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11点多剧组收工时,温枕还能听到周围的人在大声抱怨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净遇到倒霉事。
温枕戴上兜帽,理直气壮地从人群中穿过。
息九渊是被他引来的不假,可关于今天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导致整个剧组被迫加班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并和其他人一样,迫切期待这一切糟心事的源头能尽快遭天谴。
累了一天,加上明天还得早起搬去新租的房子,温枕恨不得瞬移回酒店倒头睡觉,却不想才刚走到片场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温枕,群里发的消息你没看到吗?”说话的人正是这部戏的女主演,连雪,精致中带着些许妩媚的长相,性格却格外开朗外向,剧组群建起来的第一天,她就是最活跃的表情包狂魔,也只有温枕这样存在感几乎为零的社交绝缘体才与她几乎全无互动。
听到这话,温枕愣了一下,连雪说的那个群,除了通知之类的信息,他几乎没有关注过。
“连雪他们打算晚上一起去附近新开的烤肉店聚餐,然后再一起去唱歌。”连雪身后一人开口,语调温和儒雅,这声音对温枕来说也不陌生,正是饰演男二的新人演员,叶邵。
他笑着对温枕解释道:“难得明天早上剧组大部分人都不用早起,一起聚一聚也好。”
娱乐圈本来靠的就是人脉,但凡有点野心的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苍蝇腿再小也是肉,能多结交一个是一个。
“今晚我看你也没吃什么,回酒店不方便弄吃的,如果你不想玩,可以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去。”连雪见温枕无动于衷的样子,委婉劝道。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温枕有些心动,他确实是饿的厉害,这些人赶场子,大概不会在吃宵夜上花太多时间。
原以为是一群年轻人,去的大概也是街边摊或者特色菜馆,然而却没想到,连雪和男主的饰演者程俞替他们定了一家附近的高档酒楼。
温枕混在人群中,默默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蹭完这顿饭回去以后还能睡几个钟头。
“放心,要是待会儿他们灌温先生的酒,我会替你挡着。”叶邵走在他身侧,突然说道。
温枕压根还没想到会被灌酒这件事,这种场合他本来就不怎么掺和,经叶邵这一提醒,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开始犹豫要不要中途跑路。
毕竟哪有真的让别人替自己挡酒的道理。
然而没等温枕酝酿好托词,他们便已经到了酒楼门口。
“赶巧了不是,”程俞接了一通电话,笑着对众人说道,“我有几个朋友也在这家酒楼吃饭,待会儿会来咱们包厢,大家认识认识。”
进入包厢后,叶邵特地坐在了温枕的身边,两人在包厢的角落里,并不显眼。
“明明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逞强来拍戏?”叶邵盯着温枕手腕上的绷带,低声问他。
温枕也低声道:“因为付了违约金我就没钱吃饭了。”
叶邵的脸色原本是有些严肃的,听他这么说,噗嗤一声破功笑了出来:“那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吃一点,如果不方便自己动手,我可以帮你。”
因为是资方请客,温枕没有客气,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起初温枕并没把程俞说的事放在心上,程俞的朋友,他必然是不认识的。
然而等饭吃到一半,有人推门而入,程俞起身热切欢迎时,温枕却听见一道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声音。
“小鱼,你这样就有点不厚道了,只告诉我是剧组聚餐,可没告诉我居然来了这么多美人。”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体面,嗓音有些沙哑,虽然是调侃的语气,却叫人听了顿感不适。
程俞倒是殷勤,又是请坐又是递杯子倒酒的,不忘向剧组的人介绍:“这位是新特主编,瞿总,其实大家应该都认识,也不用我多介绍。”
大部分人都跟着赔笑,对这位国内时尚界的名人给出了应有的排面。
温枕坐在角落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举杯啜了一口饮料,只觉得胃痉挛得难受,好像要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似的。
新特,一本这几年在新媒体界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尚杂志,上过它的封面的就算不是影后视帝,也是超模和当红偶像,哪怕一个内页也是圈内人挤破头想要争取的资源。
温枕刚出道那年,原本公司以为自己挖到了宝,打算力捧一把,说不定捧出个紫微星呢。便费了点心思,为他搭上了新特的总监瞿昭这条线,安排了一顿饭,想让温枕在这人面前露个脸,以后时尚圈的路就稳了。
温枕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无奈签了卖身契,只能硬着头皮上。
刚出大学的菜鸟,那点酒量在瞿昭这种老江湖面前简直不够看,才不过几杯酒的功夫,温枕就撑不住了。
而那会儿酒桌上也只剩下了他和瞿昭两人,见温枕那双眼睛里带着水雾,一脸茫然的模样,瞿昭的手便不安分地放在了温枕的手背上。
