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雪·☆
整顿午餐程真心一直在闷头吃, 不敢抬眸、不敢四处看,生怕一不小心就对上林女士的眼神——白日宣淫被亲妈抓包,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沈昼倒是挺正常的, 该聊天聊天, 该给程远山倒酒倒酒, 脸皮显然不是一般的厚, 看的程真心心里啧啧称奇。
好在他已经和林宛如说好午饭后回温莎花园了, 见那三位聊的差不多, 他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沈昼小腿。
沈昼会意, 放下杯子:“爸妈,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先回去了。”
“别着急,”程远山不舍道,“陪爸爸多聊一会儿。”
再不走,某些人可能会被饭噎死。沈昼笑道:“我们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过几天再来看您。”
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程真心莫名想到上午在娱乐室被打断的事。
林宛如似乎也想到这儿了,立刻帮腔:“没错, 正事要紧,走吧走吧, 不用担心爸爸妈妈。”
程真心:“……”
说什么不好非得说有事没做完,我不社死你不开心是吗狗沈昼啊啊啊?
而且这还不算结束,临上车之前, 林宛如把儿子拉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妈了解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 但小昼公司正处在上升期, 工作忙压力大,保重好身体比一切都重要。你别太缠他, 多给他点休息时间。”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是那种欲求不满的小受似的。他觉得必须得给自己正名,解释道:“林女士,你想多了,我在上面,累的是我。”
“我知道你在上面,也知道你心疼小昼,不愿让他累腰,”她亲眼认证过,“可该亏的肾气依旧会亏,最好控制下频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程真心无了个大语。
不过林女士已经认准他是受了,以他的经验来说,怎么解释都没用。程真心只能点点头,独自咽下这份屈辱:“好,我会控制的。”
“乖宝贝,”林女士欣慰地看着儿子,“小昼包容了你很多,你的臭脾气,你随性的生活习惯,甚至是你脑……额……所以你也得多多包容他,爱护他。”
?
见母亲说到一半忽然卡壳,程真心下意识问:“我脑什么?”
林宛如反应极快:“你脑子里和别人不同的思想。”
“大家思想都不一样好吧,”程真心挥挥手,“你就知道替沈昼说话,得,快回去吧,我记下了。”
昨天从温莎花园走的时候下着雪,今天回来时依然下着雪。
元旦节小区清扫工人放三天假,程真心也没找别人过来清理,因此车开进院子后,看着满院厚厚的积雪,程真心忽然生出几分坏心思。
他指挥沈昼把车停到左边地上车库,美其名曰想欣赏雪景,结果下车刚走两步,忽然弯腰掬起一捧雪,兜头全泼到了沈昼脸上!
沈昼被泼的怔了下,知道这是来自于程真心的报复,也抓起一把雪,朝程真心丢去!
程真心没想到沈昼会还手,在他印象中,沈昼是一本正经的学霸,哪像他们这帮混小子整天什么都玩,所以站在原地没躲。
不过沈昼不一样,扔的是身上,程真心完全不冷。他有点闹兴奋了,在院子里搜寻两圈,找到一把表姑平时用的小簸箕,又撮起一大堆雪,狠狠扬向沈昼!
沈昼直接被扬成了雪人,也开始找工具。簸箕旁正好有把笤帚,他拿起笤帚当做盾牌,一边挡一边往程真心身上扫,攻守兼备。
就这么你扬我一下,我扫你一下,十分钟后,小程总除了脸上干净以外,身上全是雪。
沈总则比较惨,已经完完全全成了白毛怪。
两人站在院子中间,互相对峙着,都知道已经到了决战时刻,输赢在此一举。
几秒钟后,程真心却忽然扔下簸箕,朝沈昼勾勾手指:“算了,不打了,我认输。你过来,我替你拍一下身上的雪。”
沈昼点点头,依言扔掉笤帚,走向程真心。
而就在他快到程真心面前时,程真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腿,迅速铲向他脚底。
铲一下,没铲动。
又铲一下,还是没铲动。
“嘶”程真心急了,“你操”
没等说完,眼前天旋地转。
沈昼扳着他肩膀,直接把他摔进了雪堆里。
不过大概是良心发现吧,在他后背着地之前,沈昼用胳膊托住了他脖子和后脑,导致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沾满身雪沫之外,不疼不痒。
正好程真心闹累了,干脆呈大字型赖在松软的雪堆里,不起来了。
沈昼见他不动,也收回手,坐在他身边。
程真心望着天空,气喘吁吁:“沈昼,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算人者恒被人算,你没听说过么?”
程真心确实没听说过,他想了半天,意识到这可能是沈昼自己为了怼他现场组的词,“靠”了一声:“我记得你高中特正经,也不怎么说话,什么时候学这么贫的,竟然还敢跟我打雪仗,快如实交代!”
沈昼停顿几秒,没错,他也发现了,和程真心在一起时自己特别放松,和别人在一起则没这种感觉。
他不想回答,低下头,替程真心擦掉脸颊沾上的雪沫。
程真心被弄的有点痒,想拍他的手,抬起头,却见沈昼睫毛向下垂着,已经快被雪压塌了,围巾也湿了一半,再在外面待几分钟,怕是要冻成硬邦邦的冰坨坨。
有些人,即使自己满身风雪,也要为他拂去身上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一刻程真心忽然懂了——并不需要时间,也不需要理清自己,因为那个人值得喜欢,他就该不管不顾的去喜欢、去爱。
“沈昼,”他握住对方的手,“下周找天时间,跟我出去吃饭。”
他要给沈昼一个正式又浪漫的告白。
“好,”沈昼十指交叉,反握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再待会儿该感冒了,进去吧。”
“嗯。”
两位老总弄的过于狼狈,推开门那刻,赵丹被吓的退后好几步。
“真心,沈先生,是你们啊,”赵丹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闻言,沈昼乜了她一眼,她这才意识到称呼错了,瞳孔急速放大。
好在程真心神经大条,不仅没怀疑,还得意地转向沈昼:“你看,表姑跟我比跟你都好,以后你应该像我一样多笑笑,别总板着张臭脸。”
沈昼“嗯”了声:“快去洗澡。”
“OK,我先去啦!”
因为沈昼心情愉悦,没计较赵丹这次口误,事情便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元旦假期结束,意味着新一个自然年度的开始,程真心最终决定投那档养成类综艺,极光科技也接到了几个军工类新订单,两家公司不约而同开始忙碌起来。
除工作之外,程真心还得琢磨怎么表白,他思来想去,第不知道多少次把狗头军师韩宇请到咖啡厅。
“表白?”韩宇不解,“你们不都结完婚了吗,表哪门子的白?”
“不一样,”程真心说,“我们婚前没见过几次面,那些该有的恋爱环节都没有。沈昼既然跟了我,我就不能委屈他。男孩子不是喜欢仪式感吗,我全补给他。”
韩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更怪的是兄弟的态度。他咂摸几秒,下结论道:“真心,你动心了。”
“对,”程真心倒不否认,“我也是正常男人,动心不是很正常吗?你他妈别光琢磨我,快帮我想想办法。”
天呐,他兄弟终于开窍啦!韩宇差点喜极而泣,狂吸两杯奶茶,镇定下来后才和程真心热烈地讨论起表白仪式。
最终,他们决定用最老套也最奏效的方法——包家餐厅,把人叫过来吃饭,吃到一半,程真心忽然跑到台上表白。虽然可能有亿点点社死吧,但气氛肯定很好。
说做就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程真心负责联系餐厅,韩宇负责联系礼仪公司布置舞台。
为了纪念这一刻,韩宇还决定找摄影师帮忙录视频,做成那种记录片的形式,日后再拿出来看,肯定特别有感觉。
至于现场观众,快开始之前逐桌解释就够了,这种成人之美的好事,大家肯定不会拒绝的。
等全部联系完,程真心放下手机,竟然已经提前紧张起来。
他趴在咖啡馆的桌子上,不停薅后脑勺头发:“韩宇,你说我到时候会不会忽然结巴?”
“不会的,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沈总,他肯定知道怎么救场。”
看来在自己兄弟眼里,他不靠谱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程真心懒得计较,开始思考表白话术,一些“高情商、暖他一整天”的话。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来,有天晚上看电影,沈昼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唱歌,灵机一动:“诶,你说我搞首弹唱行不?”
“当然可以啊,比干巴巴的表白加分多了!你怎么想起来用这招的?”
“因为沈昼问过。高中我和他没有交集,他能记起来,肯定是对我唱歌这件事印象深刻。”
“那当然了。”
韩宇看向程真心,似是透过他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张扬恣意的少年:“你知道吗,你唱歌的时候特别像火,明亮、炽热,灼的人睁不开眼。不止沈昼,任谁都会印象深刻。”
程真心被他的形容腻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也坚定了唱歌表白的想法:“好,那就唱歌!”
本来已经决定再不碰吉他,这次是为了你才重新出山的,程真心想,沈昼,除了钱,其实我也能像纪川一样,给你很多很多的喜欢。
第42章 猫咪·☆
吉他都在老宅封存着, 和韩宇告别后,程真心回了趟程家,找出曾经弹的最顺手的那把, 用布包裹着偷渡回温莎花园。
进屋后, 他匆匆跟赵丹打了个招呼便钻进自己小窝, 一下午没出来过, 连赵丹叫他吃水果都直接拒绝了。
晚七点半, 沈昼拉开家门, 习惯性往客厅看了眼, 却没看到熟悉的葛优瘫身影。
“真心还没下班?”他问赵丹。
“下班了,下午三点多到家的, ”赵丹说,“回来就进房间了,一直没出来。”
这段时间,程真心都会瘫在客厅边玩游戏边等他一起吃晚餐。沈昼怕程真心身体不舒服, 皱了皱眉,顾不上脱外套, 快步往楼上走。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处,他便听到程真心特有的清朗嗓音, 音量很小,仔细分辨能分辨出类似于“do”、“mi”之类的音节,像是在学英语, 又像在随短视频念什么东西。
看状态应该没生病,不过为了确认, 沈昼仍旧敲了敲门。
等了将近两分钟, 门才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那家伙探出一颗小脑袋:“你回来啦。”
“嗯, 怎么不下楼吃饭?”
“刚跟韩宇吃过下午茶,糊了一肚子奶油,不饿,”程真心直接把沈昼推走,“你先吃,不用管我。”
沈昼观察几秒,确认程真心真的没生病后,依言自己下楼吃饭去了。
晚上九点,沈昼再一次敲响程真心房门,手里拿着烤的焦焦脆脆、抹好果酱的吐司。程真心依然打开一条门缝,笑纳吐司,把沈昼推了出去。
晚上十一点,沈昼今天第三次敲响程真心房门。
程真心练和弦正练到关键时刻,被敲的有点烦了,语气不佳:“你工作做完了?”
“没有,待会儿要开视频会议。”
“那你来找我干嘛啊。”
“想趁会议没开始前看看你。”沈昼说。
想看看你
直到此刻,程真心才意识到,他今天没陪沈昼吃饭,也没陪沈昼工作,一直在忙自己的事,作为伴侣来说,着实有点过分。
他伸出手指,地痞流氓似的挑起沈昼下巴:“专心回书房工作,我收拾收拾过去找你。”
沈昼这才生出几分笑意:“好。”
有人等着,程真心肯定不能继续练了。他收起吉他和琴谱,又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带着完成任务般的心情往三楼进发。
推开书房门,沈昼正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摊开着,有人正在用英语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显然视频会议已经开始了,而且还是那种比较重要的跨国会议,程真心便蹑手蹑脚溜进房间,坐在沈昼旁边。
怕打扰到沈昼,他点开游戏客户端,塞上耳机,准备边玩游戏,边安安静静陪沈昼坐到会议结束。
结果他没怎么样呢,沈昼倒先不老实起来了,手伸过来握住他后颈,轻轻摩丨挲着颈侧肌丨肤。
程真心被摸的有点痒,可他双手都在操作游戏,倒不出空,便偏过头,在沈昼手腕上咬了口以示警戒。
其实沈昼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会议上,抓程真心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咬,说话不由卡了下壳。
“沈,”会议那端的人看出来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沈昼语气平淡,“我家猫溜进书房,咬了我一口。”
“wow,你居然会养猫?!什么花色,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银灰色,”沈昼说,“我不喜欢给别人看我的猫。”
“哦,那可真遗憾,它一定是只特别漂亮的小猫吧……”
听口音,对面应该来自英国,所以几人全程都在用英文交流。程真心上过几年国际学校,几句简单的对话还是听得懂的。
好好一大帅哥,在您这儿变成猫了是吧?
