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小爷我听故事
蓬莱宗一年四季云海都不会散开,江曜回头看了一眼漂浮在云雾里的山峰推门而入。
“师尊,弟子有一事想请您答应。”
蓬莱宗峰顶的大殿是清辉仙君的洞府——听雪阁。
他朝着端坐在榻上的清辉行了个礼,这时的玄师依旧是个胆小的孩子,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模样也行了个礼。
清辉已经很久不过问宗内之事,除了修炼之时都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他懒散地打量了一眼玄师又将目光放到自己面前的棋盘上。
“在哪捡的小孩?要养就养吧,反正也养了那么多了。”清辉握着掌心的棋子思索着下一步应该下在哪,他这些年断断续续捡回来五个孩子全都收进了自己门下,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玄师像个鹌鹑一样躲在江曜身后,“那还是按照礼节行个拜师礼吧。”
小孩听完仓皇地跪在地上咚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倒也不用这么响,你抬头我看看你额头肿了没?师尊和师弟师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要害怕。”江曜低头揉了揉玄师发红的额头道。
清辉停下下棋的动作看向玄师琉璃色的眼睛,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阿曜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谈谈。”
江曜安抚似地摸了摸玄师的头便出去了,殿里的大门被缓缓拉上,只留下了玄师和清辉二人。
“你并无修道之心,为何拜入我门下?”清辉垂眼看向蒲团上的玄师。
小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我…我想留在这里。”
清辉倾身将手指点在他额间,半晌收回手指道:“根骨倒是不错,但你并不适合铸器,单凭这句话可不是个好理由。”
“我,我可以打扫浆洗,做饭我也会!”玄师忍不住再磕几个响头,却被忽如其来的风挡住了。
他仰头看向榻上的清辉,只听见对方轻声道:“蓬莱宗不收家奴,你没有修道的心思,好好想想你到底渴望什么?”
修仙者的道心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欲望,人心中的欲是驱使人前进的动力。
玄师望了一眼门外,阳光将江曜的背影印在蠡壳窗上,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想为了师兄留在这里。”
江曜站在听雪阁外望着眼前的云海,两只云雀落在他肩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玄师推门而出时便看见江曜笑着逗弄肩上那两只云雀。
“……大师兄。”玄师尝试着像杨月他们那般称呼江曜。
“饿了吗?杨月他们买了桂花糕放在流云峰,一会我们就去吃,现在先去给你量衣服。”
江曜将小小的玄师抱在怀里,玄师身上的衣服还是穿的杨曜小时候的旧衣,但玄师实在是太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并不合身。
“我的衣服够穿了……”玄师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江曜肩头。
“两套怎么够,得一年四季都有五套穿才好。”江曜说着抬手唤出了那条之前出现在逢仙会大比上的幽蓝色的火龙。
玄师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龙,火龙和他打了个照面之后匍匐在地上,等江曜踏上去之后便载着二人飞向了流云峰。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杨曜都快把那只鸡啃光了!”杨月站在流云峰的门口看向从火龙上下来的俩人。
“对…对,杨…杨师姐,她她…她买了三只烧鸡,现在只只…只有两只了。”一个腼腆的少年站在杨月身后,是蓬莱宗师门排行第四的符秋霜。
江曜牵着玄师的小手来到了一个小院,“你之后就和符秋霜一起住,有什么问题可以用玉牌联系师兄。”
玄师将江曜给他的玉牌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上,推开院子门,里面种满了不少草药,“秋霜喜欢研究医书,所以种了不少灵植,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让他教你。”
“这张床你看喜欢吗?”江曜带着他走进房间,床上铺着淡绿色的被子,枕头旁边还放着一个小老虎的玩具,还有些话本,都是些九州孩童喜欢的东西。
玄师抓着江曜的手指小声道:“喜欢,师兄给的我都喜欢。”
在蓬莱宗的时间不过眨眼五年,玄师便从之前那个瘦弱的小团子变成了身量修长的少年,扎着高马尾,身着蓬莱宗的门派服,不过爱哭的性子却没变。
“晏…晏,玄师…我要去……去给师兄送东西。”符秋霜抱着个木盒子站在去铸器房的山阶上
“大师兄今天很忙。”玄师这时已经比符秋霜高了半个头,这也是符秋霜最痛恨的点。
这小鬼竟然长得比他还高,加上他主医修,动起手来根本打不过,虽然玄师并不会和他动手。
