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着合道境剑修威压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轰杀而来,所过之处,空气震荡,地面龟裂。
温寒烟浑身都开始刺痛起来,强行运转灵力剑意,已令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伤上加伤。
可她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屈从。
更不会认输。
她要靠着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温寒烟咬紧牙关强行抬剑去挡,却忘记那名不知名弟子的手还未松开。
她蹙眉回眸:“放手!”
弟子点头:“好。”
他慢条斯理松开手,指尖不着痕迹在温寒烟手腕上虚划而过。
这动作极不起眼,温寒烟并未留意,可滞涩的动作却陡然流畅起来。
她瞬间察觉到,却顾不得其他,只当是生死攸关之际被激发了本能。
流云剑重重迎上陆鸿雪的剑意。
陆鸿雪浑身一震。
首先是一阵浓烈澎湃的剑意顺着相接的剑尖袭来,强横到震得他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
但紧接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渗透而来。
如果说前者是盛夏灼人的烈阳,那后者就像是沉寂冰川下的死海。
幽冷,危险,蕴着浓郁而嗜血的杀意。
自从接任潇湘剑宗宗主之位以来,这两百年他被修仙界各处仙门世家奉为座上宾,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而凛冽的恐惧感。
陆鸿雪浑身血液骤冷,经脉中灵力凝滞,一时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温寒烟瞥见陆鸿雪一闪即逝的惊恐神色,心底有点狐疑。
但斗法时无暇分心,她乘胜追击,当机立断又是一剑挥出。
那弟子虽说略微低着头,状似惶恐,人却八风不动站在温寒烟身后,与周围惊惶向后缩生怕殃及池鱼的弟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双手负后,宽大的袖摆垂落下来,掩住他的动作。
喀——
陆鸿雪喷出一大口血,盯着自己断成两截的本命剑不可思议道:“温寒烟?!”
她不是修为倒退,几乎成了废人吗?
怎么能两剑震断他的本命剑?!
然而那道剑意震碎他本命剑后仍未消散,一种令神魂都颤栗的危机感袭来,陆鸿雪顾不得别的迅速飞身而起。
轰——
下一瞬,他身下地面碎裂。
一道深刻的裂痕自他脚下开始蔓延,瞬间攀爬至整个朱雀台,连同着他上首的座位一同分崩离析。
朱雀台竟被这一剑斩断!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又抬头看温寒烟。
发生什么事了?
温寒烟竟然如此厉害?!
温寒烟也稍有些怔愣。
系统给她的只有驭灵境的灵力,先前接连出手已经几乎用尽。剑覆河山看样子不能时常用,此刻在光幕中呈现出黯淡的灰色。
而陆鸿雪是一宗之主,修为至少已至合道境。
她随手一剑,竟能震断他本命剑?
陆鸿雪被两位峰主一左一右护住,虽然稍有些狼狈,但除了本命剑受损以外,身上没有什么别的伤势。
但本命剑被震碎,无异于大庭广众打他耳光,陆鸿雪险些气到再次呕出一口血。
“温寒烟,你怎么戾气如此之重?一言不合便在四象峰大开杀戒,到朱雀台后一番胡言乱语,无人问津便直接出手重伤师尊和宗主?”
陆鸿雪怒道,“潇湘剑宗怎么会教出你这样霸道狠毒的弟子?!”
“众位峰主,随我结阵!”
温寒烟瞳孔骤缩,立即转身便走。
陆鸿雪口中的结阵,结的恐怕是九宫封印阵。
几名峰主的灵压凝集在一起,就算有系统助她,温寒烟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逃离。
然而她身体原本已经损坏不堪,刚才又强行挡住陆鸿雪两剑,此刻近乎脱力。
温寒烟眸光一狠,咬牙运转丹田,打算强行调动灵力。
经脉隐隐的痛楚愈发叫嚣起来,她丹田一痛,低头吐出一口血。
但当真有稀薄灵力顺着破损的经脉流动起来,凝在她双足。
温寒烟咬牙死撑着迈出一步,身形却是一晃。
沉睡五百年的身体根本经不住她这么折腾,即将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一只手再次探向她,一把扣住她手腕。
“师姐想去哪?”一道含笑声音落在她耳畔,“不如我陪你。”
温寒烟一阵天旋地转,耳边轰鸣阵阵,她莫名其妙地抬起眼:“你?”
他们认识吗?
“什么人?”
灵云峰峰主瞥见温寒烟身侧的陌生身影,眯起眼睛,“是个外门弟子?”
“管他是谁,今日必须捉住温寒烟。”
陆鸿雪冷冷道,“结阵!”
