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那么有没有可能,
神棍原本以为,这推导顺畅非常、必将一顺到底,哪知硬生生卡住,心里憋闷极了。
再上路时,便有些怏怏不乐,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想两件事:一是石头里的动物形,二是那头奇怪的长臂猿。
陈琮和肖芥子跟在后头。
原本帮她背了包,还想扶着她,被肖芥子拒绝了:“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走路还老太太一样要人扶吗?”
陈琮不放心:“那你万一腿又麻,摔一跤,摔到肩膀,你疼不疼?”
肖芥子想想都怪疼的,于是把手伸给他。
还以为他会拉手,没有,从实用角度出发,陈琮觉得万一她真绊倒、拉着手会让他的反应不够快,所以改抓手臂:肖芥子能跑能跳,胳膊上是有肌肉的,但于他来说,还是太纤细了。
这样,她真要摔倒,身子一倾,力道的变化会先从肩传到手臂,他将敏锐察觉,一举将她截获……不是,扶住。
肖芥子垂下眼皮,看陈琮的手。
他的手真大,一只手就把她的大半手臂全给包裹住了,掌心很暖,捂得那一处的皮肤温热,手上微微用力,指节轻轻陷入,能隐约见到掌背的青筋。
不知怎么的,肖芥子忽然就很高兴,忍不住蹦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蹦,就是心情松快时踮了下脚的那种。
陈琮倏地转头,说她:“别蹦,回头把伤口的血蹦出来。”肖芥子说:“人又不是汤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蹦一蹦能把血蹦出来的。哎,神……棍叔。”她其实是想叫“神棍”的,这两天也习惯这么叫了,但刚刚陈琮称呼神棍时那么礼貌,直呼“神棍”忽然就显得有点别扭。
“这世上宝玉石矿的储藏量那么大,那按照你的说法,五色石岂不是很多很多?”
红姑关于“五色石一共五块”的说法,显然是不准确的。
神棍步速放慢,等两人赶上来:“应该很多,但不会有矿藏的量那么多……关于这个,我隐约有点想法,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讲过人参晶和煤精镜的来历?”
记得,姜大瑞挖到人参晶,还有草原部落掘出煤精镜。
神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大瑞是发现一条水晶矿脉,俗称‘石龙’,人参晶是在石龙头部不远处被发现的,是一块独立的小水晶,是吧?”
没错,肖芥子点头。
“同样的,草原部落是因为阖族老小做了个梦,然后开挖,挖到了煤精矿脉。但煤精镜也是独立的,对吧,并不是从哪一块上凿下来的。”
陈琮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我知道了!”
神棍很是欣慰:“小琮琮,你这个脑瓜子,还是会动的!”
肖芥子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忍住了不问,想用自己的脑瓜子想出来,奈何一时卡住,怎么也摸不着头绪。
好在陈琮主动给她解释:“棍叔的意思是说,这两块石头其实不是矿里凿出来的, 而是出现在附近,由于外形和其它物理特征都跟矿脉相似,于是自然而然,就被分别归入水晶和煤精了。”
肖芥子脑子里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鱼目混珠?”
现代宝石鉴定有各种高科技设备加持,相对比较容易,但在古时候,主要靠眼力,而再资深的老手,也有可能走眼——比如英王室珍藏的王冠上,镶嵌有一颗赫赫有名的“黑王子红宝石”,但直到近现代,利用最新科技手段,专家才发现这一颗并非红宝石,实际上是尖晶石。
而之所以会错认长达几百年,就是因为这一颗跟红宝石的外形、颜色很像,最初又是在红宝石矿区被发现的。
神棍猛点头:“你想啊,‘人石会’也不是随便上街买一块宝玉石就能养的。它们有一套定生肖石、抓石周的操作方法,有没有可能,这是个筛选体系,筛选你的个人体质适不适合养石?”
陈琮忽地想起了什么:“对,马修远跟我说过,定生肖石和抓石周,本质上是石头在选。还说有的人被生肖石嫌弃,压根没中选,也就养不了石头。”
而即便通过这一道筛选了,后续也未必养得成石头,当初入会时,福婆就曾给他做心理建设,说是协会里,人人都想养石,但养不成也无所谓,不用放在心上。
李宝齐就是个典型:他的石头是煤精,可小半辈子努力下来,毫无收获。
所以他要找煤精镜,煤精镜等于是更精准的指引,进一步指向你能养的石头。
他心头猛跳:“煤精镜不是帮人找石,而是……帮石找人?”
