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后来又自己重新叫了水, 隔着一层半透的屏风,赫峥披衣坐在长条案前处理刚才没弄完的东西,云映沐浴的水声时不时从湢室传出来, 让他没办法静下心来。
她沐浴向来很慢,从解衣到入水都得半刻钟。
据他所知, 云映沐浴时桶中还要放上她特制的药材,今天是这种明天是那种,有只是增香, 有的是驱寒祛湿, 活络筋骨,功效样样不通。
高兴时还会弄些她特地洗晒过一两天的花瓣, 功效如何尚未可知, 至少看着非常好看。
她生的白, 起身时花瓣会贴在她玲珑的躯体上, 因见过不少回, 赫峥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她的模样。
就这么听了大半个时辰, 丫鬟进来添热水都添了两回, 里面的水声终于未曾再次响起,云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白缎寝衣, 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发丝滴着水珠, 正一边走一边低头擦拭。
出来后,云映也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自己一个人爬上了榻, 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赫峥不着痕迹的加快手里的动作, 终于在一刻钟后放下笔, 然后迅速起身, 脱下披着的外衫光着上身直接就上了榻。
云映见他上来朝里面躺了躺,两人离有一段距离。
房内灯火通明,他们端正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此时天色尚早,云映没什么困意,以往他们俩都会磨蹭一会再上床。
沉默蔓延,赫峥率先道:“你不看那本凶猛国师了吗?”
云映道:“看完了。”
“哦。”
隔了片刻,云映问:“那你的事都处理完了?”
赫峥嗯了一声解释道:“父亲回来后我的事便比之前少了许多,如今殿试已过,算得上清闲。”
“哦。”
气氛有些怪异。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会贴在一起睡觉。
但今时不同往日,云映说完后,慢吞吞的背过身子,轻声道:“那就睡吧。”
赫峥也侧过身子,只不过他面对着的,是云映的后脑,他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抬起手臂,把她的头发拨走,害怕自己无意中压到她。
然后继续看着她。
云映其实能感受到赫峥的目光。
她不懂为什么赫峥要这样偷偷看她。
看的她心跳莫名快起来,脊背僵硬,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云映不喜欢这样的慌乱,她默默捂着胸口,然后直接转过身与赫峥面对面。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赫峥其实只是觉得他跟云映今晚不能就这么睡了,本来他们相处时间就不多,不能全浪费时睡觉上。
他不是个会聊天的人,所以方才他在想应该怎么跟云映开启新一轮的话题,没想到云映会直接转过来看他。
女人目光认真,直直的盯着他。
她这样一转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就近了不少,赫峥只要稍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到怀里。
可是他知道云映一定会拒绝。
在她沉静的目光下,赫峥蜷住手指,低声问:“你想玩吗?”
云映不太理解:“玩什么?”
赫峥缓缓靠近她几分,然后试探性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继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云映的身形顿时僵硬了几分,她双眸潋滟,诧异的望着他,脸颊那那句话飘上几抹绯红。
“你……”
方才那个吻她没有躲开,赫峥便大受鼓舞,他没有同她拉开距离,而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像以前的每次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他重新低头去吻她,吻到鼻尖,再到那张红艳挺翘的双唇。
他撑起手臂,趁她尚未拒绝时含咬住那颗唇珠。
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大手从她衣摆下探进去。
云映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其实有些模糊,她没有去迎合他,但是也没有躲开。
潮湿又湿润,赫峥身上是她熟悉的冷香。
云映颤着眼睫,双腿略微发软,被动着任他亲吻,兴许一切都刚刚好,所以她下意识又张了张唇。
在他挑起她的舌尖时,云映恍惚有了回应的冲动。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思绪忽然回神。
这是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后,好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呼吸有些急促,匆忙推开了赫峥。
这一推好像碰到了赫峥的伤口,她看见男人眉头轻蹙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
云映唇上湿润,她对上赫峥的目光冷静道:“不行。”
“赫峥,我们已经要分开了。”
赫峥喉结滚动,想说什么但并未开口。
云映也不想再跟他就这件事讨论什么,其实距离变故发生到现在,只过了不到四天的时间。
这四天里,她的想法并不复杂,她只是想先脱离目前这个境况,至少不再夹在他们俩中间。
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云映胸口轻轻起伏,她朝床里挪了挪。
这会思绪纷乱,她脑海中一时涌上来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但她没办法从中抓住那最关键的一条。
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在这句话说完后便避开了赫峥的目光。
她后知后觉的在想——
想她刚刚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吗?
