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总管室填表体检时,小宝观察那些管家的行为,得出揍敌客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大家族。
所以来了就冒冒失失打探艾拉的消息,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她可不是动不动就灵光一闪串连整个线索的名侦探或者寻物猎人。干赏金猎人这么多年,她只会一些粗浅的寻人知识,而这些知识通常都被她用在了悬赏犯的身上。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老老实实的参加揍敌客的岗前培训。
为了找人,我特么真是太敬业了。小宝叹气。
虽然是培训,但也没像学校那样教起来没完没了,她们只在培训室里待满一个月,便正式进入实习阶段。
上岗工作的第一天,她们根据指示来到主宅的空地前集合。那天的风很冷,头顶上是大片的乌云,没有阳光。墨绿色的森林包围着主宅,同时也包围着她们。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潜入到揍敌客家族后,小宝老是有一种浑身上下的皮都绷紧了的不自在感。她猜测是网络上对于揍敌客的评论实在太过魔化,导致她总是对这一家子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也试着找过别的什么来缓解这种莫名的情绪,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冷色调的房屋建筑与到处都是扑克脸的管家反而加重了这种讨厌的感觉。
和其他同样穿着黑西装工作服的实习生站在空地上不知道等了多久,小宝感觉自己的衣服彻底被冷风吹透时,终于有人肯搭理一下她们这些小可怜们了。
那是一名穿着黑西服的女管家。她从主宅幽深的楼道里缓缓走出,表情冷淡的在她们面前站定:“进入主宅后,遇到主人要低头行礼。”
抬起下巴,她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不能无礼直视主人的面容;不能随意插嘴主人的谈话;不要自作聪明的去做指令以外的任何事。以及,”
她顿了顿:“如果令主人或少爷们感到不快,后果自负。”
领路人背着双手,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六人。
小宝看到身边一起培训过的实习生全部都回避领路人的视线,温顺的低下头。她思考片刻,也选择了照做。
效果显著,这样乖顺的模样似乎令领路人感到了满意。她转过身,放下背后交叠的双手,挺直腰身带领她们正式走入神秘的大宅内部。
有一种勇者独自闯入恶龙城堡的错觉。
哦,原谅她的不着调,因为这气氛严肃的如果不自我开导的话,会吓出病来的。小宝表情怪异的想着。
这座宏伟瑰丽的主宅,其内部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华丽。甬道里一直有冷风在吹,由于昨晚刚下过雨,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阴冷潮湿的水汽。
小宝喜欢下雨天,但这种潮湿感却会让她的身体感到不舒服,行走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挠上几下。
她一边跟痒意作斗争,一边跟着众人在甬道里疾驰,一直到前方的领路人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打断这冷肃的气氛。
“夫人。柯特少爷。”
走廊的拐角处无声的冒出了两道人影。
最前方的领路人面带恭敬的朝着两人弯腰行礼。小宝结合培训室所学到内容,学着领路人的样子,将双手交叠于腹部,也跟着弯下腰。四周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照做。
怎么说呢,给人鞠躬的感觉,还是蛮新奇的。成为猎人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对人卑躬屈膝的感觉了。
被称作夫人与少爷的两人快步在甬道里走过。女人那金色的礼裙就像要去奔赴晚宴。视线中,她裙摆下方淡金色的蕾丝花边随着走动翻飞,就像是蛋糕上的奶油裱花。
夫人的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红色和服模样精致的孩子,那孩子身高不高,即使鞠躬也能看清楚模样。
揍敌客的孩子……好像没有网络评价的那样难看?
