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行目的地是处农家庄子, 也不算太远,但那庄子经常无故走失些幼童男子,反倒是女儿家不容易丢。

    因此被人戏称“女儿城”。

    但有些奇怪的是这女儿城并没有因为男性缺失而减少人口, 反而是愈来愈多, 只是多的是女人,并非幼童或男人。

    路途虽不远, 但他们不能用术法瞬移过去也是需要花些时日,因此在路上寻了个客栈,温玉沉并未管束他们,只是与华清棠静静跟在队伍后面。

    “你不与他们一起?”温玉沉其实是有些好奇为何华清棠不喜与人接触的。

    华清棠摇了摇头:“弟子有洁疾。”

    温玉沉有些不信, 洁疾跟与人同道而行有何干系?

    “只是洁疾?”

    华清棠点头:“嗯。”

    他当然不是因为洁疾, 而是因为上辈子那几人早就与他有过节,事事与他呛着来,他不屑于与这群人联络, 他觉着有这功夫倒不如修习术法来的好。

    温玉沉不再追问,左右再问问出的话也不一定是真话。

    他见五个少年都交了银两选好了卧房, 偏头睨了一眼华清棠,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前去, 华清棠也读懂了他的意思, 在离他几步之遥地方跟着。

    温玉沉觉得第一次带徒弟出来住也不能叫他住的差了,毕竟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而且还有洁疾, 掏出荷包将银两往桌上一砸, 不经意道:“上等房两间。”

    结果那掌柜的没收,反而两手一叠, 大喊了一声“少爷”。

    温玉沉:“?”

    温玉沉被这声少爷喊的一愣,下意识看向身后人, 只见他利落将腰间龙纹玉佩往下一拽,面无表情的把它在手里掂了掂,足以让人辨别这玉佩真假,又把它压在了温玉沉的银两旁。

    “上等房,三间。”

    温玉沉足足沉默两秒,收回了银子,转头看向他:“你家?”

    华清棠如实点头:“家母的产业阔得有些广,但并不算业内翘楚,还望师尊不要嫌弃。”

    这还不算翘楚???

    那什么才算翘楚???

    要知道华清棠老家离这还有些距离,说不上远,但也绝对不近,他家能把店开到这也绝非是华清棠口中“不足挂齿”。

    温玉沉一阵凌乱,但面上仍旧维持着雷打不动的泰然自若,点了点头:“嗯,不会。”

    温玉沉正震惊于华清棠的母亲如此有野心,压根没注意到华清棠多要了一间房。

    小二领着他俩上楼时他才恍然回神,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你想金屋藏娇?”

    被温玉沉这么一调侃他耳根涨红,连声否认:“没有,师尊你误会了,弟子只是…”

    他得给烛封空出一间房啊。

    烛封前些天趁温玉沉不在竟然化了形,本来他把烛封握在手里当剑或是抱在怀里当小猫仔养着都挺方便,但它不知为何竟然化了形。

    化形当日小猫仔扑进灵池里折腾半天,华清棠赶过去要捞它出来时烛封正巧化形,从水池里探出个脑袋来,身形大概是个两三岁的小丫头。

    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华清棠实在没办法,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被人撞见他带了个小娃娃,再传出什么荒唐言论…

    比如看见烛封单纯无害的喊他爹。

    他简直有口难辩。

    “只是什么?”温玉沉双手抱臂兴致勃勃,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华清棠必然是瞒着他做了些什么。

    华清棠思量了半天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佩剑化了人形这件事,最终犹豫开口:“我要一间专门修习用。”

    温玉沉:“?”

    温玉沉自然是不信,但也没当面拆穿他,趁着入夜悄无声息的把门缝开了个小缝隙,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想要看看他到底玩的什么名堂。

    这房子不太隔音,但温玉沉有意放轻脚步,因此屋内人并没发觉什么异常,他像极了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微俯身将耳朵贴在木门上。

    屋内十分安静。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声响,正当他以为是他想多了时门吱呀一声响了,里头的人牵着一个水灵的小姑娘与他面面相窥。

    温玉沉:“?”

    华清棠:“?”

    烛封:“?”

    温玉沉看着这丫头沉思了半天,张了张嘴,最终只问了一句:“哪来的?”

    他觉得很大概率是华清棠的闺女,毕竟上回见他抱烛封时便如此顺手,想来也是没少抱小孩…

    至于烛封去哪了,温玉沉猜它被华清棠藏起来了,估摸着是打算找个机会给他介绍烛封的来历。

    华清棠跟小丫头对视良久,艰难发声:“她…”

    她其实是我的佩剑。

    这话说出去鬼才信。

    温玉沉表情复杂:“她如何?”

    华清棠放弃挣扎,后退一步,让出空隙:“说来话长,师尊还是进来详谈…”

    温玉沉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敢这么大胆私自带一个小丫头来历练的,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么?

    温玉沉在木门关上后又十分谨慎的隐匿了屋内声音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

    “烛封你说句话。”华清棠有些别扭,试图让烛封自己解释,但很快他就被烛封打败了。

    小丫头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喊了他一句:“爹。”

    瞳孔瞬间放大,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震惊,温玉沉被惊的直接忽略了“烛封”二字,半张着的嘴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真是闺女啊。

    他才十几?孩子都这么大了?

    近些年因修仙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都被送往邵阳拜师学艺,也就不似前些年一样到了岁数就婚嫁,更多的是背井离乡来修仙。

    已经很少有人到了年岁就成亲了。

    沐少卿正是那背井离乡来修仙的一员。

    当然,他的乖徒儿华清棠也是。

    华清棠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不是,师尊,她是我的…我的剑灵?”

    他也不知道该叫烛封剑灵还是什么,但要是再不解释清楚他恐怕就要被温玉沉当成一个抛弃发妻的“负心汉”了。

    温玉沉仍旧有些不信:“那为什么她叫你爹?”

    烛封变成兽体他还能勉强相信,毕竟之前他亲眼看着烛封从一个血盆大口的妖兽成了一只无害的小猫妖。

    但是它变成人就有点过分了吧。

    谁家佩剑能有三种形态?不,准确来说是四种,妖兽形,猫妖形,剑身形和…人形?

    多少有点超标了。

    “我也不知…但她真的是弟子的剑灵,她就是师尊前些日子看见的弟子的佩剑,是在秘境中所捕的妖兽。”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意提及了沐少卿,“沐少…沐师弟就是被它所伤。”

    温玉沉半蹲下身,握着的手往小姑娘面前凑,结果小姑娘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华清棠身后,目光带着敌意。

    直到他张开手,小丫头看见手里没什么伤害她的东西时才略微收敛,但这股莫名的敌意仍旧存在。

    手上凭空变出了盘绿豆糕,温玉沉诱惑的拿起一块,在小丫头嘴边转了一圈:“不吃?”

    果然没有人能拒绝甜食,包括化形前跟温玉沉有仇的烛封。

    小丫头抢下了他手里的绿豆糕,认真的开始吃了起来。

    趁着她吃的入神,温玉沉一把拽起华清棠往出走,到了自己屋内后双手抱臂依靠在门框边:“现在给为师个合理的解释,比如你的佩剑为何会化为人形。”

    华清棠面露难色。

    “…师尊,我说她是自己想明白了化形的你信么?”

    温玉沉挑眉,深深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华清棠这回真有点词穷了,长话短说道:“她那日掉进了灵池里,弟子正打算捞她上来,她就化形了。”

    其实温玉沉这时候是有些信了他的话,这丫头跟烛封一样喜欢冲着他炸毛,且灵池的确是容易叫妖物化为人形,那么烛封日日在池边饱受熏陶最后掉进池子有了契机成人,也确实合乎情理。

    “所以你是给她单独定一间房?”温玉沉恍然大悟。

    华清棠点头:“是。”

    温玉沉又问:“那为何你方才与她在一个房里?”

