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这里的山林、太阳.
陈琮一行人,分了四辆大车,算是组了个小型车队,在禄爷的指引下,直奔魇山。
中途停车休息,考虑到进山至少得有1~2天的失联,陈琮给陈天海拨了个视频电话。
陈天海没接,但陈琮放弃拨打之后,他又打了过来。
兴许是昨夜那个梦的关系,陈琮很注意陈天海的通话背景,不过白茬茬的一面墙,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些须聊了几句,无非是“天冷、注意身体”、“过两天再联系”之类的,行将挂电话的时候,陈琮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了马桶抽水声。
陈琮反应很快:“爷爷,你不在家吗?”
这明显是人在外头,不方便立即接听,后续找了个洗手间隔间给他打的视频。
陈天海笑呵呵的:“是啊,阿玉出差去了,一个人在茶室闷得慌,出来逛逛。”
……
挂了电话,陈琮有些憋闷,这种干巴巴、作戏一样的“爷孙”对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电话打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对方压根不是他爷爷。
但对方一直作戏,目的何在呢?石头他养了,石头里……
他心头一跳,想起夜半2:37分时,石头里出现的那个诡异的人。
四下一看,不远处站着养神君,他跟这人没打过交道,但这是个资深好手没跑了。
陈琮上去请教:“你好,养……先生,我……”
话到一半刹住了, 他看到,养神君耳朵里塞着耳棉,看那架势,塞得怪严实的,也就是说,这人听不到。
正愕然间,对面的牛坦途向他招了招手。
陈琮大步过去。
牛坦途指着养神君跟他解释:“这人现在进阶了,以前是不看,现在听也不听。说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世俗声色太杂,影响他了,他要追求纯粹的感觉,所以……就这样了。”
“那他还来拔旗、搜救?”
“他干什么都没问题,靠感觉。”
陈琮没太明白:“靠触觉、嗅觉?”
“不是,靠感觉。”
这是跟他玩什么文字游戏吗,陈琮好笑:“感觉不就是视、听、嗅、味、触,五感吗?”
牛坦途摇头,继而压低声音:“你要知道,魇山名字里有个‘魇’字,那是有原因的。‘魇’字你写出来看看,是不是跟‘魔’很像?魇通魔,人有五感,五感易魇。但有养神君在,多少保险一点,这人不易被魇。”
陈琮听得头皮发麻,这话说的,就跟魇山是个人似的。
“魇山还能魇人?”
牛坦途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要么,魇山能一废几百年?废弃,那都是有原因的。不过,你放心吧,禄爷带头,养神君压阵,出入平安,没问题。”
***
日暮时分,一行人来到魇山进山口。
这里停了好几辆车,禄爷这头的四辆再一加入,俨然是深山里冒出个小停车场。
如花猴所说,洼地里搭了个帐篷,里头有两人留守,这帐篷跟常见的没什么不同,就是顶上插了面小旗,上头有图案,日暮起风,小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琮看到,旗子上印的好像是水墨画,画上有个头戴花环、藤萝绕身的骑虎美女。
禄爷看见旗子,眼前一亮。
他示意众人待在原地,一个人过去搭话,过了会哈哈笑着回来,大声说了句:“巧了,自己人,099号,他们有个同伴进山考察,失联中,前队已经进去找了。”
这话一出,其它人还好,毕竟知道的都知道,辅助的那些人反正不知道,只颜如玉脸色略变。他原本是站前头的,此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人注意到他似的。
梁婵心急:“那他们有看到我爸吗?”
禄爷摇了摇头,复又皱眉:“不过前头出了点状况,现场照片已经传出来了,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
099号的设备的确齐全,帐篷里居然支了个电脑,还有什么信号接收增强设备,总之是为了保证内外联络畅通。
在电脑上,陈琮看到了巨型蛛网的照片,说真的,第一眼,他还以为是PS的。
牛坦途也傻了眼:“这是蜘蛛织的?蜘蛛能结这么大的网?”
负责电脑的那人和气地跟他解释:“是,我们上网搜了一下,世界上的巨型蜘蛛网不少。比如1975年在墨西哥发现的一张,面积有七百平方米,说是由4000多只蜘蛛共同织成的。还有著名的‘达尔文蜘蛛’网, 跨越河岸,长25米,等于在河流上架起一个截面。但云南这儿没听说过,也可能是我们来得少、没注意。”
“这处蜘蛛网的特殊之处在于,一层又一层,叠得很厚,视线穿不透。”
梁婵打了个寒噤:“这么大的蛛网,会不会是那种……巨大的蜘蛛结出来的?”
