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板和钢琴家说什么呢?”
打招呼没得到回应,陈彻撩起锅盖刘海,眯着眼睛打量前头的两个人。
“难道在因为昨天的事情在找江麓的麻烦?”
“也是,两个人都打成那样了。别的不说,商老板的记仇程度可差点被h国拿去申遗。”
李思维和陈彻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许葭禾的声音忽而在后面幽幽响起。
“打架?谁上回和我说商泊云打小就有班级荣誉感的?”
李思维和陈彻同时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李思维把陈彻扳了过去,义正言辞地出卖了他:“禾姐,是这货。”
陈彻大呼冤枉,被郝豌反手捂住了嘴巴。
“哎呀,你们别乱说啦。”一米九的壮汉拖着锅盖刘海往走廊旁挪了挪,顺便给许葭禾让出道来,“那两个人哪里像在吵架。”
长长的走廊上,散乱着梧桐和人群的隙影,阳光是很明亮温暖的色泽,江麓面露惊讶,似乎是在听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而那个总在钢琴家面前张牙舞爪的商泊云微微倾身,一双熠熠的眼睛里都是分明的笑意。
“谁吵架还笑那么甜嘛。”郝豌总结。
“嗯,经鉴定,关系友好。”许葭禾其实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
都是一个班的,能好好相处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政绩又添上了光辉的一笔,未来的长洲市青栾区常委秘书小许同志十分欣慰,和郝豌一块儿回教室了。
一旁的陈彻终于挣脱了郝豌的大手,脸都憋得通红,见许葭禾没注意到,顿时觉得有点儿酸,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很怨念:“两个大男人,看起来好像在演偶像剧哦。”
李思维:“哈哈,反正没人和你演。”
“演什么?”
商泊云一走过来就收到了陈彻幽怨的目光。
陈彻耸了耸鼻头,没打算开江麓的玩笑,只转移了话题:“英语和数学都改出来了?”
商泊云点点头,从江麓手里接过了试卷,语气自然地说:“我等会儿一起发下去。”
陈彻和李思维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商泊云笑着催促道:“叶老师不是还要你去写英语答案吗?”
江麓只好点头,又立刻说了声“谢谢”。
“举手之劳。”商泊云笑得光辉灿烂,又露出了那颗有些尖利的虎牙。
江麓眨了眨眼,没来由想,这个人还真是很爱笑。
硬币有正反两面,人远比硬币复杂。商泊云接二连三的示好都指向一个结果,他们的幼稚战争终于可以握手言和。
江麓眼角微弯,下意识地也露出了一个笑来。
试卷底下,商泊云的手指蜷起又展开。
心中的期待或者占有欲都在生长,还好是秋天,如果春风吹过,大概就要立刻肆虐。
江麓,应该是整个附中公认生得最漂亮的男生。
尽管用“漂亮”评价一个男生,未免让人联想到阴柔之类的形容。
江麓的五官清晰精致,人虽有些瘦,却并不孱弱,本来是一副让人觉得冷清的面孔。
但那双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弱化了冷淡的部分,只让人想去亲近。
所以若干年后,商泊云栽在那杯酒里简直天经地义。
如果不是脑子里还有昨天的“宜徐徐图之”,商泊云心想,他大概就要暴露本性了。
“别看了。”陈彻语气酸溜溜的,“商老板,你真在演偶像剧啊?”
为什么两个男人的对视都莫名其妙可以有偶像剧的弧光?
陈彻在这一刻忽然产生一种痛苦的直觉,商狗和钢琴家之间的氛围甚至比他和许葭禾的多了点梦幻泡泡,难道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而他却追不到许葭禾吗?
痛,太痛了。
商泊云拍了拍锅盖刘海,笑得十分坦然:“对啊。我拿的主角剧本。”
*
这个下午,五班的人很快受到了和陈彻李思维同等的刺激。
这个在帮江麓发英语试卷的人是谁?!
这个去问江麓错题怎么做的人是谁?!
英语课上,回答完老师提问后还要强调“是江麓同学解答了我疑惑”的人是谁?!
连叶凝都觉得太阳确实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的神情是和许葭禾如出一辙的欣慰,还掺杂了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慈爱。
最后她甚至勉励了英语后进生商泊云一番。
江麓稍稍有些麻木。
因为商泊云,他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和钢琴比赛时来自观众的关注不一样,是全班同学震惊的目光。
商泊云原来——
是这么热心的同学吗?