程真心相当不服,三下五除二解决掉这局游戏,然后一转身,直接钻到了书桌底下。
电脑那端,会议仍在继续。
这几位是极光科技研究室的合伙人,主要负责产品的研发与境外推广。
他们在讨论一款民用无人机,想在现有设计上进行升级改造。
“我认为,升级带来的收益远比成本大得多……沈,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很奇怪。”
“没事,”沈昼喉结滚动,“我的猫又进来了,在咬我的腿。”
“HaHa,小猫咪真调皮,那我继续往下说了?”
“请。”
得到应允,合伙人继续说他的构想。
然而沈昼还是不在状态,无论合伙人说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本来冷白的脸色看起来也透出几分异样的红。
“沈,你真没问题吗?”合伙人愈发担忧,“听说你们那边现在是冬天,不会感冒了吧?”
沈昼深吸口气:“谢谢关心,我确实有一点感冒。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休息休息,顺便教训一下我家的猫。”
“小动物调皮可以理解,你千万不要虐待它。还有,记得吃药,我们都很关心你。”
“谢谢,我会的。”
又寒暄几句,沈昼关掉视频,看向桌子下的程真心。
男生跪坐在地上,因为动作吃力,后颈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汗,呼吸艰难,发丝凌乱。
他从未见过程大少这幅样子,心疼又着迷,欣赏几秒后才吩咐道:“出来。”
程真心嘴巴被塞的满满的,挑衅地朝他挑了下眉,声音含糊:“不,我先把你弄出来。”
“地上又凉又硬,”办公桌脚下那部分没铺地毯,只有地板,“别硌伤膝盖。”
“如果你真心疼我,就他妈的快一点,别在这儿跟我装真男人,我脸都快被你戳破了。”
沈昼:“”
这张嘴,真的是可爱又可恨啊
等两人都清理完毕,沈昼把程真心抱坐在自己大腿上,边嗅他身上的味道,边看合伙人刚才发来的图纸。
“你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下午,弄什么呢。”沈昼问。
告白仪式属于惊喜,肯定不能提前透露,他随便扯个借口:“今天出去逛街买了套乐高,不拼完我心里不舒坦,一直在拼那玩意。”
“再不舒坦也得好好吃饭,下次不准了。”
“可你不是给我送吐司了么,”为了让对方别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程真心夸奖道,“沈昼,你真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小受。”
“谢谢,”沈昼绷紧唇角,“那也不准不吃饭,你贤良淑德的好小受会担心的。”
……沈昼真的好难骗哦。
程真心叹了口气:“好好好,别啰嗦了,我注意我注意。”
升级产品本来就不是一次两次能决定的,沈昼粗略看了遍图纸,见时间很晚了,摘掉眼镜,带程真心回二楼睡觉。
临进主卧之前,程真心叫住他:“你记不记得出去吃饭的事。”
“记得,”沈昼说,“日期定下来了?”
“嗯,下周三,你下班直接过去就行,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
周六周日沈昼一般在家,不方便提前出去布置会场,程真心便选了个工作日。他算好了,早上直接带礼仪公司去餐厅,到中午差不多能把舞台布置完,下午跟餐厅确认菜品、流程以及需要服务员配合的环节。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彩排几次试试音响效果,简直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周三应该没安排,即使有安排也可以推掉,沈昼点点头:“好。”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如果成功的话将是唯一一次表白就这么敲定了,程真心竟觉得有点不真实。
于是最讨厌啰嗦的他竟不耐其烦地确认道:“沈昼,你下班会过来的,对吧?”
“对。”
“尽量别加班。”
“好,我知道了。”
第43章 凛冬·☆
周二晚上, 不知道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程真心两只眼睛瞪的亮晶晶的,后半夜才渐渐睡着。
等到周三早上, 没等闹钟响他自己先醒了。困, 又清醒。
困的是身体, 清醒的是精神——他要跟沈昼正式表白了, 这种认知让他整个人沉浸在无措的兴奋之中
不行, 再兴奋下去容易被沈昼看出来。程真心对着镜子做了好半天鬼脸, 直到恢复惯有的早起怨种相, 才终于放心地走出卧室。
和平时一样陪沈昼吃完早餐,又装模作样把人送出门, 程真心赶紧联系礼仪公司,赶去餐厅布置会场。
巧合的是,他选的餐厅和第一次约沈昼结果自己没去成的是同一家。因为经过多方权衡,只有这家环境、菜品、灯光氛围最好, 最合他的心意。
为了给兄弟加油打气,韩宇也起了个大早, 和他一起去的餐厅。
因为没睡醒,韩宇眼睛还有点睁不开, 打着哈欠叫住程真心:“真心,你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从进餐厅开始,程真心就一直跑来跑去, 即使不需要帮忙也站在一旁看着。程真心确实累了,拉过椅子, 坐在韩宇旁边。
“操, ”韩宇咂咂嘴,“你什么时候养成抖腿的臭毛病的啊?”
“有吗?”
程家虽然宠着程真心, 但不是毫无节制的宠溺,家教方面一直很严。
程真心低头一看,韩宇说的没错,他右腿果然正在上下抖动,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他赶紧控制住腿,可坐了几分钟之后腿又不由自主开始抖,只好站起来:“我去吸烟室抽根烟,你帮我看着点。”
“行,去吧去吧。”
吸烟室和卫生间相邻,抽完烟,程真心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把脸,抹干水珠,回到大堂。
餐厅下午开始营业,现在没有客人。离老远,韩宇便大呼小叫道:“你用凉水洗脸了?”
“嗯。”程真心点点头。
“冬天不能用纯冷水,刺激皮肤,”韩宇相当心疼,“你看,你这精致的小脸蛋全红透了。”
“有点困,想冲把脸清醒一下。一会就好,没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吧,仗着天生皮肤好,从来不研究护肤品、从来不做医美敷面膜,连洗面奶都是大家送什么他用什么。
韩宇恨恨磨了会儿牙。
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兄弟似乎不太对劲。
在餐厅跑前跑后、抖腿、抽烟、凉水冲脸,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
韩宇倒吸一口冷气,抓住程真心:“嘶……爸爸,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是有一点。”程真心倒不否认,回到自己座位,前后不停晃椅子。
韩宇从没见过程真心这幅样子:“不至于吧,唱首歌而已。校庆几千号观众你都不怯场,现在怕个屁?”
程真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既期待又觉得胆怯。
“韩宇,”他皱眉道,“你说沈昼会不会拒绝?”
“我记得你们接过吻。”
“嗯,接过。”
“男人虽然是下半身动物,可以和不喜欢的人上床,但很难和不喜欢的人接吻。放心,我觉得他喜欢你的。”
原来接吻意味着“喜欢”。
那他和沈昼不止接过一次吻,是不是能证明沈昼对他不止一点点喜欢呢?
干嘛要计较这些啊。随即,程真心摇摇头,晃走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程大少自小恣意随性,一旦认准一个理儿,头破血流都会朝着那个方向冲,怎么忽然犹豫上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弄清楚沈昼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表白之后直接看结果呗!
做完心理斗争,程真心腿不抖了,烟不抽了,凳子也不晃了,指挥礼仪公司继续布置舞台。
他这边忙的厉害,纪川那边也没闲着。
慈善晚宴上胖虎曾提过,想等不忙的时候大家聚一聚。正好最近睡觉总梦到沈昼,他便给胖虎打了通电话。
两人聊完,胖虎立刻致电程真心,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行,程真心说他和沈昼有重要的事,出不去。
胖虎便如实转达纪川。
纪川整理卷宗的手顿了顿。
究竟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他们脱不开身,难道今天是纪念日,或者程真心生日之类的?
那他偏不让程真心如愿。
纪川思考几秒,找到林鹤堂——慈善晚宴那天为他频频举牌的男人,鸿程资本创始人之一。
“林总,”他问,“您还记得沈昼吗?”
“记得,”林鹤堂曾对沈昼表示过赞赏,还说想认识认识这位年轻人,“他怎么了?”
“他今天有空,如果您想见他,我可以替您邀约。”
“你呀,”林鹤堂笑笑,“是你想见他吧。”
“是,被您识破了。”
“看看我下午有没有日程,如果没有,约他过来打高尔夫。”
“助理替您约了个人护理,”纪川道,“我替您改到明天,可以吗?”
“不用问,按你的意思办吧。”
其实刚才林鹤堂给的自由度很大,有没有日程都是纪川说了算。但如果纪川不问他,擅自改掉日程的话,他未必真会帮忙。
纪川知道这一点,他已经把林鹤堂性格摸透了,这也是对方为什么时时把他带在身边、对他如此器重的原因。
得到应允,纪川找出沈昼的号码。
毕业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曾不知道多少次差点拨出这串数字,可他知道即使接通对方也不会多聊,便一直忍着。
有时候实在太想沈昼,他就借同事手机打过去,听一听沈昼的呼吸和声音。
这是他今年来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给沈昼打电话。
他本以为沈昼不会接,所以在听到“你好”二字时足足怔了好几秒。
见他迟迟不说话,那边似是不耐烦了,又打招呼道:“你好。”
“沈昼,”纪川嗓音干涩,“你没存我号码。”
“你是哪位?”
“纪川。”
沈昼:“找我有事?”
他的语气陌生到令人愤怒,纪川忍不住问:“这么多年没见,我不能找你叙叙旧吗?”
结果沈昼说:“没事我先挂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沈昼对程真心笑,纪川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天生冷血、天生没有感情。
不过对于沈昼的冷情他早有领教,也早习惯了,深吸口气:“是有点事。鸿程资本的林总约你打高尔夫——慈善晚宴后他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
晚宴那天,为了帮程真心拍喜欢的钢笔,沈昼没给林鹤堂的面子,对方念叨他实属正常。
沈昼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中午,打场高尔夫再赴约肯定来得及。
“好,”沈昼说,“地址发给我。”
林鹤堂家里建了高尔夫球场,所以他们不需要去公共球场,纪川发给沈昼的位置是林家家宅。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能带去家里,侧面说明林鹤堂真的很赏识沈昼。等见面聊了几句后两人更是一见如故,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下午球后,沈昼看看腕表:“林总,我得走了。”
“急什么,”林鹤堂不满道,“我的厨师拿过世界级大奖,手艺相当不错,你留下来尝尝,顺便陪我聊会儿天。””其他活动可以推,今天真的不行,”沈昼语气坚决,“今天要陪我爱人。”
“果然,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猜你是个好男人。行,老婆比较重要,你去吧,以后记得常来看我。”
“好。林总,更衣室在哪边,我去换件衣服。”
程真心没说找他干嘛,但他知道对方肯定有重要的话想说,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确认他去不去。
所以来林家之前,他特意吩咐安娜找套比较正式的西装,打算在赴约之前换上。
“怎么还叫林总,太生疏了,”林鹤堂皱皱眉,“这次算了,下次换种称呼。”
说完,他转向纪川:“阿川,带小昼去卧室换衣服。”
纪川“嗯”了声:“昼哥,跟我来。”
林鹤堂妻子早亡,膝下无子,已经把纪川当成半个儿子对待,所以纪川常在林家过夜。久而久之,为了方便,林家管家便为他准备出一间专用的卧室。
纪川带沈昼进了自己卧室。沈昼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不想和他多交流,便拐进卧室内侧的小衣帽间,背对门口,自顾自地开始换衣服。
正常来说,即使衣帽间没有门,站在起居室的纪川也是看不到他的,所以沈昼没过多提防,边思考去餐厅最快的路线,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
纪川确实没想偷窥他,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衣帽间门口,把相机调成静音模式,对着里面拍了张照片。
然后编辑文字:【他匆匆忙忙换衣服要走,我猜他去找你了。程真心,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你可以把他还给我吗?】.
