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抛开宋流纾不谈, 沈絮之长达十九年的筹谋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他离开的十九年里,江隐舟带领无情道院成功复刻出了太初无极阵。现在,最具威胁的鬼界殿下, 厉鬼及凶兽全被困在了鬼界,人鬼大战的战场也被固定在了鬼界,太华宗还有十二个时辰化解这场浩劫。
贺兰熹上岸后,惊觉还魂崖已经来了这么多老熟人。绯月真君,沂厄真君, 无咎真君, 温眠真君……除江隐舟外的十一位院长全到齐了。
每一位院长都带上了自家道院的得意门生前来支援, 贺兰熹在一堆太善道的高阶弟子中赫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官师兄?”贺兰熹讶然道, “你也来了!”
上官慎和贺兰熹许久未见,这么多道友在场,贺兰熹居然第一个叫了他的名字,这让上官慎很是受宠若惊, 但他再怎么受宠若惊大师兄的气质还是在的:“此等危难存亡之际, 我自然要来。”
贺兰熹:“好,你来!”
人太多了, 贺兰熹没时间给每个人都贴上以身相代符,最好的办法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即想办法让北洛戒律再次生效,逼迫鬼界重新恢复秩序。
可是鬼界大殿下紧随他们身后冲出了忘川河,宋玄机将他放在绯月真君和浣尘真君身边,都来不及和他说话,只摸了一下他的头便提剑转身离去。
贺兰熹也没时间在宋玄机掌心中蹭头了, 转头对浣尘和绯月两位真君道:“宋浔让你们先歇一会儿,保护好我就行。”
别看绯月真君抱着浣尘真君不肯放手, 一副神采奕奕绝世风华的样子,方才在合欢道院绯月真君那般大规模使用月蚀之潮肯定很累,现在指不定是在强撑呢。
宋流纾微哂:“万分感谢你的解释,否则以本座的脑子还真看不懂他是何意。”
沈絮之:“放开。”
宋流纾:“放开什么?沈院长最好说清楚一点。”
沈絮之:“……我。”
虽然有诸位院长在场,拿回了北洛时期部分神力的宋玄机仍被鬼界殿下视为最强者。鬼界大殿下维持着宋玄机的极恶相,二者始终难分伯仲。
宋玄机的每一次出手不但在大殿下的预料之中,还会被大殿下准确无误地复刻。
强大的剑光交织出骇人的风暴,不识风月一剑横斩,还魂崖半座山头不翼而飞,好巧不巧地飞到了沂厄真君所在的战场。
沂厄真君的对手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外貌似虎的凶兽扇动着翅膀,居高临下地朝沂厄真君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烈焰时正好被飞来的半座山头砸偏了脑袋。烈焰随之改变了方向,帮祝如霜等人喷死了一小群的厉鬼。
这些厉鬼不断地从地狱深渊涌来,冲天的怨气和腐烂的腥臭无形地腐蚀着少年们的神志,幸好有萧问鹤的宝贝仙鹤发出高亢宏亮的鹤鸣让他们能勉强保持清醒。
白观宁用铜雀邀勒下一只厉鬼的脖子,心中默念着“第九只”,大声问长孙策:“你解决多少了?”
长孙策一手拎着一只厉鬼,砰地一下把他们的脑袋撞在了一起:“服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数这个?!”
厉鬼崩裂的脑浆十足十地喷在长孙策身上,长孙策自己都恶心得不行,祝如霜却一点不嫌弃他,抓住他的手将他一把从一个欲从后面偷袭他的厉鬼旁拉了过去:“小心!”
长孙策猛吸一口气:“什么意思——喜欢我?”
祝如霜忙于应对根本杀不完的厉鬼大军,已经懒得去反驳了。
从人间到鬼界,无咎真君和鬼界四殿下的近身相搏依然持续着。两个庞然大物在人群和鬼众间最为显眼,无咎真君一个霸气的上勾拳打在机关造物的脖子上,稀碎的零件如冰雹砸下,引来一个混天道弟子的骂骂咧咧:“师尊你要砸死我啊!”