不,是太好看了。
夫人的脚步没有停留,那位穿着红色和服的柯特少爷倒是有停下脚步。他没有什么情绪的看了她们一眼,随后转过身,长长的衣袖摆动,很快就追上母亲的身影。两人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
性子冷漠的一家。这是小宝见到揍敌客们的第一印象。
“好了,继续前进。”不远处的领路人快速直起身体,面容淡漠的继续带领她们往里前行,似乎被揍敌客们冷淡对待早已适应习惯。
“哒、哒、哒……”
接下来的一路,她们没再见过这个家的主人们。空荡幽暗的甬道里,除了她们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外,就是其他人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小宝知道她们在紧张什么。曲折复杂的甬道似乎是没有尽头的迷宫。古老的砖墙上遍布着岁月的痕迹,一些石块上竟然还带着或深或浅的指头印记。
看指头大小,应该都是小孩子们留下来的。所以揍敌客真的是怪物家族。
越往里走,逼仄感与幽暗的环境就会不断的给大脑施加压力,让心里产生负面的情绪。一些实习生的表情上已经显露出不舒服的神情。
“到了。”
领路人带着她们在一处明亮的走廊里站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油灯似乎比其他地方多了那么几盏。但依然会有光亮照不到的角落。
“你今天负责清扫这里。”
领路人抬起手,随意的指向队伍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她等女人走出队列,反手打开了身后的石门——那是一间明亮的,拥有三座黑色大理石洗手台的——厕所。
被分配到任务的人目光呆了一秒。她回身刚想说些什么,可领路人早已转过身,继续带着剩下的人去往下一地点,态度明显不给人拒绝的权利。
于是,实习上岗的第一天,所有人的工作都是清理主宅的厕所,连小宝都不例外。
靠。
作为最后一个分配到扫厕所任务的实习生,小宝独自一人蹲在三少爷的厕所门口。她面向厕所内部,瞪着里面的一草一木,可惜自己没有超人的镭射眼,没办法将这间厕所送上西天。
“哎……”
什么恐怖神秘的揍敌客,还不是得吃饭拉屎。
幻灭。
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小宝咬牙起身。她认命的戴上口罩和头套,再穿上雨衣一样的‘防护服’,随后认命的举起洁厕液,喷喷喷。
“这可能就是来自‘大企业’的考验吧。”
不然一个助理干嘛要干刷厕所的活儿?
她想到了前世看综艺节目时,那些明星们的助理,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助理需不需要全能到什么都会做。
生活助理也得刷厕所么?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但她知道臭名昭著的揍敌客家在助理实习期要求刷厕所了。
马的。
三个小时后,厕所变得光亮如新。强迫症让她就连瓷砖缝隙里的淤泥都抠出来擦干净了。领路人过来检查时,对着厕所直勾勾的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柔和了死人脸,拍拍她的肩膀,给她的评级盖了a+的印章。
于是第二天,其他五人继续做着刷厕所的工作,只有她逃出厕所的魔掌,换了别的工作做。
这次她被分配到的工作比较轻松,只要去少爷们的房间替换床单和被褥就好了。进去前,有好心的正式员工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
“记住。进少爷们的屋子,动作一定要干净利落。眼睛绝对不能乱瞟。做好了分内之事,就赶紧离开,在走廊里待命。”
“明白了。谢谢。”小宝笑着道谢。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另一位正式员工伸手在最大的那位少爷的房门前敲击三下,随后低头汇报。
“伊尔迷少爷,我是海蓝娜,负责今日的房间清理。”
“啊。”清越的声音似乎是从空旷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传到门外几人的耳里时,声线轻飘冷淡,“进来吧。”
“是。”最前方的女人低着头拧动门把,随后带着所有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宽敞的配备了客厅、卧室、厨房、浴室与卫生间的起居室。装修并不华美。从门口到客厅,瓷砖全部都是浅灰色的,墙壁则是白色。
虽然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屋子里的光线也很充足,但却总是让人感到缺了些什么。
小宝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没有象征主人爱好的私人物品,也没有绿色的花草做装饰。明明应该是令人放松的家,却给人一种酒店客房的错觉。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高级货,却偏偏少了些许人气。
啊人气。小宝明白这屋子缺少的是什么了,那就是人气,这屋子干净的好像从没人住过。
进屋的女人有的自觉走去卫生间里清理马桶;有的走进浴室清理淋头和地砖;还有人在拆卸窗帘。
小宝想到自己被分到的工作,迈步靠近卧室。
屋里头正坐着那位名为伊尔迷的大少爷。他坐于床头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垂着脑袋,冷白色的手指在手机界面上快速敲打,像个病弱的宅男。
好像没什么威胁的样子。
小宝在门口处站定,在敞开的房门上轻敲:“伊尔迷少爷,为您替换床单和被褥。”
“我好像并没有允许你进来。”
那位少爷缓慢的抬起头,向小宝展露出空洞的眸子。他有着精致漂亮的五官,但双眼却比漆黑的夜空还要浓重,光是对上视线,就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小宝默默地推翻了刚刚对这位少爷的第一印象。
看看下方踏进卧室门的半只脚,小宝默默的收了回去。
“十分抱歉,我是新来的。”
“我好像也没有允许你收回去。”他冷不丁又说了一句。
“……”
你小子找茬?
