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不过是沉默了一小会,子晹便拉住云谏的衣袖,“我知道我筋脉尽断,但是我不会让师尊丢人的。我发誓。”

    云谏笑了笑没有反驳。小孩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全修仙界能在他面前藏匿气息的,一只手还真数不出来。但弟子大比不过是点到为止的切磋……

    过于没意思。

    “为师自然是相信你的。”云谏弹了一下小孩的额头,半开玩笑道,“那为师尽量早点治好你的根骨筋脉。这种比试不过玩玩罢了。”

    “……玩玩?”

    “无妄宗大部分的弟子就像是药园里精心培养的花,没经历过什么。”云谏伸出手,抬起小孩的下巴,“不要往下看,不要拿自己他们比。”

    他们不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豺狼虎豹。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子晹看着神色淡淡的云谏,很多时候他总觉得师尊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其他的意味,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既然徒弟想要参加这个弟子大比,他这个做师尊的怎么能不满足呢?

    云谏想了想,将自己乾坤袋中的一道玉简丢给子晹,道,“这是毒经。你自己好好看看。风云轩里的药材你随意,缺什么和我说便是。”

    “谢谢师尊!”子晹捧着玉简欢欢喜喜的跑回房研究。

    云谏转身回到自己的炼丹房中,神色渐渐淡了下来。他拿出一卷古简,抚摸着上面镌刻的字体,毫无阻碍的阅读着。

    “七魂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云谏突然低声笑了笑,或许那小崽子注定是他这条上上的人。

    忽然一阵地动,药架上的药瓶摇摇晃晃,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风云轩上空笼罩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

    “防御法阵启动了?有人强闯风云轩?”云谏皱眉,哪个不要命的东西?云谏打开门,子晹便猛然撞到云谏怀里。

    “师尊你没事吧?”子晹一把抓住云谏的手腕。

    云谏一手环住小孩,低声安慰,“没事的,他进不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子晹一听,把云谏拽得更紧了。

    “没事,经常这样的,总有些人病急乱求医。”云谏拍了拍子晹脑袋,“至少他们还不敢呐刀架在我脖子上强迫我救人。”

    说话间,云谏打开了风云轩的门,一道剑气迎面而来。

    云谏:略微有点打脸。

    云谏护住小孩,一挥袖,袖中瞬间飞出无数根银针,直扑剑气,银针呼啸而过,对面传来银针与铁器碰撞的声音。云谏再一挽手掐诀,银针从四面八方回归组成了寒光闪闪的银扇。

    扇面一展开,滑落一滴鲜血。

    “强闯风云轩者,一概不治,请回吧。”云谏冷声道。

    “不治?哼,不治也得治!”一老者缓缓走近,装模作样地朝云谏行了一礼,“云道仙尊,我们又见面了。今日老朽得知贵宗掌门不在,特此来邀请仙尊前往我府上做客。”

    说着,便爆发出出窍期威压。

    世人皆知无妄宗于掌门分神之下无对手,同样亦知神医只有金丹修为不擅武斗。

    子晹低低地闷哼一声,云谏赶忙运功护住子晹的五脏六腑。

    “哟,仙尊的爱徒也在?那仙尊可得仔细考虑考虑了。”老者拱手一笑,满脸的皱纹便堆积在了一起。

    云谏被气笑了,他勾着唇道,“本尊确实不善武斗。”

    “可本尊善……毒。”

    话音未落,云谏将银扇再次扔出,回旋着直冲对方颈上人头而去。

    老者连忙后撤,不敢让扇子碰到自己分毫。但云谏掐诀紧追不舍,老者被逼到无路可退,挥刀一斩而下,将扇子震了个粉碎。

    云谏笑意更深了。

    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带毒的。

    这里他可是布置得比魔宗还要安全。

    从他踏上不易山之时,每一寸土每一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他精心研制的毒。

    “我给过你机会了。”云谏轻笑着,“那是解药。”

    说完,老者突然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黑色的浓血。

    云谏一只手遮住子晹的眼睛,那黑色的浓血中冒出了几株绿芽,紧接着老者的身体从脸部开始,也冒出了蔓状嫩芽,一点一点遍布全身。老者嘶吼着,颤颤巍巍站起来,他越是运功便越是发现自己的灵力急速在急速流逝。

    老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双眼,“魔、魔宗。”

    话说到一半便化为了一颗人形的植株。

    “师尊……”子晹拉了拉云谏的衣袖。

    云谏神色淡淡又看了眼那老者,拉着子晹脸色不太好地回了风云轩,“晦气,回屋。”

    风云轩大门一闭,掀起微微的一阵风浪,卷得地上的银粉满天都是。

    医毒不分家,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记不住呢?

