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来宴会也带着您男朋友啊?”
“离不开我,没办法……他跟我姓,现在叫顾客。”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声,这名字本身是很羞辱人的事情,可话多是阿谀奉承,夸顾语安年轻有为,夸他带来的小男友识大体。
简汀没有回头,那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大概能从周围人的夸赞声中勾勒出顾客的模样。
听话、懂事、身材娇小、不善言辞。
“也不知道我们简总现在在不在现场,想问问他愿不愿意……改个姓?”
“……人家都倒贴上去了,还装什么假清高,玩脱了不敢见人了吧!”
顾语安也跟着众人的笑声笑了两声,“也别这么说,看他那样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我还特意请了他过来,人没来吗?”
旁边一个刚进场的听到顾语安的问题,立刻上来献殷勤:“来了,刚刚在门口不少人都看见他了!”
“顾总,我们一直讨论他,您小男友不会晚上跟您吃味吧?”
“会吗?”顾语安笑容淡了,问道。
顾客的嗓音清脆,“不会,我很听顾总的话,他做的都不会有错。”
“情人就需要这样的。”顾语安抬起腿搭在桌子上,没人敢说他的不是,“温顺又体贴,不比那种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强多了?”
“就是,您要什么样的没有。”方才那个男人又凑过来,“我们大伙还以为,您亲自背那位简总,是情深意重呢!”
“啪。”
顾语安把酒杯摔在地上,围成一个圈的众人吓了一跳,说话毫不客气:“……你说我背人?你是瞎了还是疯了?滚出去。”
“没有,没有,我说错了。”那人的找补没有用,顾语安直接让保安把他架了出去。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之后的下场不会比简汀好。
在场人有一小部分是见过照片的,可顾语安这么说,显然是把这事当成一种耻辱。
既然如此,他们今后就把这事咽在肚子里,还得回去提醒一下身边人,别乱说踩雷。
简汀独自一个人,背对着他身后以顾语安为中心围成一圈的人群。
不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而是他们一颗心全都拴在了顾语安身上,生怕惹这位活祖宗不高兴,对周遭的人感官淡了许多。
可那些汹涌而来的恶意,还是从四面八方围攻着简汀,化为利刃,企图划开他已经留痕多年的伤疤。
“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将来指不定会变得和他妈一样。”
这时他四岁,他上去死死咬住了那个骂他母亲的女人的手,被甩到了地上,回到家他藏了伤口被发现,他母亲抱着他强忍着泪,又一遍遍亲吻他的伤口,告诉他那是勇敢的勋章。
“你离他远一点,我那天在小巷里看到他穿了裙子在家门口照镜子,真够恶心的。”
这时他十四岁,脱下了茉莉偷偷攒了一年的早饭钱,才终于足够钱买给他的礼物,后来茉莉知道了,直接带着茉阿姨坐飞机赶过来,要求那个男同学当面给他道歉,茉莉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我看没过几天,他就要灰溜溜地从本市销声匿迹了吧!”
现在他二十四岁,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身边,他孤零零一个人,简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把这些对他诋毁的人记在了心里,胃里的反胃感不停上涌。
“不介意吧,你们。”是打火机开启的声音,顾语安点燃了一支烟。
“当然不介意,您的宴会您随意。”
烟雾顺着气流很快弥漫到了简汀的鼻腔,刺鼻的辛辣感让他眼前一阵模糊,耳鸣声几乎要刺透他的耳膜。
充满汗味的出租屋,不断的殴打声,不停的辱骂声。
难以抑制的反胃感再也压制不住,绷得死死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被压垮。
简汀扶着沙发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嘴唇苍白一片,努力把干呕的冲动忍下去。
终于有在门口见过他的人认出了他,“看!那不就是简汀吗?”
“什么?他一直在我们背后?全听到了?”
在人群的一阵骚动中,没人注意到顾语安的烟被他摁在了自己腿上,活活烧出了一个洞和一道创疤。
*
“呕——”
简汀伏在洗手池上,止不住地干呕出声,他的眼眶已经被生理性的泪水淹没,额头上全是虚汗。
顾语安明明知道,他最厌烦的就是烟味。
他虚脱地靠在墙壁上,想擦自己脸上的汗,才发现没有带纸过来,可他现在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斥着烟味的会场。
“……你有没有事?”门外伸进来一只手,手上面放着两张纸巾。
“谢谢。”简汀接过来,神思清明了些,“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我刚刚也在门口。”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我当时没办法帮你说话,对不起。”
简汀从刚才的状态缓过来了不少,他拉住那只还伸在面前犹豫不决的手,把人拉了进来。
“所以,你是在愧疚?”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巾。
那男人看起来年龄比他小点,被简汀拉进来了也呆呆的,听到问话很认真地点了头:“对,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简汀现在面色潮.红,刚刚干呕过的嘴唇恢复了血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洗手间的空间又狭小,直直把这个小年轻看红了脸。
“别,别不信我,我直觉很准的。”
“信你。”简汀洗了把脸,“就你一个愿意信我的,我还会不信你吗?”