    华清棠有些羞耻,默默偏过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似的:“因为她说想要我哄她睡觉…”

    温玉沉盯着他无言,两秒后笑的毫不收敛。

    他弯着眼,唇角上扬,凑到华清棠面前半俯身与他面面相对,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脸打量着,两人几乎是鼻尖碰鼻尖。

    他慢慢悠悠道:“怎么个哄法?”

    “为师正好没哄过人,不如你当着为师的面示范一下?”他故意拉长了“示范”二字,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华清棠缓缓闭眼:“……”

    努力隐忍下压着想要骂他有病的心思。

    偏偏这人还一边说一边上手捏了把华清棠的俊脸:“以后有事要先与为师说,不要等为师来问你,你瞒不住了才解释,懂了么?”

    华清棠忍辱负重:“…弟子知晓了。”

    下次他肯定如实交代,不让温玉沉调侃他的可乘之机。

    第 25 章

    彭——

    咚咚、咚咚——

    诡异的拖行声音打断了两人思绪, 他们默契的屏气凝神,静听着外面这如同千金重的物件沉甸甸的砸在地上的声响。

    本想等外面无事了再出去,但华清棠忽然动了身, 连带着温玉沉也是下意识跟了上去, 随后反应过来,拽住了他。

    眉心一蹙, 抿了抿唇。

    按道理他是不能插手弟子历练的,带队仙尊只需要看着弟子别让弟子死了就行,但直觉告诉他,外面这东西说不准会要了华清棠的命。

    此刻断然是不能出声阻拦的, 但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华清棠找死, 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灵力已经恢复这件事,一把将他的手心朝向自己,写道。

    “不可。”

    华清棠有些怔愣, 掌心熟悉的触感让他忆起了某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但那“小人”与他分开良久, 也并未回到邵阳,他猜那人应是知难而退, 放弃来邵阳修习的机会了。

    虽然更大的可能是那人死在了那诡异的世界里。

    华清棠一阵愣神, 随后不愿继续细想这些容易影响自己情绪的事。

    华清棠反握住他的手翻了个面,指腹擦过手掌中央时痒意漫延全身。

    如果不是他五感比常人灵敏的话,华清棠这么在他手上写字大概也是不痛不痒, 可偏偏他五感敏感的很, 稍有风吹草动立刻“病发”。

    “烛封。”

    华清棠没多写,只写了这两个字, 温玉沉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以烛封这么个战五渣的实力跟谁对上都毫无胜算。

    更何况她现在还化了形,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

    温玉沉动摇了, 紧紧攥住华清棠的手也松了些,华清棠看出他在衡量利弊,并未急着催他,毕竟温玉沉决策的速度是极快的。

    这点华清棠是信他的。

    在两人犹豫这会儿,门外重归寂静,但华清棠仍旧不放心烛封,打算去看一眼烛封是否无恙。

    但一开门就瞧见了地上的乌黑血迹,触目惊心,即便是上辈子经历过被人围剿堵截再次看见这么血腥的一幕他也不可避免的向后退了半步。

    温玉沉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查探,他倒是没有大惊小怪,反而冷静的观察血迹,指尖沾取了地上的污血,捻了捻血,又放在鼻前嗅了嗅。

    腥臭冲天的味儿瞬间令他作呕,他微微蹙眉。

    “死物。”

    温玉沉冷淡道。

    华清棠有些急躁,他想去隔壁看看烛封究竟有没有事,但眼前这片血地不能破坏,万一里头有什么重要线索,被他这么一踩踩没了可就毁了。

    温玉沉掀起眼皮,双手撑膝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即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华清棠的手腕。

    移形换影这种低阶术法于温玉沉而言是小菜一碟,但对于现如今刚开经脉的华清棠来说确实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这会儿温玉沉倒也有些担心烛封了,毕竟她那么废物,要真被人盯上了估计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能留给他和华清棠的只有她曾奋起反抗过的痕迹。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两人交替不断的呼吸声,他们什么都瞧不清。

    “烛封。”

    清冷的嗓音在晦暗的屋内格外突兀。

    温玉沉见无人应答,又叫了一声,屋内仍旧静的听不出一丝声响,他心中逐渐升腾扩散着不安。

    烛封死了么?

    骤然亮起的昏黄火光吸引了温玉沉的视线,华清棠不知从哪带来了个火折子,此刻隐隐发亮。

    华清棠抽出了被他攥着的手,瞳仁映着火光,他逐步向前探去,温玉沉没拦着,只是手中灵力窜动。

    他不会让华清棠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半透明床幔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一团黑影,但无法确认那团黑影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烛火被华清棠的呼吸所吹动,左右不定的摇摆着,华清棠并未表露出什么不自然的神情,只是在指尖触碰到床幔时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他是害怕的,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带着敬畏之心,同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华清棠。”

    温玉沉低声叫他。

    “为师在这。”

    他是在给华清棠壮胆,身为他温玉沉的弟子自然是不能当一个漂亮废物的,当然他不是夸华清棠长得标准。

    床幔掀起的瞬间一阵冷到刺骨的阴风刮起!

    华清棠来不及反应,唯一能令他心安的火折子也在这一刻灭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想唤出烛封以抵挡攻击,但在开口时才反应过来烛封不在,他的经脉也才通不久。

    就要这么死了么?

    身前站着的人冷声呵斥着:“发什么呆,滚到一边去。”

    温玉沉是真生气了,他方才分明有机会躲开,但这人跟疯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他在等着给对面的东西当开胃菜吗?

    温玉沉越想越气,灵力也因情绪波动而更加强盛,那阵阴森的冷气此刻已经消散殆尽,剩下的是床上静静躺着的烛封。

    烛封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侧卧着,仿佛是睡熟了似的,只是温玉沉根本没探到她的鼻息!!!

    来不及收回在她面前放着的手,烛封睁开了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他的手被烛封握着,那力度根本不是一只刚化了形的小妖所能拥有的!

    他能确定,这不是烛封——或者说,烛封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温玉沉袖口滑落折扇,在它掉落的瞬间,他轻念口诀:“妖邪伏诛,斩尽鬼魅——”

    “破!!!”

    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朝着握着温玉沉那只手击去!此刻折扇边缘宛如利刃,极速划过“烛封”的手指。

    如果不是“烛封”反应迅速,那么此刻便不是划破了一层皮这么简单了。

    大概是那阵阴风吹的床边原本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绸布漏出缝隙,外头亮白的月光撒向了阴暗的屋内,竟不偏不倚的照在了“烛封”脸上。

    只见她脸色铁青,似乎是因被月光所照的缘故,她被照过的地方隐隐发紫。

    只是…她是个瞎子。

    她根本没有眼睛!!!

    那是一双血红的双眼,更确切的说,她的眼睛是透明的,能让人清楚的看见眼球之下的血肉。

    两个血窟窿就这么挂在上头,就着“烛封”那张圆润可爱的脸更加渗人。

    不过“烛封”似乎是被那月光晃得发了疯,绕开温玉沉的同时破门而出——

    温玉沉下意识将华清棠往自己身后拽了一下,发现“烛封”并没有打算继续逗留,跟他争斗。

    他松了口气,顺势放开了华清棠的手。

    “师尊,我们不追么?”华清棠思量半晌,还是决定问上一问,毕竟“烛封”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妹妹”。

    “想追?”温玉沉语气淡然,听不出是何用意。

    华清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追吧。”

    华清棠刚迈出第一步,这头温玉沉冷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追出去给它加餐。”

    华清棠:“……”

    温玉沉怒气不减,他实在是不懂华清棠为何会这般蠢笨,他是不知自己的实力如何么?他怎么敢在阴气极重的午夜里提出追赶遁走的鬼魅妖物?

    谁给他的勇气?

    温玉沉只是想让他练练胆子,但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他甚至没有一个护身的武器或是符咒。

    他是打算拿命抓那邪气儿东西么?