“小枕,听说你和公司签了五年的合约?不过这年头新人像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要是没点资质根本出不了头,你看起来年轻,可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和那些才十八九岁,却在圈里混得比你久的人比起来,实在不占什么优势。”
说到这,瞿昭的眼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视线如毒蛇吐信一点点舔过年轻人光洁白皙的后颈。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你在圈子里想只靠一张脸混出头来,是不现实的,有些捷径,可能现在你会觉得不屑,可等你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好些年,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瞿昭刻意靠近温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思。
彼时温枕还处于残留着点事业心的阶段,原本是不打算当面让姓瞿的下不来台面的,奈何酒精上脑,眼前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再加上瞿昭那不安分的咸猪手,让温枕觉得自己的手上黏了一只蛞蝓,全身发麻。
温枕晕乎乎的脑子没琢磨明白这姓瞿的到底是想潜他呢,还是只单纯想占他便宜呢,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瞿昭便看到身边这长相招人的小年轻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大概是醉了的缘故,漂亮的唇角还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比什么电影明星都好看。
他的心便突突跳了起来,觉得这事有门,脸上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可这笑容太短暂,还没完全呈现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硬生生砸变形了。
资源的事黄了,温枕也被顺理成章雪藏了好一段时间,那事业心的小火苗将将迎风招展了几日,便滋啦一下熄灭得彻底。
时隔数年,确如瞿昭当日所言,温枕在圈里咸鱼了数年,归来仍是一百八十线,而瞿昭本人和新特杂志早就飞升到了温枕八辈子都够不上的高度。
当然,以温枕的性格压根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他膈应的依然是当初瞿昭摸他的手那件事。
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仍然觉得手背上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爬,他开始给自己灌饮料,想将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温枕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旁边叶邵的注意,他低下头轻声问温枕:“温先生不舒服?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温枕咬着玻璃杯沿,摇摇头,包厢里的人分成了两桌,他不确定瞿昭是否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如果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完全可以苟到宵夜结束再偷偷溜走,可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提出离开,反而更暴露自己。
无论如何,温枕都不想与这个瞿昭再有任何交集,毕竟当初为了那一拳,瞿昭记恨了他很久,想方设法给他穿小鞋,还好瞿昭的影响力受限在时尚圈,一时半会儿手还伸不到演艺圈来,温枕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然而等包厢里的气氛到了高潮的阶段时,瞿昭大概是喝高兴了,端起酒杯起身要一个个敬酒。
温枕低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那种反胃的感觉依然未消退,明明没有吃饱,就是觉得很想吐。
叶邵在一旁担忧地盯着他:“温先生,实在难受就不要硬撑,我帮你跟大家打声招呼就带你走。”
“不……”温枕不想引起注意,抬头正想阻止,却恰好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枕,有几年没见了,怎么遇到老熟人,也不打声招呼?”瞿昭的手中还举着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距离温枕几步远的位置,保养得当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得体。
大概只有正对着他的温枕才看得清,这人微笑着眯起的眼睛里满是讽刺和倨傲。
众目睽睽之下,温枕必不可能当众再给他一拳。
在瞿昭不怀好意的视线中,温枕暗暗捂住了抽搐的胃部,勾起唇角,回以虚伪而僵硬的笑容:“瞿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