灵植道院集全院之力在鬼界正中心种下了一棵庇灵之树,灵力不支和受伤的弟子能在树下稍作修整;
逍遥道院的催眠术大放异彩,将恶狗岭狂吠的恶犬悉数放倒;
唯我道院总算不再把“关我屁事”挂在嘴边了,对影响了他们过年好心情的罪魁祸首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战场无处不在,目之所及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
无情道院阻止鬼界入侵人间的弊端便是战场一旦局限于鬼界,太华宗难免陷入敌众我寡的境遇中。万幸从目前的战况上来看,太华宗一方明显占据了上风。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对贺兰熹而言难受死了。别说保护好他每一个朋友了,如今的他反而需要绯月真君来保护他。
贺兰熹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左手,他拿着宋玄机交给他的空白卷轴;右手,他握着自己的神格。
贺兰熹想不明白。
如果他把浣尘真君的生门还回去后却不能使用自己的神力,那他的转世轮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仅仅是为了指引宋玄机拿回不识风月么?可在记忆中先转世的是他,宋玄机是来陪他的,他才应该是所有筹谋的关键核心啊。
一声来自绯月真君的“不好”打断了贺兰熹的思绪。
贺兰熹蓦地抬头看向宋玄机的方向,只见宋玄机的极恶相竟然先一步召出了法相!
暗红色的血雾自“宋玄机”身后急速升腾,眨眼间便和机关造物一般大小,凝聚成一名男子的轮廓。该男子头上本该长着一对烛龙之角,如今只留下了一只,另一只早在两千年前被浮绪仙君斩落,世人称其为【鬼相语】。
——这竟是已逝众鬼之王留在鬼界的残影!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熟悉又不算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它召出鬼王残影,宋浔也能召出法相,他们还是平手啊。”
贺兰熹蓦然回头,果然看见了一只火红的狐狸正趴在绯月真君的肩头观战。
贺兰熹眼睛一亮:“小狐?!”
松籁一听这称呼便知贺兰熹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松籁舔了舔自己的狐爪,上头还沾着凶兽饕餮的血:“在晚辈面前请唤我尊号。”
贺兰熹一点头:“尊号,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我请松籁真君前来助太华宗一臂之力的啊。”绯月真君看着鬼王残影,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依我之见,鬼界大殿下 召出鬼王残影应该不是为了对付玄机。”
松籁:“那它是为了什么?”
贺兰熹:“肯定是为了整场战局!”
连鬼王的一枚龙角都可以招千鬼号万魔,更别说鬼王的残影了。
只见“宋玄机”和鬼王残影同时抬起了双手,“宋玄机”的声音和鬼王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须臾不破,魂鬼不灭。”
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席卷了战场,灵植道院的庇灵之树登时被其连根拔起。
在鬼王的号令下,更多的鬼怪从深渊里涌出,原本被击杀的鬼怪居然也重新站了起来,战况就此颠倒。
穷奇只差一步就要被沂厄真君制伏,突然像是被灌注了无穷之力,咆哮着朝沂厄真君挥舞利爪,力气之大,竟逼得沂厄真君以剑横挡后连退数步。
机关造物被摧毁的零件自动恢复,造物的双手变成了两把锋利的镰刀,在无咎真君坚如磐石的金身上留下了两条触目惊心的刀痕。
倍增的厉鬼同样打得一众少年措手不及,哪怕他们能以一敌十,也会有第十一只厉鬼出现。
“怎么回事?”陆执理急得满头大汗,他剑都要挥烂了,眼前的厉鬼看上去一只没少:“怎么还越杀越多了!”
长孙策和祝如霜背靠着背,不知不觉陷入了厉鬼大军的包围圈。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两人的身影即将被淹没,包围圈的中心亮起了混天道院特有的金光。最里层的厉鬼轰地被金光炸开四散,落入祝如霜布下的剑阵中,本该被一击毙命,却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长孙策怒极反笑:“来啊,还有多少你们一起上!”
话音刚落,更多的厉鬼就朝刚突出重围的两人涌了过去。
再这么拖下去,太华宗绝对不可能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重启北洛戒律。
贺兰熹双拳紧握,归位之心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强烈。
只要他拿回自己的神力,他就可以为他们解决一切困境。
明明他的神格就在他的手里。
鬼界的一草一木生出的瘴气都可能要了普通人的性命。两者实力如此之悬殊,倘若天道不允许神明插手人间劫难,又为何要创造出无数毫无反击之力的生命呢。
天道,从来不是公平的。
——等等,这句话好像宋玄机还是北洛似乎曾经和他说过?