他几乎以为从前和自己互看不顺眼的是两个人。
因此英语课上,江麓难得走了好几次神。
叶凝站在讲台上,轻易就察觉到了。
她把江麓叫起来提问,这个聪明而敏锐的小孩很快敛起思绪,流利地用英语回答了她。
所有的性情都被温和与教养包裹,他和商泊云之间存在着鲜明的不同。
叶凝一直以来旁观着这场不和,却从来没有和江麓的父母提起过。
尽管江盛怀极其的关注江麓。
作为老师,叶凝应该去履行这个职责。
但同时又是江麓的长辈、亲人的她,私心想看到江麓有更鲜明的性情,就和五班其他的孩子一样。
叶凝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想起月考之后五班就会例行换一次座位。
所以,她要不要暗箱操作一下,让商泊云和江麓做同桌?都挺高,坐后面正合适。
江麓全然不知他小姨的奇思妙想。
这天是周五,等到最后一节物理课的时候,班级里的气氛已经十分躁动了。
但赵老师四平八稳,把小测的题目从头讲到了尾,甚至还贴心地拖了十几分钟的堂。
“放假做三篇《每日一练》,周日下午来学校了就会讲。今天小测的题回去再巩固一下,下周复习抛体运动的规律。”赵老师笑眯眯道,“同学们,第一次月考也快了。”
底下顿时哀鸿遍野,在宣布下课后纷纷作鸟兽散。
忧郁了一整个下午的陈彻游魂似的飘了过来。
“商老板,等会儿去你家玩大乱斗吗?上次我手感不太……”
“江麓同学。”商泊云没注意到这团游魂,“要一块儿在学校写会儿作业吗?”
陈彻裂开了。
商泊云,你拿的剧本是《那些年》吗?但沈佳宜是女生啊!
江麓对于商泊云今天的剑走偏锋已经习惯。
他对上了商泊云的眼睛,温声道:“不了。”
陈彻舒服了。
商泊云干脆坐到了江麓前桌的位置上。
墨眉低垂,身子也微压,薄而漂亮的眼皮却是向上撩起的,那份锋利感被削弱了,淡棕色的眼睛令江麓想到了某种大型犬类。
他看向江麓:“我英语有点儿问题。”
江麓抿抿唇,自己那会儿才答应了商泊云互帮互助。
他只好解释:“家里叔叔接我的时间是固定的。”
江麓有固定的门禁,他的生活围绕钢琴展开,出行要和父亲报备,更改行程也要提前说明。
他很习惯这些事情,却下意识地不想告诉班上的同学。
商泊云从些末的细节中窥见过江麓的生活——二十六岁的江麓的。
他有些意外,江家森严的家教,原来是从江麓的少年时期一直延续到他成年吗?
“周日上午,你要是有时间,可以一起学习。”江麓说。
他的钢琴课会占据周六的整个白天。
“也可以。”
商泊云演技爆发,很好地诠释了失落到开心的多层次表演,而心里的尾巴却已经摇晃了一百下。
暮阳洒金,校园空得很快。
得益于赵老师的拖堂,下楼的过程完全没遇到任何拥挤。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梧桐大道,校门口,那辆迈巴赫已能看见轮廓。
“周日见。”商泊云说。
江麓应下他的话,又看向陈彻:“要捎你一程吗?”
游魂似的陈彻立刻精神了。
他看向校门口的迈巴赫,虽然很想体验一下后排的老板待遇,但陈彻只能忍痛拒绝:“不了,我要去商泊云家,就几步路。”
他周五总是去商泊云家打会儿游戏。
“我家其实也有一段路。”商泊云眼带谴责,不满江麓厚此薄彼。
江麓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唇笑道:“那就一起吧。”
商泊云将游魂陈彻一块儿带到了车上。
车身宽敞,三个人并排而坐也不显得拥挤。
司机转身,和江麓的同学都打了招呼。
在陌生的大人面前,陈彻显得拘谨很多,特别是在司机恭恭敬敬称江麓为“少爷”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应该端正地放在膝盖上。
但商泊云的态度很自如。
江麓微微拧眉,又悄然松开。
仪表盘亮起了优雅沉静的蓝光,这辆奔驰车厂的顶级豪车是庞然的钢铁巨兽。
它拥有最好的发动机,但车内后排的三个高中生感知不到发车时的震动,哪怕车外的人都听到了引擎轰鸣的声音。
陈彻悄悄看了眼江麓,他眼神安静,一点儿炫耀得意也无。
“这位同学家住在哪儿?”司机问。
“往前开三百米,熊猫超市,麻烦您了。”
商泊云彬彬有礼。
司机呼叫导航的声音顿住,原本得体的表情有一丝抽搐。
三十秒后,商熊猫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大怪兽,怪兽的肚子里钻出了它的主人和锅盖刘海人。
商泊云在车门将关前俯身。
他看着江麓,再次道别。
江麓说:“嗯。”
他顿了几秒,道,“周末上午见。”
商泊云的笑在暮色中亮起。
还打什么游戏。
他要立刻马上复盘这进度斐然的一天,然后总结到草稿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