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俯身弯腰同还坐在蒲团上的沈衔鹤对视着,他们的目光交缠在一起,江御背着光,但是那些春光春水好像一同溶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良久,直到沈衔鹤坚持不住,先移开目光,低下头,江御无声笑笑,开口问道:“师兄可有看出我与昨日有何不同?”
沈衔鹤重新抬头,将他从上到下又瞧了一遍,不确定地问道:“头发变多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御无奈,在沈衔鹤面前转了一圈,问:“师兄不觉得我今日这身衣服很特别吗?”
沈衔鹤:“……”
江御今日换了一身靛蓝色暗纹劲装,下摆绣了两条在祥云间穿梭的游龙,那游龙不知道用的什么丝线,阳光一照,晃出一片五色的华光。
“好看吗?”江御问他。
沈衔鹤笑着说:“特别好看。”
于是江御的神情更加得意,他微抬起下巴道:“我就说这个颜色很衬我的。”
沈衔鹤点头,不过他倒是觉得江御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
江御炫耀完自己的新衣服,对沈衔鹤伸出手:“来,我拉师兄起来。”
沈衔鹤将手放到江御掌中,他的手掌温热,对沈衔鹤来说,像是冬日里熊熊燃烧的火炉。
明明很温暖,可有时又会害怕会被炉里的烈火灼伤。
江御察觉到沈衔鹤的异常,问他:“师兄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没事。”沈衔鹤说。
他们离开小广场没走几步,就有弟子找来,是萧妙在山上待着实在无聊,想去山下的镇上看看,只是她第一次到这边来,对山下城镇不熟悉,所以让弟子来请江御回去,陪她一起下山。
江御眉头微蹙,道:“来时的路上也路过两座小镇,想玩的话直接去那里就行了。”
沈衔鹤在旁边道:“萧道友可能不认路,你快去看看吧。”
江御转头看他,问:“师兄不跟我一起去吗?”
沈衔鹤道:“下午弟子们要修建藏书阁了,我得在旁边看着。”
江御叹道:“行吧。”
他回去的路上唤了两个与萧妙差不多年纪的女弟子过来,给她们放了半天假,让她们去陪萧妙。
萧妙听到江御说有事要忙,撅了噘嘴,有些不高兴,不过她向来心大,各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和那两个弟子姐姐妹妹称呼起来,欢欢喜喜带着她们下山去了。
江御看了眼留在院中的虞夙仪和花见月两人,问她们:“你们不下山去看看吗?”
虞夙仪道:“我在山上看书挺好的。”
花见月托着下巴,笑着道:“如果有沈宗主作陪,我倒是很愿意四处走走的。”
江御一时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不是玩笑,只笑道:“不许打我师兄的主意。”
花见月脸上笑容更加甜美娇媚,故作疑惑问道:“为什么呀?我与沈宗主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也算是天作之合。”
江御半真半假道:“想做我们太清宗的宗主夫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花见月看着江御离去的背影,拿起桌上的团扇,抵在下巴,微微叹息。
虞夙仪问她:“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还故意提起?”
“为什么不喜欢?是吃醋了吗?”花见月抬起头,轻轻摇动手中团扇,问,“妹妹你说,他到底是在吃谁的醋呢?”
虞夙仪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抬眸看去,只见对面的花见月笑得意味深长。
等江御回来时却不见沈衔鹤的身影,只有十多个弟子藏书阁的旧址上翻看图纸,江御走过去转了一圈,仍旧找不见他。
最后是一名弟子站出来道:“宗主好像是去玉琊峰找我们师父了。”
“玉琊峰?你师父是白松风?”江御问。
弟子点头应是。
江御随即飞身向玉琊峰而去,白松风正是玉琊峰的峰主,他与他们同门同辈,只不过并非出自同一个师父门下。即便如此,他们这些师兄弟们感情都很不错,平日很少产生什么龃龉。
不过几息工夫,江御来到玉琊峰上。
玉琊峰位于谯明山西北方向,此处栽种了大片的桃花,暮春时节,落英缤纷。
江御来时,沈衔鹤与白松风正站在亭中商讨宗门事务,见他过来就停了声。
江御快步走上前来,笑着向沈衔鹤抱怨说:“师兄,我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你都不好好陪我,一有空就来找松风师弟。”
白松风在边上开口说:“江师兄,讲道理,宗主一上午可都陪着你呢。”
江御来到沈衔鹤身边,道:“才一个上午,况且我一直给弟子们讲道,都没时间跟师兄说说话。”
白松风立即问道:“江师兄你这么惦记宗主,这回回来多留两日?”
江御顿住,他转头看向沈衔鹤,道:“过两天我要去千屏山一趟,要不师兄你与我同去吧?你这都好些年没有出去看看了,听说千屏山东边的落星海下有千年灵宝,我去取来给师兄,如何?”
沈衔鹤道:“这段时间宗门事务繁忙,怕是脱不开身。”
江御叹气,他在外面看到好风好景,总是想着沈衔鹤能与自己一同欣赏该多好,可惜他师兄总是放不下太清宗,他最多只能把那些有形之物悉心保存,尽早送到谯明山上。
至于那些无形之物,任凭他有移山倒海的本事,也是没有法子的。
“其实,最近宗门也不剩多少事了,”白松风忽然开口道,“宗主,要不你和江师兄下山去看看吧?”
江御给了白松风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位师弟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然而沈衔鹤却道:“再说吧。”
江御心道要哄他师兄下山是真不容易,他师兄着实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
江御换了个话题问他:“对了师兄,你来找松风师弟干什么的?”
沈衔鹤:“我是有事与白师弟商量。”
“什么事啊?”江御追问。
沈衔鹤道:“一点小事,你若想知道,我回去说给你听。”
江御点点头:“也行。”
沈衔鹤对白松风道:“那松风师弟,我先回去了。”
白松风拱手行礼:“宗主慢走,江师兄慢走。”
然江御仍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沈衔鹤走出几步,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疑惑问他:“你不走吗?”
江御看了白松风一眼,对沈衔鹤笑吟吟道:“我跟松风师弟也有事要说。”
沈衔鹤颔首,道:“那你们说吧,我去看看藏书阁建得怎么样了。”
江御对着沈衔鹤挥挥手,道:“师兄先去,我马上过来。”
待沈衔鹤走远,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江御收回目光,转身坐下,面色微沉,白松风甚少见他这般,一时心中惴惴,主动问道:“江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江御掀开眼睑,问他:“那些魔修攻打谯明山那日,宗主有没有受伤?”
这件事他在一出了逝水境收到沈衔鹤的传音纸鹤后就回信问过他了,沈衔鹤回自己说一切都好,现在回来亲眼见了他,也没看出哪里不对。
但江御心中莫名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白松风挠挠头,对着江御不太确定道:“应该……没有吧。”
那日,血冥宫在谯明山下摆出万魔大阵,千钧一发之际,沈衔鹤向天一剑,凛冽剑气浩荡而来,日月轮转,山河落色。
借天光一束,万魔皆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