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陌生的薄曦
◎诡异的地方◎
第15章
被卷入巨浪的窈窈很快就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 自己像是正处在一个狭小的牢笼，气味混杂，暗无天日, 依稀能听到附近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她动了动手脚, 脚腕处传来金属的撞击声。
摸索过去，一只脚上被锁上了沉重的锁链, 不知延伸到何处。
窈窈心底一慌，她最不喜欢面对这种被囚在黑暗中的感觉。
这是哪里？
那股黑雾卷走了她, 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种地方？薄曦又在哪里？
她不清楚, 另一个窈窈也不清楚，在他们被卷走之后, 整个湖面风平浪静, 再也找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 玄霜也再没有半点反应。
窈窈在黑暗中摸索着周围, 手指骤然碰到了一团温软的东西，她动作一顿, 倒是没有被吓到。
试探着继续摸索，手下的一团温软突然“咿咿呀呀”发出几道奶呼呼的声音。
小孩子？
窈窈讶异地摸到了包裹小婴孩的襁褓, 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非常小一只, 咿呀口齿不清地发出声音, 也不害怕，不哭不闹。
她继续向外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片铁制的牢笼, 斑驳冰冷。
果然是被关起来了。
窈窈抱着小婴儿席地而坐, 听着耳边女孩们低低哀泣的声音, 出声问了一句, “这里是哪里？”
没人回答她, 她们自顾自地哭泣。
又问了几遍依旧没人回答，窈窈就放弃了，等着将她们关押到这里的人的到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杂乱沉闷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推门声，烛火照亮了一片黑暗。
窈窈也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像是个地下室，放置着许多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与婴孩。
来人有三人，前头一个身形佝偻矮小的男人，提着灯，冰冷的目光在众多牢笼中扫视而过，最终锁定了窈窈。
枯瘦的手指向她一指，“带走。”声音像毒蛇一般冰冷。
身后两个高大壮实的男子立刻上前，将窈窈所在牢笼打开，也解开了她脚上的锁链。
“跟我们走，带上你怀里的娃娃。”
两个人张着臂膀，蓄势待发地看着她。
窈窈很配合地走出了牢笼，没让两个人强制地把自己绑走。
见她配合，矮小的男人阴笑一声，没多说什么，走在前头将她带出了牢笼。
离开阴暗的牢笼，窈窈眯起眼睛习惯了一下刺眼的光线，顺便为怀里的小婴孩遮了遮光，低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这小婴儿长得白白嫩嫩的，十分好看，越看越感觉面善。
那三个人带着她们来到了一个华丽的房间后便出去了。
房里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白脸妇人，见她进来，十分熟练地为她宽衣沐浴。
窈窈也随她们。
小婴儿也一同被洗得白白净净。
在窈窈被带到梳妆镜前上妆的时候在，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样打扮我又要做什么？”
镜子里，面无表情的妇人闻言，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舔了舔嘴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嫁给鬼王的好日子。”
窈窈眉头一皱，“鬼王是谁？”
妇人咧嘴直笑，语气诡异，“我也不知道，呵呵，等你洞房就能见到了。”
将窈窈梳妆打扮好，为她穿上一身艳红如血的嫁衣，盖上红盖头，将同样换了一身红衣的小婴儿塞到她怀里。
小婴儿乖乖巧巧，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她瞧。
“新娘子，时辰到了，该去洞房了。”妇人领着她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被红盖头遮住脸面的窈窈忍不住皱眉，什么鬼王，什么新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怪异的是，她身上半点力气也无，像是仙力都被禁锢住似的。
即使想挣脱这妇人的手也难于登天。
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妇人将她牵引到一座冰冷阴森的宫殿，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但都默不作声，窈窈只能感觉到一道道如鬼魅一般贪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最终她停在了一个男人身旁。
从盖头地下，能看到男人也穿着一身喜服，静默地站在对面。
他就是鬼王？
窈窈保持着警惕。
周围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不断逼近。
“嘿嘿，鬼王，快和新娘子洞房啊，我们都等不及了。”这个声音阴冷又沙哑，含着无尽恶意，对他们口中的“鬼王”并没有多少尊敬。
“出去。”身边的男人突然说话了，声音淡漠，没有什么情绪。
窈窈一怔，这是薄曦的声音！
“你说什么？”那个难听的声音犹疑地看着他，像是在审判什么。
“鬼王”面色无波，冷冷道，“我不喜欢有人围观。”
沉默了片刻，那道声音又是嘿嘿一笑，“既然鬼王大人发话了，那我们就出去等着。”他招呼着围在周围的“人”退出了殿内。
在离开之前，那个声音还阴测测地警告道，“鬼王，点心可别忘了吃。”
没有得到回应，声音阴冷地哼了一声，关上了殿门。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窈窈刚想掀起盖头，“咿呀”一声，小婴儿在她怀里扭了扭，下一瞬怀里骤然一空。
她利落地将盖头扯了下来去看对面的男人。
他正将小婴儿抱在怀里，冷漠的神情似乎柔和些许，注视着她，仿佛找回了失去的珍宝。
窈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薄曦吗？
对面的男人恰在此刻回过头来看着她，四目相对，薄曦有瞬间的失神。
她……
是谁？
“姑娘，你是否也是被掳来的？”薄曦问道。
他的面色冷漠，眼眸中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
窈窈张了张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失忆了？
见她愣住不回答，薄曦轻皱了一下眉，解释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并非什么鬼王，我来此地只是为了救我妹妹。”
妹妹？
窈窈的视线落到他怀里的小团子身上，“她，是你妹妹？”
薄曦点头，提到妹妹他的眼睛里也染上一丝温度，为她解释道，“这里是鬼谭，是恶鬼聚集之地，他们会捉路过的少男少女，以及幼童来完成鬼王献祭仪式。”
他说着，指向窈窈身后的角落，“那些想必就是历代的鬼王与新娘。”
窈窈看过去，小山高的白骨被堆积在一起，烛火照耀下，阴森又诡谲。
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们要吃了我们？”
薄曦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后，说道，“别怕。”
窈窈环顾四周，在床边发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锅，里面是煮沸的开水。
“这是什么？”她指着锅问，“要把我们煮了？”
薄曦眼中掠过一丝杀意，“恶鬼可不会用那么麻烦的方法。”他抚摸着怀里的小团子，嗓音凉薄，“他们想让我们，吃了花花。”
小团子丝毫不觉危险，还在薄曦的怀里蹭来蹭去，小脸一派天真。
窈窈看着他对着怀里幼童温良的态度，感觉实在诡异。
薄曦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花花的妹妹？
“那，我们怎么离开？”窈窈问道。
“跟上我。”薄曦一手抱着小团子，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剑。
玄霜。
窈窈诧异，玄霜不是在她那吗？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小师弟连玄霜都没拿，直接跃向了她。
这把玄霜又是哪里来的。
窈窈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里，真的是在现实吗？
而薄曦却丝毫没感觉什么不对劲似的，手握玄霜走出了宫殿。
窈窈只能跟在他后头。
殿外的恶鬼聚集在一起，正兴高采烈地想着一会怎么吃肉，就见到他们的盘中餐竟然自己走了出来。
他们还没来得及质问，薄曦一道剑气挥去，所有恶鬼瞬间化为鬼气烟消云散。
好强。
窈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杀伐果断，几乎眼睛都没眨一下，将这鬼谭中所有的恶鬼诛杀殆尽。
来到地下室，窈窈将所有被掳到这里的少男少女们都放了出去。
他们一时都不敢相信，窈窈解释了好几次他们才朝他们感恩戴德地谢了好几遍，抱起身边的小婴儿，沿着薄曦为他们指的路离开了。
他们走后，薄曦将整个鬼谭以剑气封印，绞为齑粉。
这个样子与窈窈印象中温柔的小师弟实在差距太大。
薄曦看向她，缓缓开口问道，“你为何不走？”
窈窈眼珠一转，“我没有家，也不知道该去哪，你带我走吧。”
薄曦沉默片刻，心中有股异样的情绪。
若是平时，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一个陌生女子这样随意的请求，但是对上这个少女的眼睛，他竟然不忍拒绝。
“跟着我，没什么好的。”他淡淡说道。
窈窈向他靠近一步，柔柔浅笑，“我就是想跟着你，你没听说过，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吗？何况，我们都是夫妻了……”
薄曦有些羞恼，这女子竟如此口出孟浪，他们分明不过才刚刚认识。
想直接了当的拒接，却始终开不了口。
最终也只冷冷说道，“跟上。”说罢便转身，先一步向前方走去。
窈窈撅撅小嘴，跟了上去。
他走路的速度不疾不徐，窈窈与他并肩而行。
看着他怀里已经睡熟的小团子，窈窈若有所思，眼珠一转，甜甜问道，“恩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沉默了一会后，他启唇道，“薄曦。”
“哦，你怀里的小妹妹叫花花吧，真可爱，她今年几岁了？”
薄曦眼中恍惚之色一闪而逝，继而坚定说道，“一岁。”
窈窈沉默了，就算她没养过小孩子，也知道这个小花花不可能有一岁那么大。
顶多也就几个月大。
薄曦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还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两人无言地又继续走了良久，窈窈突然听到身侧人说道，“你的名字？”
窈窈回过神，想了想，笑道，“绯绯，我叫绯绯。”
132☪ 梦境
◎小花花◎
第16章
绯绯……很陌生的名字。
之前那些怪异的感觉, 也许是错觉吧。
薄曦暗自想着。
走出鬼谭一段距离后，薄曦停下脚步，将玄霜掷于空中, 剑身骤然变宽, 平稳地横浮。
