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挥,捞起这本闲书,干脆利落的往门外一丢,如同上回丢掉烛封一样,这闲书也被抛出了个流畅的弧度。
书直直的砸在地上,“唰”的一下引起一阵灰尘,呛得温玉沉干咳了两声。
他挥了挥袖,散开了这灰尘后放下心来,捡起闲书后将禁术之书藏匿于腰间,面色如常的把藏书楼的门虚掩上。
烛火通明,泛黄的烛光映着书上内容,上头记载着无数禁阵,温玉沉猜这些阵法兴许在这个时代还未被严明禁止。
不然这藏书楼里也不会有这等禁书明晃晃的摆在上头。
“祀幼,为人婴所化,炼化之人可任意驱动祀幼,为己所用,但因祀幼与炼化之人达成连接,祀幼达成任务后则会取其寿数…”
祀幼也是人们常说的小鬼。
温玉沉没翻到黄粱梦的破解之法,但没少看见这书里记载的邪术,有一些甚至连他都尚未听闻,头一回在这书里看见了。
这祀幼便是除黄粱梦外更加邪气的东西。
黄粱梦好歹是献祭自己,祀幼却是要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炼化为鬼,此事不仅残忍,且违背人性。
相对也比黄粱梦的惩罚严重的多,黄粱梦只是不得投胎,灵魂被禁锢其中,但祀幼的炼化者被扣完性命后便魂飞魄散,再无魂魄留存在这世间。
他有些疲惫的吹灭烛火,但终归是无法安心入眠,刚躺在床榻上不出片刻,他脑内浮现出他那废物徒弟的脸。
若真如系统所言,华清棠命丧不枉桥,那先前的地方肯定不是碧落城,毕竟他跟华清棠在那呆了几天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但如今…
他与华清棠分开了,没准华清棠真的掉进碧落城内了。
那么系统所说的结局…
温玉沉突然坐起,一阵心悸。
“…难道出事了?”
不对,他还有烛封傍身,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温玉沉越想底气越是不足,他还真不确定华清棠能不能等到他破了这黄粱梦,甭说如今烛封灵力低下,它这窝里横就算灵力高也指望不上。
更何况它废物一个,也就只能打打没有灵力符咒傍身的人,若是懂一点道行都能易如反掌的把烛封打个落花流水。
他心烦意乱,但也不妨碍他下一秒又干脆的躺下去了。
温玉沉此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心大如牛,哦,他对别人倒是不这么宽宏大量,所谓心大也仅限于他对自己。
别人若什么事情招惹到他,他甚至能记个千百年,还会因为“仇人”死了而召集弟子踩在“仇人”坟头上报仇雪恨。
不过在他干完这事后就被人口口相传“朝凌仙君温玉沉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他本人听到这话之后倒是没表露出什么不悦,他甚至有些认同,因为他的确是记仇,若是不报完仇都无法安眠,只有恩怨得报后他才能放安心入梦,不再记挂着此事。
故而,现在导致他无法入眠人便成了华清棠。
他一合眼便想起华清棠拉着他的手把他往上拽的情景…
华清棠还在水中…
亲了他…
虽然那是为了给他渡气,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也是温玉沉头回跟人嘴皮子碰嘴皮子。
说不在意是假的,他如今整个人都像是被放进了炼丹炉里一样,浑身发烫,耳朵更是红的像是滴了血。
还挺软的…
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温玉沉喉结滚动,一手压在合着的眼皮上,不愿继续细想。
但他的举措似乎不大管用。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华清棠。
他觉得这是黄粱梦的问题。
一定是因为这黄粱梦有放大他人情绪的原因,才导致他对华清棠如此念念不忘。
一夜无眠。
现如今巧娘虽亡但阵并未重启,说明这阵需得走完所有人的结局才会再经历一次循环,那么便仍旧有破阵的希望。
温玉沉知道巧娘的执念是想将文家人全部杀光,故而这破阵之法便是要灭了文家门。
灭了文家满门对温玉沉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完全没有心里负担,因为他身为局外人明确的知道这些人早都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残魂。
但唯一困难的是这些残魂对他亦有实质伤害,而他现在经脉被封灵力全无,无法突破束缚一招制敌。
除非他现在就同巧娘一样,献祭自己获取助力。
等等,也并非全然不可…
温玉沉眸色一顿。