    温玉沉借着那股微光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折扇边缘,并不理睬站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的华清棠。

    沾满血污的帕子一顿,耳尖一动,温玉沉察觉到这屋里还有第三个活人。

    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温玉沉呼吸一沉,顾不得生气,抓起华清棠的手写道:“还有人。”

    华清棠眸子一顿,手心痒意仍旧持续着。

    “我破开门时你立刻跑出去。”

    “不要回头。”

    或许刚才那邪气玩意跑了便是被这屋里第三个人吓跑了,既然它会被吓跑,说明它便不会再铤而走险回来这地方,那么华清棠出去比在这更安全。

    至于为何最开始它没发现这东西的存在…或许那东西本就是想要看他俩于它两败俱伤,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爹…”

    就在温玉沉已经准备炸门时,熟悉且稚嫩的声音响彻在屋里,打破了这阵沉寂。

    他俩目光一僵,华清棠试探性开口:“…烛封?”

    “…爹?”

    好了,确定是烛封本人了,因为只有烛封才会这么笨,只会叫一句爹。

    声音的源头在床榻里,烛封不断的叫喊着,温玉沉嘴角一抽,把到嘴边的她在发什么疯咽了下去,理智告诉他不能对孩子这么粗暴,更何况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她在干什么?”

    华清棠已经摸索到了开关,吱呀一声,床板开出一条缝,他靠着缝隙往两头一拨,就看见了躺在中间叫爹的烛封此刻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伸着两个小手要他抱:“爹。”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抱她出来,随后她便迎上了满脸嫌弃的温玉沉。

    烛封:“?”

    第 26 章

    屋里两人相顾无言, 烛封又嚎着嗓子喊了声爹。

    华清棠默默捂住了她的嘴。

    夜色浓重,冷风不止,吹的门外腥臭的污血味不断散来。

    温玉沉不自然的掩住鼻息, 微微蹙眉, 声音有些闷:“火折子还有么?”

    华清棠微低头,目光下移:“有。”

    温玉沉点头, 懂了他是没空给自己拿火折子,于是也不客气的在他腰间摸索,别的不说,他腰间倒是紧实, 跟自己的比起来也不逊色。

    嗯, 不错。

    他面色稍有缓和,摸到腰侧时华清棠躲了一下,他掀起眼皮, 扬了扬眉,手悬在半空中也不动。

    他知道温玉沉这是想问他躲什么, 华清棠犹豫片刻,还是站了回去, 左右他现在抱着烛封, 没有空下来的手给他拿火折子。

    见华清棠一脸视死如归,温玉沉莫名被戳中笑点,唇角弯起弧度, 有意无意的剐蹭了几下。

    怪有意思的。

    当然他也没忘了正事, 拿到火折子后一吹,瞬间屋内透亮, 他挥袖,泛黄的光点逐渐实体化, 将华清棠牢牢罩在其中。

    “在这待着。”

    话罢,温玉沉踏出屋内,火折子随着他快步走出隐约有熄灭之势,但好在温玉沉赶在它熄灭前抵达目的地,停下了脚步,原本摆动不止的火光逐渐平稳。

    地上一片狼藉,本就有些破烂的木质地板被污血沾染侵蚀,腥臭味扑面而来,温玉沉顺着这血迹一路向下,直到血迹停在了一间禁闭的房门前——

    温玉沉单手在袖口摸出一张空白符纸,随后他向上一抛,以极快的速度咬开指腹,在符纸悬停在空中的瞬间完成画符。

    落地的那一刹那符纸迸发出刺眼的强光,萦绕在温玉沉周身。

    总要有一份保险,虽然他有自信对付一些麻烦的杂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一手准备也会省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推门而入的瞬间,银光一闪,温玉沉侧身一躲,手中火折熄灭,发丝被斩落,夜色中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铮——

    折扇被顺势打开,扇面挡住了那剑刃。

    “你怎敢放肆。”

    温玉沉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顿,虽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压迫感分毫不减,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挥着折扇将这人千刀万剐。

    铿锵的声音接连不断,只是温玉沉毫不费力的挡下了来人的全力进攻,在自己毫发无损的情况下,他清晰的听到对面的急促的呼吸声。

    温玉沉再度侧身,躲过了向下劈来的剑,嗤笑一声:“该到本尊了。”

    话音刚落,折扇变脱离他手,旋转着朝那人飞去,那人竖着剑刃抵挡着,根本无暇顾及温玉沉此刻去了哪。

    他微凉的指尖触及到那人后颈,稍稍用力,那人就疼的惨叫一声,温玉沉不为所动,仍旧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在本尊面前装大头,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他极其鄙夷装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实际是个废物点心的人,这种人只会给人添乱,根本没有什么实用。

    照他的话来说,这种人有空说闲话不如先把自己的修为提上来再来招摇,或者直接去死也未尝不可。

    他冷哼一声:“本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其实他已经猜到这小鬼头子是谁了,那把剑是沐少卿的贴身之物,断不可能离身,他本想着这沐少卿可能是被附体了,但他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便探出沐少卿体内并无异常。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找死的。

    温玉沉这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于是听着武器掉落叮当作响的声音,他不紧不慢的松开了沐少卿的后颈。

    没等他反应,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上力道仍旧不减,沐少卿被他掐的呼吸困难,从脖子到脸全是红的。

    他艰难的想掰开温玉沉的手,谁知道这人手劲这么大,掰了半天一点都没掰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缺氧导致他没力气反抗了。

    屋内不断传出敲击墙体的声音,沐少卿撑不住了,试图用最后的力气让人注意到他。

    “为何要与本尊动手。”

    赶在沐少卿彻底昏死之前,温玉沉松了手。

    只听“噗通”一声,沐少卿狼狈不堪的跪在他面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只手捂着被他掐的通红的脖颈。

    “…弟子不知是朝凌仙尊,还请朝凌仙尊勿怪。”

    他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解释,嗓音嘶哑,一只手撑着地,仿佛任人宰割的猪狗一样跪趴着。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自己的尊严了。

    温玉沉没说怪不怪他只是颇为讥讽道:“跟你师尊一样眼睛瞎了?”

    “瞎眼”的沐少卿闭上双眸不再言语,只是剧烈且不均匀的呼吸声提醒着温玉沉,这里除他之外还有一个活人。

    “你没瞧见什么邪物?”

    温玉沉只字不提自己误伤了他的事。

    沐少卿也是真不知道来的人是温玉沉,不然他不可能以卵击石,他深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就连想伤了温玉沉的头发都费劲。

    他还以为温玉沉是那邪祟,才对温玉沉大打出手。

    上辈子在这休息时便出现了一个邪祟,它修为不高但怨气深重,不过以他的实力与那妖邪打不会吃亏。

    反而可能比上辈子进展更快,能直接杀死它。

    “尚未…”沐少卿嗓音沙哑,“仙尊说的是…”

    他想问那邪祟是何样貌,但还未说出口便被温玉沉打断。

    “其他人呢?”

    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几个人有没有人是被冒充的,他倒是不怕他们被这邪祟所伤,只要不死就没什么大问题。

    况且系统到现在也没出来提醒他有人出事便说明那邪祟可能没有伤人的能力,只能吸走人的精气。

    “…还在休息。”

    温玉沉睨了一眼他,毫不客气道:“带本尊去找他们。”

    沐少卿恨的咬牙切齿,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弟子领命。”

    他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又将佩剑收回,刚踏出门就呕了一声。

    温玉沉有些嫌弃:“离本尊远点。”

    上辈子可没有满地污血在这“伏击”他,他这回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破防干呕。

    温玉沉忽然想起来华清棠即有洁疾,那么他在那脏屋子里待着恐怕也会被恶心的干呕。

    “带路。”他的话不容置疑,沐少卿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呕出声。

    那几人不像沐少卿家一样有钱,拿不出什么银两,于是几个人凑了间大通铺住着,特别是姜陶,简直是穷困潦倒,他是被人牙子卖了当家丁,买他的那家少爷被家里送去邵阳修习,他亦被少爷拽着一起上了路。

    家主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他好好照顾少爷,等少爷入选后他回来重重有赏,结果没成想他一路被留了下来,竟然跟少爷一起留在邵阳拜了师。

    当然,这个少爷就是沐少卿本人。

    “喂,姜陶?姜陶你开个门。”

    少爷还挺有礼貌的,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出声还想着让人家开门。

    没等姜陶回他,温玉沉就伸手推开挡在门前的沐少卿,旁若无人的推开了这破门。

    跟姜陶来了个面碰面。

    温玉沉:“……”

    好脏。

    他不假思索,立即掏出帕子丢过去:“擦干净。”

    姜陶:“?”

