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间,谢安双再一次来到了与温然相约的地点。
以往通常是温然最先抵达,在此处等候他,但今日谢安双有心事,来得比往常早上半个时辰,等了约摸两刻钟才见到远处过来的人。
邢温书看到谢安双早时已坐在房顶时也稍感诧异,走到他旁侧问:“怎么今日来这么早?”
谢安双低垂下眼睫,回答:“没什么,今日正好无事,便早些过来罢了。倒是你,平日都提早这么多么?”
“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叫你等我。”邢温书笑着回应一句,又把被转走的话题拉回来,“你今日来这么早,是不开心么?我看你现下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被他这么一说,谢安双好似还更不开心了,闷声问:“很明显吗?”
邢温书笑着坐到他的身边,拍了下他的脑袋:“就差没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谢安双一把挥开他的手,回答道:“也确实没什么,只是稍微出了点事情。”
“是因为昨夜正好错过那名蒙面贼人的事情吧?”邢温书扭头看着他,眉眼间的笑意似乎也收敛了些。
谢安双抱着双膝,没有应声。
邢温书轻叹口气,抬头看向晴朗夜空中的一轮弯月,开口道:“其实我也想过,倘若昨夜我们能稍微多在那片区域待一会儿,或是先去别的区域巡视过一圈再去西南方,是不是就能避免有人被刺杀的情况。”
“不过已然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无力扭转,与其在这遗憾,倒不若继续努力去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邢温书重新将视线放在谢安双身上:“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夜才会提前来此,对吧?”
谢安双点了点头,回答:“今夜我想早点开始。”
邢温书站起身,朝他伸出手,笑道:“那我们走吧。”
谢安双抬头便看见身侧人沐浴在月光中,银白面具下的双眸浸着浅浅的笑意。
他看着温然伸过来的手,有一瞬的恍惚。
当年他在宫中第一次遇见邢温书时,就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当时沐浴在邢温书身上的,是温和的阳光。
而他,是躲藏在荷塘边阴暗角落脏兮兮的小孩。
谢安双从回忆中回神,撇过头忽视温然伸来的手,自己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
邢温书没在意他的冷淡,自然地收回手,与他一同开始今夜的巡视。
不过他们还没走几个地方,就发觉今夜京城中多出不少巡逻的守卫,他们两人还险些被其中一路巡卫察觉。
所幸邢温书及时将谢安双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谢安双闭气凝神,看着四处张望的巡逻守卫终于离开后才松下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没松完,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几乎是被身后人抱在怀中,下意识再次屏息。
“怎么了?又有守卫过来了么?”
邢温书留意到他气息的变化,压低声音询问,温热的气息毫无保留倾洒在谢安双的耳后,带起一阵微微的酥麻感。
谢安双指尖动了动,很快就回过神来,拉开与他的距离回答:“没有。”
邢温书瞥见他不太自然的神色,心下当即了然,浅浅笑了下,但没有戳破。
他看向守卫方才离开的方向,主动转移话题:“说起来,方才我们遇到的应当是御林军。”
谢安双抬头看向他,似乎有些困惑。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安排过御林军在京城中巡守。
“你不知道么?”
邢温书见他模样,似乎也有些诧异,想了想解释道:“是丞相找今上授权批准的,让御林军即日起在京城中进行严密巡守,还贴了告示。”
谢安双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过这么一回事。
他记得当时是邢温书去了书阁后不久,他实在困得不行就点上安神香准备睡会儿,结果邢温书又在这时候回来找他说什么。
他那时只想去睡觉,也没听清邢温书说了什么,直接告诉他有事找福源安排。
回想起这一切的谢安双:“……”
大意了。
这么轻易就让邢温书拿到调用御林军的权力,元贵太后那边估计会更加起疑。
就在谢安双暗自懊悔的时候,又听见邢温书问:“对了,你听说今早小朝会的事情了么?”
“嗯?”谢安双下意识看向他,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邢温书便继续解释道:“听说就是新任的那位丞相提议召开的小朝会,还主动提出想彻查蒙面贼人之事。今上好似对他很不满,只给了他六日时间以为难他。
“京城里还有人猜测为了这御林军的调动,那位丞相大人是不是又被今上刁难过。”
谢安双的父皇算是比较开明的皇帝,从来不禁百姓议论朝政。
而谢安双为了方便谣言的传播,也没有管过这方面的事情。时常早晨皇宫中发生的什么大事,下午时便在整个京城中都传开了。
因而听到邢温书这么说,谢安双当即就猜到这些说辞都是叶子和散播出去的,微不可察地松口气。
始终观察着他反应的邢温书自然留意到他的这丝情绪,眸间多出些思绪。
谢安双在这时重新调整好情绪,开口道:“我今日比较忙,还未关注过这些。我想去看下那份告示可以么?”
“既然是你想的,那当然没问题。”邢温书眉眼带笑,继续道,“正好这里离皇宫也不远,今夜又有御林军,那蒙面贼人应当暂时不会轻举妄动。走吧,我带你过去。”
谢安双点点头,躲着御林军的巡查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那告示张贴有大概三四处位置,邢温书将他带到了最不容易碰见守卫的那处。
告示上的字迹规矩工整,谢安双认出那应当是邢温书自己写的。
上边简要说明今夜起会派出御林军巡守,还专门安排了几处固定的驻守点,希望大家也不要过分恐慌,若是发现可疑人员可及时禀报最近的驻守点,还承诺会在六日内还大家一个安宁的夜晚。
告示写得中规中矩,但用词恳切亲和,无端令人感到一阵安心。
惊恐担忧数日,如今终于有人出面,想必百姓们此刻对邢温书的期待不会低。
谢安双细细看完,心里大致有了个新的传谣言的方向。
他走回一旁看风的邢温书身侧,开口道:“看完了,我们走吧。”
邢温书点点头,没问他为什么要来看,与他一起从比较隐蔽的小路离开。
直到确认周围应当都不会有巡逻守卫之后,他们才终于停下。
邢温书在这时又问:“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去那些御林军可能巡查不到的地方看看。”
谢安双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
“那我们走吧。”邢温书再次趁他不备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迅速抽手,转身就跑。
被偷袭的谢安双:“……”
他真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对摸他头这么执着。
不过这几日的相处下来,谢安双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来一下的行为,没多想些什么,跟上他的速度一起继续巡视。
邢温书给御林军安排的巡视范围十分之完备,几乎囊括了京城的所有位置,还在一些预测危险性比较高的地方安排了多重巡视。
因而这一次他们没花多长时间,就已经把可能有缺漏的地方看了个遍。
他们回到一开始汇合地方,简单休息过后,邢温书就同往常一样说:“那我们今夜也提前结束吧。有了这御林军,这几日应当都能早些回去睡个好觉了。”
然而谢安双听到他的话,抿了下唇才说:“明夜起我就不来了。”
“诶?”邢温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安双撇开视线继续说:“这段时间我都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明夜起我不来了。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巡视。”
邢温书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一下,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不正经地开口问:“我说你今晚怎么一直都不太开心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舍不得我呀~”
“谁舍不得你了。”谢安双一把挥开他的手,站起身拍拍衣摆,“我走了。”
邢温书仍然坐在原地,盘着腿大大咧咧地说:“有缘再见。”
谢安双离开的脚步稍微顿了下,最后也丢下一句轻飘飘的“有缘再会”,然后便逃似的离开了房顶。
邢温书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中,眼底笑意更深。
他们的小陛下私下里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
不过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