平日里他喜欢找大师兄玩,一闹就是半天,每次玄师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看书,搞得师兄总让自己学习,最近大师兄愈发忙碌,竟只有玄师能见到大师兄,符秋霜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那当然了,师兄……每年…年…这个时候都都…都很忙,不过今年龙年,需要成人礼的人就更多了,所……所以我带了……安神汤。”符秋霜咧嘴一笑,这个理由完美至极,玄师只能乖乖地让他上去。
九州有个传统,修仙者都会在成年之时打造一个本命武器,一般由父母赠送,作为孩子的成人礼,龙年本命年出生的孩子很多,需要本命武器的自然也变多了。
江曜自从逢仙会一战出名之后,来铸器的人络绎不绝,清辉并不管宗门杂事,只要听雪阁没塌就惊动不了他,门派的开销基本上就靠江曜铸器赚钱养家。
大宗门一般在年末之时一起举行成人礼,这时候就是江曜最忙碌的时候,后来江曜想出了拍卖的法子,工作量一下轻松了很多,但也已经没什么时间分心看望门下的师弟师妹们。
“我会交给大师兄的。”玄师听完点了点头,将符秋霜手中的东西一把接过开启了护山大阵,将下一秒想进来的符秋霜撞了一鼻子灰。
“玄师!”
玄师走到铸器房中时,江曜正背对着他撑着头在窗边的工作台上写着什么,一旁的模具里躺着一把通红的剑身,铸器房里一股燃烧的味道。
江曜垂着头,笔尖的墨迹早就干涸了,手下的宣纸被染了个大黑点,凑近看还能看见他眼下的乌青。
玄师将符秋霜带来的安神汤轻轻放到桌上,他站在一旁,能看见江曜雪白的脖颈,凌乱的黑发像丝绸一般铺在桌上。
“小玄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曜缓缓抬起头,如墨的黑发顺着手肘滑落,玄师正乖巧地站在一旁。
“刚刚才来。”玄师将怀里的药膏递到江曜手中,是拍卖行的琼玉膏,他攒了些时日才买到,最能缓解疲惫。
江曜打开药膏,草药的清香瞬间充盈了鼻腔,“辛苦你了。”他揉了揉玄师的头发,依旧把玄师当作几岁的孩子看。
玄师琉璃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曜,“师兄注意休息,那我先告辞了。”说着快步走出去。
江曜起身拿起一旁水盆里的锦帕擦了擦脸,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未铸成的那把剑,是天衍宗为即将成年的掌门之女衍元湄所求,价值万金,接完这一单可以躺平两年不用铸器,也可以多些时间陪玄师他们。
第 62 章 小爷我到北域
江青梧从破掉的窗户纸看了一眼窗外,接近冬日的太阳本就下山较早,加上白龙镇上空的积云,现下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既然李二牛说它视力不好,被发现了贴个隐蔽符倒也不会出事。”江青梧跟上阿七的步子给他贴了个符咒,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生气。
“先探查一下地形吧,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汛期。”江青梧拉住阿七道,好在对方沉默着点了点头,刚刚突如其来的火气散得一干二净。
他们来白龙镇的目的就是崇吾石,而只有等到汛期来临的时候才能在湖中找到这种石头。
现下还需要解决百目鬼这个麻烦,江青梧拿出芥子袋中的斗篷穿在了身上,“一会我们想办法去镇子的中心看看,得找个法子设下阵法解决这个妖物。”
阿七皱了皱眉并不是很认同这个决定,“即使你身上穿了这个可以防御的法袍也可能会被伤到……”但让江青梧留在这里其实也不太安全,况且他也不会让江青梧一个人留在这。
“伤到了也只怪我自己修为不精,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江青梧笑了笑。
阿七张了张嘴巴,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江青梧已经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夜间的街道还弥漫着不会散去的雾气,让本来杂物众多的路变得更加难走,还要小心雾气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百目鬼。
跨出门槛的那刹那,江青梧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其中还夹杂着鱼腥味。
江青梧捂着嘴巴靠墙干呕了几声,反胃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低头缓了半天,转过身来才发现阿七递给他了一颗青梅糖。
“谢谢…”糖的味道冲散了那股恶心的气息,江青梧靠在墙边低垂着头,泛红的眼角让人忍不住触碰。
阿七也确实这么做了,“有灰。”他开口道。
街道上时不时出现掉落的砖块,还有废弃的背篓架子等杂物,让江青梧在浓雾中有些寸步难行,阿七却好像不受影响一般牵着他的手在其中穿梭自如。
“这么暗你也能看见?修炼的什么功法这么好用?”江青梧打量着阿七的眼睛道。
“没有什么功法,只是以前瞎过一段时日,练出来的。”阿七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水汽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凝在他的睫毛间,江青梧轻轻开口道:“疼吗?”