    身后的沐少卿冷哼一声。

    心道,老不死的还挺讲究。

    温玉沉打了个喷嚏,似有所感的转头撇了眼沐少卿,沐少卿不情不愿的低下脑袋,不敢出声。

    温玉沉问道:“屋里人齐么?”

    姜陶点头:“齐的。”

    温玉沉松了口气,但仍不放心,万一那恶心东西就躲在这屋里跟这群废物睡一块,第二天还要跟在他身边熏他。

    他浑身寒毛竖起。

    太恶心了。

    “让开。”

    温玉沉没打算向姜陶一个废物弟子解释什么,姜陶被使唤习惯了,立马让出了一条路,他性子温吞但不怎么喜欢与人起争执。

    且是这些人里最为稳重的人,跟他师父韩昭袁如出一辙。

    他上辈子与华清棠和温玉沉没什么冲突和大仇,只是听从沐少卿的话,随着他们围剿温玉沉。

    在温玉沉死前,他还曾去送别温玉沉,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去送他的,毕竟在姜陶眼中,温玉沉的确是一个值得学习的长辈,且温玉沉从未伤过他。

    温玉沉还与他交代了一件事,不过他窝囊的没能帮他完成遗愿。

    在那不久,他便病了一场,再一睁眼,他就回了刚拜师的那天。

    又见到了他家少爷以及被围剿的温玉沉。

    当然,还有华清棠,被废了一身修为让人一剑穿心的华清棠。

    屋内之人早就被这交谈声吵醒,此刻满眼迷茫,在看见温玉沉的瞬间他们如遭雷劈。

    是的,他们都虎躯一震,面面相窥,最后有个大着胆子的人喊了一句:“老东西你还敢出现在小爷梦里!”

    温玉沉双眼微眯,嘴角扬起弧度,分明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叫谁老东西?”

    不等那人继续说话,众人就看见他凭空而起,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把自己掐死一样。

    沐少卿瞪大双眼,似乎是懂了什么,张了张嘴,竟然低声下气的向温玉沉说好话:“仙尊,是薛齐还没睡醒,他…”

    “闭嘴,再多说一句,本尊连你一起打。”

    沐少卿:“……”

    自求多福。

    温玉沉淡淡念着他的名字:“薛齐。”

    “呵,还真是蛇鼠一窝,怪不得如此令人生厌。”

    徐佞那老东西果然不会教徒弟好好说话,白长了一张嘴,倒不如当个哑巴来的好。

    第 27 章

    余下几人半张着嘴双眼瞪大, 呆愣的目光在薛齐和温玉沉身上游走。

    “仙尊可是有何事要说?”

    姜陶低垂着眼,模样恭顺,声音也不大, 像是个柔弱病美人似的。

    但这只是他的表象, 能做家丁且在被人牙子卖了个好价钱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病秧子。

    温玉沉见他这副模样莫名想起他的好徒弟还在里屋站着,冷哼一声, 薛齐立刻“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再有一次,你师尊来了你也得跪下认罚。”

    他说得不是假话,他本就不怕徐佞,更何况这事是薛齐的错, 不敬师长在先, 他罚薛齐是合乎情理的。

    按规矩罚的话可是要被罚跪半月,日日抄书悔过,徐佞就算看不上他也得让薛齐认罚。

    他将屋里人扫视了一圈, 姜陶不与他直视,其余人看他时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沐少卿则是暗下眸子,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确定屋里没有那邪祟后, 他指了指沐少卿:“今夜你与他们同寝。”

    沐少卿:“我?”

    沐少卿面容扭曲一瞬, 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与他们同寝?”

    沐少卿虽然也想过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他们是否也重生了,但也没想过要跟他们几个穷小子同寝。

    他甚至被惊的忘了自称弟子。

    温玉沉见怪不怪,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 转而吩咐姜陶:“你们轮流守夜, 若出异常,传音于本尊即可。”

    传音符被丢到了姜陶手中:“是。”

    沐少卿恨的咬牙:“为何华清棠不用与我们同住?”

    温玉沉撇了他一眼, 理直气壮:“因为他与本尊同住。”

    他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名讳不是你一个小辈能叫的。”

    沐少卿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入温玉沉耳中,温玉沉毫不在乎, 顺便又多嘴道:“你们睡干净些,这客栈是华清棠家的,别弄脏了。”

    在他们愤恨的目光中,温玉沉长腿一跨,离他们远去。

    本就不大的屋子这回又多了一个人,显得更为拥挤,沐少卿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闭上双眼,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

    再睁眼时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少爷纡尊降贵,拿着姜陶的弟子服垫着,终于与他们坐到了一处。

    “你们…”沐少卿艰难的组织语言,“也是从那老东西死了之后回来的?”

    薛齐眼睛一亮,如同见到战友一眼,瞬间站起,伸手要与他握手,在碰到沐少卿的手的前一秒,他手里被姜陶塞了个手帕。

    薛齐笑容一僵,有些尴尬,沐少卿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少卿:不愧是我带来的人。

    邵余弱弱开口:“你们是从那老东西死了一月后回来的吗?”

    “我是在他死了一个月之后一夜未眠后突然心悸,再睁眼就看见他…”邵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死灰复燃了。”

    沐少卿摇头:“我只记得我刚驯化烛封,眼前一黑,再睁眼是我到邵阳测灵根了。”

    “啊?你什么时候驯化烛封驯化暴毙了?”沈傅真诚发问,丝毫没觉得在当事人面前说他暴毙了有何不妥,“我没得到消息说你暴毙了啊。”

    沐少卿嘴角一抽,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傅揉了揉被拍的后脑勺,道:“不知道啊,我睡了一觉一醒就…”

    四人目光齐聚姜陶身上,齐声发问:“你呢?”

    姜陶愣住,没想到自己这么个透明人还会被想起来,但他不打算告诉别人他重生了。

    姜陶眨了眨眼,装的一副一知半解:“啊?”

    沐少卿叹了口气,颇为不服:“好像来的只有咱们四个,姜陶凭什么不重来一遍啊?”

    “他凭什么啊?”

    姜陶默默后移几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重来了啊,只是没告诉你们而已。

    姜陶垂眸看着手中传音符,默默将它攥的更紧了,几乎让人瞧不见这符纸。

    朝凌仙尊还真是何时都如此谨慎…

    黑夜中,不重的脚步声却显得格外明了,如同战前敲响的鼓声,愈来愈沉。

    刚推门,迎面来了张斩春符,两指一合,被温玉沉稳稳夹在指缝,语气里带着些不明情绪:“你破了为师的阵?”

    对面正准备继续仍符纸的华清棠动作一僵:“…师尊?”