那人说:“不会,前队的人说了,蛛丝很细,而且现场能看到很多乱爬的小蜘蛛,推测是群体合作。不过这种属于生物异常现象,怀疑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由于魇山这里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地震……”
粱健“啊”了一声,他性子稳重,一路话都不多,但地震是大事,切身相关:“地震前夕,动物确实会出现异常反应,你们是怀疑,这里要地震?”
那人很谨慎:“这话不敢说,除了地震,异常的气候或者磁场变化,都可能使得生物应激。”
说着,他切换了一下电脑屏幕显示。
原来除了照片,还有现场实时监控,就是信号的确不好,视频有点卡,能看到画面上有五六个人正在忙活,似乎是试图爬上边上的山壁。
那人介绍:“蛛网结得很高,把路堵死了,两边都是山壁。我们老大指示不能破网、怕出事。所以现在的方案是,从边上的山壁爬过去,攀爬成功之后,会放绳梯,你们到的时候,就方便了。”
语毕朝他们看了看:“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看你们人也不少,友情建议,派几个人留守,任何时候,后勤支援都很重要。”
***
禄爷乐于接受意见, 留了牛坦途和两个编外,牛坦途在协会一直负责内外联络,留他做后勤,专业对口。
本来也想把梁婵留下的,她死活不同意:“那是我爸,好赖我得在前线,不做等通知的那个!”
禄爷拗不过她,也就由她去了。
十几号人,趁着最后一丝天光,进了山口。
099号在前头踏过路,还在显眼处留下了路标,所以,前半段走得分外顺畅,再加上是奔着救人来的,大家速度都不慢,跟急行军差不多,禄爷是老当益壮,连体力稍逊的梁婵都没喊过一声累。
陈琮注意到,那位养神君,塞耳闭眼的,居然真的一点都不拖后腿,给人的感觉,像是体内有个感应器,精准指引着他每一个动作。
后半程,天已经全黑了,大家或戴头灯、或打手电,速度上略有降低,近八点时,领头的常昊看到前方有灯光,兴奋地说了句:“就是那了!”
陈琮精神一振,紧赶几步越过常昊,近前时,忽然觉得氛围不太对。
这里排开好几盏户外灯,还有架在高处的,所以照明没问题,巨大的蛛网被灯光映射得反光,亮莹莹的一片。
绳梯已经架起来了,从山壁上直垂而下,梯子下头守了两个人,而山壁高处趴了一个,正向下头惶急地喊话。
陈琮听到那人说:“两个,至少死了两个!”
他脑子里一嗡,一个箭步上前,也不管人家认不认识他:“男的女的?”
那人一愣:“男的。”
陈琮松了口气,伸手抓住绳梯:“梯子能上吗?我叫陈琮,之前跟花猴通过话的。”
蛛网那头,花猴高声说了句:“能上,你过来吧,认认人!”
说话间,后面的禄爷等人也到了,梁婵听到“死了两个”、“男的”,当场腿就软了,粱健赶紧扶住她,禄爷则朝他喊话:“陈琮,认清楚了啊。”
陈琮应了一声。
他动作很快,上到顶之后,又拽着一根垂绳下溜,蛛网这头站了两三个人,花猴举着火把在下头接应,不等他落地站定,低声嘱咐了句:“有个心理准备啊。”
说着,火把一抬。
陈琮循向看去,猝不及防,失声叫了出来。
他这一叫,蛛网那头的人更慌了,梁婵带着哭音问了句:“怎么了啊陈琮?是我爸吗?”
陈琮的小腿微微发颤,他定了定神,大声说了句:“不是。”
连声音都在发抖。
这一面的蛛网上,镶了个人,或者说,有一个人,被牢牢粘在了蛛网上。
他身上绕满了蛛丝,但没蛛网结得那么厚,所以陈琮得以窥见人形,也依稀能看见他的样貌,他一动不动,面色晦暗,早已没了生气,憧憧的或明或暗火光下,他看到有数不清的小蜘蛛,正自这人身上四散奔逃。
陈琮没忍住,弯下腰吐了出来。
花猴退后一步,满怀同情地给他递了瓶开封的矿泉水:“没事,我刚也吐了。”
陈琮接过矿泉水漱口,又飞快地看了蛛网上那人一眼,大声给那头报备:“是绑匪里瘦的那个,跟我动过刀的,我帮警察做过画像。”
又看花猴:“不是说两个吗?另一个呢?”