睫毛间那滴水在他抬眼时滑落,“…不疼。”
阿七停下前进的步伐,他挡在江青梧面前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面前的白雾里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刀缓缓出鞘,雪亮的刀身倒影出百目鬼的一只眼睛。
百目鬼站在路中间歪着头打量着他们,浑身的眼球咯咯地转着,江青梧冷静地拿出手中的符纸,他修为太低,很多时候符咒比灵力好用。
在百目鬼向前扑过来的一瞬间,阿七像离弦的箭一刀劈了过去,刀身在妖物身上滑过一道火星的痕迹,百目鬼的血液洒在他的衣物上滋滋作响。
“阿七,这边!”江青梧抬手喊道,百目鬼忽然转向了江青梧,在妖物转头的刹那,阿七借力从屋檐落下,一刀劈掉了百目鬼的头颅。
那颗头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墙角,百目鬼摸了摸失去头的脖颈,不断涌出的妖血打湿了它的腹部,失去头的百目鬼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朝着江青梧扑了过来。
“唤符名破!”几张爆炸符被江青梧快速地丢到百目鬼身上,在百目鬼眼睛被炸碎的瞬间江青梧握住阿七伸来的手翻到了屋顶。
“嚇……嚇。”百目鬼发出气音,低头去拾起角落里的头颅,它抱着头看向屋顶那二人,怀里的头颅露出一声怪笑,却在一声铃响后四分五裂,化作无数个肉块掉落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江青梧看着地上那摊尸体,心底却有些疑惑,“这爆炸符威力这么大?刀都砍不断,几个符给炸碎了?”
他看向阿七,对方似乎没有听到铃响。
阿七看了看手里的刀,又卷刃了,“也许是画符之人技艺高超,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朦胧的月光在他们身后撒向地面,在百目鬼的尸体上空隐约能看见几根像蛛丝一般细的银线,月光很快被云层掩盖,那几根丝线也无影无踪。
“我觉得这里不止这一个百目鬼…来的路上我们也看到了好几张被掏空的人皮,但手法或者说吃法并不相同。”江青梧蹲在路边打量着面前的人皮。
之前几张是从肚子掏空的,而这两张却是从后颈被撕开的。
“数量太多会变麻烦,应该找个地方设下阵法,比你我一个个杀过去要好很多。”
阿七点了点头道:“我站在里面吸引它们。”
“倒也不必…那太危险了,只需要你我二人半碗血就行,这东西这么贪吃,肯定会被引进去。”江青梧道,说着从一旁开着门的空房间里找出一个破瓷碗来。
江青梧将装着血的碗放到阵法中央,四周早已贴上了符纸,在妖物踏进房间的时候就会被悬在过梁上的镇妖铃逼到阵法上失去逃出的机会。
“这个阵法虽然简单,但杀妖却有奇效。”江青梧满意地勾完最后一笔法阵的符号,人血画出的阵法汇入灵力可以大大增加法阵的威力。
阿七看着地上复杂的图案,又打量了一下江青梧满是血污的手,他垂着眼拿出芥子袋中的金疮药将大量的药粉抖在江青梧的手上。
“嘶…”江青梧忍不住抽回手却被阿七一把抓住,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涂满药粉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不是因为疼,你这样太浪费了…那么多药粉掉地上了。”江青梧好笑地看着阿七的动作。
“没有浪费。”阿七摇头道。
布置好阵法两人就离开了那间屋子,江青梧和阿七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贴着隐匿符观察着情况,肉眼可见的阴气聚集在那间屋子附近。
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些细碎的脚步声,江青梧眯着眼睛打量着下方的情形,百目鬼一个接着一个从小镇的各个方向走了过来,阵法有放大人血香味的效果,现在那间屋子在妖物眼里就像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令人垂涎欲滴。
“啊!我靠!”
