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带学费来了,我想问问包吃住吗?”
简汀低头在喝明扬熬的粥,见陈和泽拎着大包小包,边拖变拽拉进了他的房间。
他噎了一下,“你没带个人来帮你?”
想想他遇到过的那些二代,就没有陈和泽这么清新脱俗的。
“啊?”陈和泽呆呆的望着简汀,“还要带人来吗……不是带钱就可以了吗?”
“……你带了多少钱?”简汀怕他把家底都带来了,不好和人家家长交代。
“两千万,一千万是说好的替你还债,剩下的是学费,嗯……最好包吃住。”
陈和泽小声说:“只能拿来这些,都是我自己从小到大攒的,没和我爹要。”
简汀:“……”
好吧,他没当过富二代。
“钱之后我和明扬交接后会还你,一会让明扬给你写个条。”
明扬从门口进来,他听简汀说过陈和泽的事情,语气有点阴阳怪气:“……为了接近我哥真是用心良苦,递个临时秘书的简历,就查把户口本交出去了。”
“啊,我当时也想交户口本给老师的。”陈和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竟然赞同明扬的话,“可惜被我爹扣下了。”
见明扬吃瘪,简汀也觉得有点好笑,陈和泽这种性格真的是天生免疫伤害,不打直球就是零伤害。
“对了,老师,我走之前顾语安他……”
简汀让陈和泽先过来坐他旁边,别总站在门口说话,没想到陈和泽往这边走了两步,又愣愣地看了他两眼,耳根子都红了。
简汀:?
从陈和泽的视角来看,简汀现在正慵懒地靠在床头,病服略微有点宽松,在这种姿势下领口开的很大,一片白皙的雪地中央隐隐藏着红梅,引诱着人去采摘。
更别提简汀天生含情的双眸,只是随意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就好像是为人类降下圣光的神明,很容易升起破坏欲。
想撕下神明高贵矜持的面具,收获不一样的神态与表情。
陈和泽眼神都不敢往简汀身上瞟,只敢看着地面,双手死死拽下去自己的衣摆,掩盖住不能见人的秘密,磕磕巴巴的说:“您实在太……太漂亮了,我爹说过,漂亮的男人都很危险的,会骗财骗心。”
不得不说,确实挺像的,上来先莫名交了两千万,而且陈和泽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对他情窦初开的样子。
简汀睨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是觉得我骗财骗心?”
“不不,我没有说您骗财骗心,因为我,我是自愿的。”
“站在那说吧。”
简汀打断了陈和泽的话,他没见过二十一岁还这么纯情的男人,暂时也没有心思继续和陈和泽掰扯下去。
陈和泽缓了口气,慢慢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离医院不远,就往那边去了,还问了护士您的病房,看到了顾语安……正坐在病房门口,手心一直在流血,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还有别的吗?”简汀对这事谈不上兴趣。
“有,我走的时候正好接到了消息。”陈和泽停顿一下,“……顾语安上门把那天宴会围他周围的那些人给打了,挨个赔了钱又走了。”
“发疯了。”明扬评价道,“要不然就是马后炮,现在知道后悔了。”
简汀不作评价,“还有别的?”
“嗯,这件事就是二代圈子里的事了。”陈和泽点点头,“顾语安不让圈里的人再传他和您之间的事情,谁传砸谁场子,另外把他那个情人……顾客,送给了他二弟。”
“强迫他和顾客订婚了吧。”简汀大概明白了。
对于顾父和顾二少来说,这就是明面上打他们脸,告诉所有人顾语安是在报先前让他联姻的仇。
顾客是什么人?
顾语安曾经大肆宣扬的情人,还亲自起了个侮辱人的名,冠了顾姓,最后送进他顾二少的怀里,还有比这更耻辱的事吗?这下谁买顾家这支股还不压顾语安身上?