    脚步声更近,温玉沉手一挥,床榻与地板瞬间焕然一新,他拍了拍床榻:“坐下说。”

    华清棠犹豫一番,把烛封轻放在床榻上,小孩早就睡的香甜,此刻挨到了床,睡得更沉了。

    温玉沉微微俯身,他是有点困了,都怪那徐佞,带不好徒弟害得他生气,他本来就休息不好,这回一气,万一真变成像徐佞那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的模样…

    他顿时如临大敌。

    他讨厌长得丑的人,更讨厌让自己变丑的人。

    他瞬间闭目养神,手肘拄在膝上,撑着侧脸:“为师先小憩一会,等两个时辰后你叫为师与你换岗。”

    意识朦胧,他似乎听到了华清棠似有似无的答话,但脑内昏沉,眼皮没撑住,睡着了。

    初晨。

    大概是这屋里不大保暖,温玉沉被硬生生冻醒了,一抬眼就瞧见昏昏欲睡的华清棠,那人困的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

    偏还撑着眼皮,往前看。

    温玉沉将自己披着的衣裳顺手给他搭上,那人正好抬眼,双眼有些干红,因为一夜未眠的原因此刻困的迷糊,但莫名多出一丝茫然感。

    “…师尊。”

    温玉沉点头“嗯”了一声:“下次不用硬撑。”

    华清棠鼻音略重,听着像是有些委屈:“…哦。”

    温玉沉指尖一顿,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昨夜为师睡得很好。”

    华清棠还是那副困迷糊的模样,没吭声。

    温玉沉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进水了,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困得话都说不明白的人在跟自己讨赏。

    “不用看着了,去床上睡一会儿。”

    华清棠好似没听见,仍旧撑着脑袋,温玉沉倒也没继续管他,将枕头一捞,扔进了他怀里。

    被砸蒙的人看了看枕头,又抬眼去看温玉沉,但温玉沉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他下巴垫在枕头上,眼皮一合,彻底睡了过去。

    “你们说…那老东西会不会也重生了?”

    薛齐的声音一出,喧闹了一夜的屋内霎时一片寂静。

    好问题。

    门外温玉沉面上带着笑,顿住脚步,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不…不会吧?”

    邵余声线微颤,道:“他要是重生了,那我们不得现在就死?”

    他们对温玉沉的恐惧深刻骨髓,不光是上辈子温玉沉发疯的时候他们被误伤,还有在考核或比试时温玉沉动不动横插一脚让华清棠来给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最后挑衅的看他们师尊一眼,他们就会被师尊耳提面命勤加修炼。

    苦啊,那是真苦,他们师尊是一点情面不留硬生生让他们累成狗。

    沐少卿强装镇定,手颤抖着:“不会,姜陶这不是没重生吗?”

    在角落里装死的姜陶欲言又止。

    姜陶心道:不,我其实比你们重生的还早一些…

    闻言,众人松了口气,但沈傅的话让他们的心再次高高悬起:“可我们穿过来的时间好像不一样啊,是不是温玉沉还没穿过来啊?”

    邵余欲哭无泪:“不是吧…”

    沐少卿狠狠拍了沈傅后脑勺,怒道:“你能不能不说晦气话了?”

    本来重生就烦。

    沐少卿转而想到华清棠对他似乎也与前世不太一样,沉声道:“华清棠他应该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本该他受得伤他一次没受。”

    沈傅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还满眼真诚,一脸求知若渴:“啊?那谁受了伤?”

    姜陶在暗处嘴角一抽:你猜猜他怎么说到这就一脸黑线。

    沐少卿怒瞪着他,沈傅仍旧一脸找死相,继续追问:“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天打雷劈你知不知道。”

    沐少卿耻辱开口:“…我。”

    沈傅惊奇的看着他,大受震撼:“啊?”

    沐少卿咬着后槽牙,又愤恨重复一遍:“…我!”

    这声震天响,不难听出他气急了。

    沈傅闭嘴了,眼神示意姜陶来救命。

    姜陶娴熟的接下话茬:“师兄莫气,今日还要动身去女儿城,师兄一夜劳顿,不如先休整一番。”

    沐少卿的确是听姜陶的话,冷哼一声又瞪了沈傅一眼。

    吱呀——

    木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温玉沉不客气的扫视了他们一圈,几个少年眼下的乌青未消,一看便是一夜未眠。

    温玉沉似是不经意的扫视了姜陶一眼,见他袖口中藏匿着自己给他的符纸,心下了然,看来这姜陶上辈子与自己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给他的符纸带在身上。

    当然,这也可能是那几人商量好后专门演给他看的,但他不甚在意,反正他们若是丢了那符纸死了伤了的是他们,又不是他。

    但他瞧着姜陶,总觉得自己与他是有些渊源的,他打算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第 28 章

    “刚好你们都在。”温玉沉扯下腰间荷包, 往前一抛,“去问问路。”

    姜陶接住荷包,其余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知道该往何处走, 但若不遮掩一番,温玉沉怕是会觉察到他们重生之事。

    几个少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外,姜陶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在踏出门前,温玉沉抓住了他的手腕。

    姜陶脚步一顿, 温玉沉目不转睛, 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姜陶回头,脸上仍挂着笑:“仙尊有何事吩咐弟子?”

    温玉沉敛住眸光, 松了手,神色自然:“本尊交予你的传音符收好, 莫要弄丢。”

    姜陶点头应下:“弟子领命。”

    温玉沉没再留他,只是沉着眸子, 盯着他的背影不语。

    姜陶若真如表面一样无甚心机, 方才便不会等人都走完了才问他有何事吩咐。

    他是在避嫌,他不想让沐少卿他们知晓他与自己有所往来。

    “掌柜的,店里有什么招牌菜都上来吧。”沐少卿没注意才跟上来的姜陶。

    掌柜的笑盈盈叫了小二上了一桌好菜, 姜陶将银两递给掌柜, 掌柜刚要走,就被薛齐拉住:“打听个事。”

    沐少卿一怔, 打听什么?他们上辈子不是已经知晓事情原委了吗?

    不过他也没打断薛齐,由着薛齐开了口。

    “你认识什么能让人重生的江湖术士吗?”

    话刚出口沐少卿的嘴角一抽, 那掌柜的也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若是有人会这重生之术世间早就变了天了。”

    掌柜走后沐少卿毫不避讳骂道:“你有病吗?”

    薛齐委屈极了:“话本子里不都说掌柜的消息灵通吗?万一真知道呢?”

    沐少卿踹了他一脚:“你有病就去治,话本子是话本子,现实是现实,还有你到底看了多少那种没有营养的东西?”

    话到这他也不忘骂一句温玉沉:“你别跟那老东西一样光看些没用的,你看他最后都给自己看的离经叛道了。”

    薛齐立刻为自己心爱的话本子辩驳:“他离经叛道跟我的话本子有什么关系?他不看话本子也照样离经叛道啊。”

    眼看着俩人争执不休,姜陶十分有眼力见的给他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菜:“一会还要赶路,多吃些保存体力。”

    沐少卿冷哼一声:“你筷子碰了他的碗,我不吃,你夹走。”

    姜陶一脸无措,直直看着他:“抱歉,是我疏忽了。”

    眼看着姜陶将自己没动的碗端起来,要换给沐少卿,沐少卿抬手夹了一筷子菜进嘴:“下不为例。”

    姜陶又弯起眼笑了:“多谢师兄宽恕。”

    沐少卿没吭声,只是将饭碗抬得老高,挡住了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华清棠此刻也睡醒了,只是他看着烛封陷入沉思。

    烛封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回之前的毛茸茸的样子,或者变成剑身也好,她现在这个小姑娘样,他根本没法跟外头那几人解释,即便不与他们过多交涉,他们也肯定要找他麻烦,给他使绊子不让他带着烛封一起。

    “少爷,您起了吗?”