江青梧看向那间屋子的二楼,那里竟然有个背着包裹的少年。
“我才活十六年就要死在这里了…娘啊……”少年在窗口瑟瑟发抖,四面八方的百目鬼都爬向了二楼。
“那里有人!”江青梧猛地站了起来,阿七拉住他的手腕冷声道,“你的阵法已经开始生效了,现在过去说不定你自己也要死在那。”
江青梧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人,如果我不在那设下阵法他就不会出事。”说着甩开阿七的手,脚尖一抬便跃了下去。
江青梧虽然修为不高,无法做到像阿七那般的大轻功,但能用的小轻功飞到那间房子二楼也足够了。
“娘!!我要死了呜呜呜呜……”少年抱着窗沿,已经有一个百目鬼爬到二楼的楼梯口,还有几只在隔壁的外墙上虎视眈眈。
江青梧刚落到窗口处便被少年的嚎叫吵得耳朵疼,他伸手弹了弹少年的额头道:“号丧呢?你还没死,不过也快了……”他看了看四周涌过来的百目鬼。
“天呐…仙人…”少年抬头吸着鼻涕看向江青梧,夜空中的云雾散开,月光洒在江青梧身上,仿若神灵。
“我看你是吓傻了,把武器拿起来。”江青梧唤出灵火看着少年。
少年颤颤巍巍地拿出身侧的刀,刀柄上的铃铛不住地颤抖。
“啊…你是彷徨陵的弟子。”江青梧打量着他拿刀的架势,生怕下一秒他就把刀抖掉了,和阿七使刀的样子差远了。
彷徨陵的刀出鞘无声,杀人时一刀一式只响一声,所谓道心不彷徨,刀指之处即所向。
耳畔铃声不断,江青梧心道彷徨陵老祖听见这声估计都气活了。
江青梧操纵的火焰用力地将窗外的百目鬼击飞出去,下一秒差点被扑上来的百目鬼抓到手脚,他踉跄躲开喘了口气,这个身体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你怎么和我一样菜啊仙人…呜呜呜呜”少年一边撒着江青梧给他的爆破符,一边乱挥刀。
阿七站在远处的屋顶,风吹动着他黑色的衣袍,腰侧的铃铛轻轻地响着,江青梧击飞一只百目鬼,为了护着身后的少年,手臂被百目鬼的手指抓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他垂眼看着江青梧反击的动作越来越慢,四周聚集了十几只百目鬼,即使这样江青梧也死死护着身后那个少年。
“是个人你都想救……所以当年才会救我呢。”
阿七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屋子,百目鬼已经爬满了屋顶,只消片刻那两人可能就命丧于此。
他紧握着腰侧的刀鞘,第一次遇到江青梧的时候他就想杀了这个人。
明明他应该动手,报那剜心之仇,让江曜这个道貌岸然之徒体会到被毁掉道心深陷寒狱生不如死的感觉。
———仙长大人,您为什么要救我?
———你是人,我为何不救?
———这次出来可以寻一个好的医师给你看病。
———疼吗?