    当于商重赶回来时,风云轩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而云谏正在给子晹调理威压受到的伤害。

    “我回来的路上突然有人问我求药,接着就接到弟子传信说有人强闯风云轩,怎么回事?”于商重冷声问道。

    “那你来晚了,灰都不剩了。”云谏转身又拿了一份药材,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之前在外遇到的一个世家修士,他那个天才孙子灵力枯竭病入膏肓,我说我治不了不想治,大概是狗急了跳墙?”

    云谏笑笑,“那病症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摸过他的骨,不过十五岁,却是筑基中期。如此天才却从没有展露头角,甚至是靠家族培养,一身修为空得很。好像是姓什么……岑。”

    子晹听见那个姓氏猛然抬头。

    云谏偏了偏脑袋,“怎么,认识?”

    子晹沉默不语,呼吸却可见的乱套了。

    云谏见这反应,便知道定是认识,“那我换个问法,你可想救他?”

    云谏面对小孩,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若是不想救,为师便不救了。”

    云谏将选择权交给了子晹,不分对错,亦不论事情全貌,救或不救全凭子晹的选择。子晹微愣,他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拉了拉云谏的衣袖,“师尊……”

    云谏低下头,却没有回应他,子晹甚至在云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救!”子晹毫不犹豫的道,“师尊我想救他。”

    云谏没有任何疑问,只是点点头,“好。那便去看看。”

    云谏将想救就救,不救就不救说得理直气壮,“于掌门,安排一下?”

    于商重简直没脾气,不仅要帮云谏收拾烂摊子,好人坏人还都让他一个人当了。

    掌门甩了甩袖子,“人就在主殿,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谏挑了挑眉,当即便带着子晹过去了。

    逐渐熙熙攘攘围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满身伤痕昏迷着,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不断的有伤口裂开,又不断的有伤口愈合,不少药老的弟子在进行包扎止血,却一点用也没有。

    众人看见云谏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

    饶是有心理准备,可当看见那张脸时,子晹还是一阵恍惚愣了神,全身突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云谏抬手压住子晹的肩膀,将子晹猛地拉回了神。

    “别愣着,拿药。”

    云谏一开口,子晹立马从那恍惚的情绪中脱离,打开云谏的乾坤袋。

    “当初可没有这么严重。”云谏处理着伤口,一边道,“怎么,舍不得他这一身修为?”

    云谏嗤笑一声,“也不是什么正经修为。”

    修仙界尊崇着云谏,同样也畏惧着他。物极必反,当云谏的医术达到能够看破修仙界大部分极其不光彩的秘闻时,恨他的人绝不是少数。

    云谏右手一翻,一根针便出现在他手上,刺入穴脉快准狠,拔出针时,针尖发黑。云谏轻轻一碾,被毒侵染了的银针便化为粉末。

    “他体内还有毒素,一时半会没有药材。我只能用续命丹吊着一口气,明天要去雾隐林一趟。”

    子晹点点头。

    当初云谏带子晹回的就是雾隐林。

    雾隐林虽然没有宗门圈地,但是里面除了珍贵的药材,更是生长了许多剧毒之物,修仙界除了神医圣手云谏,还没有谁能够自由出入雾隐林。

    “说治的是你,说不治的也是你!”人群中突然闹哄哄的,冲出来一个女修士,“我们不医了!”

    云谏波澜不惊,一针扎在女人的脖颈上,“嗔气入心,需静养。”

    子晹发现云谏心情似乎很不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尊身后,一路回到风云轩。

    “师尊……”

    子晹还未开口解释,云谏便问道,“看见了?”

    “修仙界大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云谏低低地笑了一声,情绪开始平稳下来,“混乱、无序、自私、强者为尊。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激的。”

    子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

    那个老者是这样的,那个伤者也是这样,那个女修士亦是如此。

    老者闯风云轩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杀意,可师尊最后给对方留了一线生机,那个伤者也是他想救的,那个女修士……

    种种累积,很难不让人失望。

    子晹沉默了片刻,缓慢而又坚定地道,“对不起师尊,我……”

    “我做不到像他们一样。”

    “也不会像他们一样。”

    “至少,我能无愧于自己的心。”

    云谏:……好经典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