他虽然没了灵力但并非不能以身为器,若是在遭到反噬前成功破局便能安然无恙,但若阵法在被反噬后才破解…
温玉沉大概当场便会命绝于此。
但他若是不用此法,便要不自量力的一个人一把刀单挑整个文家。
他倒也不会蠢到将自己的项上人头白送给文家当上门礼。
冷风透过缝隙吹开了温玉沉放在案板上的禁术之书,书页不断翻动,风止后,书板板正正的打开供人考究。
温玉沉起身,正欲阖上,目光在看见书上的内容后浑身一滞,伸手抚上泛黄的书卷。
祀幼。
温玉沉墨色双眸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无形中散发着一股威压。
祀幼确实比黄粱梦更加稳妥,一来是黄粱梦只是会将人困入其中,不会杀死他们,巧娘不一定会散了怨气,二来是温玉沉担心若是巧娘的黄粱梦解了但他的黄粱梦却仍旧生效,彼时便是自寻死路。
再也无法可解。
温玉沉垂着眸子,无声看着祀幼的炼化之法。
需活剥一降生不久且体质强健的婴孩生魂,剥离后将生魂沁入一八月活胎体内,生魂沁入活胎后便会与胎儿原本的生魂争夺主权,直到孕妇临盆时降为死胎方才罢休,但也因此会积攒诸多怨气,蜕变成为厉鬼祀幼。
祀幼需以炼化人血肉为食,结契后炼化人要日日以血供养,直到祀幼识得炼化人的气息后方可操纵祀幼为己所用。
“活剥生魂。”温玉沉沉吟一声,微微蹙眉。
生魂便是人最重要的一魂,若缺了这一魂一旦染上了什么病便会不治而亡,当然,如果这辈子都无病无灾缺了这生魂倒也没什么大碍。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倒也无所谓,左右这里的人都不是活人,一切自然要以他为先,况且若是破了阵还能将这些魂魄都送去投胎。
一举两得。
凉风仍旧不断,吹的屋内竹帘碰撞作响。
“兄台当真好学。”张鄞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这么早便来了藏书楼。”
温玉沉将书往里一推,转而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如常回他:“朽木亦想成材。”
“我自然要多看些书。”温玉沉掀起眼皮,看向他,唇角还噙着那抹浅淡的笑,“不然岂不浪费了张天师瞒着同门通融我进来学习的好意。”
张鄞也笑的得体,嗓音温和道:“兄台说笑了,这藏书楼本也并非什么禁地,只是怕寻常人瞧见这些心生邪念方才不准外行人瞧。”
“贫道见兄台一心向道,心无杂念…”
“张天师是来寻我的?”温玉沉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再说可就要给他说出家了。
张鄞点头:“是来辞行的,师父下达了命令,命贫道下去捉妖。”
温玉沉道:“原是如此…”
张鄞微俯身,朝他行了个礼:“既然兄台已知晓,那贫道就…”
“等等,张天师,不如带我一起吧。”温玉沉弯起唇角,笑得真诚,“我想与张天师你一起除魔卫道。”
话是这么说,但温玉沉可不是闲的蛋疼要跟人下山捉妖玩,他昨夜下定决心准备炼化祀幼后就在想要找什么借口下山才不会被怀疑。
没想到张鄞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鄞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但要求他不要脱离了自己的视野范围,且不允许他添乱。
温玉沉爽快答应了。
张鄞带他去的是一处山庄,山庄里说是有艳妖,每日夜里都有男女欢好的声音,扰的人不得安宁。
温玉沉从来没历练过,头回跟人下去除妖竟然是在黄粱梦里,他跟在张鄞身后,听着张鄞与他说无事不要离开他身边。
“我知晓了,张天师无需多言。”张鄞已经说了快八遍了,温玉沉听得耳朵都被磨起茧子了。
张鄞张了张嘴,最后轻叹一声,笑道:“最后一遍,不要乱跑。”
温玉沉点头:“我知。”
山庄很大,其中还有温泉,温玉沉觉得这温泉倒是与沐重池大小差不多,他正半蹲下身准备冲冲手,就被张鄞制止。
“不要乱动。”
温玉沉十分扫兴,收回了手。
池内雾气腾腾,与这冷风瑟瑟的天形成鲜明的对比。
“哎呦!我的老天爷呀!天师您可算来了!”尖细刺耳的女声乍然在温玉沉耳侧响起,“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天天跟开了青楼似的…那个声音…不堪入耳!”
说着,那女人气的哐当一下拍在前台上,温玉沉感觉地板都震了三下。
“详细讲讲。”温玉沉接道。
话罢,那女人顿时没了声,看着温玉沉半天说不出话,张鄞也红了耳朵,沉默的盯着他不语。
温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