当然北洛的原话不是这些,他只有四个字:天道不公。
贺兰熹左手的手心微微发热。他像是有了某种预感,再次打开了宋玄机交给他的卷轴。
空白的卷轴不知何时多出了两行字。那是北洛,也是宋玄机的笔迹。
【天道不公,欲取而代之】
【活人在世十八载,失生门,活,鬼界仍视为人】
关于前世残缺的记忆在这一刻终于完整了。
贺兰熹不由弯了弯唇角。
他借浣尘真君的生门在人间活了十八年,哪怕他现在失去了生门,鬼界依旧会在这条戒律下视他为人。换言之,即便他取回神格归位,只要他身处鬼界,他就是人,他所做的一切也将只是“人渡”,而非“神渡”。
说起来,北洛好像干了不止一件欺瞒天道的事情。
贺兰熹曾经不懂,现在回头再看,北洛明明就一直很喜欢他啊。北洛要不是欺瞒了天道,又是如何以无情道人身份飞升的?
贺兰熹闭上眼,缓缓收拢了掌心,任由那枚象征着神格的灵石融进他的身体。
忽然,贺兰熹瞳孔猛地放大。刹那间,骤起的狂风吹起少年的长发,贺兰熹衣袍翻飞,身上剑光大盛,瞬间纵横整个鬼界。
“——神辉所至,皆尊号令!”
第132章 第132章
自开天辟地便存在于世间的鬼界第一次见到了耀眼炽热的天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大多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神明的威压猝然而至,神辉犹如近在咫尺的烈日,非凡人所能直视。
所有的生命在同一时刻闭上了眼睛, 神辉却强势地穿透了他们的眼帘,不容反抗地映入他们瞳孔的最深处。
时间像是被施了停滞术,鬼界的巨变掩盖在灼光之下,没有生灵能看清神辉降临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宋玄机。
神辉爆发的前一刻,他朝贺兰熹看了过去。
在宋玄机的视野中, 整个鬼界如同被贴上了一张缩地成寸符, 神威将鬼界压缩成了一个手掌般大小的透明容器。
他们所有人都在这个容器里, 面容白皙沉静的少年却坐在暗无天日, 万籁俱寂的终焉地。透明容器悬浮在他眼下,好似一个可供他随意操纵的小小世界。
而后,少年睁开了双眸。鬼界迎来神明的注目,上空便多了一对浅蓝色的眼睛。
宋玄机没有丝毫犹豫地, 望进了那双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 爆发的神辉渐渐归于平和,众生才相继睁开了眼睛。
此时, 本该永远笼罩在鬼界上空的阴霾被驱散,黄泉路间的迷雾变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浅蓝色颗粒;
汹涌不休的忘川河水于转瞬之间凝固成庞大的冰雕, 维持着神辉降临前最后的嚣张姿态;
遍布鬼界大地的烈焰鬼火骤然熄灭,被打开的欲壑之口即刻闭合。
神威横扫之处,无论活人恶鬼,无论生灵死物,身上全部留下了神辉照耀的痕迹。
白观宁愣愣地看着手中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铜雀邀:“怎么回……”
白观宁话未说完, 长孙策大惊大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的睹青天怎么变蓝了?”
上官慎掷剑出手,显恶曜划出一道剑弧, 眼前数个厉鬼立刻血溅当场。上官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临场发挥出来的实力:“我的显恶曜不但变蓝了,好像还变强了!”
“时雨……”众少年中唯一知道贺兰熹身份的祝如霜紧紧握着揽八荒,“是时雨在帮我们。”
长孙策啧啧称奇:“贺兰熹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怪厉害的还。”长孙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贺兰熹的身影:“就是退居幕后帮我们打鬼不像他的风格啊。”
祝如霜喃喃道:“……你懂什么。”
“所以这些青光是对武器的增益么?”陆执理反应极快,“可鬼怪的身上也有青光啊。”
“管他呢。”长孙策兴奋地扭了扭脖子,信心倍增:“这下恶鬼再来十倍老子也不怕了——祝云!”
长孙策正要大展身手,贺兰熹的声音自另一个更高的空间而来,平等地在鬼界每一个角落响起:“剑灼。”
“灼”字落地,鬼怪身上的青光瞬间爆炸!
神辉之下,万恶无所遁形。
数不清的灼光同时亮起,墙壁,石柱,锁链炸成碎石,实力不足的凶兽和恶鬼瞬即毙命!
长孙策又一次拔刀四顾心茫然,失去了在祝如霜面前表现的大好时机:“……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甘心退居幕后!”
