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谢卿晟没有多做逗留。
迟笑跑去洗澡,而迟遇则是把妹妹的行李又检查了一遍。
明天附中开学,迟笑就要住校了。
每每想到这里,迟遇心中就有些忐忑,一会儿想着笑笑年龄还小会不会不适应,一会儿又想着笑笑性格那么好,一定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如此胡思乱想着,迟笑已经洗好出来了。
小姑娘看着坐在沙发上瞪着行李箱发呆的哥哥,跑过去坐到迟遇身边,伸手环抱住哥哥:“哥。”
迟遇拍拍她的手臂,正想叮嘱她两句,迟笑却先开口了:
“哥哥,我去住校以后,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哦。”
迟遇失笑:“啊?我当然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可是比你大8岁的成年人诶。”
迟笑晃晃小脑袋:“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
“我担心哥你一个人的时候,会不开心。”
迟遇拍了拍迟笑的脑袋:“没有啦,哥哥一个人的时候也挺好,怎么会不开心呢。”
迟笑松开抱着迟遇的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
“唔,哥哥最近是比以前开心很多啦!”
“还好哥哥现在有卿晟大哥这个朋友。”
迟遇眉头皱了下:“啊?……没有吧。”
迟笑认真道:“有啊。”
“像今天晚上,你就很高兴啊。”
好久没看过哥哥笑得这么开心了。
迟笑转着眼珠想了想,又道:“还有之前,每次你散步回来,都看着心情不错啊。”
她像个小大人一般拍了拍迟遇的肩膀,还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有卿晟大哥陪在哥哥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啦。”
迟遇哭笑不得:“哈?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朋友一天到晚瞎琢磨什么呢?刷过牙了吗?”
迟笑跳起来,依然笑嘻嘻的:“刷过啦刷过啦!”
“哥,我问你啊,你都和卿晟大哥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了,不会现在还觉得他不是好人吧?”
迟遇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谢卿晟的时候,自己告诉迟笑的话——“不会有那么多好人,更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那么现在呢?
迟遇摸了下鼻子,有些不自在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坏人了。”
“行啦,都刷过牙了,还不赶紧去睡觉?都快十点了。”
将迟笑赶进她自己的房间,逼着她关灯躺好之后,迟遇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他将干干净净的客厅又收拾了一遍,最后陷在沙发里,愣愣想着:
我和谢卿晟,都只是在按照协议做角色扮演吧。
我们看上去是真正的好朋友吗?
是我演得太投入了?
……可我怎么觉得谢卿晟演得比我还投入?
迟遇不禁又想起了今晚的谢卿晟。
那因为辣椒而红了眼睛的谢卿晟。
因为听到笑话笑出眼泪的谢卿晟。
还有,那只要自己一抬头,就会冷不丁发现,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谢卿晟……
一想起那双幽深如夜空的眼睛,迟遇便会觉得心里突兀地快跳两下。
他有些烦躁地摇摇脑袋:
今天晚上这顿饭……
到底算不算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
这天晚上,迟遇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天一早,迟遇打着哈欠起床,收拾东西送迟笑去了学校,还帮着迟笑布置了寝室和床铺。
到了寝室迟笑才发现,她和补习班认识的好朋友分到了一个班、一个寝室。
迟笑自然是高兴坏了,迟遇心里也更踏实了。
而更让迟笑暗暗骄傲的,是好几个同学都在偷偷问她:
“那是你哥哥吗?哇,你哥好好看,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迟笑一边自豪地应着,一边在心里想着:你们这是没看见我哥和卿晟大哥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站在一起,那才是比画都好看呢!
*
江大附中管得严,过了中午12点,家长们就不能留在学校里了。
到了迟遇必须离开的时候,迟笑大方地朝他挥手又挥手,同时大声道:“哥哥,下次记得带卿晟大哥一起来看我啊!”
嘿嘿,等他们一起出现,同学们不知道会有多羡慕!谁家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没有这两个哥哥好看!
迟遇听得瞪大眼睛,又不便反驳什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看着栅栏门缓缓合上,再看着迟遇笑嘻嘻地和同学一起走进了宿舍楼,迟遇心里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他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在树荫下稍稍发了会儿呆。
也不过就是呆了几分钟,迟遇突然发觉,周遭一下都暗了?
抬头一看——
糟糕。
方才还是风和日丽的天空,骤然间已是乌云密布。
夏末秋初的大雨就要来了。
迟遇一面想着“还好笑笑是今天上午入学”,一面赶紧起身往公寓走。
附中门口有一条人行小道直通公寓,速度快的话一刻钟就能到。
然而大雨的速度远比人要快。
才走出去一小截,雨便噼里啪啦地浇了下来,周围稀里哗啦全是雨声,完全就是课文里所说的,“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
迟遇知道,这样往回跑,哪怕跑得再快,也肯定是要淋透了。
然而不跑也不行。
这条小道窄窄的,也没有什么可供避雨地方,只能咬着牙赶快冲回小区了。
迟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打算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回冲。
就在这时,灰茫茫的雨幕里大步走出来一个人。
对方撑着一把黑色大伞,踩着雨水跑到迟遇身边,长臂一揽,直接将人圈进了怀里。
干燥,温暖,而又坚实的怀里。
鼻尖那一点点熟悉的冷香,让迟遇即使糊着眼睛也认出来了:“卿晟?!”