简汀想明白了关窍,就不想再想。
“我睡一会……你去找杨琏,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给你安排个房间。”
*
“检查结果出来了,可以准备取钉了。”医生看到结果,忙碌了一天总算有了好脸色,她笑着说:“取钉后可能要拄一两天的拐,主要看你的恢复能力。”
简汀原先在一年前买过拐杖,只是来a市时没有带过来。
“哥,我去再买个新的?”明扬问道。
简汀不打算重新买一个,他准备打电话给茉莉,让她帮忙邮过来。
“……还是省点钱。”简汀虽然没有卖车卖房,但也拿不出什么钱,他把目光投向杨琏,小声说:“现在连吃饭都是靠你们养着的。”
明扬刚起步不算多富裕,陈和泽拿了一大笔钱都给他还债用了,现在他主要是靠杨琏供着。
“我可……”陈和泽道。
杨琏揉揉简汀柔软的发旋,道:“用新不用旧,我让人给你买新的,之前赌注里,说过不拒绝我的。”
陈和泽张开了的嘴又闭了回去,他挠了挠头,见简汀根本没有看他,唇角抿直,还是没有再说。
简汀看了杨琏一眼,病后连眼神也软软的,立刻又被对方忍不住捏了把脸颊,他抿抿嘴唇:“你别总对我动手动脚。”
杨琏想说什么,又被明扬打断。
“哥!门口有个快递,写的你的名字。”明扬从外面捧着一个细长的箱子,皱着眉头看快递单,“是从本市来的。”
“打开,我看看。”
简汀把快递单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地址,本来还算平稳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是他和顾语安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餐厅。
那这东西自然……
“……是一副全新的拐杖。”明扬大概也猜到是谁寄过来的了,他愤怒地把箱子扔回地上:“他到底是想羞辱谁?我哥的腿到现在才能治疗,还不是因为他混蛋?”
“哥,你等着,我去把东西邮回去。”
“等等。”简汀唤住明扬。
迟来的愧疚或是弥补,把地址选在这种地方,是还想打什么感情牌吗?
简汀瞥了眼杨琏,杨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掌权者沉重的气压几乎要剥夺走身旁所有可供呼吸的空气。
可他并不惧怕,反而轻轻倚靠在杨琏的背上,伸出手点了点杨琏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琢磨:“你怎么看?”
能不能看出我现在想要什么?
“管家,进来。”杨琏握住简汀的手表示安抚,他踢了踢地上造价不菲的拐杖,本来想让管家直接切碎了邮走。
可他余光看了眼正闭着眼在他背上等他决定的简汀,又换了一种方法:“拿去捐赠给有需要的人,然后开张支票,以我的名义,三倍的价格还给顾语安。”
“杨粒的相机还在吗?”简汀突然开口。
“还在,我让人去取。”杨琏没先问什么事,立刻吩咐管家。
“一会把我背起来。”简汀眯起眼睛,“再拿相机拍张照片,一起邮过去。”
明扬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可以,陈和泽拉住了他,说话毫不留情:“你做这事根本没有杀伤力,顶多算兄友弟恭。”
“你就不想?”
“想。”陈和泽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落寞:“老师说什么是什么。”
杨琏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心里嗤笑一声,太过听话的狗是得不到主人特殊的关注的。
没一会,管家带着相机回来。
简汀刚把身体贴上去,就感受到杨琏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呼吸也沉重了些许,他知道杨琏现在的情况在众人面前没办法站起来。
“你们先出去。”简汀和另外两个说道。
杨琏咬了咬牙,手臂上柔软圆润的触感不停在挑战他的底线。
简汀好像毫无所觉,甚至还动了动坐在他手臂上的位置,上身贴在他的背上,却因为恼人的烦恼无法完全贴合,简汀还在小声自言自语:“后背也太硬了,会很磨我的……”
“别说了。”杨琏额头上的青筋狂跳,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道:“再继续说,我让管家拍的照片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是让顾语安当真,你可别当真啊,杨家主……”简汀歪着头,贴在杨琏的耳边说着,眼神里满是狡黠。
顾语安确实算不上君子,可古板的杨琏在这方面绝对是,所以简汀敢继续挑战对方的底线。
“……小混蛋。”
果然杨琏最终还是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呼吸,不再多说一句话。
*
“您要选择全麻还是半麻?”
