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被迫合作，赵舒权事先还是充分了解了这家平平无奇的淘宝汉服店和创办者方荣的个人情况，也就是俗称的背景调查。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赵舒权一向很欣赏为追梦而奋斗的年轻人，也不吝啬给与合适的帮助。他愿意出五十万买回曹瑞照片的版权，除了想用高价一劳永逸，也有对方荣这份事业的认可和鼓励。
不过他没想到淘宝卖家秀拍摄的水准是真的一言难尽。
都已经出钱给对方租来了实景搭建的宫殿楼宇、精心布置的长亭园林，眼见对方的思路依然局限在“找个好看的背景拍张照片”的层面，赵舒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刚好这时候，李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他有个重要项目的合作方出了状况，需要口头向他汇报。赵舒权让秘书安排十五分钟后召开连线会议，轻声对崔文翰说明情况，让对方替自己盯着现场。
“有机会的话，委婉提醒你那个朋友，他这种拍摄思路没有半点新意，不要浪费曹瑞这么好的模特。”赵舒权皱眉叮嘱。
崔文翰不好意思地替方荣道谢，让赵舒权放心去忙。他跟拍的电视剧组今天休息一天，有充足的时间全程参与拍摄。
回到崔文翰的工作室，赵舒权借用空闲的小隔间处理突发工作。本来今天他可以不必亲自来，让冯枫或者姜小芬陪着曹瑞就好。但他很想亲眼看看曹瑞面对镜头的表现。
借来的临时办公地点条件简陋，会议时间又比他预想要长，结束之后他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揉了揉眉心，觉得口干舌燥，后脑深处传来隐隐的钝痛。
只会拖后腿的合作方真是烦死了。要是换成上辈子，他能给对方甩出一百种令其消失的方法。何况根本用不着他出声，就会有人替他出手解决，哪里用得着在这拉锯一样谈来谈去？
还没等他喘口气，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陈良，跟他汇报说初步接触了宁冠臣的经纪人，对方确认宁冠臣接下来三个月的档期暂时是空着的，如果天元这边有项目愿意深入了解。
赵舒权的火气蹭地一下蹿到头顶。这个陈良也太不机灵了。自己虽然下了这个指令，并不是真的想去接触其他演员。
再说宁冠臣除了个人风格不够贴合角色，还有个最大的劣势，与已经确定出演男主的贺珣同属一家经纪公司。赵舒权并不想把这么好的项目两个男主都给到同一家公司。
他把陈良训斥了一顿，但能听得出，电话另一端的人并没有抓住他生气的重点。
赵舒权按着太阳穴想着或许该想办法给陈良换个岗位了。要不是因为他是公司第二大股东的小舅子，选角导演这么重要的职务本来也轮不到他。
挂了电话，他觉得有点头疼，心里的烦躁也难以平息。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地喊了声“进来”，却见推门而入的人竟然是曹瑞。
“你怎么来了？拍摄结束了？”
“嗯，早就结束了。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曹瑞说着递给他一瓶水，赵舒权道谢之后迫不及待一口气灌了半瓶。刚才开会期间争论相当激烈，崔文翰的助理大概也不敢打扰他，竟然无人想到要给他倒杯水。
清凉的矿泉水缓解了身体的干渴，似乎也熄灭了心头的烦躁。赵舒权满心激动地看向曹瑞：“你是特意来给我送水的？”
曹瑞答非所问：“他们都说没看到你从房间出来，可能还在忙。幸好我没有打扰你。”
大房间里很热闹，方荣和他带来的助理正在张罗着给大家分发盒饭，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味。
方荣见到赵舒权，赶忙拿起一份盒饭殷勤地小跑过来：“赵总，你忙完了？盒饭刚送来，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赵舒权想起片场提供给工作人员和群演的盒饭水准，内心是有点排斥的。他本打算掏腰包给所有人订档次高的盒饭，没想到开会耽误了时间，误了安排这件事。
崔文翰走过来补充：“今天的盒饭不是片场的普通盒饭。小方说要感谢赵总和小曹，从外面烤肉店订的和牛烧肉盒饭，味道应该不错。司机师傅的份也已经送过去了。”
赵舒权赞赏地看了看方荣：“挺会做人的。”
方荣笑得更殷勤：“应该的。赵总不嫌弃就好。”
几人围着大桌子坐在一起吃盒饭。赵舒权很久没吃过这么接地气的饭了，心里略有点不习惯。方荣把他当成救世主一样，殷勤得不行，给他递筷子、拿饮料、拿纸巾，恨不得化身某底捞服务员给他唱歌助兴。
