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温给他们二人安排的住处在军医营的一角,虽然营帐不大,但是设施倒是齐全,有木榻、食案、书案、书架、条几还有放东西木箱,地上铺着草编的席子,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不知今日有人要来,这空的营帐并未打扫,灰尘大了些,一会儿我让人过来打扫一下。”项温略带歉意地说。
徐瑾瑜扫视了一下帐内陈设,感觉很是满意,眼角含笑道:“不着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办,稍晚才会回来。”
项温眉毛一挑,“也好,还有褥子、茶具还有笔墨等其他零碎东西,我过会儿着人送过来,等徐医士办完事情,这里也应该就打扫好了。”
“谢谢项医士了,刚到此处什么都不熟悉,还要麻烦您多多关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说谢的话,我还得提前谢谢徐医士你呢。师傅安排你跟我一起管理药材,我这以后啊也算多了个帮手。”
“那以后就叫互相关照,互相麻烦。”徐瑾瑜抱拳说道。
项温立马回礼温柔道:“那我就先去安排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说完后,便款款出了营帐。
徐瑾瑜把箧笥放到书案上,然后拿出了里边装着羊毛毯子的包裹,刚出帐门就看到在门口等着的郯明。
“你的行李放好了?”徐瑾瑜问道。
郯明爽声道:“就那几件衣物两条毯子,早就放好了,姐姐收拾好了没?”
“回来再收拾,我们先去找公子。”徐瑾瑜看着愈来愈暗的天色,似是要下雨了。
郯明骑着他的黑子,徐瑾瑜拿着包袱骑着踏烟,一起去辎重营找公子疾,后面跟着的是拉着公子行李的马车。
踏烟还是依旧很温顺,这几日的相伴踏烟跟她更亲近了。只要她要上马踏烟都会懂事地弯曲前腿,等她安全上马握好缰绳后,方会直起身子。她下马之后踏烟还会跟她撒娇,踏着蹄子,摇着脑袋要她摸它的头。
这么漂亮的踏烟,这么懂事地踏烟,这么温顺的踏烟,就要跟它告别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还有待会儿见到公子疾后,跟他说些什么呢?
穿越之前,作为考古学研究生的徐瑾瑜,可以说不是泡在图书馆扫书,就是整日趴在遗址或者古墓里刨土,平时打交道的异性也是班里的同学,还都处成了拜把子兄弟,可以说是母胎单身24年,不知情为何物。
穿越之后,有了原身的记忆加持,在情之一事上她倒是有些开窍了。她回看过原身跟赵惠相处的一些片段,二人那朦朦胧胧而又青葱酸涩的情愫,应该就是年少时的春心萌动。
在徐家沟时,她还不是很理解原身对赵惠的那种感情,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是她就像一个旁观者,那记忆就如电影片段。
在看到原身父亲在打仗时受伤落下病根,解甲归田几年后身亡时她也会心痛,看到原身的母亲为了多攒些钱,在暴雨天外出行医,不幸跌下山谷而亡,最后只留原身一人时,她也会感叹原身的命途多舛。
在看到原身在孤单困苦之时,遇到了来徐家沟游学的士子赵惠,二人谈天说地,一起劳作,一起看书,一起看那日出日落,徐瑾瑜也会原身而她高兴,终于有人伴她左右。
看到原身在赵惠遇到刺杀之时,千钧一发之际拖住持剑刺向赵惠的歹徒,最终坠崖而亡灵魂消散,她也会为原身而惋惜,感叹有情人未能眷属的遗憾。
离开徐家沟后,她孤身一人走在前往河西的路上,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是否能和原身一样,可以遇到一个能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的男子,一个能让她脸红心跳的男子。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愿,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正午,她在山间遇到了那个俊朗少年,他剑眉星目,挺拔如松,英姿勃发,正如书中所写的“鲜衣怒马少年郎”,那一眼她便被惊艳到了。
后来的她见到了他那更为立体,也更为鲜活的模样,他不单单是高高在上的秦国公子,不仅仅是少年老成的大秦“智囊”。他也会幽默风趣跟人调侃逗趣,会心思细腻地照顾别人情绪,也会默默地照顾身边的人。
面对如此光芒闪耀的他,她心动了,她也终于明白了原身那种朦朦胧胧而又青葱酸涩的情愫到底是何样。
原来,心动便是看到他会欢喜,离开时会牵挂,想要跟他靠得更近,又怕跟他离得太近。
原来,喜欢便会患得患失,一遍遍地找着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那人的证据,找到“糖”吃会暗自欢喜,但是转瞬之间又会觉得以往种种,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心又碎成一片一片。
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勇敢,也会害怕,也会退缩,也会劝自己不期望便不会失望,想要把心收回来。
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自信,也会自卑,也会失落,也会觉得两人身份相差若云泥,觉得不门当户对。
今天只要把东西还给他便好,这样两人便两清了,这样两人就算没有什么瓜葛了,她也能彻底放下了。
刚到辎重营,她就看到那身穿甲胄的人正站在账外,和孟坚一起指挥着士伍们将粮草码放到帐中。
郯明是个大嗓门子,人还未到跟前便喊道:“公子,行李放哪儿?”