激烈的战场立时被清场了十之六七,但哪怕是贺兰熹也不可能让鬼界殿下和四大凶兽一击毙命。剑灼之光打在高阶鬼怪的身上,形成了一道道燃烧的伤口,不断地吞噬他们的血肉,造成不可忽视的灼伤。
穷奇挥舞着火星四溅的右翅,它想把火扑灭,火势却越来越大。凶兽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被沂厄真君抓住破绽,一剑穿过穷奇完好无缺的左翅。穷奇双翅俱损,重重砸向已然凝固的忘川河浪上。
另一头,机关造物的零件受到剑灼后滋滋作响,机关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些许。无咎真君一拳打在机关造物的前胸。机关造物反应不及,轰地一声向后倒去,扬起漫天灰尘。
除了他们,松籁火红的尾巴尖同样泛着淡淡蓝光。贺兰熹很了解他,知道尾巴才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所以将神辉赋予在他的尾巴上。
松籁晃了晃尾巴,感受着神辉带给他的力量,低声喟叹:“他似乎,比两千年前更……”
“奇了怪了,”宋流纾沉吟着道,“即便告诉我时雨乃神明之身,我看时雨的心态为何还是像在看视如己出的孩子?”
沈絮之:“‘视如己出’?”
宋流纾:“是啊。”
他看宋玄机亦是如此。毕竟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侄子,即便宋玄机是北洛转世,这些年的亲情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他敬畏北洛上神和万物之主,但不妨碍他疼爱宋玄机和贺兰时雨。
松籁一阵恍惚,当年在太华宗……似乎也是这样。
大家皆知小蓝花比肩神明的力量,却没人因此害怕他。在藏玉和浮绪等人的眼中,小蓝花始终和极乐真君一样,是他们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大概是因为你不怕死吧。”松籁淡声道,“你们都挺不怕死的。”
“说不定是呢。”宋流纾笑了笑,“那么,我未来的侄媳现在在哪呢。”
松籁回忆起小蓝花和北洛曾经的腻歪劲,想也不想道:“找到你侄子,就能找到你侄媳。”
——游离于鬼界的一处空间中,刚降下的神威剑灼的少年神明一头撞进了宋玄机怀里。
“宋浔!”贺兰熹又惊又喜,在宋玄机怀中抬起头:“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欺瞒天道法则的?”
天道法则凌驾于众神之上,想要撼动何其困难,反正贺兰熹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
宋玄机垂眸望着贺兰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只有两个字:值了。
“想做到自然能做到。”宋玄机如是回答。
宋玄机手中的不识风月感觉到原主人在身边,蠢蠢欲动地想飘回主人头顶当花,却突然感觉到了异样。
贺兰熹和宋玄机听到剑鸣之声,两人来不及多说,一同转身看去。
“它们这就找来了,”贺兰熹眯起眼睛,“不愧是‘我’,好快。”
隔着漫无止境的虚空,贺兰熹和另一个“自己”四目相对。
宋玄机的极恶相在贺兰熹归位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拿回了神格和全部神力的贺兰熹是当下当之无愧的最强者,根据鬼界大殿下的法则,它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贺兰熹的极恶相。
贺兰熹在拿回神格之前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自认鬼界无法承受两个自己之间的大战,所以开辟出这个无边无尽的虚空并强行将鬼界大殿下带了进来。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鬼王的残影。
很好,二对二,很公平。
贺兰熹和“贺兰熹”对视良久,正要放点狠话,“贺兰熹”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对着宋玄机嫣然一笑:“宋浔!”
贺兰熹:“……?!”
虽然知道极恶相是在模仿自己,贺兰熹还是一下子火了:“找死找死!你在找死吗?”
宋玄机提醒已然重归神位的宝贝:“只说一遍更有气势。”
贺兰熹学得很快,甚是还举一反三地拿出了无情道院的平静语气:“——找死。”
第133章 第133章
两千年前, 宋玄机战胜鬼界大殿下,贺兰熹斩杀鬼王;
两千年后,旧事重演, 他们对上了相同的对手。
由于鬼界大殿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特殊机制,很难说它和鬼王孰强孰弱。如今鬼界大殿下是由贺兰熹幻化而来,只拿回了一小部分神力的宋玄机还不是它的对手。
目前看来,应当由贺兰熹对付鬼界大殿下,宋玄机对付鬼王残影。可这样又有一个问题, 鬼界大殿下就像一面镜子, 无论谁对上它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贺兰熹也不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 谁先出手无关紧要。
贺兰熹见不得别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脸叫宋玄机的名字,顺手召出载星月,先一步冲了出去。
他不需要什么绝世名剑,他自己便是世间最强的那把剑。
贺兰熹身形飞掠如箭出, 所过之处犹如电闪撕破虚空, 速度快到肉眼只能看到一道笔直的剑光。
极恶相却看得十分清楚,载星月的剑影在它眼中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任由载星月如光照般疾驰而来。就在剑尖即将刺破它咽喉的前一瞬,它抬起了手, 猛地抓住了载星月的剑身。
载星月前后传来两股几乎一模一样的力量,哪一个都无法让载星月或前进或后悔分毫。载星月倏地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载星月在极恶相的手心里软得像棉花,锋利的剑刃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连皮都没有破。贺兰熹正要感叹自己的极恶相果然厉害, 就听见极恶相说:“我好厉害!”