谢卿晟揽着迟遇大步往小区方向走,同时大声说着:“看预报要下雨,知道你去送迟笑了——担心你淋着就想过来看看,结果你真的在淋雨!”
风太大,雨太大,将谢卿晟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但迟遇还是听见了几个词。
这人……在担心我?
迟遇的身体微微打了个寒颤,心也突兀地抖了一下。
谢卿晟将他搂得更紧了:“都发抖了?等下该感冒了。”
那声音,听上去又紧张又着急。
迟遇抿了下嘴唇,心中却渐渐明白过来:
唔,要是感冒了,肯定会影响身体,搞不好还会影响之后的入学测试。
如果没考好,岂不是妥妥违约了?
*
待匆匆跑进公寓楼,迟遇才发现,自己这一路没有再被淋到一星半点,谢卿晟的半个肩膀却被雨浇透了。
谢卿晟注意到迟遇在打量他,也没做解释,只道:“别看了,我们都需要赶紧洗个澡。”
迟遇连忙点头。
此时,一阵风透过公寓楼的玻璃门门缝吹了进来,正吹在等电梯的两人身上。
初秋的雨来的急,温度也降得快。迟遇被吹得浑身一抖,还打了两个喷嚏。
“你这……”谢卿晟低低说了句什么,同时再次揽住了迟遇的肩膀。
他一面紧紧搂着迟遇,一面道:“这面没湿。”
确实没湿。
和方才一样温暖,一样有力。
迟遇被完全地箍在了谢卿晟的臂膀之下,连进了电梯后都没有被放开。
暖意源源不断,未曾中止半分。
迟遇的身体暖和了些许,脑子却又混乱了。
他咬着嘴唇,慌里慌张地说着:“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不会感冒的。”
然而谢卿晟的胳膊一点没松:“没事?明明这么凉。”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谢卿晟说话的气息,全都喷洒在迟遇的耳廓。
温温热热。
迟遇脑子有点乱,不假思索道:“真的,你放心,我会好好履行协议的!”
话一说完,迟遇便觉得身旁这人的身体仿佛僵了一下。
……诶?
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在迟遇感觉脑子不够用了的时候,谢卿晟开口了:
“迟遇。”
“就算只是邻居,是熟人,我也不可能放着你淋这么大的雨而不管吧。”
谢卿晟的声音很低,很沉,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然而迟遇只觉得脑子更不够用了。
这人……在说什么?
谢卿晟继续道:“更何况,在我这里,你不仅仅是邻居或者熟人。”
迟遇心道对啊你当我是合作伙……
“在我这里,我当你是‘真正的朋友’。”
“朋友之间,相互关心相互帮助,都是很正常的。”
“总不能因为有了协议,我们就不能做朋友了吧。”
迟遇:“……?”
迟遇顶着要被烧干了的脑子,云里雾里地抓住个关键词:“你说……真正的朋友?”
“不是……扮演的朋友?”
谢卿晟的声音听上像是又气又笑:“当然是协议以外的,真正的朋友。”
迟遇脑子里又是一阵嗡嗡作响,嗫嚅着:“可是……可是……”
我们不是因为协议才被拉到一起的?要是没有协议,我们也就是陌生人?
……朋友?
多遥远的词啊。有多少年,我都没有过“朋友”了?
谢卿晟低着头,声音如大提琴般醇厚:
“迟遇,和你相处久了,谁都会被你吸引,都会想要成为你的朋友的啊。”
“毕竟你……聪明,善良,待人温柔,还能画出那么好的画。”
迟遇呆呆的“啊”了一声,脸上不知不觉地烫了起来。
他、他在说什么?
他在夸我?
我哪有这么好?
迟遇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此时电梯已经快到了。
谢卿晟又低声问了一句:“还是说,你讨厌我这种人,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迟遇不假思索道:“没有!不讨厌的!我不讨厌你!”
话音刚落,“叮”一声,电梯到了两人所住的楼层。
电梯门徐徐打开。
谢卿晟轻笑一下:“到了。”
他依然是搂着迟遇下了电梯:“快回去洗澡,水调热一点。”
迟遇愣愣地点点头,伸手去掏钥匙——
左掏掏右掏掏,连两个后口袋都翻了一遍。
迟遇的脸色变了。
他站在自家门口,尴尬地看着等着自己先进门的谢卿晟:
“我好像……忘记带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