“上来。”他一步踏上剑，向她伸出手。
窈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站到玄霜上后依旧不放开，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 “恩人, 我有点害怕，能不能靠着你？”
薄曦抿抿唇, 身后的温热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还是没说什么, 任她揽着自己的腰, 御剑离开这处荒郊野岭。
乘剑御风, 他始终将自己怀里的小婴儿护得严严实实。
行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他们落到了一个处于一座山谷内的小院子旁。
“这是, 你家？”窈窈打量这个简陋的小房子。
薄曦推开院门的手一顿，“你若是后悔了, 我会送你离开。”
“我什么时候说后悔了？问问而已嘛。”窈窈先他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院子里种有许多花草果蔬, 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小木屋内也是相当简陋，只有一个床榻，一套桌椅。
这能住人？
薄曦却像是很习惯一般, 将怀里的小团子安置到了床上, 对窈窈说：“绯绯姑娘, 隔壁还有一间客房, 你去休息吧。”
窈窈疑惑, 客房？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
她怀疑地走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在小木屋旁赫然多出来一个小屋。
进去一看，绣床帷帐，精巧家具，甚至连梳妆台都有。
就像是为一个姑娘精心准备的。
窈窈握住门框的手紧了紧，正好这时薄曦从小木屋里出来，手里拿着锅具，像是要去做饭。
看到她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进去？”
窈窈抬头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试探问道：“你，真的没有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吗？”
薄曦往屋里看了一眼后，定定看着她，“可是有哪里布置得不妥？”
窈窈哑然，勉强笑笑，“没有，那，我先休息了。”
说完便进了房，关上了门。
将自己摔在锦绣大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河畔之上，窈窈沉思已久。
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可是湖面已经没有丝毫动静，岸边围观热闹的百姓目睹了刚刚那一幕，都被骇得肝胆俱裂，乱作一团。
有人报了官，可是官差们壮着胆子下水搜查了好久，一无所获。
“肯定是妖物作祟呀！呜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妖物卷到水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呀，哎哟，真是造孽。”
“这是个什么妖怪，一个大口能把一整个湖面上的人都给吞了。”
“我们得请神仙来降妖啊！”
岸边的百姓都离河岸远远的，怕那个妖怪再突然跳出来害人。
窈窈听着众人的议论，郁闷地想着，她这个神仙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呢。
但是，她猜测十有八九与魔族有关。
魔族已经被消灭了上千年，连很多小神仙都对他们了解甚少，更别提她一个刚化形的小花仙了。
她得找个对魔族有些了解的人来帮忙才行。
窈窈第一时间想到了身怀凤凰火的曦曜。
但是自从上次他负气离开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了，该去哪里找他呢。
摸着下巴略作思考后，窈窈想到一个点子，不过这个法子也只能靠碰运气，若是曦曜已经离开了南郡，那就没办法了。
她当即掏出符纸和朱砂。
当夜，一只巨大的红色火凤炸裂在南郡上空，经久不息。
窈窈则躺在河畔旁的符床上，仰面看着空中的凤凰。
这是她最近研制的烟花符，做的还挺像曦曜的原身。
一只熄灭了，就再放一个。
直到窈窈都开始昏昏欲睡，一道迅捷的红色身影倏然出现在她身旁。
“你放得那是什么野鸡？丑死了！还不住手！”熟悉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哎哟，还真把小凤凰钓出来了。
窈窈睁开眼睛惊喜地看向他，“师兄，你果然还在南郡，我等你好久了。”
曦曜负剑立于她身侧，傲然道：“什么事？”
窈窈连忙将傍晚在河里发生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曦曜闻言，雷厉风行地去河里转了一圈，回来后拧着眉，瞪着窈窈，“没有其他线索？你只说黑雾巨浪，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
窈窈与他四目相对，最终无奈地说道：“他们现在在一个诡异的地方，小师弟还失忆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她又挑了一些细节与曦曜说了。
曦曜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被卷进去了，现在就和他在一起。”
看到曦曜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窈窈只能选择透露自己的身份，“首先，师兄，我接下来的话绝对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毕竟你们凤凰一族也是仙族。”
于是她将自己双生小花仙的身份告诉了曦曜，但是隐瞒了薄曦相关的事情。
谁料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陡然瞪大了眼睛，灼灼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你就是月池旁边的那两个小花苞？”
窈窈疑惑道：“是啊，师兄，怎么，你以前见过我？”
曦曜立刻扭过头去，“我怎么可能见过？我都没去过月池！连天庭的宴会我都没参加过！怎么可能见过你一个小小花骨朵？”
窈窈：“哦。”没见过就没见过，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所以，师兄，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可是曦曜没立刻回答她，转而眉目一厉，问道：“你既然是花仙，为何私自下凡？”
额……
“这个你别管，师兄你是凤凰一族的，不也去了凌霄宗吗？”窈窈不打算对他和盘托出。
曦曜哼了一声，“我来凌霄宗只是为了学剑而已，可是经过批准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违反了天规偷偷溜下来的。”
“好了，师兄，我们不讨论这个了行吗。当务之急是要将我和师弟从那个诡异的地方救出来啊。”
真是服了他了。
可曦曜却不听她的，突然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不行，我先送你回天庭，凡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窈窈只觉得他碰到自己手腕的地方一阵灼烫，忍不住挣脱他的手，“师兄，你身上太烫了，好疼，你先松手。”
曦曜拧着眉，“你怎么那么娇气！”
“真的很疼！你是凤凰当然感觉不到了！松手松手！”窈窈感觉那片皮肤越来越疼烫，皮肤都像是被烧透了一样。
曦曜感觉不对劲，松开了手，被握着的柔嫩肌肤上赫然印上了一圈黑印。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直直盯着她，“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魔气？”窈窈看着自己的手腕，一圈狰狞的黑色痕迹，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在底下奋力挣扎过一般。
“你最近接触了什么异常的东西？”曦曜神色可怖。
窈窈心中的讶异并不低于他，但是最近一直与薄曦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曦曜再次问道：“之前身体没有过难受的感觉？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你是仙体，照理来说不会感到不适，除非沾染了魔气，你好好想想！”
听他要爆炸一般的语气，窈窈想到了之前隐隐感觉到的胸口异样的感觉。
那时她恰好碰到了玄霜。
而之前，她是在……取水。
水。
窈窈恍然道：“是水，肯定是水的问题，魔就藏在水里！”
怪不得在南郡寻寻觅觅了许久，都不见魔族踪迹，竟然藏在了水里。
可怕的是，人类离不开水源。
她拥有仙体都沾染了魔气，更遑论那些普通百姓。
魔族果然阴险狡诈。
“师兄，沾上魔气会有什么后果？”
曦曜脸色黑得吓人，咬牙切齿道：“被魔吞噬，或者，被魔同化。”
窈窈听得心惊胆战的，“我现在好像还没那么严重？”
“你还想有多严重？现在立刻和我回去！至于另一朵花和那小子，只能靠他们自己出来。”他说着想去捉窈窈，但是猛然想到自己现在不能碰她，硬生生停住。
窈窈捉住他话里的关键，“只能靠自己？师兄，你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见她摆明了不想回去，自己又拿她没办法，曦曜瞪了她片刻，只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窈窈。
“若真按你说的那个情形，他们是被梦魔摄去了梦境世界，那个世界亦真亦假，进入其中的人会陷入自己最恐惧或最渴望的幻梦，若不能自己勘破梦境，没人能救他们出来。”
窈窈这才了然，若是梦境，那些怪异之处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那，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为何我另一个分.身还没有出来？”窈窈疑问道。
曦曜盯着她看了一会，“你确实是知道了，可是你并不想出来。”
“是为了那个小子吧。”他冷哼，“你自己不愿意出来，那便无人可救。”
窈窈摸了摸鼻子，她确实没有马上就走出梦境的打算，毕竟薄曦还在这里呢，看样子，他陷得很深，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她得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
翌日，窈窈走出房门就看到了薄曦正抱着小花花在院子里晒太阳。
此时正是春天，暖阳照耀在两人身上，仅仅只是看着，也能感到到那份柔和舒适的温暖。
她想到了曦曜说的话，进入梦境的人会陷入自己最升层的恐惧或渴望。
她清醒的时候，被锁在不见天日的笼子里，这是她内心的恐惧。
那现在这一副美好温馨的画面，就是薄曦一直所渴望的吗。
薄曦似有所感，回头望向她，眸中依然如清风和煦。
窈窈笑了笑，他这一副清冷谪仙抱孩子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早饭在屋里。”薄曦先说话了。
窈窈向一旁的小木屋看过去，只见昨日还破破烂烂的桌椅板凳，现在就换成了红木的，与这件简陋的小屋格格不入。
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几盘菜肴，冒着热气。
窈窈：……
她扭头看向薄曦，指着那个红木家具，“你看这个桌子。”