赵舒权一眼瞥见坐在自己身侧的曹瑞对着温泉蛋默默地发呆。其他人都开始吃了，连方荣也在完成服务后消停开始吃饭，曹瑞却捏着一次性筷子没有动。
他凑近曹瑞耳边轻声说：“那个鸡蛋就是这么软的。一般的吃法是拌在饭上，混合牛肉和米饭一起吃，增加嫩滑的口感。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这么吃，也可以压根就不碰它。”
曹瑞感激地看他一眼，小声问：“那……到底好不好吃呢？”
赵舒权把自己的温泉蛋拌到烤肉饭中，拿了一次性勺子挖了一勺递给曹瑞：“你尝尝看？我这份还没开始吃，你先吃一口。”
曹瑞迟疑片刻，低声道谢后接过勺子，尝试之后露出微微的惊喜，随即放心地将温泉蛋搅碎拌进了烤肉饭中。
两人的这一幕小小互动其实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赵舒权却敏锐觉察从斜对面传来一道关注的目光。抬头看去，是汉服店运营小张正在盯着自己。筷子平放在盒饭上，饭还没吃完，女孩的双手却放在桌面下。
赵舒权盯着对方冷冷问道：“你刚才拍了什么？”
一句话引起了桌面上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小张身上。女孩明显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拍什么。”
“没拍什么？”赵舒权微微挑眉，“手机能给我看一下么？”
女孩噤若寒蝉，双手放在桌面下不敢拿上来。众人看情形知道赵舒权没有冤枉人。方荣立刻说：“小张你拍了什么赶紧跟赵总解释一下，该删就删掉。”
小张颤巍巍看向赵舒权：“赵总对不起。我就是……就是觉得你跟曹老师在一块的画面，太、太好看了，没忍住……”
说着赶忙把手机拿到桌面上，双手递给赵舒权：“你可以看看。就拍了一张，也没发给别人。虽然我原本想发给朋友看帅哥来着……”
赵舒权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片刻，从女孩的反应推测对方没有说谎，面色稍稍缓和，也没有接手机，只说：“当着大家的面删掉吧。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也没有上传到什么云盘里去吧？”
女孩用力摇头，动作利落地当着众人的面完成了删除。赵舒权瞥见那张照片恰好拍下了曹瑞从自己手中接过勺子的画面。
他冷冷地瞪了女孩一眼，冷声道：“你倒挺会抓怕的。以后别在我面前干这种事。我作为当事人，有权要求你把我的照片删除，这你没有意见吧？”
女孩吓得脸都白了，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赵舒权才缓和脸色，对所有人致歉，让大家继续吃饭。
餐桌上的气氛明显降温，先前的轻松感荡然无存，众人不约而同，沉默着加快速度吃完了这顿饭。
曹瑞带着疑惑看向赵舒权的侧脸，有点不明白对方怎么会为了一张照片弄得如此严重。前两天在电影院，自己同意路人的合照请求时，他明明没有生气。
按照事先说好的，饭后休息二十分钟再做下午的拍摄准备。曹瑞从洗手间回来时，撞见方荣带着小张在工作室外跟赵舒权交谈，显然还是在为吃饭时的事情道歉。
他终于忍不住，去问了崔文翰。
崔文翰将他拉到一旁，解释道：“这跟你拍模特照是两回事，和街拍也不一样。你刚才也听那女孩说了，她应该是拍了你跟赵总两人一起吃饭的画面。这个老实说，如果流出去、特别是放到网上，可能确实会引起一些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一起吃饭而已。”曹瑞仍是不解。
崔文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他有点不忍心点明道破，看到赵舒权亲自陪同、重金包装、斥巨资收购照片版权的种种举动，他自己也心生疑惑，不知自己在背后推了曹瑞一把的这条路，到底是坦途还是火坑。
“小曹我问你，你的合同签了么？《昙华恋》的男二，确定官宣了吗？”
曹瑞摇头：“怎么突然说这个？还没签。赵先生说不着急，角色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经纪合同签了。二十年。”
“二十年有点长啊。”崔文翰沉吟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赵总给你安排的宿舍，到底在哪？有几个人跟你同住？”
“只有赵先生跟我一起住，还有照顾我们饮食起居的管家张伯。”
崔文翰顿时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