贺兰熹快气死了:“你不要抢我的话!”
极恶相跟着他露出生气的表情,忽然松开了手。
极恶相能预判贺兰熹的行为, 贺兰熹自然也能看穿极恶相这么做的意图,它是想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趁着自己收力不及的时候绕到他身后反击。
贺兰熹不由道:“这的确是我会干得出来的事!”
贺兰熹和极恶相同时松手,又同时闪到了对方身后,最后只是交换了个位置,换成贺兰熹握剑身,极恶相执剑柄了。
两人隔着载星月大眼瞪大眼。
贺兰熹:“不好办。”
极恶相:“难办。”
贺兰熹:“?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比我少一个字的吗。”
贺兰熹和极恶相僵持之时,鬼王残影召出了一杆长枪,枪头燃烧着烈焰岩浆,挥出之时烈焰四溅,仿若火雨簌簌砸下。宋玄机手握三尺青峰,身影似冬日落雪,一次次穿梭于枪影之间。
宋玄机每一次都是几乎和枪锋擦身而过,火光在他身后飞速掠过,威力之大竟能在神明创造出的虚空里烧出一个个空洞。
贺兰熹情不自禁地用余光追随宋玄机的身影。和自己的极恶相打至少有一个好处,在他为宋玄机分心的时候,极恶相一定也在为宋玄机分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玄机一次次躲开鬼王的枪锋,也在一次次地靠近贺兰熹。最近的时候两人几乎背贴着背,宋玄机唤了贺兰熹一声:“贺兰熹。”
贺兰熹:“宋浔!”
极恶相:“宋浔!”
在两个肉眼上看完全一样的贺兰熹之间,宋玄机快速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喜欢的那个。
“别去想你该怎么做。”宋玄机对贺兰熹道,“想我。”
贺兰熹莫名其妙:“干嘛,我一直在想你啊!”
宋玄机正欲解释,鬼王终于被宋玄机只守不攻的举措激怒了,长枪挥出一道不断向外扩散的圆弧。霎时间,整个虚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宋玄机平举起不识风月,极寒的剑气在剑尖凝聚成一个蓝色星辰般的球体。宋玄机手腕微抬,球体渐渐升空后倏然炸开,绽放的寒冰在虚空里下起了一场清冷的大雪。
贺兰熹瞳孔中映照着冰火交织的蓝与红,大概明白了宋玄机的意思。
以宋玄机的性情,突然说情话的可能性极低。宋玄机应该在和他商量怎么做。
如果是宋玄机,宋玄机会怎么做?
宋玄机最偏爱的两招是法相天地和青龙袚恶,莫非宋玄机是在暗示这个?
贺兰熹没想到自己才想明白,那个冒牌货居然先开口了:“我知道啦!”
极恶相果然和贺兰熹的思路一样,学着宋玄机的样子召出了一条血色的龙!
贺兰熹:“你知道个屁!”
血龙朝贺兰熹咆哮而来,除了颜色之外,身形,身法,獠牙都和宋玄机的青龙一模一样!
贺兰熹从来没有站在过宋玄机的对立面,这导致他对宋玄机的招式熟悉归熟悉,应对起来却显得有些生疏。他像宋玄机方才躲避鬼王之枪一样,灵活地左右穿梭,游走在血龙利爪獠牙的边缘,短时间内似乎找不到还手的良策。
极恶相望着贺兰熹逐渐疲于应对的身影,嘴角绽放出甜美到妖冶的笑容:“宋浔你快看!你想的办法奏效了!”
半空中,贺兰熹背对着一条血龙,双臂振袖:“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在逃跑吧?”
说完,贺兰熹陡然转身,凌空而下,载星月的剑光直劈极恶相——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回头斩!
极恶相站在原地,唇边笑意不减,从容不迫地等待着剑光的到来。它的话和贺兰熹本人一样多:“我能看透你的一切,你没有办法伤到我。”
贺兰熹冷笑一声:“那你可真厉害啊。”
载星月离极恶相只剩下一指的距离时,突然换了个方向,径直劈向了鬼王残影!