薄曦闻言，看了一眼桌子，“怎么了？”
“你不觉得它很突兀吗？”窈窈尝试提醒他。
他视线凝固了几秒，继而摇头，“你不喜欢？日后再换一个。”
“快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冷了。”
窈窈看着依旧在冒热气的饭菜，心想这都快晌午了，桌上摆的都是早膳，肯定也是他臆想出来的。
病情很严重。
窈窈严肃着一张小脸，直直向薄曦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在做梦你知道吗？你得快点醒过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现在都在梦魔的梦境世界！”
薄曦原本和煦的眼神陡然冰冷下来，“别乱说话。”
窈窈当然没被吓住，继续：“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看你小木屋那么破，桌子竟然是红木的，昨日我来的时候可没有！还有，你分明不会做饭，桌上那些饭菜又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为什么现在还是热的？你可别被这些假象蒙蔽了！”
薄曦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失神地盯着她，但这时他怀里的小花花咿呀一声笑了出来。
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派纯然无邪，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蹬着。
薄曦如乍然松懈一般，将小花花抱到她眼前，“你看，小花花那么有活力，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你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息吧。”
窈窈盯着小团子，她也在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越看越面熟。
突然灵光一闪，这五官不正是像极了她自己么？
想到司命曾经与她说过的话，她的一片花瓣掉落人间化成了一个小娃娃，与曦渊的转世有了一段牵扯。
莫非，这就是自己的那片小花瓣？
见他如此珍视小团子的模样，窈窈知道他定然很喜欢那个小花瓣。
但是始终只是一片花瓣而已，花期一过，必然消逝。
难道就因为这样，如今抱着活蹦乱跳的小花花晒太阳便成了薄曦的执念么……
窈窈一时心情复杂。
他不愿意清醒过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她？
若真是因为这个，那么这个小团子必须消失。
反正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恶毒女配，就该干点恶毒的事情。
打定主意，窈窈若无其事地去木屋“吃饭”，薄曦见她不再胡言乱语，心中微微一松。
当夜，窈窈潜入薄曦居住的小木屋。
桌上点着一盏灯，屋内一片昏黄。
薄曦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幻想出来的小花花就睡在他身侧。
见他睡得正沉，窈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地探过身子摸到了小花花的襁褓。
薄曦的呼吸轻洒在颈侧，肌肤泛起一阵痒意，窈窈低头看了他一眼。
想不到，正对上了他漆黑的深瞳。
窈窈：……
两人此刻的距离，互相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而屋里灯火亮着，也不能用走错了这个理由。
但是窈窈早有谋算，她直接趴到了薄曦胸前，手指摸上他的喉结，娇弱道：“我一个人害怕，想你陪我一起睡。”
薄曦猝然坐起身来，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扯开，面色微红，带着羞恼，“你，不知羞。”
窈窈顺势扑到了小花花的旁边，伸手将人抱起来，抬眸莞尔一笑，“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和小花花一起睡，她那么可爱，有她陪我才能睡得好。”
她抱着依旧在沉睡的小团子从床上爬起来，路过薄曦的时候，她脚步缓了缓，但是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出手阻拦。
只是在她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说了一句：“记得给她盖上被子，她怕冷。”
窈窈抿抿唇，背对着他“哦”了一声，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子。
薄曦一个人在原地怔了一会，慢慢地躺回了床上。
隔壁的小屋里，窈窈抱着小团子左捏捏，右捏捏，不论怎么揉，都醒不过来。
许是因为，在薄曦的设定里，小花花在做甜甜的美梦吧。
窈窈躺在小花花身边，看着她白玉一样的肌肤，唇角微翘。
自己果然可爱。
她想到自己现在在梦境，那么自己应当也有操控梦境的能力，她是否能让这个小花花消失呢。
尝试着去构造那样的场景，果然，小花花的身影缓慢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窈窈一时有些怅然。
唉，永远活在美梦里，到底是不是一件幸事呢……
翌日。
她很早就起床出了房间，迎面对上了等在房外的薄曦。
视线下移，窈窈看到了他手中端着的奶瓶。
窈窈：……
“花花该喝奶了。”他说道。
窈窈拨弄了两下头发，“什么花花？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薄曦蹙眉，端着碗走到她房间，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花花的踪迹。
窈窈适时地说道：“你看，现在你就是在梦里，哪里有什么花花？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的。”
薄曦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兀自出了房门。
窈窈连忙跟上，“你去哪啊，你该醒醒了，我们这是在梦魔创造……”她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薄曦从一旁的小木屋里抱出来一个小团子，每一处细节，都与昨日那个分毫不差。
薄曦面色如常地给她喂奶，“原来是调皮，自己跑回来了。”
窈窈：……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窈窈懊恼地揪揪头发，她怎么忽略了，一个花花没了，他还能给自己再创造出一个两个无数个花花啊……
天呐。
窈窈颓丧地坐在他身边，抢走一碗奶，咕嘟咕嘟喝下去，“我也要喝，你为什么只给她喝不给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薄曦又蹙起眉，细细打量她。
她是否又在说胡话了。
窈窈看到他的眼神，受不了了，扑到他身上不由分说地亲上去。
薄曦手里的奶瓶瞬间打翻在地。
133☪ 夫君我有孕了
◎银杏画◎
第17章
窈窈在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愕然睁大眼睛, 窈窈稍稍拉开距离，与他面对着面，吐息相闻, 四目相对, “你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薄曦耳根已经红透，握住她的手臂想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去。
可是窈窈像是一只柔软的藤蔓, 揽着他的脖子攀附在他身上，就是不松手。
“你, 松手！”
“我就不, 你知不知道，我与你在现实世界里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你背过我, 抱过我, 还亲过我, 你还说要娶我！这些你都忘了？你这个负心汉！你怎么对得起我，嘤嘤嘤嘤, 你快醒过来好不好。”窈窈在他见不到的地方嘤嘤假哭。
薄曦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窈窈便听到他说：“你……我会对你负责。”
“那你就快点醒过来, 这里是梦境, 你想在梦里对我负责？”窈窈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薄曦抿抿唇, 无处安放的手慢慢环住了她的肩膀，“别怕，这里不是梦, 我会……我会保护你, 你在这里很安全。”
窈窈气得一把推开他, 怒道：“我怕, 我怕死了, 你这个样子最让我害怕！”说完她就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薄曦下意识地起身想追出去，但是忽然想到了小花花，低眸看去，小花花不见了。
又调皮地跑到哪里了。
薄曦四处找寻，终于在床榻的被褥里发现了睡熟的小团子。
他松了一口气，将她抱出来为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窈窈恨恨地捶床。
“师兄，你说怎么办？他听不进我的话！”窈窈怒道。
曦曜坐在她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我又不是那小子，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倒是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赶快回天庭，以你如今的状态，若是再被魔气入体，那真是无药可救。”
“对了，师兄，”窈窈看向他，“你去附近的水源探查得如何了？找到魔族踪迹了没？”
曦曜见她直接转移话题，没好气地说：“没有，魔族一向狡猾，若藏在深水里我也没用办法。”
窈窈叹了一口气，现在简直是内忧外患。
“师兄，你之前告假回家，现在又来南郡，也是为了那个桃源秘境？”
曦曜冷笑一声，“什么桃源秘境，都是假的，这是魔族制造的假象，引诱那些人来此作为它们壮大自身的养料。”
“你早就知道魔族的事情？”
他睨了一眼满脸诧异的少女，“没错，魔族即将现世，人间即将动乱，我族人召我回族就是不想我掺和这些事，但我怎么可能会怕这些魔物，我不信我的凤凰之火烧不灭那些邪魔！”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双目灼灼，气势傲人，有一种烧尽天下的魄力。
窈窈离他远了一点，感觉自己已经在被烤着了。
曦曜见此冷哼，“若是你继续在这人间待下去，我迟早把你这个妖孽烧死。”
窈窈嘴角一抽，“随你烧好了，师兄，反正我有两个身体，这个没了还有另外一个，我一点都不心疼，所以，你就别再逼我回去了。”
曦曜见她丝毫不在意，骤然起身，嘲讽道：“你既然这样想，我再多说就是不知好歹了，希望下次见面你不会被我的火烧成灰烬。”
他说完便疾步离开，暗恨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
即使幼时在月池旁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没这个义务去管她这些倒霉事，她愿意怎样便怎样，怎样都与他无关。
窈窈独自留在屋里，思索着让薄曦清醒过来的方法。
他不愿意醒来，只因为这里有他所渴望的东西，她必须想办法让他的美梦变成噩梦。
翌日。
窈窈拦住了薄曦，“你说要对我负责？那好，你娶我。”
他垂眸看她良久，“你是，真的想嫁给我？”
“是，我要嫁给你。”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弯眸一笑，“ 那你想不想娶我？”
薄曦握了握手心，心中有种不知何解酸胀感，沉默片刻后，他说：“我会娶你。”