程真心是在搞定所有流程后看到信息的。
怕影响其他客人用餐体验,他和韩宇一桌一桌解释过去,说自己待会儿要唱歌表白,声音有点吵,希望能得到大家谅解。
表白属于喜事,大家纷纷送上祝福,并表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凑热闹了。
见客人们不排斥,他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回到自己座位,拿出手机计算时间。
结果先看到了信息和照片。
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他对沈昼的身材相当熟悉,熟悉到仅凭一个□□上身的背影,就能认出来那是谁。
所以沈昼和跟纪川在一起。
所以沈昼去了纪川家。
去前男友家+脱衣服+急匆匆离开,只要是个成年人都能猜出那对野鸳鸯做过什么。
前几天他还忐忑沈昼将来会不会跟纪川旧情复燃,现在不用忐忑了。
用不着等“将来”,早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沈昼就已经跟纪川甜甜蜜蜜、打的火热。
唯独他像个傻子一样,整天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学琴,到处联系、忙来忙去,只为送沈昼一场浪漫的告白仪式。
沈昼需要浪漫吗?
或许需要。
但不需要他给的浪漫。
从头到尾,沈昼喜欢的都是纪川,只有纪川。
而他程真心,就是个该死的、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以前每次韩宇被绿,拉他去酒吧通宵买醉的时候,他会想如果哪天自己被绿了怎么办,得出的结论是提起拳头狠狠教训对方一顿。
可当这种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反而不觉得愤怒、羞耻或其他。
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不小心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于是只能木偶般站在原地,愣愣地、无措地任由那东西越来越远。
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找到沈昼微信,发给对方四个字:【不用来了】
然后他看了眼精心布置的、用掉几千枝鲜花的舞台,背起吉他,跳到台上。
客人起哄道:
“诶,他是刚才来咱们桌的小帅哥吧?”
“没错。表白要开始了?”
“好浪漫哦,如果有男生这么向我表白,我肯定会当场昏过去的!”
“别光顾着发花痴,快点祝福人家。小帅哥,祝你表白成功,永远幸福!”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在一片欢呼与祝福声中,程真心打开麦克,垂眼看向下面那些或期待或兴奋的客人:
“谢谢大家的祝福。接下来这首歌用来纪念我的初恋——《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Je t’aimais/刻骨铭心只有我自己;”
“好不容易交出真心的勇气/你沉默的回应,是善意 ”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忘记了时间这回事/于是谎言说了,一次就一辈子;”
“希望让这世界停止/想念才不会变得奢侈/如果有下次,我会再爱一次;”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忘记了时间这回事/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一辈子;”
“我住在想你的城市/握着飞向天空的钥匙;”
“你可以翱翔;”
“可是我只能停滞”
第44章 严寒·☆
接到通知那刻, 城市主干道上车流如注,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沈昼正在路口等绿灯,点开微信, 看到那四个字后立刻把电话拨了回去。
程真心一向说话算话, 很少平白无故爽约, 更何况前几天对方曾反复跟他确认时间地点。这么重要的事, 他没到呢, 程真心不可能自己先放弃。
可不知道为什么, 对方一直没接, 猜不出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接。
直到后车不耐烦地开始鸣笛,沈昼才启动车子, 继续往餐厅的方向走。
生活环境所致,沈昼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除了程真心,他很少在路上接谁电话或者打谁的电话。可去餐厅的一路上, 他不停地拨那串号码,不停地听忙音, 又不停地继续重播。他很怕程真心出什么事,毕竟程真心脑子有问题——生理上的有问题。
而这种担心, 在他如约到达餐厅后攀升至顶峰。
服务生告诉他,预定位置的程先生确实来过,不久前走了。
“走之前他有异样么?”沈昼顿了顿, “换句话说,是他自己走的么?”
服务生被问傻了, 他不知道面前这男人和程先生什么关系, 不敢随便泄露客人信息,便没说唱歌和告白仪式的事, 捡不打紧的回答道:“看着挺正常,应该是自己想走的,走之前还帮全场买了单。”
沈昼眉头微皱。
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还能因为什么呢?
和服务生道过谢,沈昼离开餐厅,又匆匆往温莎花园赶。
意外地,程真心也没在家里。他去厨房找赵丹:“真心回来过么?”
“没,”赵丹说,“早上你走之后不久,他也急匆匆的走了,一直没回来过。”
沈昼眉头皱的更紧:“他走之前说没说要去哪。”
“没说,但好像约了那个姓韩的朋友我听到他打电话了。”
姓韩的朋友韩宇。
沈昼没有韩宇电话号,去温泉酒店那次曾加过微信。他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立刻点下“语音通话”键。
复华国际小区。
韩宇站在客厅中间,惊疑不定地看着沙发上的程真心,想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跳上舞台唱完那首歌之后,程真心二话不说,刷卡买单拉着他就走,开车一路狂飙到复华国际楼下。
他本以为程真心要送他回家,结果对方又二话不说把车停到路边,自顾自地上楼开门、瘫坐进他家沙发里,颇有几分在这过夜的架势。
捋了捋头绪,韩宇觉得最主要是得问清楚为什么突然从餐厅走了。刚张嘴,兜里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真心,沈昼的电话。”
程真心撑着额头,摆摆手示意他正常接。
他依言接通:“喂。”
“我是沈昼,”对面直入主题,“真心在你家吗?”
韩宇看向程真心,程真心摇了摇头,他会意道:“不在。你找不到他了?”
因为要问程真心,韩宇听到问题和回答问题间空了几秒,沈昼直觉有猫腻:“那你白天见过他么?”
“没见过。”韩宇矢口否认。
赵丹说程真心去找韩宇了,韩宇又说没见过程真心,两相矛盾之下,沈昼立刻猜出来程真心就在他家。
他不清楚情况,怕打草惊蛇,没戳穿韩宇,语气如常:“那我再问问别人,谢谢。”
“不客气……我挂了哈,拜拜。”
好朋友失踪不见,于情于理,韩宇都应该焦急地和他一起联系,而非挂电话了事。
沈昼更加确定刚才的想法。
可惜韩宇整个人懵的厉害,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他摁熄手机,扑到程真心身边:“真心,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要跟沈昼表白吗,怎么忽然走了?”
“改主意了,”程真心依旧没抬头,“不想表白了。”
为表白仪式忙前忙后那么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韩宇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快告诉我,咱俩还有秘密吗?”
以他和韩宇的关系,确实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程真心不是不想告诉韩宇,而是单纯的难以启齿。
自己心心念念要表白的人正在和旧爱滚床单——这么狗血的事,哪个男人有脸说出口?
“先给我点时间缓缓,以后再告诉你。”
说话期间,因为想到纪川发来的照片,那种弄丢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感觉又卷土重来。激的他呼吸滞涩,尾音控制不住发颤。
韩宇怔了几秒,扯掉程真心一直撑在额头上的手。
然后就看到了垂着的双眸,以及眸底浓到化不开的红。
“……真心,”他从没见过程真心这副模样,“你不会……哭了吧?”
“不至于,鼻子有点酸而已,”程真心深吸口气,“我要在你家借住一宿。帮我把客卧收拾出来,我去冲个澡。”
婚前他经常跟韩宇出去玩,喝多了也经常跟韩宇回家过夜,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了。
说完,他没管对方担忧的眼神,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浴缸水龙头。
韩宇看出他情绪不对,有点纠结要不要跟沈昼通个气,随即意识到,程真心变成这样很可能是因为沈昼。
具体原因不清楚,但他选择站在自己兄弟这一边。
况且清官难断家务事,小两口之间的矛盾外人不方便插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比较有效。
叹了口气,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放到浴室门口,认命帮程真心收拾客卧去了。
餐厅里太吵,进屋后怕韩宇担心又一直紧绷着,直到整个人沉进浴缸,程真心那乱成一团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
沈昼和纪川旧情复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多想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好下步怎么做、怎么应对。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夫妻,发现戴绿帽直接离了就行,可他不一样,他能预知将来。
根据预知,沈昼很快会带着纪川入主程家,谋夺程家的家产。
他自己怎么都行,但他必须得考虑程父程母。小时候爸爸妈妈护着他,现在该轮到他护父母周全了。
思前想后,在脑海里预演出无数种可能,最后他还是决定找父母一起商量对策,他一个人的能量实在太小。
而且沈昼能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说工于心计,至少在谋略上能碾压他好几个来回,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光靠自己,肯定解决不了这个大麻烦。
做好决定,他从水中浮起来,擦干身体,靠在浴室墙壁上,拨通了程远山的电话。
“爸,你和妈吃饭了么。”
“正在吃,”程远山语气和蔼,“想家了?”
“嗯。”
听到父亲声音那一刻,他鼻腔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意,咬紧牙关才堪堪压下去:“我有件事情想找你们商量。”
“一家人谈什么商量不商量的,直接说。””好,那我直接说了。爸,妈,我要跟沈昼离婚。”
可悲的是,说出“离婚”二字时,他心底竟生出几分浓浓的不舍,好像不提,那些事情就没发生过,他就能跟沈昼继续过下去。
太过直接,电话那端瞬间陷入沉默。
“宝贝,”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宛如才接过电话,小心翼翼的问,“你可以告诉妈妈因为什么吗,小昼欺负你了?”
“没欺负,”程真心说,“你们记不记得结婚那天,我说我获得了预知能力,当时你们不信,现在我再认真重复一遍,我真的有预知能力,而且预知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沈昼很快会带前男友来谋夺咱家家产。”
原来因为这个啊,林宛如程远山双双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新的问题难住——她们该怎么和儿子解释他脑子有病的事呢,儿子会不会情绪波动过大,加重病情?
可如果不说,小两口怕是要因为误会分道扬镳了。而且总这么瞒着不是回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儿子早晚得知道。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直接交代了吧。
林宛如清清嗓子:“儿子,你听妈妈说哈,结婚那天我们没骂你,你头部确实有点毛病。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受到外力刺激容易产生头痛、记忆紊乱、妄想症之类的毛病,病例我有,现在就发给你,你好好看看,别激动。”
为了跟主治医师沟通,林宛如手机里时刻存有程真心的病例。边说,她边把电子版发给程真心。
程真心闻言脑子一片空白,点开图片,逐字逐段地看过去,和林宛如说的一样,他的脑子确实有生理上的问题。
“不过宝贝,你用不着担心,这些都是小毛病,除了偶尔不方便,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怕儿子知道自己生病不开心,林宛如极力解释。
可她完全没想到,在意识到自己生病之后,儿子第一反应却不是严不严重、会不会危及生命。
而是他声音很轻地问:“沈昼知道吗?”
林宛如怔了下:“知道,婚前我们如实告诉过他。”
“他怎么说的?”