鬼王残影犹如遇水的大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同一时刻,宋玄机倏忽而至,不识风月高高扬起,一剑将血龙一斩为二!
贺兰熹和宋玄机就此交换对手。贺兰熹对上了鬼王残影,宋玄机则站在了极恶相的面前。
极恶相呆呆地望着在它脚边挣扎哀嚎的血龙,嘴唇动了动:“为什么……”它缓缓抬起头,直视宋玄机毫无温度的眼睛:“为什么,宋浔?你应该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宋浔会法相天地,会青龙袚恶,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这是你从我脑子里看到的吧?”贺兰熹有一点点骄傲,“但你,到底不是我。”
“你错了,我就是你。”极恶相眼神沉下,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我和你一样喜欢宋浔,喜欢到要发疯,宋浔为什么会伤害我?”
宋玄机看向贺兰熹:“是吗?”
极恶相的一言一行皆在复刻贺兰熹,极恶相会这么说就代表贺兰熹心里是这么想的。倘若贺兰熹有朝一日被宋玄机背叛,十有八九就是极恶相现在的反应。
贺兰熹忍不住辩驳:“我是很喜欢没错,但我才没有喜欢到发疯……吧!”
“宋浔不会这么对我。”极恶相对贺兰熹的反驳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沉浸在它所认定的“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的规则里,最后得出了结论:“一定会是假的,宋浔是假的……所以,我是在……幻境里?”
贺兰熹:“……这个思路!”贺兰熹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他面临被宋玄机背叛的境遇,他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他还会想,既然是假的,那么只要打破现存的幻境,就能回到“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生效的真实世界里了。
贺兰熹预感到了异样,心里一个咯噔:“你想干嘛?毁灭这个虚空?还是——”
只要宋玄机没有站在极恶相那边,极恶相就会不断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虚空毁灭后是鬼界,再接下来便是人间。
贺兰熹知道自己能做到,自己的极恶相也能做到。
“只有这个可能,我明白了。”极恶相微微一笑,拿定主意后蓦然抬眼,眼尾溢出缕缕血光:“万物皆灭,八方尽屠。”
“屠”字落地,神谕降下。极恶相扭曲的神力几乎要冲破虚空,虚空的边界登时变得模糊,地上浮现出碎裂的裂纹,这个全然封闭的世界随时可能瓦解。
贺兰熹听见了从鬼界传来的声音,也看到了祝如霜等人在虚空外战斗的虚影。
太华宗众人的武器受到外泄神谕的影响,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他都能听见长孙策因睹青天不听使唤的骂骂咧咧声。
一旦神谕突破虚空,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熹握紧了手里的载星月。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极恶相回到鬼界。如果不能将灾厄的伤亡降到最低,他们筹谋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必须将他的极恶相带走,带去一个能压制极恶相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贺兰熹看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忽而一笑:“你是按照我的样子幻化而来的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弱点呢。”
宋玄机似有预感,蓦然回眸。
贺兰熹也朝宋玄机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之时,他在宋玄机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完蛋了宋浔,你看到了吗?”贺兰熹故作轻松地说,“你可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呀,不然我就会像极恶相一样发疯的。”
宋玄机喉结轻轻一滚:“最好别发。”
贺兰熹:“……哦!”
宋玄机:“不会让你发。”
贺兰熹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那你会来接我吗?”