小木屋变成了宽敞的宅院，到处张灯结彩，挂满红缎。
如刚入梦境那天一样，他们都穿着喜服，站在彼此眼前，只是这一次，是他们自愿结成夫妻。
薄曦挑开少女盖在头上的喜帕，灯烛下，她雪肤桃腮，眉目如画，眼中含情。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切是真的吗，他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娶了一位陌生的女子。
即使她一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这些事仿佛真如她所说的一般，如在梦中。
不，怎么会是做梦，花花总不会是假的，她那么活泼可爱。
薄曦略显局促地在她身旁坐下。
窈窈主动靠在他怀里，娇柔说道：“夫君，你我成婚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不将你的父母一同接过来？”
“父母年迈，若从老家赶来太伤身劳神，他们如今很好，你不必记挂。”他身体在片刻的僵硬后，慢慢放松下来，语气也显得柔和许多，缓缓伸手将少女揽住。
“那你让小花花一个人在隔壁，就不担心？”
“她已经睡着了，花花睡觉很乖，不会有事的。”
窈窈不得不佩服他自圆其说的能力。
好，既然你如此能脑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我们就寝吧，夫君~”窈窈用力一推，将薄曦推倒在床上。
衣衫四散，被翻红浪。
薄曦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他起身揉揉眉心，今日怎会如此晚？
突然他动作一顿，想到了昨夜的蚀骨荒唐，下意识向身侧看去，榻上竟然空无一人。
翻身下床，他推门走到院子里。
就看到一身红衣的少女正蹲在银杏树下，嘴中嘀嘀咕咕，挑拣着地上坠落的金黄色银杏叶。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缓慢踱步过去，“怎么不休息一会，你……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耳根泛起薄红，昨夜，他似乎有些过于孟浪。
窈窈抬头看着他，笑嘻嘻道：“是有一点累~不过我起床看到银杏叶落到地上，黄灿灿的，好看得紧，就想收集一些。”
见她天真烂漫的模样，薄曦心中一软，也陪她蹲下，柔声道：“收集这些做什么？我来帮你。”
“你先捡着再说，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窈窈嘴角含着笑意。
薄曦心中好奇，但也只是笑笑，为她捡了几片颜色金黄又形状完好的银杏叶。
“好了好了，这些差不多了。”
窈窈将自己手里的几片叶子也递给了他，站起身。
这时薄曦才注意到，她的小腹竟然隆起一片弧度。
窈窈注意到他的视线，两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独自，语气幸福道：“夫君~我怀了你的孩子，你高兴吗？快来摸一摸。我们的孩子都会踢我了，真调皮。”
薄曦茫然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思绪瞬间混乱起来，绯绯，她有孕了，他们……有孩子了？
他脚步迟钝地来到窈窈身前，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小腹，又立刻缩回了手。
窈窈期待着看着他，“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难道不喜欢我们的孩子？”
薄曦摇头，“我……我喜欢，我会待这孩子如对花花一样好……我我先去看看花花。”他说完，落荒而逃。
窈窈抱着肚子看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汗流浃背了吧小师弟。
她慢悠悠地走到薄曦为小花花创造的“婴儿房”里，看到他正抱着小团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拾起的银杏叶被他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坐到桌边，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细短的毛笔，薄曦看到了，却丝毫没有吃惊的反应。
窈窈摇摇头，兀自在银杏叶上下笔。
薄曦视线落在她手中那片小小的银杏叶上，思索着她这是在做什么。
片刻后，窈窈吹干上面的墨迹，凑到薄曦身旁，将叶片递到他眼前，“夫君，你看，这是我画的我们一家四口，喜欢吗？”
薄曦凝神看向金黄的叶片，只见上面用极细的笔锋勾勒出三个简体小人，圆嘟嘟的脸蛋和身子，两个人站在一起，身形略高，面色严肃的想必是他，依偎在他身边挺着圆溜溜的肚子，笑容可爱的姑娘，是她。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头上有一朵小花。
画技虽然不成章法，却灵动活泼，别具一格。
薄曦怔住片刻，手里轻飘飘的叶子仿佛突然重若千钧。
“你喜欢吗？”身旁的姑娘笑吟吟地问他。
“喜欢。”他唇边扬起笑意，眉目柔和下来，“绯绯，你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与我在一起，会不会感到无趣？”
少女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有你在，有花花在，还有我们的小宝宝在，我就是最最最幸福的人。”她扑倒他怀里，薄曦忙接住她，“你有孕在身，动作要小心些。”
“知道了。”窈窈拾起那朵银杏叶，笑眯眯说道：“我画得好吧，日后，我每天都为你画一幅银杏画，你要记得，这是我特意为你画的，是独一无二的，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就再也收不到那么独一无二的画了。”
薄曦蹙眉，“不许胡乱说话。”
窈窈哼哼两声，没回话。
此后几个月，窈窈每日都在两人精心挑选出来的银杏叶上作画，有时画薄曦一个人，有时画自己，有时是花花，每个人都被她画得生动可爱，惟妙惟肖，只看一眼便知道几人的生活是多么悠然自得。
薄曦将她送给他的银杏叶都妥帖地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每日打开匣子，将心上人送的新画放进去时，他眼中的柔情便更深一分。
他越来越坚信两个人的生活会这样一直安宁的持续下去。
但是噩梦降临地猝不及防。
“夫君，我要死了，好疼。”窈窈躺在床上，浑身被汗浸透，身下不断的渗出一股一股的血液，仿佛怎么都流不完，湿红的血迹蔓延到地上，仿佛是一场悲剧的预告。
薄曦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俱是惊恐，“绯绯……”
为何会这样？她方才还笑意晏晏地躺在他怀里想着宝宝的小名，为何就这片刻时间，整个世界像是颠倒了一般，这些血液，为何会有这么多血液？
“夫君，我要死了是不是？”窈窈面色苍白，双眼失去焦距。
“我不会让你死，绯绯，你会没事的。”薄曦运起仙气往她的身体里续。
但是没有作用，她的生命力依旧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窈窈眼中蓄着泪，哽咽道：“夫君，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你会愿意为了我，从这场梦境里醒来吗？”
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不想，不想一觉醒来，见到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你，你醒过来好不好？继续，继续在另一个世界陪着我。”
“绯绯，你会没事的，”他眼中倏地落下一滴泪，“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别说傻话。”
屋外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下雨了，这还是，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雨，夫君，你肯定也很难过，是不是？”窈窈呼吸越来越微弱，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捉住他的手，“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的梦了，你，你要醒过来……”
气若游丝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窈窈闭上了眼睛。
“绯绯。”薄曦轻声唤她。
再无回应。
地上鲜血如注，心上人已香消玉殒。
薄曦麻木地跪坐在床前，握住她逐渐冰凉的手，陷入无尽的混沌。
晨光熹微的时候，薄曦恍惚地慢慢抬头，望向床上。
空无一人。
去看地上，干干净净，无丝毫异样。
他拖着僵麻的腿，推开门，便看到了蹲在银杏树下捡叶子的她。
134☪ 离开梦境
◎以身入魔◎
第18章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旁, 语气很轻地喊她：“绯绯？”
“嗯。”少女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眸含笑，“我在啊。”
薄曦将她揽入怀里, 眼神尚有几分残留的麻木, “我，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既然是噩梦, 醒过来就好了，你看, 现在我不是正在陪着你吗？”怀里的人回抱着他, 笑容甜蜜。
薄曦也扯开一个笑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呐, 今天的礼物。”怀里的绯绯将一片银杏叶送到他眼前。
上面没有画。
他的心陡然一沉, 嘴唇动了下, 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沉默地接过。
她应当是太累了，或是今日不知该画些什么。
然而, 第二天，第三天。
“夫君, 送你。”
“呐, 喜欢吗？”
“送给你。”
薄曦看着摆在桌上的几片空白叶片, 启唇问身边微笑地看着他的人，“为何，这几日都没有画？”
她不是说过, 每日都要送他一副独一无二的银杏画吗？
少女只是微笑着, 并不答话。
薄曦陡然站起身, 一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震颤, 眼前的一切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失真。
“你不是绯绯！”他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说出这句话后，少女的身形开始忽隐忽现，“我是绯绯啊，夫君你怎么了？”
薄曦摇头，踉跄着后退几步，“你不是绯绯！”
少女的身形彻底消失。
他撞开门去隔壁的小屋将花花抱起，小花花依旧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小脸肥嘟嘟的很可爱。
可是薄曦想到绯绯对他说过的话：“夫君，你看，我们的宝宝都要出生了，小花花还是那么一点大，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吗？夫君呀，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你会愿意为了我，从这场梦境里醒来吗？”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的梦了，你，你要醒过来……”
窈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将他的思维绞成一团乱麻。