“锵”
是刀出鞘的声音。
“焰起。”
巨大的火龙凌空而来,将四周的百目鬼掀飞一大片。
阿七落在地上,火龙环绕在他身侧,江青梧分出一丝眼神看向地面,只见阿七将两只百目鬼钉死在砖墙上,火龙将百目鬼吞噬,只留下嘶哑的嚎叫声。
比起刀法,阿七使的更像剑法,干脆利落地刺断了百目鬼的四肢。
“大侠!仙人我们有救了!”少年扒在窗沿上激动地说道。
江青梧望着那条赤色的火龙回忆着阿七的招式,灵力顺着熟悉的路径全部涌向他的指尖。
“焰起。”
从丹田处招来的灵火霎时间化成墨蓝色的火龙冲向百目鬼,瞬间将屋子炸了个大洞,一时间碎瓦断木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阿七诧异地看向那出现一瞬间便消失的火龙。
那一场火焰消耗了江青梧全部的灵力,最后只能让少年扶着他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看着阿七缓步走了过来,身上全是冒气的妖血,倒显得人有些阴翳可怕。
少年扒着江青梧的肩膀颤声道:“这是仙人你的同伴吗?”
江青梧疲惫地笑了笑,向着阿七的方向走了几步,四周的房屋变得模糊,他踉跄着脱力倒了下去。
少年惊呼着伸出手,还没拉到江青梧的衣角便看见他倒在了阿七的怀里。
“只是灵力衰竭了,你看着他。”阿七松开把脉的手抽出腰间系着一个小银铃的一捆银线。
他丢掉了手中破口的刀,银线在阿七的手中灵活的飞舞,扑上来的百目鬼瞬间被绞杀成块,血雾从天而落,避开了江青梧和少年所在的角落。
那个小铃轻快的响着,仿佛黄泉的乐曲。
少年看着脸上挂着血迹的阿七朝着他们走来,手上握着那根绞杀妖物的银线。
他不禁生出一种可怕之感,张了张嘴颤声道:“你是……你是……玄师…”
“阿七”歪了歪头,并没有回答少年的话,他将银线收回腰间,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将地上的江青梧抱了起来。
第 63 章 小爷的灵喾
江青梧这具身体的修为不好,好在可以通过符纸和法宝来增加点防身技能。
他翻找出来两张符咒攥在手心里,那女孩渐渐向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整个白龙镇似乎只有女孩的哭声,周围十分寂静。
沙沙,沙沙。
江青梧抬头盯着前方,那并不是小女孩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爹爹…我要爹爹…我一个人好害怕呜呜…”
随着女孩离他们越来越近,女孩身后那个奇怪的声响也露出了主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浑身焦黑四肢纤长的妖物,头上长满了眼睛,胸口还有一颗像心脏一样跳动的眼珠。
无数只眼睛盯着那个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小女孩,漆黑的手缓缓伸向她的头顶。
“唤符名破!”江青梧飞快地丢出手中的符纸炸向女孩身后的怪物,与此同时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阿七一刀将那怪物拍到了一旁的房子里,年久失修的木门瞬间破了个大洞。
江青梧赶紧冲过去将小女孩抱到怀里,那个房子烟尘四起,不过一会尘雾中就出现了那个妖物的影子。
“拍这么远都没事…铁做的吧…”江青梧感叹道。
妖物暴躁地向江青梧冲了过来,身上赤红的眼珠急速地转动着,让人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阿七把刀一横和妖物缠斗了起来,刀打在妖物身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妖物身上浓重的腥气让阿七皱了皱眉头。
不多时那把刀便有了开刃的迹象,阿七啧了一声,唤出火龙将妖物用力摔了出去。
“先走,它有些古怪。”
江青梧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开始往前跑去。
“这边,这边!”
