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萧放平定西北叛乱,不日将率大军班师回京,这一消息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奔走相告,都想在大军进城之日,一睹王师风采。
何玉漱日日在街上走动,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带女儿出来看看这如此热闹的盛事。
来京城多日,她一直忙于打听萧文山的消息,还没带女儿出来玩儿过,心下十分愧疚。惜惜爱热闹,又从来没看过大军进城,到时候肯定很高兴。
她早早去进京那日路过的酒楼,订下二楼临窗的房间,就等大军进城之日带女儿来看热闹,顺便吃顿好的。
萧惜惜听闻娘要带她去街上玩儿,还能看到靖国公率大军进城,自然兴奋异常,来给慕容烨换药时,忍不住跟他分享喜悦,还盛情邀请他到时候一起去酒楼。
沉羽蹲在地上擦地板,偷偷看一眼七爷的脸色。两日前,七爷突然让他给章修飞鸽传书,取消了截杀靖国公的计划。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次的截杀,他们可是计划了很久,做了周密的准备。可是七爷说取消就取消了,一句解释都没有。
七爷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一定想到了对付靖国公更好的办法,沉羽闷闷地想。
萧惜惜给慕容烨换完药后,坐在榻边整理包扎伤口用的白布,她做事仔细,裁出来的布条都一般长短宽窄,用起来十分顺手。
“叶公子,你见过大军进城吗?是不是特别威风,特别壮观?”虽然刚才慕容烨拒绝了她的邀请,可萧惜惜仍然兴致盎然。
慕容烨靠在书案边,一手捧书,一手支着头,眼神落在书页上,像是对萧惜惜说的话没什么兴趣。
“萧放手下那几路兵,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威风的。”他语气不屑。
萧惜惜侧头看他:“你见过更威风的吗?”
岂止见过,当年他麾下的八万玄甲军所向披靡,建功无数,那才是真威风。萧放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怎么跟他的玄甲军相比。
然而这些话他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都已是些陈年往事了。
萧惜惜却突然道:“叶公子,你是京城人,一定见过景王殿下和玄甲军吧?”
慕容烨呼吸一滞,目光穿过案上的桃花,带了几分凌厉看向萧惜惜。
她在试探什么?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沉羽正在擦地的动作顿住,右手缓缓探向腰间短刀。
萧惜惜浑然不觉屋内的气场骤变,低着头一边整理布条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过,天底下最威风的军队就是景王殿下的玄甲军,而且......”
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慕容烨:“说书先生还说,景王殿下生得风姿俊美,举世无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想,这位叶公子生得便极好看,也不知跟传闻中的景王殿下相比,哪个更好看。
慕容烨身体向后仰了仰,整张脸隐在桃花之后。他僵硬地转过脖子,一眼看到沉羽蹲在地上发愣,故作恼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擦地。”
“哦。”沉羽埋下头。怎么感觉有点儿尴尬呢?
慕容烨抬高手上的书,挡住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萧惜惜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我都没有机会见到景王殿下和玄甲军,后来说书先生也不讲景王殿下和玄甲军的故事了。”
她垂了眼睫,透出几分失落。
在扬州时,萧惜惜甚少与外界接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曾经的大英雄景王殿下,后来变成了祸乱朝纲,屠戮宫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说书先生知道什么,以后我讲给你听便是。”慕容烨语气淡淡,好像仍在看书,只不过趁着翻页,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萧惜惜的反应。
萧惜惜睁圆了眼睛,朝他看过来。慕容烨忙又把书本举高,遮住脸。不知怎么,他又有了那种微醺的幻觉。
萧惜惜见慕容烨被案上的桃花挡着,索性跑过来,跪坐在他面前,好奇地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景王的故事?”