怀里抱着的小花花也开始若隐若现，薄曦头痛欲裂，试着想将她抓紧，可是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身体，一切都像是虚影，彻底破碎。
周身的小木屋开始分崩离析，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
这里没有花花，没有绯绯。
绯绯说过，她在外面的世界等他，他必须醒过来。
有了这个念头，神思逐渐开始变得清明，隐隐作痛的感觉也开始消减。
梦魔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关注的上好的容器竟然有要苏醒的趋势，顾不得许多，想趁他离开梦境前将他整个人的身体与灵魂全部吞噬。
薄曦只看到周身世界骤然变成一团浓重的黑雾，向他整个人压迫而来……
*
窈窈从梦境中脱身后，便在湖畔一直等着薄曦出来。
她相信薄曦迟早会意识到真相。
只要他还在乎她。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并肩而坐。
无聊的时候就开始对初恋姐姐与恶毒妹妹的戏，想着等薄曦出来继续把这场戏演完，按照司命的剧本，在小红引诱得他在姐妹中陷入两难境地徘徊摇摆不定的时候，小白趁机怒而分手，小红则趁虚而入，给他心灵上的安慰，在他离不开她时候红杏出墙，将他当垃圾给甩了……
窈窈尤记得司命说这话时两眼放光唾沫横飞的样子。
“你就记得，一定要虐他，往死里虐，让他受情伤！十世转世，原本半点情字不沾，你一片小花瓣将最后一世都给打乱套了，唉！真是作孽，小花仙，你要记得，你与他只有情劫上的牵扯，其他一律不需你管，不管他是生是死是佛是魔，都与你无关，任务完成你就可以回来了，不要再在凡尘多做停留。”
若不是他那些对曦曜不要钱一样的溢美之词，窈窈都要怀疑司命与他有什么大仇大怨，给他定了这么一个剧本。
窈窈实在很同情这个曦渊，但是她更同情她自己，若不是一只小猫把她的花瓣扒拉掉了，她哪来那么多事。而且她只是个小花仙，他可是高居神位，若是有朝一日想起这段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日子，会不会报复她？那她可得好好躲着……
正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时候，湖面突然惊起一片巨浪，冲天的黑气裹挟着无数人的身躯中湖水里冲出来，将所有人都甩了下来
被冷冷的湖水一激，陷入美梦的人都骤然回神，这是哪里？湖上？他们之前是在游湖来着，后来，好像做了一个相当美好的梦……但是不知怎么突然就醒了。
回过神的众人连忙向岸边游去。
窈窈起身看向湖面，上方的黑气还在不停地挣扎翻滚，仿佛在与什么做着抗争。
一片黑雾中，悬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双目赤红，周身黑雾萦绕。
是薄曦。
冲天的魔气将他团团裹住，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窈窈刚想前去帮忙，但是想到司命说过的话，硬生生停住脚步。
一片赤红的火焰倏尔落到她身边，神色凝重地看着天上的人。
“师兄，你又回来了。”窈窈惊喜道：“师兄，那团魔物是不是在攻击小师弟？你快去帮帮忙。”
曦曜的视线在她们两人身上一转，眉头一抽，干脆又转回了天上，“你可看清楚了，不是那梦魔在攻击那小子，是他在吞噬那团魔气。”
窈窈一惊，吞噬魔气？
她再仔细看着，果然看出端倪，那团魔气张牙舞爪，疯狂地向外涌动，可是像被无形的手笼罩住，不断地向薄曦的身体里压缩，灌溉，双方较量了没一会，黑雾就消失殆尽。
薄曦也从空中缓缓落地。
“师兄，他，他为何能吸收魔气？”窈窈傻眼了。
曦曜凝眉，不置可否，警惕地盯着对面面色恍惚的人，“不好说，先看看他的状态。”
但是薄曦却是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目光似乎也没有焦距，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窈窈自己与自己对视一眼，同时走到了薄曦身边。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窈窈干脆地甩了他一巴掌。
后面的曦曜眉骨一抽。
这丫头在搞什么东西！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绯绯全都与我说了，你，你竟然已经与她成婚还有了孩子！无耻！我真是看错了人，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窈窈说完后掩面转身。
薄曦被窈窈一巴掌打醒，虽然出来梦境，他找回了所有神志，但是梦中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与困惑。
窈窈，绯绯，他竟然在两个世界分别爱上了不同的人。
他究竟，究竟爱的是谁？
他该如何面对她们，如何面对师姐，又如何面对绯绯……
“师姐……”他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恐慌，追了上去。
可是衣袖却被另一个少女拉住，她语气哀怨，“夫君，怎么出了梦境，你又换了一副态度，你忘记了，在梦里我舍身唤醒你的时候，我说过，我会在现实世界等你，你也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嗓子干涩地几乎说不出话，“绯绯，对不起。”
绯绯抱住他，柔柔说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实现你在梦里对我的承诺。你看，姐姐已经离开了，你应当了解她，她说不要你了那便是真的不要你了，即使你追上去，她也不会原谅你。”
薄曦顿住了脚步，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眼中一片荒芜。
“你已经伤了姐姐的心，如今难道连我也要辜负？”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大锤猛然砸在他胸口，只觉胸中一滞，兀然吐出一口黑血。
窈窈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薄曦没有回答，晕在了她的怀里。
窈窈揽住晕过去的人不知所措，看向在一旁伫立良久的曦曜，“师兄，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是不是吸太多魔气，产生了不良反应。”
曦曜满脸狰狞，牙齿都要被酸掉了，他真不敢置信，一个刚刚吞噬完一只梦魔的怪物，转眼间就在他眼前上演了一出情深意切缠绵悱恻的虐恋！
这丫头情情爱爱的演了一出好戏，现在才问他重点！
几欲呕死！
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你先把他带回去，这里人多眼杂。”
“哦。”
客栈里。
曦曜审视地注视着昏迷中的人，面色越来越古怪。
“师兄，他到底是怎么了，你看了半天看出什么门道了？”窈窈问道。
她一打岔，曦曜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她，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你老实告诉我，你下凡到底有什么目的？”
窈窈讶异，为何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是不是与他有关？”曦曜指着床上的薄曦，见她不说话，又缓缓说道，“他……是不是天上某一位的转世”。
窈窈沉默一瞬，见他似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只能点头承认，“没错，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曦曜神色更复杂了，他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床上的人，思绪翻滚，有片刻的凌乱。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在薄曦将梦魔的魔气全都吸收的时候他就产生了怀疑，普通人若是吸纳如此磅礴的魔力，早就爆体而亡，而他竟毫发无伤，甚至还有力气和两个姑娘调情！
绝对不正常。
现在他仔细看过才发现，他身上竟有魔骨。
这让曦曜瞬间想到了在族中偶然听到的事情。
他的小叔叔曦渊上神，历经十世磨练，为的就是修成魔骨，以身成魔，再以魔成神，阻止未来群魔现世作乱，这一世就是最后一世，可是听说，出了一点小差错……
想必这个小花仙就是被派遣来修正差错的人。
135☪ 香消玉殒
◎让他后悔一辈子◎
第19章
只是不知道她对小叔叔历劫一事了解多少……
“你不用知道太多, 我自有我的途径。”
窈窈撇撇嘴，“那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吸收了那么多魔气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曦曜见此，便知道这小花仙并不知道他身怀魔骨的事情, 当即说道：“他非凡人, 这些魔气对他无害，过一会就能醒来了, 小白花身上不是有魔气吗？把她叫回来让他吸一吸。”
窈窈沉默，还能这样。
但是剧本里可没有这个剧情, 她都已经和他“分手”了, 还能临时加个戏？
也不是不可以。
“你还要继续待在他身边？”曦曜抱臂看着她。
“嗯，目前是。”
曦曜这次没再说让她回去的话, 盯着她思索了一会, “随你吧, 在他身边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我走了。”
“师兄再见。”窈窈挥挥爪，师兄人还怪好的, 及时来又按时走，居家旅行必备好人。
薄曦再次醒来的时候, 身边只剩下一人。
“夫君, 你醒了。”窈窈为他端来一杯水, 相当贤惠，“喝口水润润嗓子。”
薄曦目光复杂，这个一身红衣的少女, 是师姐的妹妹, 也是他在梦境中定过终身的人, 是她将自己从梦魔的梦境世界唤醒。
他分不清此刻对她是什么感觉, 绯绯她, 与师姐一模一样，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
接过水喝了一口，薄曦垂眸迟疑地问：“你姐姐……她去那里了？”
“她走了啊，你不是亲耳听到了，她说不想再见你，而且你都已经与我成亲，不可以再想着她了。”窈窈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薄曦闭了闭眼睛， “外面太危险了，她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我们将她找回来。”
窈窈故意不满说道：“姐姐很厉害的，不用你保护，就算将她找回来她也只会骂你，我可不想她回来。”
“绯绯，你难道不担心她？”薄曦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幽深难辨。
“我不担心啊，一点都不，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人，她怎么样可不关我的事。”窈窈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轻飘飘的，丝毫不留情面。
“她是你的血亲。”
“那就更不该出现在我和你眼前嘛！”窈窈小手捶了一下他，“你一直将姐姐挂在嘴边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想着她？难道你又要抛下我去找姐姐？你辜负了姐姐不够，还想再伤害我一次？”
薄曦眼睫无力地垂落，他想说，不许那么漠视师姐。
可是，又怕说出来她真的伤心。
“绯绯，我们，找到师姐后将她送回凌霄宗，以后，我便陪着你，好不好？”沉默良久后，薄曦艰难地启唇说道。
