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休沐日,我就理直气壮地躺到了日上三竿才睁眼。
醒来时,虞殊已经侧身撑着脑袋看了我许久了。
“你瞧着孤做什么?”
我狐疑地伸出指尖在唇边抹了抹,以为自己睡得太投入,流口水了。
“圣上生得俊朗,殊看着便觉得心生欢喜。”
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用极为专注的目光盯着我,似乎在欣赏什么不可多得的稀奇珍品。
我不敢和他多对视,宛若缩头乌龟般阖上眼躲进了被子里,闷声道,“你怎么醒了还不起来用早膳?”
“殊想和圣上一块用,”虞殊捏住了一角被子,给里面藏着的我送来了些凉气,“圣上不起来吗,闷着睡会喘不上气的。”
“你先起来,孤等一会就起。”
我都不用往身下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起码还得过片刻才能消下去。
跟虞殊躺在一块就是这个不好,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往常在颂安殿,一睁眼就是换朝服上朝处理政务,压根没时间想到这方面,倒也没什么烦恼。
但有虞殊在身边,醒来就直面美色冲击,还要听他慵懒中带着困顿低哑的声音,我……这对我来说太犯规了。
“殊已经洗漱完,只等圣上起身传膳了。”
“那你再等等,”我闭着眼,不知是被热气闷的,还是紧张兴奋导致的,脸颊与耳朵皆是一片滚烫,“你坐着,别动,别说话。”
情|欲上头的时候,他那儿无论有什么动静都像是在勾引我。
“……”
虞殊大概是懂了的,他挺安静地等了我一会。但就在我想着倒人胃口的琐事,注意力转移法即将成功时,他突然靠了过来。
我听到了,从被窝里抬起头,目光就撞进了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温柔乡。
然后,被黏住了。
“圣上,辛苦忍耐对身体不好,”他望着我,眉眼缱绻,“殊伺候您吧。”
我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前功尽弃。
“不,不用。”
幸好理智尚存,在他将要伸手过来时,我仿佛那垂死挣扎、在砧板上弹跳蹦哒的鱼,飞快但扭曲地往下缩,直到抵住了床尾才堪堪停下。
叫虞殊那样清泠泠的人做替我舒解的事情,光是想想就叫我觉得刺激。
嗯,想想就够了。
“那……”
他还欲说什么,我掀开被子就从床幔间溜出去了。
“孤去洗漱。”
我做贼心虚地换了一身衣物,然后吩咐小单子把换下来那套拿去烧了。
等梳洗干净,又闻了闻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我才重新回到了房内。
早膳已经呈上来了,桌上的热粥散发着扑鼻的香气,在凛冽寒冬中格外诱人。
虞殊替我盛了一碗,放到了我的面前。
和他待在一处时,他好像一直在这样体贴地照顾着我。
“以后细小的杂事叫小虎子他们来做便是了,”我说,“当心热粥烫了手。”
“殊知道了。”他垂着眼吹了吹,将瓷勺递到了唇边,喉间微动,咽下了一口鲜粥。
我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咽了一口。
可我什么都没吃呢。
虞殊闻声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圣上怎么和孩子似的,还眼馋人家碗中的食物。”
我不好意思地敛目,“叮叮当当”地摆弄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慢悠悠地用完了早膳之后,我就一直在虞殊的宫里呆着。
他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了我喜欢听曲子的事情,让小虎子搬了古琴来,说要为我弹一曲。
我正从他的书架上随手抽书翻看,闻言便应了一声,有些期待,不知他要弹什么曲子。
虞殊洁玉般的修长指节按在了深色的细弦上,他的目光没有去看琴,而是沉沉地望着我,里头似乎存了万千弯弯绕绕的情意。
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
遥相望,川无梁,北风受节雁南翔,崇兰委质时菊芳。
……
所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我在琴音中愣怔住了。
《秋夜长》?
这不是女子思念远在边疆的丈夫的曲子吗?
虞殊在借此曲调思念谁,那位曾和他有婚约的人?
“你,”我假作不经意地问,“是在想谁吗?”
虞殊摇了摇头,视线依旧落在我的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凝着的,是几乎要化成实质流淌出来的柔情,只是我低着头,凝视着书页,丝毫未曾察觉。
“现在不想了。”他说。
那语气有怅然,有遐思。
所以,这么说来,他刚刚确实在想。
我不大高兴地“哗啦啦”翻着书,心说我都在他跟前待着了,他怎么还有心思去想别人。
虞殊看出了我的别扭情绪,毕竟我压根就没遮掩,心里的是想什么,就全都往脸上放了。
他问我,“圣上不喜欢这曲子?”