“嗯。”像是在安慰一个即将独自远行的孩子,宋玄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缓,一点都不冷淡:“别怕,宝贝。”
贺兰熹一愣,冲宋玄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会再怕了。”
他有娘亲,有那么多朋友,他还有宋玄机。
他不会再怕了。
贺兰熹瞳孔骤然紧缩:“终焉。”
剑芒划破虚空,两个贺兰熹一同在宋玄机面前消失了。
贺兰熹创造出的虚空摇摇欲坠。鬼王残影以枪撑地,再次站了起来。
宋玄机转过身,面对着鬼王残影,不识风月于他手中剑势大涨,虚空里的裂缝被剑气填补闭合。鬼界的声音和景象渐渐消散,虚空再次变得与世隔绝。
现在,宋玄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速战速决,然后去终焉地把他的宝贝带回来——像两千年前那样。
第134章 第134章
贺兰熹带着自己的极恶相回到了终焉之地, 那个最令他害怕,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独自在终焉地生活了数万年,从一缕微小的灵识开始, 修炼成剑的形态。
他见不到光线,也听不到声音,他甚至不知道世间有光和声音这两样东西。
他蜷缩着漫无边界的寂静和黑暗中,他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他也不懂一直萦绕在他心间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 他感觉到了日月的光华, 听见了风雨的声音, 那种感觉忽然消散了。
他第一次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会响起来的。
他好喜欢这种亮亮的,吵吵的感觉。可光芒会消失,风雨会静停,他终究还要回到漫长的孤寂里。
原本习以为常的黑暗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寂静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 它藏在黑暗之中, 时时刻刻包围着他,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殆尽。
他时常会想, 如果他没见过光音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可那么美好的东西, 他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他在黑暗中期待光明,在寂静中期待声音。
他在剑身上开出了一朵花陪伴自己。
后来,他修炼出了人形。
再后来,他等到了比阳光和声音更美好的“何物”。他钻进北洛的剑鞘里,跟着北洛来到了太华宗。
从那以后, 贺兰熹再没有回过终焉之地。
如今,他回来了。
终焉地依旧是贺兰熹记忆深处的样子。除了日月, 没有任何外力能给终焉地带来光亮,连贺兰熹的神力也不例外。或许是天道法则也在忌惮神明的强大,所以在三界的边缘创造出了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孕育出了贺兰熹,也对贺兰熹有着某种微妙的压制力。贺兰熹双腿一落地,熟悉的恐惧感立即缠住了他,无孔不入,无处可藏。
贺兰熹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闷哼,手上一个失力,载星月从他手中脱落,旋即被黑暗吞噬。
这是最纯粹最绝对的漆黑,一切光影皆被湮灭,时间和空间在此定格,仿若一种无法被想象,亦无法被理解的永恒。
贺兰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了自己还有“贺兰熹”这个身份。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把灵识初生的剑,没有过多的思维,也没有可以挪动的身体,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电光火石的一息,也可能是好几个时辰,贺兰熹忽然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贺兰熹不得不庆幸这次的对手是他的极恶面。在他被压制的这段时间,极恶相的反应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极恶相现在就在终焉地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无论睁眼闭眼,眼前永远是漆黑的一片。
虽然知道是徒劳,贺兰熹还是睁大了眼睛。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载星月的剑柄,以剑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贺兰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速战速决,然后等宋玄机来接他回家。
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自己。
行走在终焉之地,贺兰熹的神格和神力如同受到了禁锢,每走一步都在抵抗道法自然,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必须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可能再次受到终焉的影响陷入虚无之中。
贺兰熹无法判断极恶相的位置,极恶相也无法找到他,就像是一场纯靠运气的赌局,谁先找到对方谁便有了动手的先机。而运气,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事了。
很不幸,极恶相的运气貌似更胜一筹。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抵在贺兰熹的身后,极恶相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呀,找到你了。”
贺兰熹猝然转身,横剑格挡。极恶相却像是能看清他的动作一般,反手一挥,剑居然以一种难以预料的角度插进了贺兰熹的肩膀。
嗤!
剑身深入神躯,溅出的神血发出细微的泊泊声。贺兰熹来不及喊疼,立刻飞身后退,和极恶相拉开距离。
他仍然看不见极恶相的位置,但他能确定自己离极恶相已经很远了,极恶相想要重新找到他绝非易事,他只要先稳住,然后再伺机而动——嗤!
贺兰熹:“?!”
不是吧?他有那么倒霉吗?
胸口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刺穿,贺兰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低下头,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平的赌局,极恶相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作弊,这是作弊!终焉地明显在优待极恶相!
“你没发现吗?终焉之地虽然能压制你我的神格,但它对你的影响终究还是更大一些。”极恶相惋惜地认清了一个事实,“你好像说对了,我到底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害怕终焉。”
贺兰熹捂着胸口,伤口再如何疼痛嘴上也不饶人:“你知道我是对的就好,回头记得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
极恶相:“我不刻,我不会有坟墓。你不该带我来终焉之地,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贺兰熹:“我不知道!”
“这说明了,哪怕是强大的神明,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极恶相拔出“载星月”,将剑尖抵住了贺兰熹的咽喉:“而神明一旦犯错,后果一定是致命的。”
贺兰熹覆在伤口上的手微微一紧。他摸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十分的安心:“我当然会犯错,否则我的《九州史》也不会那么烂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宋浔是不会犯错的。”
听到宋玄机的名字,极恶相动作一顿:“宋浔……?”极恶相想了想,道:“宋浔也会犯错,否则他的《丹药学》也不会那么烂。”
“我要被你气死了!我说多少次了,不许模仿我说话!”贺兰熹气愤道,“我的意思是,宋浔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终焉地对我的影响会大过对你的影响。如果我一定会战败,他为什么还愿意让我来呢?”
