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枝这么一问,金兰叶随即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把生辰纲藏在了水底?”
贺砚枝也只是猜测:“有这个可能,不妨试试。”
金兰叶唤来阿仳他们,把整个河道水底细细搜查一番,然而半个时辰后,阿仳他们空着手回到了岸上。
“确定都仔细搜了吗?”
好不容易有一点头绪,金兰叶不想就这么断了,让阿仳他们再下水找,贺砚枝唤住了他们。
“既是藏,自然不会被轻易发现,得有个方向。”
他让众人围过来集思广益,推测有可能的藏匿地点。
杨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生辰纲被埋在了河床底下,金兰叶否定了他的想法,道既然阿仳说没有,必然藏在了别处,说不定就在林子里,贺砚枝摇摇头,表示生辰纲也许被摧毁了也说不定。
就在众人商议不下时,萧鸿隐不知何时来到了贺砚枝身边,开口道:“会不会在上头?”
他一出声,三人便停止了争论,目光皆落到了他身上。
“上头?天上?你小子想得倒挺美啊。”杨宽作势抬头看天,发出一声哂笑。
金兰叶倒觉得萧鸿隐的话并非戏言,还未提出质疑,贺砚枝便领悟过来,预先开了口:“山洞里的石壁上。”
贺砚枝漆黑的眸中露出一点星光,他看了萧鸿隐一眼,随即唤人随他下水。
杨宽拦下了贺砚枝:“贺兄你歇会儿吧,找个东西而已这些兄弟够用,怎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事事操心。”
贺砚枝停下了脚步,细想来,自己这些日子确实忙前忙后片刻不得闲,心道他也不想这般,只怪自己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一时难改罢了。
没等贺砚枝回答,那些人便已经拿了家伙跳入水里,过了大约三炷香的功夫,阿仳突然从水中冒出脑袋:“找着了!”
众人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杨宽大手一挥,让所有捕快一起把生辰纲从水里捞起。
半人高的赤色珊瑚石,被一寸一寸抬离了水面,晶莹剔透的表面在月色的照映下发出一圈淡淡的红光。
耗费了这些日子,生辰纲总算被找到,杨宽立刻让人小心装进箱子里奉上封条,将其放上一辆大板车,一行人打道回府。
贺砚枝把萧鸿隐也放上了板车,转身同金兰叶道:“事情的原委我会同大人说清,副帮主还是尽快与帮主会合,早日南下。”
金兰叶点点头,将一份辛茶的配料交给他。
这本是他们说好的。
私自劫走朝廷钦犯是重罪,即便他们将功补过找回生辰纲也难辞其咎,更何况漕帮树大招风,官府早就想寻个机会整治他们,此番若他二人不走,怕是以后再难见天日。
金兰叶和姜北海一路南下去苗疆避祸,贺砚枝尽可能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作为报答,金兰叶便把能缓和寒毒的辛茶配料给了贺砚枝。
“金某惭愧,对医术只略懂些皮毛,待金某重回故土,定想办法为贺公子寻得解药。”
“多谢副帮主,就此别过。”
二人拜别后,金兰叶等人便坐船离去。
贺砚枝翻身上马,回到了队伍里,路过板车,看了车上熟睡的人一眼后,径直去了队伍的前列。
萧鸿隐斜靠在身后的箱子旁,两条纤细的小腿垂在板车外随着颠簸一晃一晃。
贺砚枝走后,他慢慢睁开了眼,身上盖着的外袍下,苍白的手指微微用力,攥紧了一小块赤色珊瑚石。
生辰纲被完好无损地运回官府时,知府正接待奉命前来的巡抚,贺砚枝和杨宽将事情上报,巡抚当即拍手叫好。
“吴大人查案有功,圣上必然龙颜大悦。”
知府笑着自谦:“哪里哪里,还是苏大人督查有力!”
