦了一把嘴角,含糊不清的开口道,“就那样呗,反正开学老师还要再讲一次的。”
“你啊。”杜女士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在餐桌上,杜女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夹了一口苦瓜,“对了,段伟城说这周来看你。”
“真的?”段圆圆嘴角上扬,“周几来?”
段伟城是段圆圆的爸爸。
段圆圆的父母在前几年离婚了,她跟着杜女士生活,段伟城每月按时来看他。
杜女士给段圆圆泼冷水:“甭管他周几来,你也得老老实实上完辅导班。”
段圆圆低头闷闷的吃碗中的米饭,但还是仍然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嘴角上扬的轻轻“哦”了一声。
晚上段圆圆躺在卧室的床上,深夜窗外安静,她身下的凉席冰冰的,她闭着眼睛,但毫无睡意。
她总是莫名的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男生。
虽然他看不清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那双清澈又炽热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段圆圆开始不再厌倦去成魁教育。
就连去辅导班的路上,每日必经的那条她不喜欢的小巷,她也哼着歌,戴着太阳帽,悠闲地走着。
但是无论烈日还是多云,这个暑假她都没有再从教室里眺望到过那个男生。
仿佛那日的篮球场上浅浅一眼,只是这个夏天一闪而过的专属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