“我,我介绍一下自己。”那男人又递过来两张纸给简汀擦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叫陈和泽,能力一般的二代子,但是我是家里独苗,必须继承家业,所以我努力在学习管理公司。”
简汀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我给你递过应聘临时秘书的简历,被你拒绝了。”陈和泽补充道。
简汀想起来了,张秘走之后,他招了临时秘书,陈和泽的简历写得像相亲介绍一样,连家里有几口人、几套房都告诉他了,看起来太奇怪,他就直接拒绝了。
“那你现在是?”简汀问道。
“我想跟着你学习。”
“我公司快宣告破产了,到时候会背上千万债款。”简汀不避讳这个事情。
“知道,但是我有优势。”陈和泽点点头,很是自信。
“什么优势?”简汀走出洗手间。
“我很有钱,我可以帮你还债。”陈和泽跟着简汀走出洗手间,大声说:“你破产后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请让我叫你老师!”
简汀还是第一次见心理单纯、又充满热枕的二代子,他道:“有考察期。”
“好,我会努力的。”陈和泽立刻答应下来,生怕简汀反悔:“其实我现在就可以,但我听老师的,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岗?”
“等我找你。”简汀给陈和泽留下了联系方式。
可能是因为认了师,陈和泽非要护着简汀回会场。
宴会不知道为什么提前解散了,陈和泽问了问侍者,似乎是顾语安突然发了很大的火气,还拖走了两个老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呼……”陈和泽松了口气。
简汀上了车,打开窗户看陈和泽的表情,道:“担心我?”
陈和泽直接点了点头:“他们说话难听,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我不喜欢,还好提前散场了!”
“我走了,等我电话。”简汀承认陈和泽的性子相处起来很容易放松他的心情,他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开车。
陈和泽冲着车大喊:“老师,一定要找我啊!”
*
接下来的两个月,简汀依旧重复着前一个月的工作。
唯一不同的是,顾语安可能是在上次宴会上不知道为什么受了气,现在除了日常针对简汀,还同时无条件扫射着大大小小所有公司,像发了疯病一样喜怒无常,先前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也不敢再去拍马屁。
连带着这些人对简汀的讨论也比前一阵子少了很多,全去忙着处理那些麻烦事了。
这日,简汀已经做好了宣告破产的准备,主公司的员工除了一部分跳槽的,其他坚持着还愿意还跟随他的,早就被他转移到了a市明扬名下的公司,不会受到波及。
他最后一次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换了一套新衣服,突然在脖颈处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顾语安的戒指。
戴太久了,简汀或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想,竟真的这么忘了三个月。
他不是个会毁约的人,既然他和顾语安走到了今天的境地,这戒指也该还回去。
顾家的地址一向是公开的,简汀来到顾语安的住处,想拜托管家把戒指带给顾语安,管家坚决不愿意。
“您知道的,您在顾家是黑名单上的人物,抱歉,我无法帮您转交。”
简汀握紧手里的戒指,换了种说法,谈到自己最先启动的项目,希望可以有机会约见顾语安,谈合作。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方已经去世的母亲的物品,不应该被他们的恩怨牵扯。
简汀是失去过母亲的人,自然不会随便对待这种事。
管家这一次点了头,工作的事情他是必须禀报的,他进去转报了顾语安,得到的自然是拒绝的推辞。
“抱歉,简先生,大少爷说了没有任何和简氏合作的意愿,请您早点回去。”
简汀抬头看了眼顾家三层的别墅,最上面还有一层阁楼,其实他当时在半睡半醒间听见了,顾语安说过他曾经被锁在阁楼里。
等等,不对……
天空突然开始乌云密布,方才还晴天万里的天气开始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砸落在简汀的身上。
他心里一凛,想快步赶回车上,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出一步。
雨水的阴冷渗透他的西装裤,剧烈的疼痛不断从内向外散播开,右腿止不住地发抖,握在手里的戒指被无力地松开,被挂在脖子上的绳子牵扯住,没有掉在地上。
他最后的视线停留在了阁楼的窗户那里,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人影。
可就在下一秒,简汀晕倒在了地上,生生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