“……!”极恶相不愧是贺兰熹至暗面的化身,反应速度和贺兰熹本人有的一拼。
在它的认知中,宋浔不会伤害贺兰熹,更不会放任贺兰熹置身于险境。那么宋浔之所以愿意让贺兰熹回到终焉之地,一定是留有后手。
“我答应过他,我不会再怕了。”贺兰熹嘴角弯起,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北洛卷轴自他胸口衣襟飞出,划出一道月光般的光辉。
这是除日月之光外,唯一能渗透终焉黑暗的光芒。
——那是宋玄机的神格。
“因为,”贺兰熹注视着那团光辉,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始终陪着我呢。”
宋玄机早在还是北洛的时候,就预料到了有朝一日贺兰熹会带着鬼界大殿下回到终焉之地。
宋玄机曾和鬼界大殿下有过一战,他知道对上自身的极恶相有多棘手。所以,他把北洛的神格藏进了卷轴里,为的就是在决战中为贺兰熹点亮一束光芒。
在北洛神格的光辉中,贺兰熹身上的两道剑伤不治而愈。黑暗被神光驱散,有了光的终焉地似乎也……不过如此?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数万年的沉寂和孤独早已过去。以后的每一年,每一日,宋玄机都会像现在一样,生生世世陪伴在他身边。
认定这一点后,贺兰熹心魔自行散去,终焉地对他神力的压制荡然无存。
“宋浔说过,不要和敌人过多废话。所以,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贺兰熹将宋玄机的神格握进掌心,直视着那张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像宋玄机教他的一般平静开口:“——灭。”
这一刻,极恶相看到了何为真正的神谕。
剑光如银河般倾泻,一瞬之间,终焉之地宛若白昼降临。刺目的神辉中,一把神剑从天而降,直落斩下,从极恶相的胸前贯穿而过!
——那是贺兰熹的本体,宛如日月幻化,星辰锻造,足以焚天煮海,撼动万古。
极恶相惊骇的瞳孔定格在漫天剑光之中,它甚至没有资格多看一眼神明全盛而极致的力量,于瞬间灰飞烟灭。
神威所至,万物皆陨。
在它原本站的位置上,终焉地赫然出现了一条连通天地的剑痕。人间的阳光穿越裂痕洒向终焉之地,暖洋洋的,热热闹闹的,不偏不倚照在了贺兰熹身上。
至此,用于孕育并压制神器的禁地回归人间,天道法则在终焉地失效,光影和声音将不再是千百年才能见到一次的奢侈之物。
也许用不了多久,终焉地也能像他一样,开出另一朵漂亮的小蓝花。
化回人形的贺兰熹闭上眼,感受着熹光照耀的感觉。
他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风的声音,树叶的声音……他的神识从裂缝中钻了出去,眨眼间穿越万里,一溜烟来到了鬼界。
他看到了鬼王残影湮灭在不识风月剑下,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太华宗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鬼界:
忘川河水恢复了宁静,自奈何桥下流淌而过,一个个准备去投胎的亡魂井然有序地走向人间;
诸位院长为奄奄一息的四大凶兽重新套上了锁链,穷奇愣是被鸣佑真君训成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大猫;
深渊地狱的入口再度封闭,太华宗的弟子将最凶恶的厉鬼一一扔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
长孙策得意地向祝如霜炫耀:“看到了没,祝云?没有贺兰熹,我一样能以一敌百!”
祝如霜一盆冷水浇下,凉凉道:“别得意了,这还不是因为时雨强化了你的睹青天。”
沂厄真君带着众弟子负责善后,司契真君终于有空询问浣尘真君:“絮之啊,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你身上的红衣是怎么回事?”
浣尘真君:“。”
无论是院长还是弟子,太华宗每一个人的武器上都闪烁着剑灼的光辉。
“我哥呢?”白观宁四处张望着,“有谁看见我哥了吗?”
松籁:“找到宋玄机,就能找到你哥。”
绯月:“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我那神明转世的侄子呢?”
……
最后的最后,贺兰熹听见了宋玄机匆匆赶来接他的脚步声。
宋玄机好着急啊,一点都不从容淡漠,哪有半点无情道的样子,明明不久前他斩杀鬼王残影的时候都还很冷静来着,他都在神识里看到了。
贺兰熹收回神识,笑着转过身,正要向以前一样扑进宋玄机怀里,没想到宋玄机却先一步来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拥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