林宛如不清楚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如实答道:“他说他会好好照顾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这段婚姻抱有一丝丝幻想,认为沈昼像爱侣一样与他接吻拥抱甚至于更亲昵的接触是出于某个瞬间的心动,那么现在他全明白了。
韩宇曾说过,作为下半身动物,男人可以跟不喜欢的人上床,但没法跟不喜欢的人接吻。
其实韩宇忘了一种可能性。
出于同情。
或者换一个更好理解的词:责任心。
出于责任心
沈昼答应程父程母照顾他,所以闭口不言他的病,所以忍着不耐接受他的示好,所以像真正的爱侣一般与他分享喜怒与爱欲。
原来如此。
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恍然大悟、没有愤怒哀伤。
此时此刻,程真心只觉得自己可笑。活在妄想中可笑、假装喜欢沈昼可笑,演着演着反而把自己折进去更可笑。
“不用解释,放心,我能接受。”
见儿子接受良好,林宛如长长舒了口气:“那别因为莫须有的事跟小昼闹别扭了,好好过日子。”
“嗯,我知道了。”
“宝贝真乖。小昼手里也有你的病例,想看最新指标的话可以找他要哦”
挂断电话,程真心准备擦头发,这才发现手痛的要命。他低头一看,刚才无意识间把一次性牙刷攥断了,塑料刷柄的断口狠狠扎进手心,扎的血肉模糊,血沿着手腕滴到地上,洇湿了一小块地砖。
他盯着那伤口看了半晌,扯出几张纸巾擦干血迹,紧接着走到手盆前想冲冲手,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人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双眸空洞无神,唇瓣印着深深的咬痕。
好陌生。
那不是他。
他不该这样的。
程真心低下头,冲掉手上血迹,胡乱甩了几把头发,披着浴袍走出浴室门。
这时韩宇已经铺好客卧床铺,正趴在窗台往下看。听到脚步声,连忙招呼道:“快来真心,你看看,下面是不是沈总的车。”
程真心走依言到窗前,没错,那确实是沈昼的车。
而男人已经下车了,站在门岗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朝保安比手势,大概是在打听韩宇家地址。
保安摇摇头,坚决不给陌生人放行。沈昼没办法,只好再一次拨通韩宇的电话。
“怎么办,”韩宇脸色为难,“真心,我接吗?””接,给我,我跟他说。”
程真心从韩宇手中拿过手机,动作干脆,声音也异常干脆:“别找了,没意义,我不会回去的。”
“沈昼,我们离婚吧。”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程大少头一次试探着去爱河游一遭,就差点溺水身亡。
好在最后他活着回来了,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就是区区一个沈昼么。
他不要了!
第45章 极夜·☆
在程真心设想中, 提出离婚那刻,沈昼可能是不解的,可能是极力否认的, 也可能是知道奸情暴露仓皇的。
可对方只是很冷静的问:“程真心, 你是认真的么?”
程真心深吸口气:“认真怎么样?”
“如果你是认真的, 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离婚理由。因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 离或者不离应该我们经过沟通之后决定, 而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这番话极其强势, 程真心略微有点虚, 因为沈昼从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那不认真又怎么样?”
“如果你不是认真的,”沈昼顿了顿, “请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不舒服了、应该怎么改,别轻易提出离婚,因为我会难过。”
说到“难过”二字时,他声音骤然轻了下来, 像真的被伤到了。隔着电波,程真心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程真心更虚:“……你有什么可难过的。”
沈昼却没回答他, 而是说:“你犹豫了。”
程真心:“……”
“先下来,咱们回家好好聊。”
“不回。”这点程真心咬的很死。
“那告诉我门牌号, 我上去。”
闻言,程真心下意识往车子方向看,沈昼似有感应, 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于雪夜中交汇、分离。
明明隔了十几层楼的距离, 明明天黑的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程真心却觉得那男人像是一粒雪花,轻飘飘落进了自己眼睛里。
“……别白费力气了, 我是不会见你的,”程真心赶紧转过身,闭上眼睛,“你回去吧,我挂了。”
出轨不比其他,刚才程真心确实犹豫了一瞬,但心里的壁垒依然固若金汤,因为出轨是底线,他难以原谅。
说完,他不敢多停留哪怕一秒,迅速挂断电话。
本以为沈昼会仓皇,没想到到最后慌不择路的,还是他自己.
挂断电话后,沈昼没走,而是回到车里,闭上眼睛。
得知程真心取消约会,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个地方,一直没腾出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暂时打消离婚念头了,他才终于能静下来,仔细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照服务生说的,程真心曾去过餐厅,还帮所有人买了单,显然取消约会属于临时起意,而非蓄谋已久。
也就是说,见面之前曾发生过某件事,让程真心心灰意冷到不想见他。
而且这件事肯定和他有关。
能是什么事呢?
沈昼开始回想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白天零星给程真心发过几条日常微信之外,他的生活和其他工作日没什么两样。
除了下午。
他临时应邀去了林鹤堂家。
……难道林鹤堂那边有问题?
不对。
鸿程资本总部在首都,与程家的主营业务毫无交集,林鹤堂没理由针对他们。
况且就算存在竞争关系,也不至于通过破坏小辈婚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获取收益,资本家自然有资本家的处理方法。
基本可以排除林鹤堂的嫌疑。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纪川。
沈昼拿出手机,找出程真心发信息的时间,下午五点多,当时他正在……
沈昼皱了皱眉。
没错,十有八九是纪川从中作梗。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不能百分百确定,沈昼停顿几秒,拨通纪川的电话。
“阿昼,”纪川声音雀跃,“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沈昼开门见山:“你跟真心说了什么?”
“……程真心吗?”纪川语气疑惑,“我和他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集。你指的是哪方面,我听不懂。”
“你可能还没弄清楚,”沈昼懒得戳穿他,“我和真心是一家人,你是外人。发生问题我们会闹别扭,但也仅止于闹别扭,你的挑拨毫无意义。”
换句话说,你只是个跳梁小丑。
纪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本以为经过这遭,程真心会气的直接离婚或者大作特作,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包括这通电话,他都以为沈昼来找他“叙旧”、求安慰。
却没想到,听到的竟会是这样一番毫不留情、能把他刺到遍体鳞伤的话。
“沈昼,”纪川牙齿咬的咯咯响,“除了家世和那张脸,程真心有什么好的?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我再重申一遍,这些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那我呢?咱们认识将近十年,你忍心看着我难过?”
沈昼语气无波无澜:“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哈、哈哈。
和他没关系。
多么无情的一句话!
纪川手臂筋暴突,手机都快被掰弯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阿昼,你迟早会发现他不如我好的。”
沈昼:“你们没有可比性,因为他无可替代。”
“哐”地一声。
纪川狠狠把手机掼到了地上!
经过这通电话,沈昼可以确定,肯定是纪川在挑拨他和程真心的关系。
他想找程真心解释一下,这时,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岳母林宛如。
“小昼啊,”林宛如问,“你和真心在一起没?”
程真心虽行事张扬,但从不任性,遇到大事先争取父母的意见,否则也不可能接受父母为他安排的婚姻。
对于林宛如的来电,沈昼并不意外,没替自己掩饰:“我们闹了点小别扭,他在韩宇家。”
“你们还没和好呢?哎,这孩子,今天症状又严重了,非说你要带着什么前男友谋夺程家家产,我只能边劝边把病情如实告诉他,难不成他还没缓过来?”
我只能边劝边把病情如实告诉他
像洪钟响在耳畔,震的沈昼思绪一片空白。
所以程真心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是吗?
如果说取消约会、找不到人都没让他感到害怕的话,这一刻,他真的有点慌了。
为了和程真心在一起,他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甚至连这场婚姻都笼罩在大网之中。以程真心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怎么可能原谅他?
怪不得要离婚。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作茧之人,终究会走上自缚的道路。
沈昼重重靠在椅背上,嗓子瞬间哑到近乎失声:“我现在正在韩宇家楼下,您放心,我会时刻关注他病情变化的。”
“好,有问题随时找我们哈”.
雪越下越大,将天际映成了半明半暗的灰白。
程真心重新坐回沙发里,抱着矿泉水瓶,漫无目的的边啜边看天空。视线似是落在那上面,又似是飘忽不定,不知道该放哪里。
比起他的安静,韩宇则是另个极端,热锅蚂蚁般在地上一圈一圈的转。
转到第三十六圈,他终于受不了了:“祖宗,你真要和沈总离婚啊,到底因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有病。”
“别开玩笑了,”韩宇急的要命,“你把原因如实告诉我,我好帮你分析分析,如果真是沈总的问题,我第一个冲下去揍他!”
“没开玩笑,我脑子是真的有病,”程真心调出林宛如发来的病例,“喏。”
韩宇半信半疑地往下翻。
很快,他眼神由焦急转成错愕,由错愕转成悲伤,最终发展为如丧考妣。
“你这是什么表情,”程真心想笑,“搞得我以为我要死了。”
“呸呸呸,别乱说话,”韩宇扑到程真心身边,“那可是脑子诶,你怎么这么淡定?”
“只是普通脑疾,犯起病来都没感冒厉害,用不着矫情。”
行吧,他兄弟确实不是那种娇花富二代。韩宇又仔细看两遍病例,确定真没问题后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有一点程真心没告诉韩宇,在得知生病那刻,他满脑子都是“沈昼知不知道”,根本没心思管自己。对沈昼的在意竟然凌驾于健康之上,挺搞笑的。
幸好林女士实话实说了,否则一直病下去,一直活在虚幻的剧情里,整天为“预知”担惊受怕,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之前在浴室他还想,如果他和沈昼是普通爱侣,不涉及“预知”,被戴绿帽子之后可以干脆离婚一了百了。
现在一语成谶了。
他和沈昼确实是普通爱侣。
有资格一了百了。
“不对啊”韩宇反应过来了,“你脑子里的病跟离婚有屁关系,沈总接受不了?”
“他不仅能接受,还主动照顾我的情绪,整天陪我扮演恩爱夫夫。”
“不会的,我觉得沈总不像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嘶,”韩宇摸摸口袋,“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眼屏幕,尴尬道:“还是沈总。”
程真心手机被打到自动关机,至今没充电。他想起上通电话自己没出息的表现,打算把场子找回来,坚定离婚信念,示意韩宇开免提。
韩宇依言按下免提。
“程真心,”嘶哑到不像话的男声随即传了出来,“那些欺骗我承认,但有一点我必须解释——我跟纪川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关系。”
看,他承认在陪他演戏了吧?程真心手又心开始痛,抢过韩宇手机,嗤笑道:“没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学期间谈过恋爱?!”
“你听谁说的我们谈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你大学同学。”
“大学期间纪川确实追过我,但我拒绝了,你得到的是假消息。”
程真心:“……”
“行,狡辩是吧,”程真心咬牙道,“那钢笔和照片怎么解释?”
“……钢笔……”沈昼想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指的什么,“韩宇说你一直在找这支,我就拍下来想当成圣诞礼物送给你,现在还在家里放着呢,你不会以为我在讨纪川欢心吧?”
那晚他和韩宇确实讨论过缺这支钢笔的事,程真心噎了下:“……暂且不提钢笔,照片怎么说。”
沈昼一头雾水:“什么照片?”
“你今天在纪川家脱衣服的照片。”
原来如此。
沈昼彻底懂了。
他捏捏眉心:“今天鸿程资本林鹤堂——慈善晚宴帮纪川竞拍的人约我打高尔夫,打完我借用他家卧室想换件约会穿的衣服。照片应该是纪川趁我换衣服偷拍的。”
顿了顿,他承认道:“当时没考虑周全,现在想想,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纪川设的局,以后我会注意,只在你面前换衣服,不在别人面前换衣服。”
闻言,程真心脸颊唰地红了:“…………谁稀罕看你啊……”
不得不说,听到沈昼没跟纪川谈过恋爱、没旧情复燃那刻,他是有一点点开心的。
不过不能以沈昼说的为准,毕竟那是每天陪他演戏的影帝级人物,谁知道道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还得找散播消息的同学打听打听才能得出真相。
……嘶,不对,紧接着程真心反应过来,他接电话是为了给自己找场子、坚定离婚信念的,怎么忽然拐到找同学打听去了?