他对不起师姐，他辜负了师姐，不能再重蹈覆辙让绯绯难过。
“唔，好吧。”窈窈佯做为难又妥协的样子，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把自己身体里的魔气给吸出来。
薄曦松了一口气。
窈窈见他身体无碍，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将梦魔身上的魔气的都吸入了身体？现在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薄曦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起在即将离开梦境的时候，梦魔扑上来想要占据他的身体，但是在魔气接触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自己身体深处仿佛觉醒了奇怪的力量，竟然直接将梦魔所有的力量全部吸入，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一只魔，天生便有吸收魔气、吞噬“同类”的能力。
“我，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不必担心。”他选择隐瞒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不想绯绯将自己当做怪物。
“哦，那好吧，姐姐身体里也有魔气，我还以为会对她有什么危害呢，既然你……”
话没说完，就被薄曦猛然打断，他目光犀利，“师姐身上为何会有魔气？”
“我怎么知道，不过，听你那个师兄说，好像是魔都藏在了水里，姐姐是因为接触了水源才被魔气侵入的。”窈窈懒懒散散说道。
薄曦眸光一暗，原来魔族都藏在水里，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他们。
殪崋
“绯绯，我们现在就去找师姐，她现在很危险。”
“为什么？”
*
正躺在符床上悠闲地四处游荡的窈窈一顿，坐起身开始警惕着周围。
薄曦说，一旦身体被魔气侵染，就意味魔族已经将这具身体当做猎物，它们会时刻找机会趁虚而入。
而此刻她正是孤身一人。
原本安逸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诡异，窈窈拿出防护符为自己开启了一层结界。
但是一低头，赫然发现自己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抹黑印。
玄霜陡然发出阵阵嗡鸣。
自己身体里的魔气开始蠢蠢欲动，莫非是外界出现了魔？
但是此刻她处在荒郊野岭，还特意避开了水源，魔族会那么大胆地出现在这里吗。
没等她安慰好自己，下方山谷中陡然冲出一团黑雾，直直袭击上她的防御结界。
魔气冲天，原本明媚开阔的视野突然就变得暗沉，她的符虽然确实有用，但是架不住这源源不断的魔气汹涌而来，连她的符床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着往下沉 。
好像下方就是一处魔气聚集的魔窟一般，不断有新生的魔气产生，不断将陷入周围的猎物拉入自己的洞窟。
坚韧的结界被魔气一层一层慢慢吞噬腐蚀，窈窈不得不使用了一张又一张防御符。
*
当薄曦与绯绯正四处寻找窈窈的时候，突然远处的天空上炸起一声爆响，一阵黑雾被炸得四分五裂。
绯绯眼疾手快地拉住薄曦向哪里去，“那是魔气，说不定姐姐在那里，我们快过去看看。”真是要命了，再不去她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薄曦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与绯绯直向黑雾冲天的地方而去。
一声当空巨响，不止他们两个人注意到了，许多滞留在南郡的人都循声往声音来源处寻去，那一团团黑雾是什么东西？莫不是真有魔族？
昨日湖中魔气冲天，巨浪将许多活人“吐”出来的一幕奇景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南郡确实有魔族出现，许多人闻风而逃，但更多人选择留下，他们依旧认为是有人捕风捉影刻意散播假消息。
此时都浩浩荡荡一同赶往了窈窈所在的“魔窟”，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而窈窈终于在使用了几个威力巨大的爆破符后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虽然这团巨大的魔气暂时被她给炸成了满天星，但是不出片刻就会重新凝聚起来，必须抓紧时间远离这个魔窟！
只是她刚跑出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一大群人正直冲她这个地方跑来。
窈窈愣了片刻，这是什么情况？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但是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她立刻挥舞着手臂朝他们喊：“快跑！这里有魔族！”
众人见前方一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大喊大叫地让他们跑，有人犹疑地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那升腾而起的黑雾逐渐开始壮大，当机立断转身往回跑，不管那是个什么玩意，离是非之地远一些总是没错的。
但是有人依旧不死心，以为这是个什么阴谋，没理会她的警告，径直往前方奔赴。
薄曦与绯绯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么滑稽又令人无语的一幕。
薄曦皱着眉，一转眼看到下方安然无恙的窈窈，才放下了心。
师姐没事就好。
他刚想下去，但是想到之前师姐对他说过的话，强忍下想去她身边的冲动，对身边的绯绯说：“绯绯，你去照看一下师姐好不好，我去将那魔物除了。”
他怕她不愿意，又补充说道：“等将师姐安全送去凌霄宗，我便再不见她。”
绯绯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小气啊？她毕竟是我姐姐嘛，照顾她当然是我这个妹妹该做的，你放心。”
得了绯绯的话，薄曦终于安心跃过窈窈所在的地方，直取魔窟。
而窈窈此刻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那些不听劝阻越过她往身后魔窟冲去的人，有些呆滞。
不是，你们都要去干什么啊？除魔卫道？见义勇为？
很快，冲在最前头的人就惨叫一声，“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它钻到我身体里了！”
随后，接连有人被纷乱无主的魔气缠上，它们脱离了主体，此刻最想找一个可供他们栖息的躯体，突然涌入那么多活生生的躯体，就像是猎物自己送上门一样，魔气开始狂乱地攻击人类，有的想占据人类的躯体，有的直接攻击血肉以此为壮大自己的养料。
“啊——”
“救命！”
眼见身边被魔气缠绕的人胳膊上瞬间就只剩下一根白骨，有人没了头颅，只剩下一具还在奔逃的身躯，好多人都吓疯了一般四散而逃。
薄曦则盯上了那团逐渐在重新凝聚本体的魔，它应当是魔的主体，不停地在吸收着周围被炸碎的魔气，黑雾逐渐越来越膨胀。
他立刻冲上去，调动起身体里那股诡异的吞噬能力，将魔向他攻击而来的魔气全部吸纳入身体。
而魔见此，惊惧又愤怒地开始更加疯狂地攻击周围的人，源源不断地吸取他们的能量。
场面一时间无比混乱。
远处一座山头上，曦曜负剑凌然傲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方惨剧。
看来小叔叔这个以身成魔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
窈窈与绯绯站在一起，迅速扔出一张防护符，冲众人喊道：“都到这里来！”
众人见她身旁立着一道弧形金光屏障，均是一喜，奋力摆脱周身无孔不入的魔气，朝她所在的地方跑去。
窈窈又快速地画了好几张符备用，但是最后一张画好的时候，嘴角突然溢出一抹鲜血。
她低头一看手腕，上面的黑印已经蔓延到了整只胳膊。
不妙。
窈窈轻轻蹙眉，向远处天空看了一眼，薄曦正与那只魔对峙，看着并不怎么轻松。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极速衰败，应当撑不到薄曦将那只魔解决再帮她把魔气吸走了。
但是不能将这个身体就这样白白浪费。
窈窈心思几转，下定了决心。
正好这时有一道身影从远处向她这狂奔，身后还跟着一团气势汹汹的魔气，如一只箭一样追逐着她。
窈窈将手里的符纸和玄霜剑都递到绯绯手上，冲出结界，在那道如利刃一般的魔气即将穿透那人胸口的时候，抱住她的身子一转，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魔气穿透了她的胸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被她抱住的秦如烟陡然瞪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揽着窈窈即将滑落的身体，用尽最后一点体力带着她冲进了结界里面。
“白窈窈！白窈窈！你怎么样了？”秦如烟焦急地拍着窈窈的脸。
窈窈咳嗽一声，胸口有点疼，但是能忍，就是这个躯壳好像要消散了。
不过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她定睛一看，哟，还救了个熟人。
“咳咳，我还行。”
秦如烟咬着唇看着她胸前不断渗血的伤口，恨恨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根本不需要你——”话还没说完就被窈窈一根手指头截断了。
师姐，你先别说，先让我说，我很急。
“我，咳咳，我就是想让他——”窈手指头指向远方的薄曦，“让他后悔一辈子！”
秦如烟愣愣地看过去，那不是薄师弟吗？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背叛了我，移情别恋，和，和别的女人苟且不说，还还有了孩子！”窈窈眼中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秦如烟心中一震，只觉得那滴泪仿佛滴到了自己心里，激起一阵闷痛。
与此同时，原先对薄曦那些浅薄的好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薄师弟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她们以前都瞎了眼看上他！
她语气也有了一丝哽咽，“你是不是傻！那种狗男人打一顿出出气就罢了，你为何要把自己的命搭上！还让我一辈子欠你一条命！你好狠！”
窈窈轻轻摇头，将自己手腕上的黑印展示给她看，“我本来就被魔气入体，活不长了，师姐你不必自责，我只是，只是想用自己的死亡，换他一辈子的牵挂。”
秦如烟心中大震，师妹在魔气侵体痛苦难当的时候，薄曦那个负心汉竟然在和别人苟且还有了孩子？好恶毒的男人！
“师妹，你告诉我，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是谁？我要给你报仇！”
窈窈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正好师姐问出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身后。
最后关头，安排恶毒妹妹上场再撒点狗血。
绯绯手握玄霜，趁秦如烟回头时没有防备，将她推开，一剑刺入了窈窈胸前，玄霜克魔，而魔气已经与窈窈的血肉融为一体，一瞬间，窈窈胸前黑气翻涌，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