除云澜剑尊之外的其他五位峰主应声而动,双手结印释放出剑意灵光,朝着阵心的陆鸿雪射去。
陆鸿雪阖眸掐诀,掌心铭文明明灭灭,强悍威压冲天而起。
九宫封印阵的气息瞬息而至,温寒烟如今灵力低微步速不快,也难以维持御剑而行,避无可避。
她咬牙再次拔出流云剑往掌心划,打算强行再次献祭血阵,扣着她的手却微微用力,将她按了回去。
“师姐别急。”他微微笑道,语调悠然,“何必为了这些废物,气得伤了自己的身体。”
“你想去哪,我帮你。”
温寒烟回视他,冷笑:“多谢,不必。”
她现在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然而下一瞬,那只手便不轻不重包裹住她手背,借着她的手握住流云剑,反手一挥。
与此同时,九宫封印阵落至身前,流云剑剑惊天动地地撞了上去。
温寒烟眼眸微滞。
一声巨响,周遭地面四分五裂,尘土飞扬,本便被斩断的朱雀台登时被轰了个稀巴烂,再无从前风光。
密密匝匝的裂纹中央,温寒烟抬起眼,只望见那弟子在灵光掩映下,显得格外平凡的侧脸。
下一瞬,声势浩大的九宫封印阵上以流云剑尖为中心,迅速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喀嚓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九宫封印阵破。
强烈的反震回弹,几名峰主登时倒飞而出。
陆鸿雪一连倒退数步,单手撑着碎裂的宗主之位才勉强踉跄跪地。
他吐出一口血,死死盯着温寒烟,强撑着站起身,甩袖挥出一道劲风,“给我停下!”
这道劲风丝毫没顾及温寒烟,但凡击中便是两人一同重伤。
“你退后!”
温寒烟眸光一厉,当机立断一把掀开那弟子,抬剑便要拦下这一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斩碎九宫封印阵的,全当是系统相助。
虽说那弟子行事古怪,敌我不明,她本不想管他死活。
但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断然不可能接的下陆鸿雪盛怒一剑。
她今日注定无法善了,可这弟子到底未曾害她。
何必再连累一人性命。
温寒烟神色凛然,在明灭剑光之下,五官更显出几分夺目之意。
弟子余光瞥见她动作,眼神稍深,辨不清意味。
他眉眼压下来,正欲反手将她拽回来,一道身影冷不丁飞掠而来,提剑挡下这一击。
空青呛出一口血,表情却极其冷静。
他毫无滞涩转身推一把温寒烟:“寒烟师姐快走!”
温寒烟意外看他一眼,但敌众我寡,眼下情势越拖下去便于她越发不利。
她当机立断飞身而起,顺着攻势荡开的灵风,瞬时间飞掠出数十丈。
几乎是同时,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身后斩落一剑。
“从今往后,我温寒烟同潇湘剑宗再无瓜葛。”
她目光扫过一地狼藉和瞠目结舌的众人,最后落在云澜剑尊身上。
“既然师尊已忘却五百年前的戏言。”温寒烟一字一顿,“你我师徒情分,今日尽断。”
说完这句话,温寒烟已觉得头晕目眩,经脉丹田刺痛不已。
可她不敢在这时候露出丝毫虚弱疲态。
陆鸿雪不知她已是强弩之末。
见她掷地有声叛出宗门,他气得又呕出一口血,“你这罪徒,该是潇湘剑宗将你逐出!何来的颜面,在此大放厥词——”
可他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围着一众峰主弟子,一时间却竟无一人敢上前。
这温寒烟,可是先伤了云澜剑尊,后震断了宗主本命剑。
时至如今,她虽身型单薄仗剑立于罡风之中,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山风吹走,眼下却无人再敢将她当作一事无成的废人。
四象峰是潇湘剑宗最高峰,朱雀台又在四象峰顶。
极目远眺,云蒸霞蔚,霞光流转,层层叠叠的云雾掩住万丈深壑,风声呼啸。
温寒烟垂眸凝视片刻,冷不丁笑了声,毅然转身。
她强撑着面色平静地催动最后一丁点灵力,飞身离去。
一道不起眼的身影立即追了上去。
空青抿唇看一眼她的背影,又看一眼一片狼藉的朱雀台,咬咬牙持剑也追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青林眼睁睁看着师尊受伤,宗主不敌,朱雀台分崩离析。
最后就连温寒烟也走了。
他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盯着温寒烟的背影。
“寒烟!”
可如今朱雀台实在凄惨,几名峰主和宗主一同受伤不说,原本在上面坐着的纪宛晴也被和朱雀台一同轰了好几轮。
若不是有云澜剑尊先前降下的那道灵力护着,恐怕早就死了。
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人事不省地歪倒在废墟里。
季青林在原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纪宛晴打横抱起,放到安全的地方。
他又紧接着赶到云澜剑尊身边:“师尊,您没事吧?”
云澜剑尊盘膝坐于朱雀台边缘,闻言只是平淡道:“无碍。”
他垂眸,若有所思。
方才,他似乎在温寒烟身上,感受到那魔头的气息。
陆鸿雪望着温寒烟离去的方向,心神震荡,又喷出一口血来。
“逆徒温寒烟,大逆不道,重伤师尊宗主,大闹朱雀台,九州难容。”
他缓缓拭去血痕,眸光冷冽看一眼季青林和云澜剑尊,“既然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她亲口叛出,落云峰可还要顾念昔日情面,护她周全?”
季青林神情挣扎,犹豫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澜剑尊端坐于桃木之下,桃雨漫天而落,撒在他肩头。
他睁开了眼。
“带她回来。”
“否则,恐纵她识错人,再酿成大祸。”
陆鸿雪低头行一礼,“师叔大可放心。”
说罢,他一扫长袖,“没听见吗?还不快追?!”
弟子们应声而动,化作万千流光,铺天盖地,四面八方而去。
“活要见人。”
陆鸿雪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死要见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