他举着手机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看,熟悉的车依旧停在原地,男人靠坐在车头上,双肩、头顶落着厚厚一层雪。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男人遥遥看了他一眼,“风大,快把窗户关上,别着凉。”
程真心忽然想起他们打过的那场雪仗。
有些人即使自己满身风雪,也要为他抚去脸上微不足道的尘埃,也要关心他冷不冷、吹没吹到风。
程真心依言关上窗,随着窗框碰撞的“咔哒”声。
他心里的壁垒,也微不可察地裂开一条缝。
第46章 雪光·☆
可能是换床的原因, 这一宿程真心睡的并不安稳,总是做梦。
早上他忍着头痛爬起来,没管放在床头的手机——他一直没开机, 也不想开机, 走到阳台, 低头往楼下看。
韩宇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疑惑道:“真心, 你看什么呢?”
除去几只垃圾桶之外, 楼下空空如也。程真心停顿几秒:“看雪停没停。”
“没停, 不过比昨晚小一点了。你睡的好吗?”
“挺好的,一身轻松。”
韩宇满脸“老子信你个鬼”的表情, 但没多说,找出纱布替程真心重新包扎手心的伤口。
包完,程真心走到餐厅,对餐桌发出了灵魂拷问:“饭呢?”
韩宇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九点, 吃哪辈子的饭?”
“早餐啊,都过早餐时间了。”
平时在家他七点半左右就会和沈昼一起吃早餐。
韩宇无语片刻:“我吃的都是早午餐, 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我给你点外卖, 你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外卖。”
“那我给你做总行了吧,祖宗?”韩宇摘掉面膜,觉得这个早晨非常不美好, “你知道我手艺,说个简单点的。”
“那就餐蛋面吧。”
“OK。”
半小时后, 餐蛋面如约上桌。
因为昨晚没吃东西, 程真心已经可以用饥肠辘辘来形容了。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忽然皱起眉毛:“午餐肉没煎?”
“没, ”韩宇说,“你没告诉我要煎。”
“鸡蛋也不是溏心的。”
韩宇:“你看我像会做溏心蛋的人吗?”
程真心使劲搅了搅面条。
沈昼就会煎午餐肉,也会做溏心蛋。
最主要的是,无论他什么时候起床锅里都有食物,绝不会让他饿着肚子,连凌晨出去爬山都给他带热牛奶。
“算了,将就吃吧。”程真心语气失望至极。
韩宇:“”
打断他早间护肤不说,加急找跑腿小哥买午餐肉 、鸡蛋、挂面又好不容易对着食谱做出来,居然被嫌弃了!
程真心,你没长心!!!
因为头脑昏沉,吃完饭程真心没去公司。韩宇看他情绪不好,怕他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便也没去工作室,打算在家陪陪兄弟。
现代人的“陪伴”无非是待在同一空间,各刷各的手机。程真心打开视频软件想看会儿电影,翻来翻去没找到感兴趣的,便指挥道:“把主机连上,咱俩玩几把游戏。”
韩宇依言连上游戏机,问:“玩什么?”
“挑你拿手的。”
韩宇最拿手的当然是赛车游戏——当初被程真心一遍接一遍虐出来的。
他点开游戏,把手柄扔给程真心:“来吧,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今天绝对能破你记录!”
这句话挑衅意味很足,程真心那为数不多的斗志终于冒出一点头,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跟韩宇大战一场。
谁知道那家伙说的厉害,真正玩起来却菜的抠脚。
第一把,程真心领先四十秒获胜,韩宇说:“近期没怎么玩,手生。”
第二把,程真心领先三十秒获胜,韩宇说:“失误失误,刚才有条微信进来,走了会儿神,下局绝对虐你。”
等到第三局,程真心随便玩玩也领先二十秒获胜。韩宇张嘴想替自己狡辩,程真心索然无味道:“好歹玩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韩宇:“你还想我怎么进步,我已经很厉害了,跟其他人从没输过!”
“这叫厉害?”程真心难以置信,“沈昼玩两把能弄清楚游戏原理,玩三把就能超过我。”
韩宇简直一言难尽。
“爸爸,你仔细看看面前这张脸,他是韩宇,而不是高智商帅哥沈昼。”
程真心:“”
对啊,不是谁都能像沈昼那么厉害的。
“你想沈昼了?”韩宇问。
“没想,”程真心说,“顺口一提而已。”
“哦哦,好吧。”
其实韩宇玩的不错,但跟程真心这种顶尖玩家没得比,又开了几把其他游戏,依旧是一面倒的局势,程真心越玩越无聊。
“不行,老子不干了,”韩宇被打击的简直怀疑人生,“要么咱出去逛街吧,我想给我妈买两只包。”
正好程真心也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周围太过安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两人便穿上衣服出了门。
昨天他们是开车来复华国际的,担心程真心状态不好,今天韩宇没让他开车,自己也没开,准备去小区门口打车。
韩宇住的这栋楼正巧在路边,嘎吱嘎吱踩着雪走出小区,刚拐过弯,两人身形齐齐顿了一下。
——只见拐角处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车,车顶落着厚厚一层雪,已经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了,连车窗都凝着白霜。
韩宇下意识看向程真心,想问问他怎么处理。这时车门开了,带着一身寒气的男人走了下来。
虽然坐在车里,但北方的冬天不止说说而已,密闭性再强的车,只要没停进车库或者没披车衣,寒气都会无孔不入,把人冻的透心凉。
男人肤色本来就白,大概是冻了太久,他现在几乎可以用苍白来形容,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眼下染着浅浅的青黑,唇色也青,向来一丝不苟系紧的领口正散着,袖口已经皱了,层层叠叠堆在一块。
程真心不由怔在原地。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憔悴狼狈的沈昼。
“沈总,”韩宇也很吃惊,“你不会在我家楼下待了一夜吧?”
沈昼没回答,而是转向程真心:“吃早饭了么。”
程真心偏开头,韩宇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帮忙答道:“吃完了。你怎么换到拐角来了,要是停在原来那地方,我还能给你送点热水。”
“如果停在原来的地方,”沈昼说,“我现在也看不到你们。”
复华国际的车位与房号配套,外人不让进车库。沈昼原本停在韩宇家窗户正下方的马路边,一低头就能看见。
如果程真心发现沈昼没走,是万万不会出门的。
“既然沈总知道,那哪来的回哪去吧,”程真心终于开口了,“别挡我们的路,”
说话期间,他摆了下手,沈昼眉头倏地皱紧:“你手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请快点离开。”
“好,那我晚上再来找你。”
说完,沈昼转身驱车离开。
程真心双手插袋,拉着韩宇,面无表情地继续往路边走。
距离农历新年仅剩一个月不到,各大商场纷纷开始做活动,平时和sa预订的货到了好大一批,韩宇满载而归,程真心也给林宛如和程远山买了几件东西,准备当过年礼物。
等两人回到复华国际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韩宇问程真心:“真心,晚上想吃什么?”
“没胃口,饿了再说。”
“别再说啊,”韩宇掰掰手指头,“早上我只买做餐蛋面的东西了,家里没有其他蔬菜,如果你想吃别的我得先准备食材。”
程真心忽然沉默下来,显然并不认可对方厨艺。
片刻后,他说:“我确实没胃口,你想吃什么自己吃,不用管我。”
好兄弟情场失意,怎么可能不管?
韩宇打算弄清楚他没胃口的原因,思来想去,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还纠结沈总纪川那点事呢,我找同学问问怎么样?”
程真心确实纠结,不过当初他和沈昼的婚礼被当地媒体炒的沸沸扬扬,同学们都知道了,他去问不太好。
而且怕影响小夫夫感情,对方很可能美化事实或者直接撒谎,借他人之口问会更合适一点。
“爱问不问,”程真心板着脸,“随便你,跟我没关系。”
“行行行,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关系,”韩宇拿出手机,“那家伙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对,大山。”
他找到备注为“大山”的男同学:【在?】
大山:【在,宇哥,找小弟有事?[奸笑]】
宇:【你从哪知道沈昼和纪川大学期间有一腿的?】
大山:【听系里女生说的。当时沈昼是我们校校草嘛,关注他的人一大堆,有人看到纪川总去找沈昼,两人还一起吃饭,走的挺近的】
韩宇握着手机,整个人属于纯纯的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谁说一起吃饭等于谈恋爱,你没跟我吃过饭?】
大山:【同学聚会女生们到处打听沈昼,为了和妹子搭话,我瞎编的[呲牙]】
大山:【你咋突然问起这件事了,学霸和程哥不结婚了吗?】
跟程真心一样,大山一直母胎solo到大学毕业。不过程真心没对象是因为没长那根弦,大山没对象则是硬件不过关——油头粉面满脸痘,人也油腻,到处撩□□子。
笃信这么多年的消息,居然是一场经年累月的误会,韩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把手机递给程真心:“你自己看。”
程真心扫了两眼,眼神从愤怒到荒谬,最后重归沉寂。
“这死东西,下次见面必须好好修理他,”韩宇停顿几秒,“现在弄清楚了,一切都是误会,沈总跟纪川应该没谈过恋爱,他没必要为了隐藏以前的经历去骗你。”
男人恋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以前爱喜欢谁喜欢谁,只要恋爱期间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就行。程真心那种神经大条的更是,否则也不会在“预知”对方会旧情复燃的情况下向沈昼表白。
“真心,你怎么打算的?”韩宇问。
“他确实没跟纪川谈过恋爱,也确实不喜欢我。昨晚他承认他一直在骗我了,”程真心嗤了声,“为了履行对我爸我妈的承诺,演的真够卖力。”
“骗你不代表不喜欢你啊,”韩宇一拍脑门,“嘶我突然想起来,你问过我如何让一个人死心塌地,那个人就是他对不对?咱们认真分析一下,你能演着演着演出感情来,他未必演不出,你问过他喜不喜欢你吗?”
没问过。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沈昼之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回避这个问题,怕捅破那层表面甜蜜的窗户纸,更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笑的是,两人已经闹到要离婚的程度了,他依旧提不起勇气问,这估计是程大少乘风破浪的前半生最怂的一次吧。
“不说了,没意思,”程真心深吸口气,“咱们晚上出去吃吧。”
韩宇感情经历比较丰富,知道程真心已经陷进怪圈里了。
坦白讲,如果是他,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也会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生怕一碰某些摇摇欲坠的东西就破掉了,能留点美好臆想终归比撕破脸皮强。
“行,收拾完东西出去吃。”
把买回来的过年礼物分门别类归纳整齐,两人打车直奔烧烤店。俗话说的好,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几根肉串几瓶啤酒下肚,程真心心情终于平复了点。
烧烤店离韩宇家不远,为了消食,两人打算步行回去。结果经过拐角时,在老地方看到了老熟人。
沈昼换了套衣服,神情依然憔悴,但没早上那么狼狈了,脸色依旧苍白。
程真心问他:“你又来干嘛?”
“给你这个。”沈昼递给他一只小袋子。
程真心没接:“我不要,你回去吧。”
“是你喜欢那支钢笔。”
听到“钢笔”二字,程真心小拇指动了一下——那是沈昼豪掷千金为他拍下的礼物。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我说话,钢笔我放这了,你想要就留着,不想要可以直接扔掉。这是你的东西,全凭你做主。我明再来看你。”
说完,沈昼把纸袋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又驱车离开。
程真心站在原地,直到车子驶离视线许久,才轻轻向前一步,拾起袋子。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韩宇自动自觉先上楼了,见兄弟提着一只袋子回来,他好奇道:“什么东西?”
程真心把它放到茶几上:“沈昼给的。”
“沈总给的啊”韩宇打开袋子,一件一件往出拿,“消毒水、消炎止痛药、药膏、纱布、棉签这盒子里面是什么?”
程真心和韩宇经常互拆包裹,并不介意韩宇看他私人物品:“钢笔。”
“钢笔?是W家09年限定款吗?没错,是那支,不过不过它怎么跟慈善晚会的不一样啊?”
程真心愣了下:“不一样?”