恶毒的绯绯还在浅笑吟吟，“姐姐，真是对不起，妹妹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你魔气入体，我若不这样做，你死了之后身体被魔占据了，那该多难看啊，而且我也不能罔顾这里那么多人的性命留你不死。”
“所以，你就安心去吧，至于他……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你在黄泉路上，可要记得祝福妹妹我与夫君啊。”
窈窈眼角再次滴落一滴泪，气若游丝，“我，我恨你……你们。”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整个身躯随着魔气的消散逐渐化为飘渺的碎片，直到再无一丝气息。
秦如烟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望向那个一身红裙，与白窈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绯绯望过来，笑了笑，突然转眸望向一侧的人，“呀，夫君你回来了，你把那个魔打败了？你真厉害！”
136☪ 永远和我在一起
◎魔主，锁链，坠落，离开◎
第20章
薄曦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一般僵在原地, 他身后已经没有了那团冲天的黑雾，四散的魔气也被他吸收殆尽，只有指尖还残留着未散去的几缕黑气。
他亲眼看到了, 绯绯将玄霜刺入了师姐的胸口。
他也听到了师姐最后的话。
她恨他。
红衣少女持着玄霜缓步走到他身边, 面上一派纯然无辜，“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怪我杀了姐姐吗？”
杀了……姐姐……
薄曦无力地后退一步, 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的一根弦仿佛突然崩坏。
“呸！师妹都死了, 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有什么用？你要还是个男人, 就把这个女人杀了给师妹报仇！”秦如烟看着他，满脸嫌恶, 抽出剑直指绯绯。
窈窈后退一步挪到薄曦身边, 撅着小嘴, “夫君, 她要杀我。”
听到她对薄曦的称呼，秦如烟怒道：“你要不要脸？你抢了你姐姐的人不说, 甚至还亲手杀了她，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一点愧疚！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冷血无情的女人？你这个妖女！”
她怒从心头起, 提起剑便向窈窈刺过去。
窈窈没想到师姐竟然来真的, 连忙躲到薄曦身后, 露出个脑袋说道：“她明明已经被魔气入体了，我为何不能杀她？如果姐姐活着，那死的就是我们, 我救了你一命, 你竟然要杀我！”
秦如烟更气了, “那也轮不到你动手！”见她躲到薄曦身后, 剑锋丝毫不避地迎上他的胸膛, 若是他依旧想护着这个妖女，也同样该死。
“噗嗤”一声，她的剑刃穿胸而过。
“啊！”窈窈惊呼一声，她没想到薄曦竟然没有躲开。
秦如烟见他果真包庇那个妖女，恨恨地将剑从他胸膛抽出，刚想再骂他几句，突然看向他的胸口，惊道：“你身上……”
所有的魔已经被消灭了，那些侥幸逃过一命的人都坐在各处修整，有人指着薄曦惊呼道：“他身上还有魔气！”
被利刃刺穿的胸膛，流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丝丝缕缕浓密又诡异的黑雾，但是很快这些黑雾也消失不见。
“杀了他！他绝对被魔气附体了！”
“对，快杀了他！”
见识到那些魔气有多可怕的众人，看到薄曦身上这诡异的一幕，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开几步。
“你们别乱说，我夫君他可和你们不一样，别忘了刚才可是他把魔消灭了才能保住你们的命，想不到你们都是些恩将仇报的小人！竟然想杀自己的救命恩人！”窈窈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替薄曦说话。
秦如烟冷笑一声，这个时候她倒是突然有良心了。
她剑指薄曦，警惕地盯着他，想到他方才与魔对峙时那诡异的吸纳功法，问道：“你方才，是用何方法除去那只魔的？你身上的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薄曦麻木地捂上胸口的位置，那里没有疼痛的感觉，他的所有血肉都已经被魔气所侵染，它们在逐渐渗透他的骨髓，很快，他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魔。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指令，指引着他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他本想抵抗。
但是现在，他心头猛然一痛，仿佛心被挖出来一般窒息。
他恍惚地望向众人，掠过他们惊惧疑惑的目光，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秦如烟，滞涩开口，“凌霄宗，我回不去了，今日此地，薄曦告辞。”
他说完，缓缓转身，向远方而去。
窈窈见状，将手里的玄霜扔给了秦如烟，“这是你们凌霄宗的剑，如今物归原主。”
送还了剑，她想跟上薄曦的脚步，秦如烟却将剑指向了她，冷厉道：“我说过，要给白窈窈报仇。”说罢一剑刺向她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即将划破那层皮肉之际，一阵黑雾陡然席卷住窈窈的身体，再一眨眼，她人已在不远处的薄曦身侧，薄曦的目光晦涩地垂落，“对不起，你不能伤她。”
秦如烟咬牙切齿道：“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师妹？你不仅不为她报仇，还在袒护这个妖女，怎么，身上有了魔气，你就要与我们背道而驰？你还是那个曾经耀眼夺目的薄曦吗？你这样只会让白窈窈更恨你！”
薄曦眼睫轻颤，良久，再次轻声落下一句，“对不起。”便与身侧的窈窈消失在一阵烟雾中。
秦如烟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怒意褪去后，只觉一阵凄凉。
*
“夫君，我们以后要去哪里啊？”窈窈靠在薄曦肩膀上，无聊问道。
他已经带着她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只知道是在一路向南方走，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里。
而去，这一路上，他的话都变少了，没有笑过，对她也远不如之前的温柔体贴。
薄曦闭目静坐，沉默片刻后，他说道：“去魔界。”他的语调低沉而冷肃，了无生机。
窈窈诧异地一挑眉，魔界？他知道魔界在哪里？
“去那里做什么？你不怕吗？”
薄曦没有回答她，周身魔气环绕，若隐若现。
窈窈嘴角一抽，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不必担心，该担心的似乎是她自己，杀了“姐姐”后，这个夫君真是越来越冷淡了。
但是又没暴起打她骂她，这态度就有点诡异了，她琢磨不透。
“夫君~”她素手抚摸着他冷峻的脸颊，“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姐姐的死就对你打击那么大吗？她已经不在了，可是你还有我啊。”
薄曦陡然睁开眼睛，窈窈抬眸去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是血红一片。
她有些忐忑地起身远离了一些，“你怎么了？”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逼近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啊，我只有你了，在你亲手杀了我的师姐后。”
窈窈心里有点毛毛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柔柔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薄曦轻轻摇头，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恨我自己。”
窈窈不明白，但是薄曦也没有继续为她解释的打算，他眼中蓄满了冰冷无望的笑意，“师姐说恨我，她也恨你，所以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吧，纠缠到死，这辈子都不分开。”他的吻落在她的颈侧，逐渐向下。
窈窈被吓到了，她伸手推了推他，“不要这样。”
却被他一把禁锢住手腕， “你不喜欢吗？分明是你说，你愿意与我在一起，怎么，你后悔了？不，后悔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离开。”他的动作逐渐放肆。
薄曦是不是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窈窈顿时慌了，她这个剧本把人给逼疯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唔……”他过火的举动依旧在继续。
“夫……夫君……”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以吻封缄，所有的言辞都淹没在他亲手缔造的无边浪潮里。
星河如灯，万野荒凉。
一年后，南界魔宫。
冰冷的宫殿内，一根细长的锁链紧紧束缚在床上少女的脚踝上，那只脚踝纤细瘦弱，苍白的仿佛许久不见天日，轻易能被人染上一层红印。
窈窈半倚在床头，脸色如雪，发丝未束，略显凌乱地散落，她盯着窗外独属于魔界的无尽暗夜 。
她双眸失神，陷入了一阵恍惚。
薄曦是真的疯了。
一年前他带她来了魔界，不出一个月，魔宫就易了主，现在的魔主，是薄曦。
开始的时候，她还算自由，能在魔界任意来去，他对她依旧不冷不热。
半年前她觉得有些无聊，自己的任务应该走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起伏，毕竟“姐姐”已经死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薄曦，不管他现在对她还残留着什么感情，是爱还是恨，她离开他的话，肯定会让他或多或少的惨上加惨，这场情劫以此做结尾也不错。
但是魔界找不到一个能与她“情投意合”的小白脸，因为所有魔都知道她是魔主的王后，无人敢接近她。
所以，她就自己跑了——趁他出远门去收拾其他地域不停挑事的魔头的时候。
她知道薄曦现在变得有多厉害，所以她本打算一出魔界就回天上去，不在凡间多加逗留，但是没想到，在即将离开魔界地界的时候，他捉到了她。
他似乎是风尘仆仆，从血肉四溅的战场上赶了回来，他那时候的眼神，冷到了她心尖。
后来，他将她锁在了魔宫，那条链子是他自己亲手锻造的，除了他，无人能打碎。
窈窈晃动了一下脚腕，锁链发出冰冷的碰撞声，甚至有几分悦耳。
但是这个声音只能让她想起薄曦抱着她，一起沉沦于无尽的欲.海时那种无望又窒息的感觉。
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男人坐到她身边，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问她：“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脸颊上的大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虽然已经与他同处一年，窈窈依旧不适应，微微侧头避开，却被他用力捏住下颌，将她的视线转向他。