樗里疾听到郯明喊他,立马转过身子,看到郯明身后骑着红马的而来的徐瑾瑜,竟一时愣住了,她怎么也会来找自己?是因为今早未见到他所以专门过来找他的么?
可是她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还有那小红马也蔫蔫哒哒的,也不像之前那么欢脱了。
他越过郯明,径自走到徐瑾瑜的跟前,问道:“你也来了?在军医营可安顿好了?”
徐瑾瑜抬头应道:“安置好了,我来还你东西。”
“什么东西?”樗里疾疑惑问道。
徐瑾瑜顿了顿,低眉答道:“你借我的羊毛毯子,还有,踏烟。”
樗里疾心中抽痛,目光闪动道:“这都是我送与你的,不必还。”
他以为,郯明跟她澄清过那毯子是“送”不是“借”这件事,他就无需亲自跟她言明了。
他以为当他命人连夜将马送到洛南给她,她也欣喜地给小红马起名“踏烟”,是接受了他的礼物的,他甚至还想着她给小红马起名“踏烟”,是因为他的马儿叫“追风”。
他以为他的那份心意,她是懂的,不然她怎么会去街上还不忘给自己带礼物,不然她怎么会毫无防备地为他献计献策,不然她怎么会第一个教他二十四式太极拳。
徐瑾瑜听到心中期待的那个答案,话音轻颤:“那你为何送我?”她眼睛微红,仰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
樗里疾看着她那双满怀期待而又澄澈的眼睛,宠溺一笑,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为何?”
就让他自私一次,就让他放肆一回吧,即使自己如今也是深陷泥淖,他还是想要那一抹骄阳,想要拥有那灿烂阳光。
徐瑾瑜顿时一股热意上头,感觉自己脸也红了,耳朵也烫地不行,羞赧道:“你不说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
樗里疾看见孟坚略带好奇的目光,还有直愣愣杵在一旁还等他吩咐的郯明,嗓音轻缓地对她说道:“你跟郯明先去帐中等我可好?我处理完事务便回去。”
徐瑾瑜一手揪着马缰,一手紧张地握着那个装着羊毛毯子的包袱,忸怩地点点头。
樗里疾从她手里接过马的缰绳,轻声道:“我来拴马,我帐中有吃食,饿了可以吃点。”
交代完徐瑾瑜,樗里疾方搭理那毫无眼力见站在一旁的郯明,用手一指一个营帐,吩咐道“将行李放到那个帐中,你带着徐姑娘过去。”
郯明得令立马领着驾着拉行李马车的士伍往前,徐瑾瑜也像小兔子似得赶紧跟上。她想赶快去帐中,她感觉身边那些士伍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热。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在掩饰地很好了,岂不知那士伍只顾着看热闹都顺拐了,还有一个只顾着八卦,肩上的麻袋开了个口子,粮食撒了都没注意到。
还有那孟大领兵也是,呲着大白牙俩眼都不带转的,直愣愣地看着他俩,她一抬头看他,他立马仰头装着看天空,毫无演技!
到了樗里疾营帐后,她把包袱放到空着的书案上,然后气鼓鼓地坐到食案边的垫子上,拿着一块儿果脯,狠狠地撕咬着。
郯明将行李搬进营帐后就开始给公子铺床,看着红着脸坐在那儿的徐瑾瑜问道:“姐姐,刚才公子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生气的脸都红了?要不要我帮你出出气?”
徐瑾瑜无语地看着傻大个,质疑道:“你确定你能打得过他?”
郯明挠挠头,嘿嘿一笑:“虽然我也不敢跟公子真打,但是论剑法,我还是比公子厉害很多的,毕竟我也是大秦第一剑客!那响当当的名声可不是虚的。”
徐瑾瑜也懒得跟他掰扯了,胳膊向前一伸,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郯明抚掌大笑,兴奋道:“这个我知道,之前公子跟我说过,你教过他这个手势,竖着一个大拇指就是夸赞的意思,姐姐你也觉得我的剑法最厉害是吧。”
“你最厉害,大秦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