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内大致游逛完一圈后,谢安双就同茹念一同去了京郊的浮生园,邢温书跟随在他们身后。
浮生园是前几任皇帝在位时修建的小园林,一般是皇帝到京郊围猎时居住的地方,到了谢安双这会儿就成了有事没事出门玩乐的地方。
浮生园景致雅观,谢安双还特地办了个小型的宴席,邀请几名官员过来用膳。
被邀请来的官员除了叶子和外,大多都是被谢安双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后党官员,其中便包括大理卿。
大理卿名叫秦礼达,与太后同出秦家,只不过他是秦家旁支的庶子,与太后的亲缘关系不算太近。
谢安双扫了一眼宴席角落的秦礼达,晃着酒杯开口对离他最近的邢温书说:“听闻今日一早邢爱卿便同秦大人手谈,只可惜被孤中途搅了局。”
邢温书温和地回应:“陛下说笑了,既是陛下需要臣,臣随时愿意赴命。再者今日遣人前来时,臣与秦大人的棋局正巧下完了,自然算不得搅局。”
“是么。”谢安双抿了口酒,又看向秦礼达,“说起来孤都未曾来得及与邢爱卿手谈一局,不知秦大人觉得邢爱卿棋艺如何。”
被点到的秦礼达似是下意识往邢温书方向看了眼,旋即才回答:“启禀陛下,邢大人棋艺高超,臣甘拜下风。”
谢安双留意到他视线的变化,并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又将话题扯向一些吃喝玩乐的方面。
小型宴席持续时间不长,一顿晚膳的时间结束后,谢安双就命人将那些个官员都送了回去,留下叶子和单独商讨。
商讨前谢安双特地屏退了所有人,确认周围无人后开门见山地问:“子和哥,关于千笑毒的事情你打探到了什么吗?”
叶子和回答道:“我这几日留意了一下那名管理千笑毒的专人,似乎已经被换成了元贵太后的亲信。我有意试着与他套近乎,但他警惕性很高,我暂时没能套出太多有用的消息。”
听到这里,谢安双眸间多出些思绪。
千笑毒管理专人被换成元贵太后亲信,那么蒙面贼人手中会有如此多千笑毒就可以得到解释。可是元贵太后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近两年为了避免元贵太后在早朝时垂帘听政来积累朝堂威望,谢安双直接将早朝给取消了。
以元贵太后此时的身份地位,贸然杀他只会导致局势动乱,并不能让她达成掌握皇权的野心。而元贵太后也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谢安双想不通,叶子和也不理解。
须臾后还是叶子和先轻叹口气,开口道:“总之这段时间你切记注意安全,余下的我会尽可能再去打探。”
谢安双点点头,也叮嘱一句:“子和哥也要小心,别被元贵察觉到了。”
相互提醒过后,差不多又到叶子和该离开的时候。
他简单致意告退,谢安双目送着他走出房门,随后自己也回到内室中去小憩片刻。
直到戌初时分,谢安双从浅眠中悠悠转醒,打着哈欠换了身衣裳,拿起之前准备好的酒坛与酒杯准备出门。
结果他刚踏出房门,就看见邢温书站在门口,似乎是尽职尽责在当侍卫。
“臣见过陛下。”
邢温书留心到走出来的谢安双,侧身简单致意,又问:“陛下可是要去何处?”
谢安双似乎心情正好,慢悠悠地说:“良辰美景,自然是要去赏月对酌。不过孤倒是没想到,邢爱卿这般尽职尽责。”
邢温书莞尔道:“近日贼人猖狂,京郊防守薄弱,臣既兼任陛下侍卫一职,自然不能放任陛下身侧无人看候。”
“行了,这些恭维的话孤早就听倦了。”谢安双摆摆手,又继续道,“正好,今夜月色不错,邢爱卿便来陪孤赏月吧。”
邢温书拱手应答:“是。”
得到他的回应,谢安双不再说话,径直往他早就找准的小阁楼去。
小阁楼只有三层,但已经是浮生园中最高的建筑,周围还有小片竹林,景致很不错。
阁楼的三层有专门通向阁楼顶的通道,谢安双就直接走通道去楼顶,顺便在阁楼三层的桌子上多顺一个酒杯。
正月二十二夜晚的风依旧冷得刺骨,只着一袭灰蓝薄绒衣裳的谢安双却毫无所觉,悠然自得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将方才顺来的酒杯抛给邢温书。
邢温书下意识接住,忍不住开口问:“陛下总是穿得这般单薄,不会觉得冷么?”