窈窈被迫与他对视。
此时此刻的薄曦身上，已经没有那个腼腆温柔的小师弟半分影子，他高大，肃杀，威压迫人，他是魔界之主，让所有人类都恐惧的魔在他面前也只能跪拜臣服。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薄曦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其中仿佛风云诡谲。
“没什么。”窈窈蹙眉想掰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扣在掌心。
他低头吻她，在她颈侧落下濡湿的一吻。
窈窈眼中仓惶之色一闪而过，咬着唇说道：“我，我不舒服。”
他的动作未停，轻得像是一片雪落在梅花枝头，“不喜欢？”
窈窈咬着唇，她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曾经崩溃着大喊不喜欢，却被他以更加疯狂地的手段压迫，他那时候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如同一只真正的魔鬼，“你不是曾经说过，很喜欢我？不是说要永远与我在一起？你忘了吗？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师姐她可是恨着我们两个呢，我们怎么能不在一起呢？”
他如同疯魔了一般，窈窈承受不住他的力度，万般无奈之下，装作“师姐”的语气和他说话。
她想不到，竟然真的有用，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如同呵护什么珍宝，他久久地凝视着她。
窈窈屏住呼吸，回忆着往日在凌霄宗时看他的眼神。
薄曦抚上她的脸颊，倏地落下一滴泪。
泪水滑在窈窈的脸上，却仿佛滴进了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一阵难受的滞涩感紧紧缠绕着她。
她的心脏好像被这一滴泪锁住。
“又在想什么？”薄曦轻柔的话拉回了窈窈的思绪，她回望着他深沉的眼眸，轻轻呢喃了一句，“小师弟。”
薄曦眼睫轻颤，嘴角的笑意维持不住地僵在脸上。
他凝视了她许久，将她温柔地揽入怀里，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那个自由无忧的凌霄宗。
“师姐。”他轻轻闭上眼睛。
窈窈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从这天起，薄曦对她的态度似乎又变了，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经常凝望着她，眼中是她看不透的思绪。
但是她却察觉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叫她“绯绯”。
一日，薄曦为她解下了脚腕上的锁链，窈窈怔怔看着他，他弯眸对她一笑，“听闻桃花湾的桃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
窈窈看着他解开那条禁锢住她将近两年的锁链，被他抱在怀里，踏出了暗无天日的魔界。
日光很刺眼。
薄曦想到了这一点，为她带上帷帽，将她整个身形都遮挡的一丝不露。
他揽她入怀，为她讲着桃花湾里的桃树如何开得遍布四野，如何被风吹落，在地上铺砌一层粉色花路。
窈窈透过帷帽感受着外界新鲜的空气，心头一阵恍惚，她……出来了。
“……又在想什么？”薄曦撩起她的帷帽，轻吻她的耳垂，眸光温柔。
她总是这样出神。
窈窈的耳朵很敏感，轻轻瑟缩一下，抿抿唇，“没什么，只是，很久没出来了。”
薄曦眸中晦涩一闪而过，“是我的错，以后我经常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窈窈怔怔点头。
他这是怎么了？莫非……
窈窈咬了咬唇，应当不会。
最终薄曦没能带她去桃花湾看漫山遍野的桃花。
半途，他们遇到未归降的魔族劫杀，因薄曦部下出现了叛徒，他们毫无防备，损失伤亡惨重，最后被逼至无尽之渊。
这是所有魔物死亡后的归宿，如同人间炼狱。
薄曦将窈窈分毫无伤地护在怀里，立于深渊之上的巅峰。
魔族的反叛军将两人团团围住，领头的魔头浑身散发着阴邪魔气，身躯壮硕无比，几乎有两三个人那么高大，他狞笑着向他们逼近，“魔主，你耀武扬威了那么久，想不到也有这一天，虎落平阳的滋味如何？”
薄曦冷冷地望着他们，语气平静道：“你放她离开，我随你们处置。”
魔头听了，仰头哈哈大笑。
薄曦趁机将一块玉牌塞到窈窈手里，悄声说道：“一会我引开他的注意力，你捏碎这块牌子，它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将她的脸露出来给我看看，要是姿色不错，我就留她一命。”魔头笑够了，讥讽说道。
薄曦冷眸直视他，“你不必针对她，我只要她安全离开这里，有什么要求你对我说。”
魔头邪笑两声，跨开两腿，往下面一指，“你钻过来，我就放了你女人。”此话一出，身后群魔发出刺耳又尖锐的笑声，不断地起哄让薄曦滚过来。
薄曦轻轻放开握着窈窈的手，嘴唇轻动，无声地对她说，“别怕。”
在震天响的群魔嚎叫声中，他向前迈了一步。
却被窈窈陡然拉住了手。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后，看到她近在咫尺，柔若无骨的身体贴近他的胸膛，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却只觉胸前一阵力度传来，失重感过后，他坠落悬崖，陷入无尽深渊，最后只看到她身上白色的帷帽被风吹起的一角。
像极了与师姐初遇那天，她俯身将他扶起时，飘荡在他眼前的白色裙裾。
*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年岁，窈窈躺在月池旁打着吨，身旁蹲着那只曾经闯过祸的小狸猫。
她如今已经开了神志，能口出人言，只是不会化形，成日里在天庭各处跑来跑去，最喜欢听的就是神仙里的八卦趣事。
“小花仙小花仙，我和你说，今日我吃到一个大瓜！”小狸猫兴奋地用爪子拍着窈窈的脸蛋。
“哦。”窈窈懒洋洋应道，没什么兴趣。
小狸猫习惯了她的态度，一点也不扫兴地自顾自说道：“你听说过曦渊上神吗？”
窈窈眉头一动。
“哎呀，你天天在月池旁睡觉，我想你肯定也不会知道的啦，我就告诉你吧！曦渊上神可曾经是我们神界的传奇！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魔族，将魔神杀死在无尽之渊。但是！”
小狸猫音量陡然变大，“但是千年后他下凡历劫，在最后一世竟然自己变成了魔神，还统一了魔界！天呐！就在上个月！曦渊上神不知为何竟然从无尽之渊出来了，一挥手就把之前的魔主给灭了，以魔神之名统一了分散在人间各个大陆的魔族分部！简直太梦幻了，出走半生，归来已成魔神，我做梦都不敢想这种剧本！”
小狸猫之后的喋喋不休窈窈已经听不到了。
出来了啊。
她睁开眼睛，将小狸猫轰走，如往常一般，语气懒散，“朱雀，我们离开。”
*
薄曦因追缴叛逃的余孽，来到南郡。
将溃不成军的余孽扫除殆尽后，他在空中看到南郡的凡间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历劫十世，终于成功修成魔骨，以魔神之名威震魔界，避免了人间生灵涂炭。往日兢兢业业地扫除叛军，如今大患已除，倒是可以来人间放松片刻。
自重得神位后，属于人间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这热闹的人间灯火倒是当真对他有一番吸引力。
他换上一件白衣，无需多加修饰，便是一位不染俗尘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行走于大街上，身侧路过的人头上皆是戴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芳香扑鼻，在欢声笑语里格外令人愉悦。
路边有卖花的小贩向他推销，他微笑着摇头拒绝。
沿着街头一路慢行，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怅然，仿佛这条路他曾经走过，而且，还有一个人与他并行。
这种感觉太飘渺，转瞬即逝。
失神间，他竟走到了一处飘着许多画舫的河边，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相依偎着在一起放花灯。
他站在河畔良久，思绪被岸边香风吹到不知何处。
岸边有一个卖花灯的小贩，见他一人发呆，笑着说：“这位公子，如此良夜佳节为何一人独立？可是还没等到心上人？”
薄曦回过神，笑笑，摇摇头，喃喃道：“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嘿，现在没有，今日过后也许有呢，公子买一个花灯，写上心愿放在水里，会有神仙下凡来实现您愿望的。”
薄曦失笑，“河灯放到水里便沉了，神仙如何得知上头的愿望？”
小贩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总归是有人被老天爷眷顾的嘛！你看看那一面如意墙，上面的花灯都是第二日后依旧没沉底，被捞起来的，每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说不准这种好事哪天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薄曦闻言，向一侧看去，果然看到一面墙，上面挂着许多形色各异的花灯，许是请了人施了法术，每一盏灯都艳丽如新，下面都垂着一张张小小的彩纸。
“这些灯第二日依旧漂浮在湖面，肯定是被老天爷眷顾的，听说挂出来的灯的主人，书写的愿望都实现了！还有一年，就是魔族大举来犯的那一年，魔就出现在这个湖畔，就那一年，我们第二天还捞上来两个呢！那是用彩绳系在一块的，看看上面的字，嘿嘿，肯定是一对小鸳鸯写的，不过，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啦，从那年以后还没有同时捞出来两个灯的呢。”
小贩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挑出一盏兔子灯递给他，“公子，要不你买一个，兔子灯是最受欢迎的，那对小鸳鸯当年放的，就是这种灯！”
薄曦低头看着小兔灯，指尖轻轻碰了碰，仿佛有什么画面迅速地划过脑海。
“好，我买一个。”
他提灯来到如意墙前，抬头凝望着满墙的花灯，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对被彩绳紧紧系在一起的两盏兔子灯。
果然与他手里的这盏一模一样。
他视线下移，落到了那两张随风轻轻晃动的彩纸上。
一张上面，画着一红一白两朵小花，上方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太阳。
画风别致有趣，很是活泼可爱。
薄曦盯着那两朵小花，看了良久。
这应当是一位十分天真可爱的少女所画。
他唇角轻轻抿起一抹笑意。
视线再次轻移，他向贴在一旁的彩纸的字迹看去。
——愿与窈窈，岁岁长相守。
一瞬间，仿佛神魂发出一声极为细微的震荡，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溢了满杯的茶水一般急不可待地冲破了封印。
愿与窈窈……岁岁长相守。
愿，与窈窈……岁岁，长相守。
“师姐——”
“小师弟！”
“窈窈……”
“夫君~”
“绯绯？”
“我恨你。”
“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吧……”
“桃花湾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
“别怕。”
“……”
薄曦久久站在原地，仿佛置身空无，身边的喧嚣全部消失不见。
兔子灯坠落在地，染上尘灰。
她在哪？
他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