    店小二在门口喊了一声,华清棠看着小孩直叹气:“嗯,起了。”

    “少爷要吃什么?绿豆糕吗?”每家店的店小二入职前都被掌柜的耳提面命教导了少爷爱吃的饭菜以及糕点,用华清棠母亲的话来说,就是让他到哪都能够享受到回家的待遇。

    他们还准确的知道华清棠早起不喜欢吃饭,反而喜欢吃些糕点,而最喜欢的糕点是绿豆糕。

    果不其然,绿豆糕成功俘获了华清棠的心:“好,送进来吧。”

    得到准许,小二立刻端了一盘精致的绿豆糕,烛封像是寻着味就起来了,一把将桌上绿豆糕拿了一个,开始吃了。

    但掌柜的不是说少爷不喜欢别人吃他的东西吗?那这小孩…难道是少爷的…!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我师尊的,不是我的。”

    店小二“哦”了一声,没那么震惊了,毕竟虽然温玉沉长得年轻,但他可是少爷的师尊,说明他年龄不小了,那有个孩子倒也正常。

    店小二没注意华清棠骤然软下来的气势。

    温玉沉此刻就云淡风轻的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店小二回头时被温玉沉吓了个踉跄。

    温玉沉还听见那小二嘟囔着仙人果然不一般,都没有脚步声。

    废话,他不是走上来的,他是掐诀瞬移过来的,能听见他的声就怪了。

    “谁的?”

    华清棠低下脑袋:“…我的。”

    温玉沉拉长音调,又重复了一遍:“哦,你的吗?”

    华清棠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接:“…我的。”

    烛封还跟没事人一样伸手够着糕点,慢慢悠悠的吃,烛封大概以为不会有人跟她一个小孩抢吃的。

    但温玉沉抢了,他拿起糕点吃的那一刻烛封愤恨的瞪着他,转而委屈的看着华清棠,娃娃音都染上了哭腔:“爹…”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移开了小萝卜头。

    温玉沉评价道:“糕点不错。”

    华清棠眼睛一亮:“师尊也喜欢吃么?回去弟子可以给师尊…”

    温玉沉想到了那碗堪称一绝的“毒粥”一口回绝了他:“那就不必了。”

    华清棠也没失落,毕竟他确实不怎么擅长做饭。

    “休息好了?”温玉沉咽下了最后一口糕点。

    华清棠点头:“好了。”

    温玉沉“嗯”了一声警告他别吃饭:“你近来辟谷,若吃多了便要再受一次折腾。”

    华清棠点头称好,随后看了看烛封,犹豫开口:“师尊,烛封要这样跟着我们么?”

    温玉沉恍然大悟,的确是不能这般模样跟着他们,一抬手,烛封额间多了个枫叶印记,随后烛封变回了炸毛小猫,冲着温玉沉嗷嗷大叫。

    看得出来,骂得挺脏。

    温玉沉管教一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猫还是没什么心里负担的,他顺手提溜起小猫的后勃颈:“再骂把你牙拔了。”

    华清棠瞳孔地震,温玉沉也自知说了些“步程”时期说过的话,连忙找补:“为师不会真的伤了它,你放心。”

    没等华清棠回话,烛封又开始乱嚎起来。

    温玉沉揉了揉眉心,它太精了,华清棠接过烛封。

    “若他们问起你便说是它瞧见了糕点嘴馋,进了屋便不愿离你而去。”温玉沉说得这借口倒也合适,毕竟烛封确实很黏华清棠,甚至心甘情愿的叫华清棠爹。

    烛封大概是吃饱了,窝在华清棠怀里不再冲温玉沉嗷嗷叫唤,闭上眼舒服的打呼。

    两人刚到楼下,就瞧见那五人各吃各的,沐少卿端着饭碗盖着自己的脸,姜陶自顾自低着脑袋吃饭,薛齐一条腿踩在凳子上,颇有种硬汉的既视感。

    邵余和沈傅两人反差最大,沈傅动不动说一句这个菜好吃,那个菜好吃,邵余全程不语,甚至有些怯懦。

    华清棠默默瞟了温玉沉一眼,张了张口,但又闭上了嘴。

    温玉沉知他想问为何他们能吃饭,便开口道:“本尊向来不管闲事。”

    此闲事是指除了他感兴趣的事一律都算闲事,同时也包括了他不想提醒那些分明重生了一世还蠢笨如猪的人。

    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辟谷几日后不宜多食,最好不吃饭,只是他们上辈子早就过了辟谷的日子,可以放心的吃饭了,现如今一下子又回到最开始了,他们一时间没人想起这一茬,于是…

    “呕…”

    沐少卿边走边干呕,狼狈极了,剩下几个人即使不干呕也脸色惨白,倒是姜陶好一些,许是并未吃的太多,因此影响不大。

    华清棠有些庆幸自己并未吃饭,说实话,他也忘了自己不能吃饭的事了,毕竟他上辈子也一样过了辟谷的日子…

    华清棠与温玉沉跟前面几人有些距离,而前头的姜陶似乎有意慢下脚步,与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拉进距离。

    温玉沉没管他这小动作,但他有些诧异,姜陶不是想跟他俩划清界限么,怎么此刻又…

    “诸位师兄有些水土不服,不知仙尊是否有法子让他们好受些?”不等他想完,姜陶就开了口。

    难怪,原来是想要跟他们献殷勤。

    温玉沉义正词严:“没有。”

    华清棠唇角微弯,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笑意。

    他本身就对这群曾欺辱过自己与师尊的人不爽,哪怕这些人并非同他一样有着前世记忆,还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与温玉沉的事,他也无法做到毫无芥蒂的与这几人共事。

    姜陶没再继续问他,视线转而落在了正躺在华清棠怀里睡得香甜的烛封身上:“师兄这猫何处来的?看着倒是乖巧。”

    华清棠抬眸瞬间收敛笑意,不冷不淡道:“今日辰时屋里捡的。”

    姜陶倒也没觉得尴尬,又说了两句,想伸手揉一把烛封的猫头,但被华清棠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姜陶的手在空中一顿,转而也不再讨人嫌,又快步赶上了前面四人。

    那四人在前头与姜陶说了些什么,温玉沉本是可以凭借传音符听个一清二楚,但他此刻实在是懒得管他们在编排自己什么坏话。

    因为他终于发觉系统已经接连几日不在他身边叫唤了,他忽然有些好奇,这系统难不成只在要给他发布任务时才会出现么?

    第 29 章

    女儿城并非全是女子, 还有为数不多的男子,其中最出名的富商便是男人,说是四十左右, 妻妾成群。

    但女儿城不怎么进外人, 或者说是外男,因为女人进去后可以安然无恙的出来, 但外头的男人进去之后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个一干二净。

    临近的几处村子都说这地方是沾染了什么邪气玩意,几乎都搬离了女儿城,他们住的这客栈是为数不多的落脚地,华清棠的母亲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敢把客栈开到这地方。

    他们去那历练便是要去瞧瞧是否真有什么异常, 而带队的这位长辈便是要在他们命在旦夕时出手相助。

    上一世带队的人是徐佞,徐佞回来时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挂了一丝笑意,夸那五人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温玉沉则冷哼一声, 回去管教华清棠,旧伤未愈的华清棠就这么被拎起来修习, 偏他还跟温玉沉互相看不上眼,两个人都倔得很, 没人先开口说不行。

    于是他俩杠上了, 杠着杠着华清棠就成了“华天仙”,温玉沉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离经叛道的“疯子”。

    最后更是杠得一同丢了命——

    被围剿时若他愿意与华清棠撇清关系,华清棠便不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而是会成为新一届的邵阳第一人, 继承了他的位子。

    只是温玉沉到底是不愿一人赴这黄泉,死到临头也想拉个人给他殉葬, 于是华清棠便也一并被他拉下这深渊。

    “姜陶,你带水了没?”沐少卿口干舌燥, 这时候倒是不呕了,但面色仍旧煞白。

    姜陶摇头:“没有。”

    沐少卿眉心一蹙:“你为何不带水?你不知道咱们要走多久吗?”

    姜陶面带歉意:“抱歉,是我的疏忽,下次不会了。”

    沐少卿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下次我自己想着吧…”

    姜陶浅笑回他:“好。”

    “哎!是不是到了!!!”薛齐指着前头的木头牌子,欣喜若狂,走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沈傅定睛一看:“到了到了!”

    他们顿时来了力气,疾步向前走。

    几个少年被烈阳照耀,周身像是闪着点点金光,拉长逐渐身影,掠过的风吹走了他们方才的疲倦,似乎从不曾为何事所累。

    “热不热?”