我摇了摇头。
曲子很好,他弹的也很好,只是听者想多了,自己不开心了而已。
忽而,我的余光瞥见了什么,将晃动的书页按定了。
雪果子?
那是什么?
在一众文字里,虞殊特意用朱笔将这东西圈画了出来,还在边上做了个标记。
我读了一下那一页的内容,发现那是一种民间冬日里的吃食,甜的。
虞殊想吃这个?
刚好我心烦意乱想出去走走,便寻了个借口,偷偷溜去了小厨房。
厨娘和宫人们见了我,连忙行礼问安。
我摆摆手叫他们平身,问主事的那位,这儿可有会做雪果子的人。
“奴会,”主事的身后,一个较年轻些的厨娘向前一步,道,“这是奴家里那片,一到冬天或者过年,就会给孩子做的小零嘴。”
我有了些兴致,难道虞殊喜欢吃这个?
啧,他还说我像小孩,他自己想吃的不也是小孩想吃的东西嘛。
“做一份出来,”我说,“要多长时间?”
厨娘恭敬道,“回圣上的话,做起来很快的,只是,小厨房里没有做这东西的食材。”
“小单子。”我喊了一声。
小太监就在外头候着,闻声连忙进来,等着我的吩咐。
“他们要什么食材,你理出来去御膳房取,没有的就叫人尽快去采买。”
“是,圣上。”
不消片刻,小单子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你走的这么快?”我惊讶地问。
几乎前脚刚出去,没半柱香时间,后脚就又进来了。这么短的时间,飞过去拿的吗?
小单子腼腆地笑了笑,说:“是闵大人帮小的去拿的。”
“这样啊。”
我心中疑惑,闵言那家伙向来不爱管闲事,冰冰冷冷木头似的人物,竟也会帮忙跑腿?
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既然拿来了,那便赶紧做吧,”我对厨娘们说完,转头低声嘱咐小单子,“一会你拿点,给绣衣那边送去。”
“哎,好。”
我瞧着小单子的神情,一提起绣衣他就止不住地笑,奇奇怪怪的。
不过雪果子要开始做了,我忙着凑过去偷师,那点小异常就被我顺手抛到了脑后,没再多想。
一颗颗红润漂亮的山楂被放到清水中漂洗干净,而后堆入器具沥干水分。
锅中倒入糖水并不停地搅拌,待表面冒起小泡时,厨娘便将一碗牛乳倒了进去。
一直搅拌到粘稠,稍放凉些,山楂果就可以入锅了。
做这个零嘴看起来还蛮费力气,无时无刻都在翻拌,要把糖霜全沾到果子身上去,还要裹得均匀。
我瞧着他们做了一锅,觉得不难,便想自己上手试试。
“将这些送去给绣衣,”我说,“一会孤做的再拿去给璃少御品尝。”
小单子心领神会,“是,圣上。”
虞殊在殿内等我,见我许久不归,担心我的伤,竟出来寻我来了。
不过他没想到我在小厨房,我端着碟子乍一露头,他转身见到我冒出来,似乎惊了一下。
“圣上在那里做什么?”他问我。
我小心地双手托着,把盘子递给他,“你尝尝,雪果子是不是这个味道的?”
虞殊盯着盘中红白相见、煞是喜人的“雪球”,无言捏起一颗放入了口中。
“好吃吗?”我目露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他弯起眉眼,笑意温柔。
“圣上亲手做的吗?”
我疑惑,“怎么知道的?”
“猜的。”
话还没说出口,刚想向他邀功呢,他就猜出来了。我耸拉着眼,方才拉满的成就感瞬间减半了。
但下一刻,我就又欢欣了起来。
香甜的气味靠近,沙沙的质感碰上了我的唇,我下意识张嘴,由着虞殊把那雪果子推入我的口中,指尖擦过唇瓣。他给我喂了一颗。
我做了一锅,现在才尝第一口。咬了一下,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唇舌之上蔓延开来,绵软的霜化成了糖浆,还带着点奶香气。不矛盾,两种味道融合在一块,反而更显美味。
虽然做法类似糖葫芦,都是山楂制品,但吃起来的感觉不甚相同。
是很新奇的滋味。
“好甜。”我伸出舌尖,将唇上沾的白霜一并抿进了嘴里。
虞殊轻轻舔舐了一下方才拿雪果子喂我的指尖,轻笑道,“是很甜。”
我抓住了他的手,耳廓泛红,“你……”
“不许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