慕容烨合上书本,恢复了冰山般的表情:“知道便是知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萧惜惜偏过头,偷偷撇了下嘴。
转眼到了靖国公进城之日。何玉漱一早便收拾停当,带着萧惜惜和李婶来到预订的酒楼雅间。
这座酒楼名唤富贵楼,来的客人当真都是非富即贵,何玉漱因为早早交了订金,才能在今日有一个二楼临窗的雅间。
她这些年靠着开药铺攒了些钱,只是为了女儿日后打算,平日里十分节省。今日难得带女儿出来玩儿,为了让女儿高兴,倒是舍得花钱。
尚未到午饭时分,何玉漱先叫了些茶点,给萧惜惜垫肚子。靖国公大军说是巳时三刻进城,还差大半个时辰,街上已挤满百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萧惜惜穿一身鹅黄裙衫,头上戴一朵精致的绒花,倚在窗前,边吃点心边向外张望。
何玉漱订的这个雅间,视野绝佳,正对着街道,不但等会儿大军穿过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远处的鼓楼钟楼,远山高塔都在视野之内。
主仆三人吃喝说笑着,进京之后头一次有了这般闲暇享乐的时光。萧惜惜盼着大军进城的景像,不停问她娘什么时辰了。
何玉漱远远看见北城外起了烟尘,指给萧惜惜:“那扬起烟尘的地方,应该就是大军所经之地,再过片刻,就能进城了。”
萧惜惜昂着小脑袋,使劲儿向北张望。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这种期盼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酒楼的掌柜在外说道:“诸位姑娘,这间房已有客人占了,请诸位移步到东雅间吧。”
一个年老妇人道:“掌柜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姑娘是来看国公爷大军进城的,东雅间又不临街,能看到什么,你欺负人也不睁眼看看是谁!”
掌柜的忙不迭陪不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这间房确是已有客人占了......”
一个年轻女子慢悠悠打断他:“让她们腾出来便是,难道在京城,还有人敢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吗?”
掌柜擦擦额头的冷汗,点头哈腰道:“诸位姑娘稍候,小人与里面的客人商量商量。”
说完,他敲响了萧惜惜所在雅间的房门。
何玉漱打开门一看,就见门口聚了一群人。六七个年轻姑娘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个个穿戴得不同凡响,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掌柜上前一步,赔笑对何玉漱道:“这位娘子,今日靖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在此宴客,相中了您占的雅间,东雅间还空着,请您移步到那边吧。”
何玉漱面色为难,温声道:“掌柜的,我几日前就已交了定金,就为了今日带我女儿看靖国公大军进城,你现在突然让我腾房间,不太合适吧?”
掌柜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主顾,本也不想得罪何玉漱,可是被靖国公府的姑娘逼着,实在没办法。
“娘子说得有理,只是那几位,”他给何玉漱使了使眼色,“来头都不小,娘子犯不上得罪她们,小人等会儿就把定金退给娘子。”
萧惜惜和李婶见何玉漱一直在门口与人说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从窗口走过来。
一见走近过来的萧惜惜,门口的人都呆了一呆。她们虽然都是官宦人家的闺秀,个个生得如花似玉,又最是注重穿衣打扮,平日都以貌美自居,可是一见萧惜惜的容貌,都不禁一惊。
这女子穿着普通,头上连支金钗都没有,偏偏艳光照人,生生把在场的所有人压了一头。
一个草民丫头,怎地生得这般貌美?门口众女子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不善。
站在人群正中的是萧心蕊和萧心萍,她二人是靖国公府二房的姑娘,也是今日的东道。靖国公萧放是她们的伯父。
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因萧放是皇后的哥哥,很得皇帝看重。萧放手握兵权,带领两个儿子接连立下战功,靖国公府萧家近几年的声势十分煊赫。
萧心蕊和萧心萍虽然只是二房的女儿,却也沾了靖国公的光,在京中贵女圈子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今日靖国公平定叛乱率军凯旋,是她们出风头的好日子,她们特意邀请了相熟的京中贵女一起出来看大军进城。
刚才说话的年轻女子是二姑娘萧心萍。她们本来在另一家酒楼定了雅间,临时来到富贵楼,是她另有盘算。
她本就有些心急,此刻见突然冒出来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那年纪大的女子又不愿腾房间,不禁怒道:“啰嗦什么,快点儿把房间腾出来,再磨磨蹭蹭的,把你们送到京兆尹府,治你们一个冲撞之罪。”
萧惜惜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了一跳,挽着她娘小声道:“娘,她好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