“嗯,你来看看。”
慈善晚宴的钢笔由纪川捐赠,能看出来对方用过很长一段时间,钢笔笔身上划痕明显,笔盖上有一处凹痕——竞拍时拍卖师曾放大给嘉宾们看过。
而面前这支毫无瑕疵,除了笔身颜色稍显暗淡之外,说是刚生产出来的也不为过。
“沈总这是知道你讨厌纪川,特意重新买了一支啊。当初咱俩费好大劲都没找到,沈总从哪弄的?”
“不知道,他没说,”程真心眨眨眼睛,“随便吧。”
47.烟消·☆
拎着纸袋, 程真心回到房间,大头朝下栽进床铺里。
家境使然,他从小到大被很多人捧着, 父母爱他, 家里佣人疼他, 朋友们对他千依百顺。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感动了。
直到有人因为他一句话豪掷千金, 又因为他讨厌纪川而放下豪掷千金来的钢笔去找另一支钢笔, 那古井无波的胸腔久违地鼓噪起来。
脸颊也红红的, 有点热
该死, 他又控制不住心动了。
为了让自己别再想沈昼,程真心把纸袋推到一边, 爬起来打开手机,准备玩几把游戏。
除了白天看过几分钟电影之外,他手机一直关着,可某人似乎在他房间安了监视器, 屏幕刚亮,沈昼电话就打了进来。
程真心看看屏幕, 直接挂断。
可惜挂断没用,沈昼继续打第二遍。
程真心手指半空停顿几秒, 依然选择挂断。
这次沈昼没再给他打。
不多时,韩宇的微信电话声在客厅响了起来。
“喂,沈总, 你找真心?”
?
别找老子,老子才不想接, 程真心心里想。
韩宇:“哦哦, 那你跟我说。”
程真心:“……”
还真不是找他的。
可沈昼跟韩宇要交流什么呢?
鬼使神差地,程真心从床上爬起来, 赤着脚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韩宇应该是边扫地边接的电话,声音逐渐往阳台那边走,越来越小。
程真心只好打开一条门缝,把脑袋伸出去。
可惜听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听到。
程真心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穿上拖鞋,捞起桌子上的空水杯,边往客厅走边问:“有冰水没?”
韩宇正在清理地毯,头也不抬的说:“冰箱第二层,自己拿。”
按照他说的位置,程真心拽出一瓶矿泉水倒进水杯,又打开制冰机撮出几颗冰块,一颗一颗往水里扔,状似无意的问:“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沈总,”韩宇倒没什么可避讳的,“他问我你手怎么样,用没用他买的药膏。”
原来是问这个啊,程真心捧着水杯,语气含糊:“哦那你怎么答的?”
“我说你的手已经包扎好了,暂时不需要他的药。”
“嗯,回答的不错,我绝对不用他任何东西警告你不许和他同流合污啊,否则有你好看。”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永远站在你这边,”韩宇语气无奈,“对了,沈总让你少喝冰水。”
“什么都管,闲的他。”程真心放下水杯。
韩宇瞥了兄弟一眼,撇撇嘴。
沈总确实管的有点多。
但我看你怎么好像也很甘之如饴呢?
昨晚没睡好,今晚程真心倦的厉害,早早洗漱完上床酝酿睡意。
临闷过去之前,他收到来自于林女士的关怀微信:【宝贝,今天心情怎么样?】
程真心睁开眼,忍着困意回答:【挺好的】
宛如:【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程真心皱皱眉——沈昼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瓜子:【何出此言】
宛如:【我听小昼说了,你现在在韩宇那儿。年轻人闹点小矛盾挺很正常,但别分开太久,容易伤感情】
得,要离婚的大事,到沈昼嘴里就成小矛盾了。
瓜子:【你别管了妈,让我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林宛如不敢再劝,怕适得其反,便发语音道:“行,听宝贝的。不过总打扰人家韩宇不太好,要不明天开始过来住吧。”
程真心当然不能同意,以他对爸妈的了解,只要他回程家老宅,不出三天就得被沈昼接回去。
“韩宇男朋友这阵儿不在家,我们正好能一起玩。他不觉得打扰,不信你问他。”
“那你回来待一天,让妈妈看看你也行啊”
林宛如极力劝他过去,程真心咬死绝对不走,母子间各种拉锯,拉锯了好半天,最终结果以程真心妥协,回老宅吃饭结束。
这顿饭不能晚上吃,晚上去肯定走不了了,程真心定好闹钟,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公司看一圈,中午之前赶回老宅。
韩宇不习惯早起,房门还关着,程真心便没叫他,拎着垃圾袋下楼,打算扔完垃圾买点东西路上吃。
然后在垃圾桶旁看到了沈昼的车。
对此他已经有点麻木了,不等沈昼下车便敲开车窗,先发制人:“早餐刚吃过;手伤的不重很快就会康复谢谢关心;钢笔在韩宇家,等我有空寄回给你。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了。”沈昼说。
“那请回吧。”
“好。”
整个过程极快,赶走沈昼只花了两分钟时间。三分钟后,他正好坐上去公司的出租车。
和他想的不一样,午饭时父母没叫沈昼,也没没完没了的劝他。毕竟无论多欣赏沈昼的才能与人品,他们最爱的还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如果有一天程真心真下定决心跟沈昼离婚,他们会觉得遗憾,但依旧选择支持儿子的决定。
谁让程真心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有父母做后盾,程真心心情豁达不少,吃完饭继续回公司工作。
他想投资的那档综艺马上要开始录制了,有很多方面需要他拍板决定,比如说投资金额、投资形式、合同条款、带不带自家艺人、带几个自家艺人等等等等,光是第一次开会讨论就弄的他头昏眼花、腰酸背痛。
时间倒是消磨的挺快,一场会开完,抬起头,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早过了下班时间。
他很少让员工加班,连忙告诉人事给大家做加班费。员工们笑道:“加几次班没关系,经过讨论,我们现在都特别看好这个项目,结束之后记得给多发奖金啊老板!”
程真心忽然意识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游戏、刷剧那些东西只能提供短暂快乐,反而工作特别消磨时间,还附加成就感。
“好,到时候给大家发奖金。”
“哇哇哇,老板最棒,我们爱你!”
嘱咐司机把女同事送到家,程真心抻了个懒腰,打车往复华国际走。
路上他问韩宇晚饭吃什么,韩宇说想吃楼下那家粤菜,程真心便让司机停在餐厅附近,准备打包几道招牌带回去。
毫不意外地,刚下出租,他便发现了停在餐厅左侧的黑车,以及靠在车身上明显在等他的沈昼。
算上来复华国际当晚那次,短短两天时间内,居然看到了五次沈昼。他不知道那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语气略带几分暴躁:“你又想问什么问题?一次性说出来,我逐项回答你。”
沈昼却道:“没问题。”
“没有问题你总来干什么?”
“没什么”
程真心:“”
“好,闲得慌是吧。那您慢慢遛弯儿,我走了哈。”
语毕,程真心不想多说话,没管他,大步流星往餐厅转门走。
临进门之前,沈昼忽然出声叫住他。程真心不耐烦地回过头,随即怔了一下。
刚才沈昼站在建筑物阴影里,又有车挡着,他一直没看清对方。现在为了叫他,沈昼越来越接近餐厅灯光。程真心这才发现,相较于之前,沈昼瘦了好大一圈,肩线如削,下颌线也更加利落,简直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短短两天时间,怎么能瘦这么多?
难道这家伙没好好吃饭睡觉?
程真心那点烦躁和不耐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力,以及心尖丝丝络络的疼。
他深吸口气:“又叫我干嘛?”
“程真心,我总来是因为”沈昼停顿几秒,“想看看你。”
没有话要说,没有问题要问,知道会被你用恶劣的态度赶走,可我依然一次又一次不辞辛苦奔到你身边。
只为看看你。
看你一眼就好。
像石头砸进深潭。
程真心心里那道可怜的壁垒,又裂开一条缝隙。
48.雾散·☆
节目将于年后开始录制, 于是接下来,程真心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早出晚归已成常态, 时不时还得飞一趟其他城市, 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
和打卡一样, 沈昼依然保持着每天来看他两次的频率, 风雪无阻。程真心晚上六点回复华国际能看到他, 晚上七点回复华国际能看到他, 晚上十点回复华国际依然能看到他, 让程真心产生了一种车子是他半个家的区别。
实际上车子也确实是他半个家,有一次程真心清晨起床去公司, 正巧看到沈昼躺在车里。
那么高的个子,窝在窄窄的后座上,两条长腿因为无处安放蜷缩着,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如果问程真心心不心疼, 坦白讲,特别心疼。
可他不想再放任自己越陷越深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怎么都不会喜欢的,他不愿也不能再用责任把沈昼拴在身边。
那样很没意思。
而且现在沈昼还存着几分继续过下去的想法, 天天来哄他,等时间长了,哄腻了, 明白他的态度了,会慢慢放弃的。
其实这种处理方式并不好, 双方都难受, 可他实在狠不下心对沈昼说那些残忍的话。
不如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想通这些,程真心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见到沈昼时情绪波动也没那么大了,至少能保持成年人应有的体面。
这天,为了安抚父母,程真心下班没去韩宇那边,直接回了程家老宅。
临近年底,诚意传媒这种小公司忙得很,程氏这种大集团反倒比较清闲,清闲到程远山终于能坐下来,和妻儿好好聊聊天。
当然,沈昼是避免不了的话题,酒过三巡,林宛如问道:“宝贝,小昼最近去没去找你?”
“找了,”程真心实话实说,“每天早晚两次到韩宇家楼下打卡,准时准点,比小区保安都敬业。”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宛如哭笑不得,“气消的差不多就回去吧,小昼公司忙,再这么折腾下去容易把身体累完。”
“沈昼没让我回去。”
林宛如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每次来看他,沈昼不是给完他东西就走,就是默默的看着他不说话,偶尔问他在韩宇家生活的习不习惯,从来没说过让他回家之类的话。
“小昼的性格你知道的,特别内敛,可能看你态度强硬开不了口,你给他找个台阶。”
程真心:“”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妈,他不仅不想给沈昼找台阶,还在暗戳戳地策划离婚呢。
“嗯,好,”最后他决定采取拖延战术,“我知道了。”
“乖宝贝。”
商量妥之后,餐厅里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名场面。
程父不善于调节小辈间的感情纠纷,沉默地在旁边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到小昼公司,前几天我看到极光科技财报了。”
企业一般每个季度会披露一次财报,以供投资者参考,极光财报元旦前已经出来了,估计是外部数据有延迟,现在才进入社会公众视野。
林宛如关心道:“情况怎么样,资金链周转开了没?”
“何止周转开?”程远山咂咂嘴,“已经达到全面盈利的状态了。”
“这还不好?”林宛如相当开心,“这说明小昼有能力,咱们稍微投点资就能扭转局面。”
“不过有一点我没看懂。”
“哪点?”
“极光三季度的年报和四季度差距不大,属于正常的增长曲线。”
林宛如怔了下:“所以”
“所以,”程远山停顿几秒,“小昼公司一直没亏损,也没面临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为了合理避税,公司年报大多存在“水分”,而“水分”是把营收往低做的。
也就是说,在营收做低的情况下极光都处在爆炸盈利状态下,更别提正常时候了。
——入赘时的沈昼,并不需要程家资金。
程真心虽不懂资本家之间的弯弯绕绕,这点常识还是能听懂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不是资金周转困难,沈昼何必舍下身段,来做上门女婿?
只是为了那点钱么?
或者为了日后办事方便?
可沈昼……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更何况他能靠自己白手起家获得如今的金钱和地位,就能再进一步,不至于只顾眼前那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要知道很多家庭都是防着入赘儿婿的,给钱没有那么大方,家庭地位也低到令人发质,程家对沈昼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程父程母人好
那沈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没等他开口,林宛如先一步表示疑问:“我记得当时小昼说过极光有难处,我没记错吧?”