巡抚让贺砚枝二人详述原委,让主簿写下,继而准备上报朝廷。
知府点头称是,这位来了一日不到就遇上破案的巡抚十分高兴,拉着知府就要摆宴庆贺,知府哪敢不从,用眼神示意贺砚枝晚些来寻他,便陪着出了府衙。
“瞧知府大人这意思,贺兄你是要高升啊。”杨宽顺手搭上贺砚枝的肩,被后者白了一眼。
贺砚枝默默往左退了一步,道:“走了。”
二人回屋子收拾东西,贺砚枝把兔娃娃塞到了最底下,拎起包裹便走。
衙门外,萧鸿隐用衣服遮住了脸,躲在一颗树下,待贺砚枝的身影出现,便跟着一起回家。
不知为何,贺砚枝挑了条离家最远的路,几乎绕了半个城镇。
在路过一处石桥时,贺砚枝忽然止步,萧鸿隐乖乖等在原地,贺砚枝离开了约一炷香时间才回,回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裹。
“穿上。”
萧鸿隐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头除了衣物外,还捂着热腾腾的包子。
原来已经卯时了。
折腾了一晚,也忘记了时间。
萧鸿隐把包子举到贺砚枝面前,被拒绝后才放进嘴里吃起来。
二人回到院子,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倦。
待萧鸿隐回房歇息后,贺砚枝从包裹里翻出那只兔娃娃,拔下耳朵,将木棍也拔出,随后把一包黑色的药丸倒进去,与原先里头的药丸混杂在一处,最后把兔子恢复原样。
这药丸是贺昱专门派御医为他炼制的,由专人定期塞在河边的石桥下,用以缓解他体内的寒毒。
贺砚枝曾试过靠自己硬撑,但体内的寒气不靠药丸根本压制不下。
所幸如今有了辛茶的配料,贺砚枝虽仍未能解毒,但已然摆脱了药丸的牵制,自然也不必再和贺昱有任何联系。
至于知府那边,贺砚枝去回了命后,便也没了束缚。
目前唯一要考虑的,是萧鸿隐。
按先前说好的,等萧鸿隐伤好后,二人便再无瓜葛。
贺砚枝向来不讲情分,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待明日萧鸿隐恢复后,便找个机会同他说明。
反观屋内,被热水泡软了身子的萧鸿隐一头扎进被子里,几乎是片瞬间便睡了过去,期间偶尔做着前世的梦,说些胡话,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萧鸿隐迷迷糊糊地下床穿衣,刚打开房门便问道一阵扑鼻的饭菜香。
他不自觉顺着味道寻去,然而脑袋睡得昏昏沉沉,走路的时候双腿磕到木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贺砚枝正好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见萧鸿隐痛得皱眉,佯装责怪道:“好好走路。”
萧鸿隐揉了揉眼,蹭到了凳子上,待贺砚枝将饭菜尽数端来后,他拾起筷子夹菜,才递到嘴边,肩膀升起一阵酸痛,手一抖,菜便掉到了衣服上。
贺砚枝眉头一皱。
萧鸿隐默默把菜从身上提起放到一旁,转而去夹肉,谁知这肉被炒得莹润光滑,夹了半天没夹起来,萧鸿隐无辜地看向贺砚枝。
“……”
贺砚枝无奈去厨房拿了柄勺子给他,萧鸿隐这才满足地开始狼吞虎咽。
不得不说,贺砚枝的厨艺真不赖,不仅菜品色香味俱全,而且做法甚是新奇,是萧鸿隐从未吃到过的。
软嫩的肉裹上酸甜的酱汁,让人不禁胃口大开,普通的菜叶却能吃出不一样的鲜美。
萧鸿隐甚至都怀疑贺砚枝在跟着贺昱前是不是在御厨待过。
“慢点儿吃。”
贺砚枝才吃了没几口,而萧鸿隐已经吞了半碗饭了,他不得不把他的饭碗移开,看着他把嘴里的咽下后才让他继续。
然而尽管他看得这般紧,萧鸿隐还是被噎到咳嗽了起来。
贺砚枝摇摇头,一边替他拍背顺气,一边心想,这小子怎的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萧鸿隐颇有良心地提出帮他洗碗,贺砚枝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以至于最后悔不当初,对着满地的碎碗片长叹一口气。
“对不起砚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萧鸿隐被勒令立在一旁不准动,贺砚枝黑着脸一个人收拾完残局,又黑着脸出门去买新的碗碟。
在他走后,萧鸿隐一改可怜无辜的神情,默默把唯一的扫把折成两段。
原本就不远的街市,贺砚枝去了很久,非是买不到碗碟,而是一路上都在想如何措辞,不觉便放慢了脚步。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砚枝忽而自嘲地笑了声,继而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待他推开院子的门到厨房一看,四下却不见萧鸿隐的身影。
“阿隐?”
贺砚枝看了眼地上散架的扫帚,转身去了卧房,唤了几声后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呼吸不觉急促起来,他把院子都找遍后,一跃上了屋顶,也不管会不会招来护城军的注意,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在附近找寻萧鸿隐。
白日里,街上人头攒动,若萧鸿隐在人群中,那么单薄的身板,也很难一眼认出。
贺砚枝奔走在屋顶,想干脆跳入人群找,但又以人流中走动太慢放弃了念头。
他绕着城的最外围,以最快的脚力找了数个时辰,直把自己累得口干舌燥,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小子,等找着人后“非得打一顿不可”。
正想着该如何教训萧鸿隐,贺砚枝脚下不停,出了城门往郊外而去,谁知刚路过一片野池塘,就让他抓到了擅自偷跑出来的人。
贺砚枝揪着萧鸿隐的衣领,把人拎到面前。
手中的鱼竿掉在了地上,竹篓里新鲜的鲤鱼正拼命扑腾着尾巴。
萧鸿隐的神色由惊慌恢复镇定,随后又换成局促不安,默默低下了头。
贺砚枝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想死就直说。”他张了张嘴,眼神冷得吓人。
“砚哥哥,我……”
没等萧鸿隐解释,贺砚枝松开了手,萧鸿隐一下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只听得贺砚枝再次开口,一字一句砸入心头。
“既如此,往后我不再管你,你我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