神棍“嗯哼”了一声:“这么一想,是不是就通了?”
解决问题就是这样,能顺畅一捋到底,通常就没问题。他的“石头里的动物形”以及“长臂猿”,就是未能捋透,还得继续努力。
神棍愁眉锁眼的,又陷进自己的思索里去了。
肖芥子跟着走了两步,小声问陈琮:“神棍说的所有这些,你怎么看?”
陈琮也低声回她:“脑子里还是有点乱,但大致能理解。不过这些大多还是推论,想证明的话,还得有切实的证据。要是能找到袭击你的那个老头就好了,他身上真是大有文章。”
这话提醒肖芥子了:“煤精镜里,能看到五块五色石。那五块,应该是其中很特殊的吧?我们之前怀疑过李二钻的那块是,但不确定。如果真的是,那个老头处心积虑搞到手、又带到这儿来……”
陈琮心头一凛,赶紧打断她:“煤精镜和人参晶,是不是在你身上?”
是啊,肖芥子示意了一下陈琮帮背的包:“这么重要的物件,我一直都随身带……”
话未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女娲石在陈琮身上,加上煤精镜、人参晶,以及李二钻的大钻,那岂不是五有其四都已经聚在魇山了?
那老头想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一上来就下狠手杀她呢?
正不寒而栗间,前头的花猴兴奋地叫起来:“那,那!著名打卡点,还记得我说过的吗,站那下头,会感觉山头像个人、在低头审视着你!”
***
半山腰,说白了就是山间,景致跟一路所见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老树、山石、长年堆叠的腐殖落叶,还有落叶间窜进窜出的大小虫彘。
走了半天路,肖芥子也累了,陈琮陪着她倚坐在一边的大石旁,看神棍他们挨个去那个“打卡点”感受。
神棍显然对这一“景点”很不满意:“就这?这看着也不像啊。”
好歹是本地、本区域的山,荣辱与共,花猴和大灯轮番在尊贵的“三重莲瓣”面前解释。
“沈先生,你得发挥想象力,它不可能跟雕像似的惟妙惟肖,需要你……想象。”
“对,这个是需要找角度的,再说了,不是曾经地震过吗,山头都歪了,就更考验想象力了。”
……
神棍发挥了半天想象力,大概是始终觉得牵强,悻悻往肖芥子这头来。
陈琮看得心痒痒的,思忖必是这些人找的角度不对,如果是自己出手就不一样了,他兴致勃勃跟肖芥子说了句:“我也去看看。”
说着站起身。
刚好,腾出位置了,神棍正想坐下,忽地“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边说边伏下身子,还指挥肖芥子:“你,往边上挪挪。”
陈琮才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他拉着肖芥子退开,也蹲跪下身子看。
原来,大石的贴地处长着茂密的野草,刚两人往这一坐,压趴下不少,露出大石的下缘来,陈琮这一起,神棍又刚好过来,恰让他看到,石头的下缘处好像有什么图案。
是有,陈琮也看清楚了,是各种古朴的图案,有正常小人,也有牛头小人,都是剪影形式,溜溜杂杂一长串。
花猴也过来了,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哦,这是沧源崖画,这一带很多地方都有。”
他给神棍解释。
崖画一般是用赤铁矿做颜料,绘制在高处的崖壁上,内容多是描绘生活场景,比如狩猎、歌舞、战争,也有神话传说。
当地部落视崖画为神圣之地,上头的人物图像,多被视为“神”来供奉。
但崖画这种形式,没有历史记录。1965年的时候,才首次被省研究人员发现,据科学手段检测,崖画多绘制于距今3000多年前。
现在,有崖画的地方,大多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是没想到魇山也有。
神棍一边听他讲,一边不断伸手把高窜的野草压低:“崖画崖画,不是绘制在高处的石壁上吗,怎么会画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呢?”