程爸爸和沈昼是在本省圆桌论坛认识的,整场论坛下来,程父觉得这位后辈特别对脾气,约着去打过几次羽毛球。
某次打完球聊天的时候,沈昼表示极光科技正面临重大难关,正好程远山有想招上门女婿的心思,便顺口提了一嘴,沈昼表示正好自己单身,可以考虑。
后来,程远山才别人口中得知极光第三轮融资出了点问题。为表示自己的欣赏,他立刻对沈昼进行“资助”,说直白点就是下聘礼。
两位小辈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小昼确实这么说过,但我没认真调查极光是否真的融资困难,或者是否真的需要融资,”程远山道,“因为对咱来说那点钱不值一提,花了就花了,更何况小昼特别懂规矩——他是拿股份换的投资。现在真心身上还有极光科技百分之十的股份呢,如果按照年报来看,不能说大富大贵吧,至少够真心随便挥霍过完这辈子了。”
“所以”林宛如难以置信,“如果年报没错,这场婚姻小昼是亏的?”
程远山:“的确如此,相当于用低价买了高价股票。”
还倒搭一位长相、学历、人品样样佳的儿婿。
林宛如和程真心面面相觑。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谁更划算一点了。
“不过也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小昼说的困难不是钱,我误当成了钱。”程远补丁道。
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程真心只能接受程远山的说法,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程家老宅。
一如既往地,在复华国际楼下水果店前,程真心看到了沈昼。
沈昼手里提着两只纸袋:“你喜欢的牌子,出新品了。”
程真心看了眼纸袋,上面印着他钟爱的潮牌商标。刚结婚时,因为嫌弃沈昼衣柜里只有黑白灰,他还说要送沈昼几件这个牌子的衣服,没想到对方一直记着。
“谢谢,不过不用了,”程真心拒绝道,“我可以找自己找买手买。”
“那我放家里衣帽间了,你回家想穿可以自己找。”
听到“回家”,程真心又想起沈昼天天来看他,却迟迟不提接他回家的行为
他深吸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家?”
沈昼并不知道。
作为骗了程真心这么久的骗子,他甚至都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看到程真心。
见他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程真心气的血气翻涌,脑子都在嗡嗡响。他咬咬牙:“你走吧。”
说完,他停顿几秒,扬起下巴看向沈昼,语气已经带上明显的鼻音:“骗子。”
骗子,陪他演戏的骗子,把他骗的团团转交付真心的骗子,整天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却绝口不提回家的骗子。
沈昼抬出手,想摸摸程真心眼睛是不是湿的,又在半空放下了。
无数句想说的话在心里打转,百转千回,最后却只剩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程真心说,“以后不用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深夜,赵丹是被开门声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吵醒的。
她看了眼手机,后半夜两点,赶紧循着声音出去,在看到站在玄关脱鞋的沈昼时怔了下。
“沈先生,你回来了。”
沈昼“嗯”了声:“家里最近有什么事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没感觉,一开口,赵丹立刻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家里一切都好。你喝酒了?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不用麻烦。”
真不用么,看看掉在地上的沈昼的手机,又看看脸不红面不赤眼神却明显迷蒙的沈昼:“你先洗漱,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不喝醒酒汤明早容易头痛。”
沈昼应该是没听见,抬腿就走。
赵丹叹了口气,把手机捡起来,打算送汤的时候一起给他。
醒酒汤煮完,算算时间,沈先生应该洗漱好了,赵丹便端着托盘上了二楼。
结果刚走到主卧门口,就发现门正开着,刚才看起来还能自理的人蜷缩在床边地毯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做噩梦。
大冬天的,即使有供暖,睡在地上也肯定会感冒。赵丹赶紧跑过去,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叫道:“沈先生,先醒醒,去床上睡。”
闻言,沈昼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含糊,赵丹没听清。
“你是难受吗?想不想吐?”
沈昼又咕哝了一声。
因为低着头,这次赵丹听清了,他说的是:“他不回来了。”
谁不回来了?
赵丹满一头雾水。
不过主人家的事不是她一个佣人该管的,况且跟程真心不同,沈昼性子疏离,平时和她交流甚少,弄的她不太敢管。
好在沈昼醉虽醉,酒品倒极好,不撒酒疯不闹人,在她又叫了几句后自己站起来,爬上了床。
劝他喝下醒酒茶,帮忙盖好被子,赵丹擦擦脑门的汗,纠结要不要跟家里另一位男主人说一声。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程真心一直没回来,沈昼也差不多,偶尔派助理过来拿两套衣服,自己基本上不露面,偌大的别墅里整天就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清闲是真的清闲,无聊也真的无聊。
其实她能猜出小两口在吵架,但不知道吵的严不严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拿出自己手机,拨通程真心的号码。
对方竟然也没睡觉,接的挺快的,嗓音明显有些哑:“表姑。”
“真心,沈先小昼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他没受伤吧?”
“没受伤,就是醉的厉害,刚才差点睡地上。”
“我不回去了,”那边说,“麻烦你照顾好他。”
“……哦,”赵丹识趣道,“我会的,你放心。”
前脚程真心刚挂断电话,后脚陪他从晚十点坐到后半夜的韩宇打了个哈欠:“真心,谁啊?”
“沈昼表姑,”程真心下意识捏紧啤酒罐,“说他喝醉了,让我回去看看。”
“你拒绝了?”
“嗯。”
“你们俩挺有默契的哈,都在今天喝酒,”韩宇撇撇嘴,“喝完这罐别喝了,要么也得醉。”
“你困了先睡吧,不用管我。”
韩宇确实困的厉害,但不管兄弟哪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瞧不起谁呢?来,决战到天亮!”
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他肯定不能任由程真心喝到亮天。两人撞了几次杯。韩宇开始把话题往其他令人开心的地方引。
“对了真心,你收到信息没,慧慧后天的飞机回国,咱们接她去啊?”
慧慧——郑元慧,高中追过程真心的女生,曾在便利店以扇绿茶巴掌一战成名,高中毕业出国念书了,拿到绿卡之后定居在那边,这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国。
高中后期程真心和她关系不错,自然同意:“可以,我让薇薇姐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那边在谈接郑元慧的事,这边赵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沈昼安顿好。
她看着沈昼躺下,帮他盖上被子,拿起托盘轻手轻脚往外走,刚要关门,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厉害,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可怕又冗长的梦魇。
“这是哪?”对方眼神迷蒙的问。
“您在家呢,”赵丹宽慰道,“可以安心睡觉?”
“家……家?”
对方却没继续睡,而是反复咀嚼这个字,像是怀疑,像是不解,又像是讽刺。
最后所有情绪统统化成苦笑:“这不是家。”
“没有他在的地方,都不算家……”
第49章 月明·☆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程真心和韩宇把工作安排好,一起去机场接郑元慧。
结果飞机落地、旅客们开始出关, 没等看到郑元慧人呢, 一个褐发碧眼的小女孩先跑了出来, 大概三四岁的样子, 头顶扎着两个小啾啾, 特别可爱。
“这是谁家的孩子, ”看到小baby, 程真心赶紧躲到一边,“怎么不好好带在身边。”
“可能跟家长走散了吧, ”韩宇倒是蛮喜欢小孩的,蹲下身子问道,“你是哪趟班机下来的,家长呢?”
小女孩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听不懂中文。韩宇赶紧在脑子里搜索刚才那些话用英文怎么说。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Belinda, 快过来,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乱跑吗?”
这声音悦耳中带着几分泼辣, 程真心韩宇惊讶地对视一眼,齐齐转过头。
然后就看到了黄线之内,扎着高马尾的高挑女人。
高中时期郑元慧总嫌自己胖, 天天嚷嚷着要减肥。现在的她终于褪去了青涩的肉感,身材纤细、下巴尖尖, 锁骨也清晰地露在外面。
但瘦而不柴, 甚至更添几分美艳。
“可以啊你,孩子都生出来了, ”韩宇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郑元慧拨了下头发:“先斩后奏的,谁都没告诉。”
“那孩子她爸呢,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没,离了。”
程真心&韩宇:“”
怪不得藏着掖着不告诉他们,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你们开车没?先出去,我不想傻子似的站在机场跟你们叙旧。”
现实太过震撼,震撼到他们差点忘了身在何处。
“开了,”程真心赶紧接过行李,“走吧,去酒店。”
酒店是韩宇订的,距离复华国际很近,出去玩可以顺路接郑元慧,也方便互相照看。
到酒店放好东西,又帮Belinda换了套厚衣服,郑元慧拍拍肚子:“供中午饭不?”
“想吃什么随便说,”韩宇道,“我哪次缺过你饭吃?”
“不错,几年不见你终于不那么gay了,我想吃那家大盘鸡。”
韩宇:“”
一时间竟听不出她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郑元慧说的大盘鸡在三中后门巷子里,高中他们常去吃。韩宇想了想:“那条巷子老城区改造的时候给扒了,不知道店还在不在,咱们先去看看,如果不在换一家。”
郑元慧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了,她怎么办,”韩宇指指Belinda,“要不要先去买点她能吃的东西?”
“不用,咱吃什么她吃什么,没那么娇气。”
“行,那走吧。”
虽然离开学校七八年了,但去三中的路一直牢牢刻在心里,包括那条巷子,找都不用找,程真心特别顺溜地把车停到了路口——改造后,当初的巷口变成了丁字路口。
三大一小下了车,按照记忆的方向往里走,可惜走了一圈,没能找到那家店,估计已经关门或者搬迁了。
刚下飞机不久,郑元慧累得很,而且Belinda是小孩,没法走太久,最终他们就近去了家火锅店。
一顿酒足饭饱,临走之前郑元慧忽然又说想吃学校附近的冰沙,几人便开车去找。
比大盘鸡好点,冰沙店倒是开着,只不过不是原来的店名,也不是原来的老板,从门脸到装修焕然一新。
“那冰沙呢?”韩宇问,“味道变没变?”
“我尝尝,”郑元慧吸了一口,撇撇嘴,“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你觉得呢真心真心?”
程真心这才晃过神来:“我记得你请我吃过,但我对味道没印象了。”
程真心不嗜甜,除了郑元慧请他那几次,他自己从来不买冰沙,所以根本不记得冰沙什么味道。
“真心,”郑元慧语气担忧,“你心情是不是不太好。路上一直没说话,刚才在火锅店也没说几句。”
“早上起的太早,”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程真心不想扫兴,勉强笑道,“还有点缓不过来。”
“行吧,正好我要带Belinda回去睡午觉,你也顺便休息会儿,晚上咱找地儿喝几杯,好好聊聊。”
“嗯,没问题。”
可能是去机场折腾一圈,又到处找吃的找累了,回复华国际之后他真睡了会儿,太阳下山之后才起床。
正好Belinda也醒了,闹着要出去玩,三人迅速收拾妥当,出门觅食。
带着小朋友不方便去夜店,最终他们找了家清吧,边喝酒边聊天。
从清吧出来,郑元慧想散散酒气,顺便买几杯国外卖到天价的奶茶解馋。这家酒吧在商业街,她以前来过,便带着大家直奔街角。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大盘鸡没了,冰沙没了,街角处的书店竟然还在。
——是沈昼打工的那家,也是他们第一次说话那家。程真心盯着书店收银台愣了几秒,最后点了杯不加糖不加珍珠的奶茶。
买完奶茶,他们继续聊天。聊高中的趣闻,聊同学们的发展,聊分别后各自的人生,程真心依旧不在状态,大多是韩宇和郑元慧说,他听。
原来郑元慧高中毕业出国之后也一直不消停,身边男朋友没断过茬,可惜不知道是缘分没到还是怎么的,哪个都没能修成正果,还落得自己一身伤。
后来她尝试换种类型喜欢,不在那种张扬的大少爷身上费心思了,倒真找到一个浪漫且富有情调的当地人,可惜越谈两人感情越淡,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她也时常提不起兴趣来。
最终这段感情以两人和平分手结束,Belinda是分手后发现怀上的,当时郑元慧觉得自己这辈子很难结婚了,没多纠结,自作主张把女儿生了下来。
“《神雕侠侣》里有一句话:一见杨过误终身,”她半开玩笑的说,“我也差不多,第一个喜欢的人是真心,导致以后喜欢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可把我虐惨了。”
程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朝她笑笑。韩宇打趣道:“后悔没?当初要是先喜欢我,你以后找的肯定是脾气又好情商又高的大帅哥。”
“不后悔,”郑元慧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因为我已经想通了。算了,不说我,说说真心。”
她转向程真心:“你和沈昼感情怎么样?我没想到,最后竟然真是你们成了。”
当初程家太子爷结婚被媒体炒的沸沸扬扬,大洋彼岸的郑元慧听到很正常。
程真心绞尽脑汁思考想该怎么跟她交代,紧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郑元慧用了一个字——“真”
为什么说“真是你们成了”。
难道其中有猫腻?