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那一刻选择了放任。
宁遇的归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宁遇是唯一一个可以为她放弃生命的人,他松开她手的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
对他细水长流的情感在那一刻炸开,可是宁遇死了,她的所有情感落了空。
正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赫峥。
一个与宁遇有七分相似的人。
她想见他,也自然而然的把对宁遇的一部分愧疚投放到了赫峥身上,所以她格外耐心,也从不介意他的冷漠。
她与赫峥是因宁遇而起,又因为宁遇而结束。
可是她切切实实跟他做了几个月的夫妻。
她习惯赫峥的存在。
她的夫君是赫峥,从没有哪一刻,她对着赫峥的脸幻想过她的夫君是宁遇。
一切都很不顺畅。
云映呼出一口气,她心口烦闷,想了一会儿后便觉心累,不愿意再纠结。
没有必要。
她只想宁遇活着就好,他们继续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赫峥,反正成亲非他所愿,分开也算如他所愿,如果他不介意的话,那也做朋友吧。
云映重新躺了下来,她背对着赫峥。
赫峥没再说话,她拒绝他在意料之中,但没关系。
这点挫折不算什么,云映肯定会拒绝他,她说的对,他们已经快要和离,就算他提出她以前喜欢的她也不可能答应。
这很正常,不用难过。
如果这个时候气馁,无异于自乱阵脚,届时便宜的只有宁遇,宁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如果放弃,那就是害了云映。
而且他的伤是可控的,一时半会好不了,他们这几天都不会和离。
自我安慰一番后,他下床吹熄烛火。
再上床时,云映仍然背对着他侧躺。
他害怕云映生气,不敢再跟她搭话,静静的躺在她身边。
隔了好一会,久到赫峥以为云映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女人轻软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刚刚碰到你伤口了对吗?”
赫峥道:“没有。”
云映:“你为什么要否认,我都看见了。你现在还疼吗?”
赫峥道:“……不疼。”
鸟鸣幽幽,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空气带着几分凉意。
云映今日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一些,但就算这样,赫峥也已经不在她身侧了。
她心里放松了些,然后开始换衣洗漱。
小丫鬟上前道:“少夫人,公子临走时嘱咐说,他是因为今日有要事必须入宫,所以才没有告病假的。”
云映边洗手边哦了一声,不知道赫峥为什么要嘱咐这些小事。
太阳虽尚未升起,但东方已隐约可见一点红色,云映按着惯例走出房门,去给苏清芽行礼。
沿着门前那条长着青苔的石板路走到尽头,云映脚步顿了顿。
她若是想去找苏清芽,最近的路就是途径秋水斋的路,秋水斋离她与赫峥的院落只有小半刻钟的脚程,所以起初她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不夸张。
今日时辰尚早,不知宁遇没有出门。
她若是向北经过秋水斋,会碰到宁遇吗?
碰到其实也没关系,但是每次以赫峥妻子见宁遇时都有点微妙的尴尬。
她跟宁遇这么多年,也称得上是亲密好友,原本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过喜欢。
结果他一失踪,她就找了个跟他很像的男人当夫君,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想过让宁遇当她夫君,但至少这事从表面上显得她很渴望他当她夫君。
被他碰了个正着就算了,那人还是他亲兄长,他们还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
云映默默转了身子,打算绕过秋水斋。
结果才转过去,又听见秋水斋处有一阵喧闹,云映回头看了过去,问:“这是在干什么?”
泠春探着脑袋看了看,道:“奴婢也不知。”
云映犹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隔了约莫十丈距离,云映停下脚步,看见管家正招呼着丫鬟小厮往秋水斋送东西。
从布匹到字画,翡翠异草,不要钱似的往秋水斋送,而宁遇并不在场。
“宁公子好像出门了。”
“好像是跟赫大人前后脚出的门。”
云映轻声道:“怎么又在送东西啊。”
泠春道:“可能是赫夫人还是心有愧疚吧,宁公子瞧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自己也争气,他们想补偿他,就只能从这些下手了。”
云映没有出声。
隔了一会,就在云映要收回目光时,**转角处传来两句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