肖芥子抬头看高处的山头,她不便弯腰:“陈琮,你看看这石头是不是有裂面或者断口?魇山不是地震过吗?山头都歪了,会不会是从上头掉下来的?”
神棍恍然,连连点头:“怪不得。”
石头贴地的底面是麻楞不平的,显然这是一块拦腰处裂断开的石头,而且,这应该是图幅的上半块,因为画面明显是半截的。
图上绘制的是战争场景,大型厮杀,四肢处理得有如面条般弯折的小人手里持刀持盾,也有放箭的,彼此杀作一团,其间混杂着不少明显是动物的玩意儿,但因为这种抽象的绘画手法,很难具体辨清究竟是什么动物。
而在图幅的中央,能看到一口类似大锅的玩意儿,锅的上方有几个呈半弧状排列的太阳,下方……很可惜,裂没了。
不远处,还有一条长得像蛇的生物,陈琮认为是蛇,肖芥子则认为是蛇头人,因为蛇头的边上,各有两条弯线,看起来像两条小胳膊。
陈琮不服气:“蛇头人?女娲吗?腰呢?女娲至少得腰下头才是蛇尾吧?总不能脖子下头全蛇。”
肖芥子斜乜他:“你又知道了?你见过女娲?谁规定的腰下头才是蛇尾?古书不是说,‘人首蛇身’吗?”
这一拨,神棍站肖芥子:“小结子说得对哈。你们现在一搜女娲形象,都跟美人鱼似的,是大美人,就是把鱼尾换成了蛇尾,这其实是后人的审美、想象加再创作。你如果往前翻,翻那些古早的画,其实很粗糙很粗暴,尤其是《山海经》里,人首蛇身就直接是脖子以下都是蛇。”
权威出马,还搬出《山海经》来,陈琮没词了。
他悻悻地小声嘀咕:“女娲长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她不是仿着自己的样子造人的吗?这样能造出人来?除了个头比较像,其它的……”
话没能说完,因为神棍忽然“啊”了一声,大吼:“我知道了!”
他激动得嘴唇发颤,看陈琮的目光简直是亮灼,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一通猛摇:“小琮琮!我太爱你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缪斯,我知道了!”
陈琮吓了一跳,试图去拨神棍的手:倒也不必如此,他实在没干什么,不敢碰瓷缪斯。
神棍满面红光:“小琮琮说的对,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没错!女娲根据自己的样子造人,那么她应该……”
他双腿一闭,还滑稽似地扭了扭,假装那是一条蛇尾:“把人造成这个样子的对不对?她怎么会造出有四肢、有十个手指和脚趾头的人来呢?完全跟她不像啊!”
“让我们想象一下,当时,全世界都没有人,除了女娲,其它的应该都是动物,比如飞禽走兽,蝼蚁虫彘。都说她是根据自己的样子造人,那么有没有可能,最初的时候,她是根据自己的原理造人呢?”
肖芥子没听明白:“原理的意思是……”
“女娲是人首加蛇身,那么她造第一批人类,拿捏不准的情况下,可能会继续尝试这样的组合,比如人首加蜘蛛身,这是不是就是魇神?”
肖芥子猝不及防,僵立住了。
神棍滔滔不绝:“这还不止呢,人首鸟身……”
陈琮心里暗骂了句艹,他想起最初的最初,他在来阿喀察的火车上看到方天芝从上铺跳下来、蹲伏在小桌板上——肩胛高高耸起,脖子拼命下缩,就觉得她像极了一个长人头的猫头鹰。
“人首猴身,那基本跟猴差不多了,人首狗身……第一批人,就不能是这样的吗?毕竟是第一批,奇形怪状的程度会远远超出想象。”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们在石头里看到的东西,确实应该是个动物形啊,只有头、或者脸,是跟人很像。”
“但大多数动物的脸,确实跟人也很像。基本都是两眼睛、一个鼻子,再外加张嘴,以至于有时候我们说人的长相,都会说,长得跟猴似的、眼睛突得跟青蛙似的、鼻子勾得跟鹰似的。”
“所以,可能你们的描述有误,或者没有仔细分辨。石头里的生物,其实不是纯动物,而是动物形,加了张人脸。这是第一批的造人逻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