程真心直觉不对,皱起眉头:“什么叫‘真是我们成了’。”
郑元慧瞪大眼睛:“你不会还不知道呢吧!”
“我该知道什么?”
郑元慧狠狠噎了下,半晌后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自嘲:“天呐,我居然把你性格忘了。”
如果不是程真心迟钝的要命,她何至于在感情上煎熬半生?
时至今日,婚姻濒临破裂的情况下,提到跟沈昼有关的话题程真心依旧特别沉不住气:“别打哑谜,快说。”
“真心,”她幽幽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沈昼一直喜欢你吗?”.
和其他女生不同,郑元慧发育的早,初中时身高已经窜到将近一米七,高中更是达到了一米七三。
早发育带来的弊端便是早成熟,开学第一天,在新生队伍中看到程真心那刻,她便对对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校花被程大少虐的惨绝人寰,同时也带着几分不甘心。
就是那几分不甘心作祟,当意识到沈昼也喜欢程真心时,郑元慧纠结片刻,选择了隐瞒。
“咱们第一次去这家书店,你记得吗?临走之前他送了咱们两杯奶茶,不加糖不加珍珠,”郑元慧顿了顿,“当时我喝的是全糖加珍珠的,如果他真想送咱们奶茶,至少得一杯加糖、一杯不加,他却两杯都不加,显然是冲着你去的。更何况你抱怨奶茶甜的声音很小,普通服务生哪会记在心里?”
“察觉到他可能喜欢你,我立马开始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升旗仪式他发言的时候视线总落在你这边,大课间自由活动也总站在篮球架旁看你打篮球。早上查考勤,他会在校门口站到你进门再回教室上课等等等等,我越来越笃定他跟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
“当时我存着一点侥幸心理,觉得你只是不开窍,说不定开窍之后能看到我的好、接纳我,就扯了个理由,说沈昼怕咱们泄露他打工信息,用奶茶封咱们嘴,你相信了。”
“结果没想到你一直信到现在,更没想到都结婚了,沈昼居然没告诉你,他喜欢了你将近十年。”
郑元慧每说一句话,程真心心跳便快一分。说到最后,他胸腔像是沸腾的热水,心脏鼓噪到几乎一张嘴就能飞出来。
所以沈昼口中的“骗”不是陪他演戏,而是隐瞒心意。
所以沈昼对他好不是出于责任感,而是出于喜欢。
所以这场婚姻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出于爱意。
所以沈昼喜欢他很久很久了,十年。
顾不得周围路人,程真心把奶茶“啪”地扔进垃圾桶里。
“郑元慧算了,”程真心一步冲出马路,腿都是抖的,“我先去找沈昼,回来再跟你算账!”
第50章 极昼·☆
像突然忘了世界上有汽车这种东西, 扔下一句话,程真心拔足狂奔,转眼间便跑过了两条街道。
到第三条街道等红灯的时候,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其实可以打辆车的, 用不着跑。
可伸出手, 在空中停滞几秒, 他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这么多天没在一起, 沈昼生活习惯还跟之前一样吗?
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 沈昼现在应该在家里。他赶紧打电话问赵丹:“表姑,沈昼在家没?”
“没在, 一直没回来。”
以沈昼工作狂的性格,不在家的话大概率在公司。程真心谢过赵丹,又找到安娜——沈昼的得力助理,去极光送午餐那段时间, 为了上楼方便,他留过安娜的电话号。
安娜却说:“沈总没加班, 下班就走了,可能回家了吧。”
“……”
“哦, 好,谢谢。”
程真心脑子有点懵懵的。
不在公司不在家,沈昼滨城又没有其他亲人, 几乎所有活动轨迹都是围着他转的,能去哪呢?
直到这时, 他才想起来自己可以直接找正主问。郑元慧说完那番话之后, 他整个人混乱无序到令人发指,连最基本的逻辑和常识都失去了。
他赶紧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紧接着,听到了一串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已关机……
这下程真心彻底懵了。
结婚到现在,除非自己有问题,否则沈昼一直是第一时间接电话的,绝不会让自己联系不到他。
……那家伙不会伤心过度,又买醉去了吧?
要知道前天沈昼刚有过一次喝醉的前科,总这么没完没了的喝,能受得住吗???
程真心退回人行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昼很少跟朋友或者兄弟出去喝酒,一般是自己一个人。那么在没人送的情况下,为回家方便,他最可能去的可能就是家附近的餐厅或酒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正值冬季,餐厅打烊比较早,挨家挨户找过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对,就这么办!
程真心跑回街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扫过去二百块钱,让司机以最快速度开到温莎花园。
可惜一家一家餐厅、一家一家酒馆找过去,程真心腿都找断了,依然没看到沈昼半片衣服,那家伙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真心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可以如此脆弱,只要关掉手机,就连对方身在何方、安不安全都不知道。
也是第一次如此后悔。
后悔前天对沈昼说那些狠话。
至于那么绝情么,啊程大少,至于吗?
程真心恨不得把自己嘴锯下来扔垃圾桶里,蹲在餐厅门口,痛苦地薅头发。
薅着薅着,他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三中。那是结婚之前,他们唯一有交集的地方。
有地方可去总比漫无目的到处找要好,他便起身又拦了一辆车,继续跑断腿之路。
为学生安全考虑,三中早在几年前开始进行封闭式管理,没有学生证进不去校门。程真心没贸然往里闯,打算先在学校周边找一找。
除了几家网吧和台球厅,其他店都关了。程真心逐渐失去耐心,拉开一家门看一眼,发现没沈昼直接走开。拉开下家门看一眼,发现没沈昼又直接走开。
有几个小混混被拉门的声音弄的心烦,骂骂咧咧回过头,看到满头银毛下那张臭脸时,又默默缩了回去。
他比自己更像大哥呢!
难受的是,有大哥陪着他,依旧没找到沈昼。
实在没办法了,程真心站在街角边抽烟边估算三中大门的高度,觉得即使摔了也摔不死。
然而,就在挽起衣袖准备跳大门那刻,余光扫过街角便利店,他猛地怔了一下。
便利店就餐区桌子上坐着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脊背微微弯曲,双眸垂着,特别像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大狗狗。
是沈昼。
是沈昼!
顾不得放下衣袖,程真心以最快速度冲进便利店,大步流星跑到就餐区前。
他觉得自己有满腔的话想跟对方说,但面对着一步之遥的沈昼、找了一夜的沈昼,他张了张嘴,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沈昼,你在这儿干嘛?”几秒后,他眨眨眼,眨回眼睛里的酸楚,“走,跟我回家。”.
沈昼那辆黑车正停在距便利店不远的地方,直到上了车,沈昼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和谁在一起,深吸口气:“真心,你怎么来了。”
还好,除了嗓子有点哑,对方不像是喝多的样子,程真心松口气:“我都知道了。”
沈昼怔在原地:“知道什么?”
“你喜欢我。”
说出这四个字时,程真心胸腔仍止不住发颤:“你喜欢我那么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当下,程真心便把自己怎么接郑元慧,怎么从她口中得知沈昼喜欢自己的全过程一一讲给沈昼听。
讲完,没等沈昼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先懊恼起来了:“你对我那么好,我还骂你骗子,程真心真是世界上最最最大的王八蛋!”
“从某些角度来讲,我确实是在骗你,”沈昼顿了顿,“对不起。”
这是他一直想对程真心说的。
“用不着道歉,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病的事。如果我知道预知包括纪川都是假的,就不会对你这么狠了。”
沈昼的答案出乎意料:“我不敢。”
在程真心印象里,沈昼从来没怕过任何东西。他惊讶又好奇:“不敢?怕我知道以后病情加重?”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沈昼顿了顿,“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幻想里,你才能看得见我。”
以程真心的性格,如果没有那场啼笑皆非的意外,肯定不会把婚姻放在心上。婚后该怎么喝怎么喝,该怎么玩怎么玩,夜不归宿是常态,约上三五好友出去度假一走十天半个月再正常不过。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能收敛点,在家里时,他也不能主动接近沈昼。他会在心里默默画一条“三八线”,把自己和父母安排的结婚对象划成泾渭分明的两方,各干各的,绝不互相干涉。
所以沈昼选择了隐瞒和欺骗。
程真心编织谎言是为了骗沈昼一生。
而沈昼用一生编织谎言,只是为了让程真心看他一眼。
心脏像被某种东西撑满,程真心没有一刻这么想吻沈昼过。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他扳过沈昼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太久没亲,一吻结束,两人嘴巴全是肿的。
程真心腔子里的空气被掠夺一空,说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不是这样的我刚才想了下就算没有‘预知’我依然会喜欢上你。”
“真的么。”沈昼下巴抵在程真心头顶,轻轻摩挲。
“当然是真的!你看你那么好,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这样啊。说说,我都哪里好。”
程真心掰手指头一条一条细数:“长得帅、智商高、勤奋、努力、身材一级棒、□□儿贼销魂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
掰着掰着手指头,程真心情难自禁,又想和沈昼亲近。他捧起沈昼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没有理由,你就是我该喜欢的样子。沈昼我早为你神魂颠倒了。”
“我也是。”沈昼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久别重逢的吻很难纯情,吻着吻着,程真心像吃了十全大补丸,迅速支棱起来,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清晰可见。
“你去后座等着。”程真心甩下一句话,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大概五分钟左右,他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直接回到后座。
“沈昼,”他抱住沈昼胳膊,猴急道,“上次想干你屁股没干成。现在气氛正好,让我完全占有你吧。”
“在这儿?”沈昼问。
“嗯,就在这儿,我等不及了。”
“那行吧。”
“我刚才看过了,附近没有人,交给我,放心。”
说完,程真心把沈昼为他做过的,和他为沈昼做过的综合在一起,使劲浑身解数,好好侍候了一次沈昼。
等咽下满嘴东西,他看对方表情算是舒服,便拍拍手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沈昼身边,打算自己也舒坦舒坦。
结果手刚碰到对方后腰,他眼尖的发现,对方视线正落在别处,似乎在躲避什么。
“沈昼,”程真心问,“你不想做吗?不想做可以说出来,我不勉强。”
“没有,我想。”
嘴上说着“没有”,可下一刻,沈昼视线飘的更远。
程真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是害怕吗?”
“抱歉,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特别怕痛。”
沈昼咬住下唇,尾音颤抖:“但是没关系,我能忍,你继续。”
现在沈昼是他心尖尖上那块肉,喜欢都来不及,哪舍得让他痛。
看着沈昼那副故作坚强的模样,程真心思考几秒,最后咬咬牙,起身跨坐在沈昼腿上。
沈昼可以为他忍痛,那他也可以千百倍地为沈昼忍痛。
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子,程真心边生疏地自己做准备,边认命的说:“算了,便宜你了你可轻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