“半麻,别告诉他们。”
全麻或许是他应该选择的那一项,但简汀还是选了半麻,他想让自己永远记得这一道伤疤,记得伤口被划开,反复翻动皮肉的感觉。
最后的时候,在意识模糊间,简汀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出租屋。
高高的桌子前,有个小男孩正踩在凳子上,努力够着擦桌子上的油渍。
烟雾从房内弥漫到狭小客厅,屋内传来了男人的吼叫:“我烟灰缸呢?!你又想给我当烟灰缸是吧?过来!”
小男孩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艰难地从凳子上爬下来,就要往屋里去。
不,不要去……
简汀想抓住小男孩的手,却穿了过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开始大喊,试图阻止那个男孩。
突然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一位提着一堆手工小玩具的女人,脸上带着数不清的疲惫,她听见了屋内男人的怒吼,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把小男孩护在身后。
“你再这样对我的孩子,你别想再有一分钱出去吃酒买烟!”
“你还敢威胁我?!”门被男人一把打开,把门外护着男孩的女人拽了进去,锁上了门。
殴打声,辱骂声,还有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趴在门上的拍打声。
“我当!我当!你放开我妈妈!”
二手烟厚重的味道环绕在简汀的周围,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胃里如刀片凌迟般疼痛,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最终站立不住,坐倒在了地上。
火星点燃了那个房间,烟雾弥漫在空气中,简汀逐渐看不清那扇门,也看不清那个小男孩。
他捂住嘴不停歇地咳嗽起来,眼角也因为咳嗽积起了泪珠,从他的脸庞滑落,无法控制地昵喃着:“开门……快出来……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烧成了一片废墟,胳膊被大幅度烫伤的女人嘴角也带着淤青,抱着晕过去的小男孩站在小巷口,对着简汀的方向笑了笑,“小汀,妈妈走了,你也该离开这里了。”
随后转身离去。
简汀想站起来,想追上那个身影,最终却只是徒劳地坐在原地,寂静的环境里响起一声声抽泣,他终于想起了这一切。
“……我好想你。”
梦该醒了,他想。
*
这三年间,每逢各种节日,哪怕是再小不过的节日,简汀都会收到来自顾语安的礼物,每份礼物伴随的都是一封信。
他一次都没有拆开看过,怎么来的就怎么拒收送回去。
第二年母亲忌日当天,他一个人回到了本市,和茉阿姨、茉莉一起去了墓园。
离开之前茉莉偷偷把他叫到一边,提到她那天参加晚会,见到顾语安在阳台点了烟不抽,拿烟头烫自己,可能是和他当初那件事有关。
那天简汀照旧收到了礼物,他鬼使神差打开了信。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道歉和他的名字,最后面列上了一部分他在本市会用上的人脉,哪怕是用来对付顾语安自己的,顾语安也照写不误。
不要白不要。
简汀把后面的部分撕下来,把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寄了回去。
之后顾语安每次写信,都会写一些和简汀说的话,把有关工作的部分夹杂在随机一个位置,让简汀必须读信才能找到。
简汀不惯着他,直接不看了,一动不动寄回去。
果然下一次顾语安的信里只有他想看的内容了。
*
三年后,本市。
“这陈和泽到底是什么来头,三年前还无声无息的当个二世祖,现在居然能……”
“你没看吗?连顾语安都给面子来了,这几年他也算是彻底把顾家握在手里了,连顾父都被他扔到了国外……”
旁边人斥道:“闭嘴!你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吗?”
“还有那个……简汀,你知道吧,他当初和顾语安的那些破事……”
简汀从消防通道走上来,想着先前准备好的装饰眼镜到底是浪费了。
他有想过自己会被顾语安识破,却没想过顾语安能说出那种话。
正好路过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听到他们的讨论,简汀停了脚步。
在他们僵硬的眼神中,简汀一个个人望过去,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碰到了顾语安的手,昳丽的面容却无端让他们升起一股寒意,像从来不出洞穴里的美丽蛇王,等着猎物送到面前进行生死的审判。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简汀满意地看到那几个人龟缩起来的模样,好像才回忆起来他们的话,把擦干净的手搭在他们面前,轻笑出声:“在聊顾语安?他刚刚被我用眼镜甩了一巴掌。”
“……你们猜猜是哪只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