小宝努力绷住自己的脾气,继续低头。
卧室里,男人的目光一寸一寸爬上小宝的面颊,那视线就像猎食动物,不带丝毫的温度。
然后,注视小宝的男人慢慢歪过头,目光中带了些微的疑惑。他站起身,步入阳光之下,但阳光所带来的暖意化不开他眼底漆黑色的冰湖。
男人朝着她迈动步子,走到她面前时已经背对着光。她满眼只剩下他穿着白衬衫的胸膛,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然后,葱白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强迫似的抬起她的下巴,猝不及防的,她再次撞进了那双承载着冰湖的眼眸里,男人正不带情绪的俯视她。
那种,刚进入揍敌客时的毛骨悚然感又出现了。
“奇怪。”
男人的鼻腔中发出疑惑的气音,随后,他凑近了小宝,认真的注视着她,姿态暧.昧深情。
可被注视的人——她,却觉得那双眼中似乎要爬出黑色的怪物。
“奇怪。”
男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冰凉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这种暧昧的距离产生的暧昧气息,虽然看起来唯美,可当事人却反应过来男人在寻找着什么。
他好像看出她的脸是假的了。
认知到这事的一瞬间,冷汗瞬间湿透她的后背。
为了在揍敌客找到人后能顺利的撤离,小宝曾找过道上有名的换脸师贴过一层□□。
而这个男人,揍敌客家的大少爷,此刻似乎正在摸索自己面具的破绽。
“……什么奇怪?”小宝抿了抿嘴,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真的发现自己的破绽了吗?
没到最后关头,她总还是抱有侥幸心理的。
“嗯?”还在她脸上摸索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对上她的视线,嗓音轻慢,高高在上,“我没有允许你讲话哦。”
他继续以暧.昧的姿态,暧.昧的动作,做令人最没有安全感的事。
给她换脸的家伙,是个半辈子都在研究怎么变脸的人。那老家伙可是号称脸上的面皮已经多到连自己本来面目都忘记了的。
况且,自己脸上的这张□□可是价值一亿的啊!这么轻易就被识破——绝对绝对不可能!
“别动。”
冷冽的声线拉回了她纷乱的思绪。无意识后撤的脸被那双精致修长的手拦截。明明他的手指没多么的用力,却轻易的封锁了她所有的退路。
动一下就会死。
他的气息这样告诉她。
手指下意识的放在衣兜的外侧,她攥紧了放置在里面的古铜色小时钟。
小宝的目光直视男人,努力不让紧张害怕等情绪体现在脸上,其实内里已经在思考破窗逃走的可能性。
就算被识破了,使用时钟里的幸运时间也是可以逃跑的。对!我的幸运时间从来没出过错。
“你流汗了。”
“……扑通!”
坠落的痛感突然包围心脏,它被吓漏了一拍。
男人感受到指尖的湿意,将小宝的脸更加拖近少许。他漆黑的眼眸似乎开始泛出浓稠的恶意。
“哦呀,你是在紧张吗?”男人强势而悠然的问,“为什么紧张?是因为有事在瞒着我么?”
泛着冷意的手指擦过脸颊,缓缓深入发丝。他突然按下小宝的脑袋,带着让人无法逃避的力度。他在她耳旁轻轻的问:“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
那话语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指尖在后脑上轻轻抚摸,酥麻感令半边脑袋失去了控制,随后那份酥麻漫延到了嘴角。
“我……”
小宝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关键时刻,衣兜中时钟的指针突然刺疼了她的手指。那份疼痛将她的理智瞬间拉回,可小宝依旧保持着迷茫的眼神开了口:“我没有隐瞒什么……少爷……”
“是么?”