花猴领着他往里走:“还在里头,要走一段。另一个头和身子没在一处,头在人头桩里,身子横在几百米开外,我见过这人,也是绑匪一伙的,是个胖子。我们都拍照了,回头报警,让警察处理吧……不会是你们那被绑的朋友,逃出来反杀绑匪吧?”
陈琮说:“杀人犯法,他不至于这么糊涂,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把自己赔进去吧?对了,你们那位神棍,还有……”
他声音放低:“那位肖小姐,有消息吗?”
花猴看了看时间:“沈先生……十多个小时前是安全的,我们找到了他的留言。肖小姐我就不知道了。”
这俩不在一块吗?陈琮心头一紧:“什么留言?”
花猴示意他跟上,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陈琮先还奇怪花猴为什么在漆黑的林子里这么认路,后来才发现,他们在树上不知用什么材质涂了记号,有手电光或者火光照过的时候,记号荧荧泛光,异常醒目。
途中,经过了所谓的人头桩,花猴遥指给他看那胖子的人头,陈琮抬眼看到人头桩林立,头皮都炸起来了,立马移开目光。
花猴引着他直奔一棵望天树,这树上以跟记号同样的材质、在靠近树根处写了一行字。
“喏,我们的背包里都有记号笔,防水、夜光,白天也醒目,用于留书联络。留书位置低是习惯,这样不易被外人发现。目前只找到这一处,更深的地方还没来得及进。”
陈琮蹲下身子看。
——平安。24/01/12,9:50。
落款是三片一笔连就的简笔花瓣。
花猴给他解释:“这后面的数字是年月日和时间,下头的花瓣是沈先生的个人记号,因为他在咱们内部的职位叫‘三重莲瓣’。这留书的意思是,截止今天早上9:50分,他都还是平安的。旁边多了一撇,可能是写的时候笔尖不小心蹭到了。”
“所以我说,沈先生是安全的,肖小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留书没提到她。人在林子里,是很容易走散的。”
陈琮没吭声,伸手出去,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小撇。
什么一撇,这明明是个小月亮嘛。
***
嘎多,老寨子。
夜深了,魔巴坐在火塘边,双目微阖,不紧不慢地抽着长管烟枪,烟气混着跃动的火焰,给幽暗的老屋添了几丝生气。
边上,西古收拾好餐后的碗筷放进篓筐,又劝了一回:“今晚真不回新寨子?你老风湿犯了,还非睡在这儿,阴潮阴潮的,早上起来又得腿疼。”
魔巴语气平静:“这儿安静,新寨子人来人往的,吵得慌。”
西古嘟嚷:“人多了是吵,但人太少,心里害怕啊。这么大的旧寨子,就你一个,我可不敢住……”
边说边拎起篓筐往外走, 刚打开门,瞥见什么,吓得“哎呦”一声,篓筐脱手,刚收拾好的餐具撒了一地。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僵立的木人、蜡像,也不知道在那无声无息站了多久了,任谁见到,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西古惊得大气也不敢喘。
好在,那人不是假人,他往这儿迈步,还说话了。
“魔巴,有些年头没见了,还记得老朋友吗。”
是人就好,西古松了口气,蹲下身捡餐具:这人既然无视他、直接跟魔巴对话,那看来没自己什么事。
身后,屋内的魔巴冷冷说了句:“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不认识你。”
那人停下脚步。
西古心内“咦”了一声,好奇地抬头看。
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借着身后火塘内隐约的火光,能依稀看到,那人的手上戴了个大钻戒,钻石当真璀璨,在暗夜里,还能看到流动着的炫光。
那人说:“我也是经过这里的时候才想起来,十多年前,我来过这儿,也是在这间屋里,我们相谈甚欢,还吃了火烧干巴,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西古莫名,杵在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魔巴面色冷峻:“十多年前是十多年前,现在是现在。”
“当年你是人,大家有见面的缘分。那时我就告诉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家去,继续往前,你会一无所有,甚至失去自己。”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你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认识你,请你马上离开。阿佤不欢迎你,这里的山林、太阳和月亮都不欢迎你。”
那人呵呵一笑,笑中似在嘲讽,顿了顿,慢慢后退,和出现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西古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惴惴问了句:“魔巴,刚来的那人是谁啊?”
魔巴回答:“你看错了,没有人来,这里由始至终,只有我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