“孤可不似邢二公子那般娇贵。”
谢安双揭开酒坛给自己满上一杯,语气里尽是漫不经心,“行了,难得今夜孤心情好,邢爱卿可莫要这般扫兴。过来坐着罢。”
邢温书闻言只好不再停留于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坐到谢安双身边,又将他自然地伸手将酒坛递过来。
今夜谢安双难得换了身灰蓝色的衣裳,一反往日张扬的艳红,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冷清低调。
邢温书接过酒坛,又问:“臣似乎很少见到陛下穿得这般素雅?”
谢安双斜睨他一眼:“怎么,邢爱卿又开始管起孤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了么?”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真的介意,又道:“邢爱卿可知道今夜是什么日子?”
邢温书诚实道:“不知。”
谢安双轻笑一下,细微的情绪掩藏在夜色中,叫人看不真切。
他淡淡地说:“今夜是孤的六皇弟的生辰。”
邢温书微微怔住。
先帝在位时一共只有六名儿子,相近两名皇子之间年龄相差不是很大。
谢安双是五皇子,底下只有六皇子这一位弟弟,就比他小半个月,但待遇与他截然相反。
六皇子出生时,他的母妃是最受宠的贵妃,在六皇子之后先帝仁初帝就专注政事,很少流连后宫。
因而六皇子的母妃也一直延续着“最受宠”的名号,连带着六皇子也成为了大皇子即太子之外,最得仁初帝喜爱的皇子。
六皇子自出生起就备受宠爱,吃穿用度全都是除太子之外最好的,他长相与性子也十分可爱,与其他的皇兄们关系非常融洽。
他也是唯一会在各种宴席上,和默默无闻的谢安双打招呼的人。
可是后来,六皇子是在太子之后第二个暴毙的。他暴毙的原因,是一碗谢安双亲自送去的莲雪银耳羹。
而六皇子生前最喜欢穿的,就是蓝色的衣裳。
谢安双小酌一口酒,扭头便看见邢温书复杂的目光。
他轻笑一下,开口道:“怎么,邢爱卿开始后悔与孤这弑亲夺位的恶人一起饮酒了?”
“不。”邢温书摇了摇头,说,“臣只是在想,臣不觉得陛下会是故意残害亲人之人。”
这类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说辞谢安双早就听惯了,没当回事儿,悠悠地说:“是啊。像孤这样在死者生辰之日好心情跑出来赏月酌酒的冷血之人,怎么可能会做弑亲夺位这档子事呢。”
邢温书听出他话中的不对,皱着眉正想认真地补充什么时,忽地留意到静谧夜空中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他心下一惊,二话不说扑向谢安双的方向。
“有刺客,陛下小心!”
“咻——”
就在邢温书将谢安双扑倒护住的一瞬间,一柄利箭擦着他的发丝而过,深深嵌入不远处的一根竹子上。
倘若当时谢安双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话,这利箭就是要直接穿着他的左胸而过!
邢温书顾不上思索太多,当即就起身要去追踪刺客。
然而谢安双却不缓不慢地坐起身,眼底浸着些闲适自在的笑意。
“邢爱卿莫急,这良辰美景的赏月之时,用来追踪刺客多浪费。”
他左脚膝盖微微曲起,随意地将左手搭在膝盖上,而后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瓷酒壶,抬手直接往阁楼下丢。
“啪——”
清脆的声响打破夜晚的静谧,当即就有距离最近的守卫匆匆赶来,抱拳跪地:“属下在。”
谢安双单手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守卫,开口道:“在什么在,没听到你们丞相大人说有刺客么,还不快去抓人。”
底下的带头的侍卫连声应是,迅速向自己身后跟着的侍卫们分配任务指令。
邢温书在旁侧目睹这一切,扭头看向谢安双的方向,便见他单手托着下巴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侍卫们,周围多出些平时鲜少显露出来的气场。
——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