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殿承演的是一位京剧演员,自然少不了戏中戏。
不过,第二个“戏”指的是登台唱戏。
这是电影里的一个小高光,也是孔殿承比较期待的一场戏。
他拍日常的戏份的时候,不仅不能化精致的妆,还必须把皮肤涂得暗黄一点,因为他演的角色是生活在一百年前的穷苦人间的孩子,不可能吃得白白嫩嫩。
但要登台演戏就不一样了,不只要化妆,还得化青衣的全套妆:粉墨、吊眉、贴片、头面……
孔殿承画完妆、穿上戏服,出来就引起一阵惊叹。
旦角儿的妆容本来就会把人扮得更美,而他素颜已经无可挑剔,现在就更让人移不开眼。
他今天的戏份是程菊侬正式参加营业演出,那时程先生十三岁,应该还没有一米八那么高。
成年后程先生的身高就是在现代青衣中也算是突出的,为了和别人搭戏的时候不显得突兀,程先生就会“存腿”。
孔殿承同样的身高,要演这个角色,自然也学了“存腿”,再结合拍摄角度,他显得矮一点扮作十三岁还是没问题的。
难点在于,既然是登台唱戏,那就要开嗓。
十三岁的程先生还没有“倒仓”,就更别提开创程派唱腔了,所以这时候程先生就是寻常的青衣唱腔。
那么,孔殿承就得这么演。
导演建议他真唱,还是用非程派的唱腔唱。
孔殿承:“……”
只要别让他开嗓,什么都好说!
关键是,要是程派的唱腔,他还能勉强应付过去。因为程派唱腔就是程祖“倒仓”后嗓音变化才新创的,他做不到程祖那种程度,还是能听的。
但别的派,他真的无能为力。
孔殿承据理力争:“我已经‘倒仓’,你听我这个声音,哪有十二三岁少年声音的清脆?而且,我自小学的就是程派,隔派如隔山……”
因为现场收音要求太高,更费钱,这部电影是事后配音的,就算他现场唱了,之后还是要配音。
不只是唱戏的戏份,其实他平常说话的台词也是要专业演员配音。
孔殿承在年纪上是少年,但他变声后已经没有了少年音,甚至可以直接去演霸道总裁。而且要从十三岁演到二十三岁,孔殿承坦然地承认自己做不到用声音展现出年龄的变化。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角色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来演青少年和中年时期。如果用一个声音,要是贴合角色和演员的话,会更不容易让观众出戏。
孔殿承的合理建议(巧舌如簧),让导演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段戏的主要内容是:
程菊侬崭露头角之后,其师父荣蝶仙就不顾他正在发育、需要休息,让他多登台赚钱。
因为劳累过度,他伤了嗓子,甚至在开始“倒仓”,荣蝶仙为了每月六百的包银,打算让他南下去别的戏园唱戏。
孔殿承就提出,登台唱戏的戏份其实不用拍得那么细,更不用真演真唱,只需要拍出几个在不同场景下、不同唱段的扮相,表现出不同的场次和时间的变化,到时候剪辑在一起,配一两句唱词当背景音即可。
“毕竟这电影讲的是程砚秋先生,又主要是由程派弟子筹拍的,吸引的观众也是程派的戏迷,所以电影的看点和高光,应该是程先生开创程派唱腔以及以后的演出。”
“这段戏份要是太重的话,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喧宾夺主了?”
“而且,比起唱一段戏,有些观众可能会更愿意看到我换不同的装扮。”
导演已经被说服了,可还是犹豫地问:“这样的话,你要换好几次装,拍得辛苦,但剪出来的戏份反而变少了。”
孔殿承义正词严:“我不怕苦,戏份少也无所谓,只要成片效果好就行。”
他愿意,导演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这段戏就按照孔殿承的建议拍。
浙慈会馆,丹桂园两个戏园子;《祭塔》、《武家坡》、《玉堂春》等几折戏;相应地,也需要不同的布景、演员和装扮。
这天,“程菊侬”赶了两场戏,从白天到晚上就没怎么休息,下台后,他就像是累虚脱了一样。
“程菊侬”脱下外面的戏服,露出完全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的里衬,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开口和别人说话时,嗓音已经变得沙哑……
“卡!很好!”
剧组人员满脸喜悦,不约而同地用力鼓起掌来。
这段戏拍了三天,可剪出来或许就三分钟。
戏里的角色的状态是精疲力尽,其实戏外的孔殿承也累得够呛,一听导演喊“卡”,他就彻底放松了身体,不再维持仪态。
青衣的动作并不算复杂,但举手投足都不能随意,而是要优雅得宛如古代大家闺秀,有时候看着姿态放松,其实腰腿都绷直。
孔殿承不时还要存腿,那样更累。
他几乎整天带着妆,贴片子干了之后绷在脸上,还有脑袋被发套勒得都快炸了,这妆的确好看,但也是真不好受。
往嘴里塞了个一口能吞下的小雪糕,孔殿承才慢慢走到化妆台。
化妆师帮他拆掉发饰和贴片,忽然惊讶地喊道:“哎呀,你耳朵被勒破皮了。”
孔殿承耳朵有点麻,根本感受不到痛,他微侧脸,从镜子里看到耳朵通红,但并没有发现伤口,估计也不怎么严重。
他不在意地说了句“没事儿”,就半阖着眼睛休息。
化妆师却动作小心地帮他消了毒。
“谢谢。”
孔殿承本就累得有气无力,嘴里又含着雪糕,这两个字就说得黏黏糊糊,像个小猫撒娇似的,让化妆师一脸姨母笑、十分轻柔地给他卸完了妆。
这段戏在电影中是一个转折点,对孔殿承来说,也就意味着之后要换对手戏演员了,而且,他之后的两三天就没有什么戏份。
他这几天这么赶进度,就是不想在后天请假——后天就是师娘的生日了。
孔殿承回到师父家时,是晚上八点多,师父和师娘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本来不想去当电灯泡的,但师父说有事要和他说,所以他洗完澡就过去了。
听师娘说冰箱里有水果捞,他就很自然地端来吃。
池舒云就用“给你买了个瓜”的口吻说:“在你学校附近给你准备了房,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办理过户。”
孔殿承差点被嘴里的哈密瓜呛住,他的第一反应是:师父为了赶走他这个电灯泡,手笔也太大了点;第二反应是:相比起房子,他给师娘的礼物有点送不出手。
他没敢买太贵的礼物,就是怕师娘不接受——还没成年的他,如果消费额度太高,家长完全可以找店家退货。
他怎么也没想到师父要送他一套房,还是学区房。
其实他开始拍戏之后就提出过,自己要搬出去住,但师娘没同意。
至于上学时住宿的问题,他还是拜托堂伯的助理筛选适合的房源,等他看过后再决定。毕竟是要住三年的地方,他还是想租一个自己喜欢的。
没想到,师父要送他一套房。
京市的学区房这么好买的吗?
“我就上三年的学,没必要买房,而且,这也太贵重了。”
池舒云:“学区房,就当投资了,等你毕业可以租出去。”
林明桦也帮腔:“房子没花钱,白得的。那是蕤蕤上学时住的房子,离你学校也不算远,你可以看看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
孔殿承想了一下,“蕤蕤”好像是他师父的侄女池蕤,师父从自己大哥那里拿套房子,确实不用出钱。
但师父不花钱,他也不能白白占便宜啊。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师父说:“一套小房子而已,又不是一栋楼,长辈送你的礼物,推辞什么?”
孔殿承:他这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吗?从来不知道师父这么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