    眼下一片阴影,随着纤长的睫毛而动,华清棠轻声回道:“不热。”

    温玉沉挑眉:“这小东西一身毛,你不觉着热?”

    华清棠不慌不忙的揉了揉正欲发作的烛封以表安抚:“不热。”

    他抬眼看了看正用折扇遮阳的温玉沉,默了两秒:“师尊你很热吗?”

    温玉沉如实道:“不然你以为为师为何要这样?”

    华清棠有些不解,他分明可以直接施法…

    温玉沉看出他的疑惑,意味深长道:“入乡随俗。”

    华清棠:“?”

    好一个入乡随俗。

    韩昭袁给他们联络的落脚点便是在那位富商家中,那几人在差点踏入富商家前硬生生拐了个弯。

    因为他们想起来韩昭袁根本没告诉他们在何处落脚,他们若直接进去了便相当于直接暴露在温玉沉面前。

    温玉沉眼看着那几人僵硬的指着一户人家的窗户说“那好像有个卖烧饼的。”

    温玉沉:我倒也不是瞎子。

    温玉沉还是没戳穿他们,看着他们拙劣的演技别开视线,觉得有点辣眼睛。

    随后又偏头看了眼华清棠,语气凝重道:“你别学他们,学了打断腿。”

    华清棠:“?”

    那几人对于自己的暴露毫不知情,还在卖力的指指这个说说那个,沐少卿还因为姜陶不跟他们一起给他拽了过来兴师问罪。

    不过在他兴师问罪前温玉沉及时的赶来了,姜陶立马出声叫了温玉沉,以此避免被沐少卿“讨伐”。

    “仙尊,这里就是女儿城了,我们今日要去何处落脚?”

    温玉沉折扇一收,淡淡往他们后面一指:“转身。”

    在他们放松警惕时他又恶趣味十足的说了句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话:“本尊不是叫韩掌门与你们提过了么?”

    “你们都不记得是在此处落脚?”

    肉眼可见,那几人身子僵硬,不敢转头看他。

    华清棠则是有些疑惑,他不记得韩掌门说过这话,但碍于情面,也没当众揭温玉沉的短。

    打破这阵寂静的是姜陶,他转身以一己之力担下这责任:“仙尊说的是,韩掌门确实找过弟子,告诫了弟子落脚点,并让弟子将此事讲与诸位师兄听,但弟子一时忘了。”

    “还请仙尊责罚。”

    温玉沉挑眉,哼笑一声。

    还真是为了讨好他们,什么罚都敢担。

    温玉沉原本只是逗他们玩玩,但姜陶这副欣然赴死的模样使他不爽极了,自然也不会再心慈手软:“好啊。”

    他的声音在这风声中传得更远:“按照邵阳的规矩,你这是要罚什么来着?”

    他侧眸看向华清棠,华清棠立马读懂,冷淡道:“雷罚三道,禁食三日且不得使用伤药祛除疤痕。”

    定这规矩是怕弟子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因此当误了大事,不过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被罚过。

    况且那雷罚汹涌,一点落在身上,便会将血肉瞬间抽散,没错,它会把人的血肉抽散,漏出的是骇人白骨。

    若不及时上药怕是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直到肉长好了,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还不能用药除掉。

    沐少卿瞬间急了,也不顾着什么尊师重道,将姜陶往自己身后一拉:“仙尊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温玉沉并未回他,反倒是华清棠开了口:“目无尊长,罚跪半月,期间罚抄尊师法册五百遍。”

    温玉沉十分满意自己这个万能通小徒弟,随时帮他补充门规,比他自己教训人时还要威风不少。

    沐少卿薄唇紧抿,但仍旧没将姜陶放开,死死的扣住姜陶的腕骨倒吸了一口凉气,幽幽道:“是弟子不对,但姜陶也并非故意而为之,还请仙尊大人有大量,绕过姜陶一回。”

    温玉沉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也并非本尊不愿,只是这事总要有个交代,不罚他可以,但你能代他受罚么?”

    沐少卿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眸,感受到身后的姜陶想挣脱开他的手:“…弟子领命。”

    姜陶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沐少卿竟会为了他顶罚?

    温玉沉又道:“不过方才你顶撞本尊是事实,这也是要罚的。”

    沐少卿恶狠狠的瞪着他:“…是。”

    其余几人仍旧背对着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温玉沉这个“疯子”给选中处罚一番。

    温玉沉领头踏入富商院内时,冷冷开口:“两项责罚一并落下,任何人不得给他送药,送了若是被本尊抓住。”

    “后果自负。”

    无人敢反驳他,但哪怕他不回头,都能想到那几人是用什么怨恨的目光瞧他的。

    不过他不在意,谁叫沐少卿非要逞这个英雄,姜陶非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就是见不惯他们这副伪善的嘴脸,本就心思不纯带有目的,又何必装的如此情深。

    接待他们的是几位貌美女子,笑盈盈的夸他们长得俊俏,夸到把他们每个人都送到了客房才算依依不舍的走了。

    “韩掌门并未说明落脚点…师尊到底为何要罚他们?”华清棠终于忍不住发问。

    温玉沉此时的眼神像是要将人活剐了似的,声音冷冽:“本尊想罚便罚了。”

    华清棠上辈子习惯了他发疯,此刻倒也不害怕,仍旧继续追问:“师尊真要罚他雷罚么?若是被其他掌门发现…恐怕…”

    温玉沉冷哼一声:“谁说本尊要罚他这个了。”

    温玉沉不是傻子,他不会让人抓住他的把柄。

    华清棠此刻也懂了他要罚的是目无尊长那条,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万一他们将事情和盘托出,师尊要如何解释…”

    温玉沉冷冷扫了他一眼:“他们不敢。”

    他们若说了便等于坐实了姜陶对他说谎,那么姜陶也要受罚,所以他们不能说,更不敢说。

    “你先回去吧,本尊累了。”

    温玉沉揉了揉眉心,叫退了华清棠,不过在他走前又往他手里塞了两张符,到底还是自己的徒弟,总不能让他死了伤了。

    不然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不知为何,这屋里的熏香使他逐渐泛起困意,竟是直接入了梦。

    “哎,师父把你养的这么水灵,跟个漂亮丫头似的,不如以后我们叫你“小师妹”吧?”

    少年话音刚落,几个与他差不多大的俊俏少年郎就哈哈大笑起来,一同说好。

    只有他们一半高的那位“小师妹”冷着脸怒视着他们。

    “完了,真生气了,掉眼泪了!”最先开头的少年徐佞慌了神,四处找帕子,要给他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念道,“完了完了,师父最宠小师弟了,要是知道咱们把小师弟气哭了可得扒了咱们一层皮…”

    “错了错了,小师弟我们错了,真的不说你是小姑娘了,你别哭了,求你别哭了,真的不说了!”其他几人分分双手合十,向温玉沉求饶。

    第30章

    手边一阵痒意, 迫使温玉沉从睡梦中意识回笼。

    骤然睁眼,侧眸往痒处看,只见他眼前站了个人!