“是的。”
“哦,那真可惜。”
嗓音轻轻的,带着些许的意外。男人沉吟片刻,突然将右手的食指变作尖锐的指甲,在小宝的脸上轻轻划过。
冰凉的触感过后是火辣辣的痛感。鲜红弄花了半边脸颊的颜色,在白皙的脸上晕染成一幅画。
她应该感到愤怒的。但那紫黑色的念压庞大汹涌,让人无力反抗。
她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无力的恐惧感了?
不知道。
但她再一次确信了,揍敌客们都是怪物这条信息。
男人用两指扒开小宝脸上的破口部位,对着新鲜涌出的鲜血表现得无动于衷,在终于确认什么后,男人才遗憾的叹了口气,直起腰身,后退了一步。
冰冷的呼吸终于在小宝的脸上抽离,男人从她的身边走过,迈步走入客厅。
“……”呼……
等人走远后,四周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她紧绷的表情在这一刻崩塌,小宝按着胸口,手软脚软的蹲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好可怕。
无力感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就像依然赤.身在冰雪之中。即便男人已经离开卧室,但恐惧感依旧包围着她。
刚刚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男人踏过层层尸山血海,站到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挖出自己的心脏,并捏碎了它。
“呜!!伊尔迷少爷……我错了……”
压抑的哭泣声在身后的客厅处传来。小宝艰难的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金发女人正跪坐在了地上。那位伊尔迷少爷背对着自己,黑色的长发如鬼魅般披散,圆润白皙的耳朵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此刻,这位少爷手中正拿着半张薄透的面皮,在他脚边跪坐的女人,半边面部有烧焦的旧痕。
他似乎是在审问她。小宝能想象到那漆黑发丝下的清秀脸庞是怎样的目中无人。他看人的方式,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是一个活人,比起物品,更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又来了。无形的威压再次笼罩房间,冰冷的气息化作堵在喉咙深处的窒息感,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爬虫般一点点攀上脊背。
房间所有的女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们全都在深鞠躬,似乎是在等候少爷的发落。
“对、对不起少爷……呜我、我不是故意要伪装的,呜呜……但是我的脸……”
坐在地上的女人用手捂着半边烧焦的脸,痛哭出声。
站在原地的男人微微偏头,在小宝的视线里,男人露出的半边脸庞妖异的如同电影中吸人精气的艳鬼。
柔顺的长发柔和了鬼的五官,他突兀的勾起唇,眼中卷起浓重的漩涡。
“嗯,没关系哦。”他悠悠的回应。
金发的女人眼含热泪的抬起头。她似乎听到了原谅的声音。但抬起头后,视线中却只看到了大少爷向她缓缓伸来的手掌,那指尖带着一道不详的冷光。
金发女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鲜红顺着鼻梁分成两股流下面颊,她不再哭泣,也不再说话。
“说说看,你来揍敌客的目的。”男人笔直的站在原地,捏着下巴看她。
“为了……为了赚很多戒尼……”女人双目无神,“为了买昂贵的名牌包包;为了向曾经的邻居碧蕾丝炫耀;为了让曾经抛弃我的前男友后悔;为了……”
这样的回答也超出男人的预料。男人叹了口气,不再看脚下的女人一眼,踩过那半张□□向窗户那里走去。
窗台上,一对小巧的蓝色耳机正放在那里。男人拿起耳机,对着太阳喃喃自语:“今天我好像有些太过敏感了。唔。我的直觉竟然也有出错的时候,这样可不太好呢,要针对性训练一下才行……”
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懊恼,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伤及无辜的后悔。
“啊,对了。”男人将手掌搭在腰侧,偏着头理所当然的吩咐,“一会儿离开时,别忘了把垃圾一块清理出去。”
他指的是眉心插着念针的金发女人。此刻,那个女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金色眼眸中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是,伊尔迷少爷。”
寂静的屋子里,一个紫发女人鞠躬做了回应。
男人听到回应,没再说话。他将耳机放进口袋,拿起沙发上绿色的练功服,迈步出了门。
走廊里没有丝毫的脚步声传来。这位少爷的走路方式与那位夫人一样,无声无息,似乎是在飘。
“好了。”
等到男人走后,领头的女人拍拍手。她严肃道:“赶紧收拾干净,一会儿还要去二少爷、三少爷以及五少爷的房间。”
“是。”
其他女人轻轻应和,她们回到各自岗位,似乎对于死亡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