    温玉沉正欲动手, 那人率先回头顶着一张五官挤在一起, 十分肥胖的脸冲他一笑:“朝先生,我是想来给您续一续这安神香。”

    那肥头大耳的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一脸凶相,说出的话却如此温和,着实不像一个人说出来的。

    温玉沉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微蹙眉心, 冷言道:“不必。”

    韩昭袁并未暴露他们的身份, 而是将他们伪造成了出游的公子哥和带队的教书先生。

    “朝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温玉沉一顿,没想到这人刚开始就来烦他,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他来问这富商城内是否有什么异样,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反将一军。

    由于教书先生这一身份, 使得他咽回了“别求”两字:“但说无妨。”

    那富商笑的更灿烂了,只是温玉沉默默偏过头不去看他, 实在是太油腻了, 不笑勉强还能看过眼,但这么一笑,可谓是惨绝人寰。

    丑到家了。

    “先生上课时能不能让我院内的婆娘们一块听听?”说着, 富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们这没教书先生,婆娘们也都没读过书, 不识大体,总在我院里争起来, 我就想着叫她们读读书,日后知书达理些。”

    他又补充道:“若是可以,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不过先生不想带我的话也可以,我知道我长得不讨喜,先生可以只带我的婆娘们,我会付给先生教学费的。”

    富商奢求的眼神寸步不差的盯着他,温玉沉短暂的愧疚了一下,他知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但他改不了这缺点。

    “不必,免除在下几人吃食住宿的银钱即可。”

    于富商而言这买卖不算亏,因为这地方偏僻,同时又出现了“女儿城”的传闻,能请到教书先生的概率几乎为零,更何况若是请到了也会有迂腐的先生拒绝教女眷识文断字,若教了便也只会教女则女戒等并无实用的东西。

    并不会教她们如何谋生如何经商,只会规训于她们,但她们若与一群男子一并上课便不会出现此等事件——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富商当即笑了出来:“我替婆娘们先谢过先生了。”

    走前,富商猛的想起了什么,回头跟温玉沉一行礼:“我叫郭成,先生可以叫我大成。”

    温玉沉微微颔首:“好。”

    一阵脚步声后,屋内重归寂静,温玉沉目移至刚被点燃没多久的熏香,伸手捻灭了它。

    香灰在他指尖被消磨殆尽,白烟却仍旧缠绕着他。

    “郭成。”

    “本尊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不信这富商悄无声息的来他屋里只是为了放这熏香,况且府中侍女不少,他为何偏偏要亲自为他换这熏香,一个侍女就能做到的事,郭成却偏要如此大费周章。

    若是说这郭成想要求他办事便给他亲力亲为的换熏香也说不通,想求他办事大可以等到用膳时做一桌好菜,再提出想要他带这群女子一起听学的要求。

    不过温玉沉暂且没嗅到这熏香里加了什么药物,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方才小憩与这地方脱不了干系。

    晚膳。

    确如温玉沉所料,桌上不少好菜,郭成十分殷勤的请他们入座,只是与旁人不同,他家的妾室均在屏风另一侧嬉笑同坐一桌。

    并没什么妾室不能上桌用膳的习惯,温玉沉猜若不是他们来了,就连这层屏风也不会用上,郭成大概率会跟她们同桌而食。

    郭成一副主人家的大气模样,一挥手,几个模样清秀的侍女就上前来,将酒水倒入他们身侧的杯中。

    只是温玉沉身旁的侍女没能顺利把酒倒入杯中,他两个手指压住了杯口,笑的称得上是温润如玉:“不必,我不喝酒。”

    见状,本欲喝酒的华清棠默默放下了杯,端坐着,也不动筷。

    其余几人也并未动弹,毕竟这是在外,不能没有规矩,郭成见此情景连声道:“诸位开吃吧。”

    说着他还夹了一筷子青菜,咽了下去,笑的五官乱飞:“这菜是婆娘们亲手做的,说是要感谢先生你教她们识文断字。”

    温玉沉微扬眉梢,笑意不达眼底。

    “先生不吃吗?”尖细嘹亮的声音在屏风另一侧响起。

    这女子似乎的确如郭成所言,不知礼数,连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都不懂。

    有人起了头,屏风另一侧的女声便接连不断的传了出来。

    “朝先生,你吃一些吧,我们做的东西老郭都可喜欢了,真的不难吃的。”

    “是啊,先生不动筷子那几位小郎君也不敢吃,总不能让这几个小郎君也饿着吧?”

    华清棠冷声道:“几位姑娘便是如此谢我师尊的么?”

    话音刚落,屋内再次沉寂,华清棠的声音倒是没有多大,但足以让整个屋里的人都听到。

    那几个姑娘似乎也察觉不妥,的确没有人的谢礼是逼着恩人做什么的。

    郭成笑着打圆场:“我家婆娘们是热心肠,这菜要是不合胃口先生不吃也好,我再叫人去酒楼里买点合先生胃口的饭菜。”

    温玉沉微微侧眸,看向姜陶,姜陶立刻会意,笑盈盈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这菜的确好吃,姑娘们的手艺的确是妙的。”

    有了姜陶先动筷,其余人也懂温玉沉是允许他们吃了,沐少卿也跟着附和:“的确好吃,我在家中都未曾吃过这些。”

    “好吃就多吃些。”郭成伸筷子往沐少卿碗里加菜,刚到碗里沐少卿就皱起了眉,他虽没有什么洁癖,但也不习惯别人给他加菜。

    姜陶十分识趣的将自己的碗与他的换了,他习惯先不动饭,因为上一世也没少跟沐少卿换菜,因此养成了习惯。

    郭成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姜陶眉眼一弯,善解人意道:“他不习惯别人给他夹菜,不是嫌弃郭老爷。”

    郭成顺着台阶点头:“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还请小郎君勿怪。”

    沐少卿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便不再回他。

    “这群小郎君吃饭怎么不说话啊?还有那个先生看着怎么又凶又有礼貌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他好奇怪。”

    屏风另一侧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郭成在这边与温玉沉面面相窥,脸上皆是尴尬,连声咳嗽,但屏风那头似乎有些投入,压根没有理会郭成。

    这回他更尴尬了,讪讪笑道:“这群婆娘口无遮拦,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温玉沉面上含笑:“无妨。”

    个屁。

    温玉沉桌下的手死死攥着,手心是一道道挤压出的痕迹,他性格如何何时轮到外人来评价了,若不是碍于身份,他现在便想掀了这桌菜,管它什么邪祟不邪祟。

    死的又不是他。

    “师尊。”华清棠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及时的叫了他一声。

    温玉沉阖上双眸,慢慢睁开:“怎么?”

    华清棠拿了块自己盘中的绿豆糕,递给他:“师尊吃么?”

    温玉沉看着诱人的绿豆糕,又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几人放肆的讨论自己冷着脸哼了一声,目光淡淡撇了绿豆糕一眼:“不吃。”

    华清棠“哦”了一声,正要将绿豆糕吃了,就被一只修长的手夺了过去,温玉沉淡淡道:“你不能吃。”

    华清棠真诚道:“这绿豆糕我碰了,若不吃便会被丢掉,师尊,我不能浪费粮食。”

    温玉沉面无表情的将绿豆糕塞进嘴里:“不会浪费。”

    华清棠点头,又问:“师尊不是不吃么?”

    温玉沉:“…饿了。”

    这顿饭大概是这府里吃的最安静的一顿,女眷都憋了个够呛,临走前温玉沉又顺走了几块绿豆糕,以烛封没吃饭为由。

    华清棠看破不说破,也跟着顺了几块,毕竟温玉沉手里的绿豆糕是不会真的落到烛封口中的。

    他总不能真给烛封饿着。

    府里很大,郭成让他们饭后运动消消食,他们也没拒绝,主要是温玉沉没拒绝,其他人也不敢拒绝,被迫在这乱逛。

    这府里种了很多花,闻着便叫人心旷神怡,温玉沉也难得不讨厌这阵香气,平日里他不喜欢闻到刺鼻的香味,不光是花香,还有一些颇为另类的熏香,他都不太喜欢,甚至于厌恶。

    除了华清棠身上的熏香和这院里的野花杂乱混出的花香。

    “先生,这花香吧?”

    一个声音甜美的姑娘灿烂的朝他一笑,温玉沉后退半步,略微敷衍道:“嗯。”

    姑娘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敷衍行事,继续叽叽喳喳的开始为他讲解这花:“这花是小唐姐教我们一块养的。”

    温玉沉本想走,但又停住了脚步,这丫头不是送上门来给他当情报员的么?

    “小唐姐?”

    姑娘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瞬,又指着一个小黄花道:“这花听说能疗伤,先生,这是真的么?”

    温玉沉如实道:“在下对药材并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