前方的房屋的木门突然开了个小缝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头来,“爹爹!”江青梧身上的女孩兴奋地喊道。
一听到是女孩的父亲,江青梧便抱着孩子赶紧跑了进去,阿七跟在后面也进了院子。
那中年人看见两人进来之后赶紧插上了门栓,带着他们走进了里屋。
房屋里东西都比较陈旧,很多器物都是数百年前的款式,江青梧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将孩子还给了中年人。
“在下李二牛,多谢两位大侠救了我女儿……,不然可真是凶多吉少…”名叫李二牛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叫江青梧,这是阿七,我俩路过此地,没想到一进镇便遇上了妖物。”
“说来也奇怪,往年从来没有这种怪东西出现,今年汛期将至竟然出现了这种怪物将我们困死在白龙镇里……”李二牛道。
在几人说话声中,沙沙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外。
“哐哐,哐哐哐。”
李二牛紧张地盯着木门处,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说着打开了一个老旧的柜子,下面竟然藏着一个暗道。
阿七看着李二牛带着那小女孩跳了下去,他走过去看了看洞口,回头对江青梧道:“看着没什么危险,你先下去,我殿后。”
那暗道挖得不宽,应当是形势匆忙的时候挖的,江青梧跳了下去,里面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方向。
他抬手唤出灵火,火光一下子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地窖,地窖里的情形却吓了他一大跳。
地窖里竟然还有四个人,他们似乎已经适应了黑暗,火光亮起来的霎那都捂住了眼睛。
“这是我的妻子,还有囡囡的爷爷奶奶和她的弟弟……”
江青梧将灵火飘到地窖的中央,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那团悬空的火焰,江青梧朝着她微微一笑,女孩又缩回了李二牛的身后。
“本来以往汛期之前我们都要出镇采买,这是一年唯一能出去的机会,今年却突然出现了这种怪物,喜欢吃人,夜间听见声响看见灯光就会寻到那家去吃个一干二净……现在桥已经被淹没了,它像是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李二牛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突然出现?”
“对!就是一个晚上突然出现的…老钱家当时被吃得只剩下皮了……宋家小子早上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几张人皮摊在地上…竟像是活生生被掏空了内里!”
江青梧坐在空的一边思索道:“看起来有点像百目鬼,但又不完全是,况且百目鬼喜欢干燥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潮湿的小镇呢?”
阿七从洞口一跃而下,查看了一圈地窖对着江青梧道:“刚刚将上面掩盖好了,应当不会被它发现。此物确实是百目鬼,它似乎融合了其他东西。”
“寻常百目鬼早就被我一刀戳穿,刚刚缠斗的时候刀有些卷刃了…”
阿七将腰间的刀取下来查看了一下剑刃,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我看看。”江青梧拿起他放在一旁的刀,刀口都砍出了小缺口。
李二牛那边看着江青梧手中的长刀一时变了脸色,李二牛的夫人紧张地攥着他的手臂。
江青梧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们没有恶意,不会做伤人的事。”也许是温和的笑容打动了他们,李二牛一家倒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灵火烤在刀刃上,江青梧用指尖覆盖的灵力将破损的刀刃又压回了原型,他伸手敲了敲手中的刀刃,确认声音听着和之前一样才交还到阿七手中。
“哥哥你是仙人吗?”女孩探出头来对江青梧补器的过程十分好奇。
“我只是普通的修仙者,并不是仙人。”江青梧笑道。
李二牛张嘴要说什么却突然僵住了,一旁的妻子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二牛犹豫着开口道:“两位大侠身上有没有吃食…我们实在没有口粮了。”
“有是有…但也不多。”江青梧解开身后的背包,阿七早已辟谷,路上的干粮一般都是为了江青梧准备的,只够一个人一星期的量。
女孩盯着江青梧手中拿着的馕饼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们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
“你们先拿这些吃吧。”江青梧将干粮分了三分之二给李二牛一家。
李二牛红着眼睛不住地磕头,“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几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几块江青梧给他们的吃食,又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放进身后的柜子里。
“这么说这百目鬼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镇子里有其他外人来过吗?”
李二牛咽下口中的馕饼思索道:“前几日似乎有个和你们一样的修仙之人闯了进来,不过当时他遇上了两只你们说的百目鬼,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百目鬼出现多少时日了?”
“有半个月了…粮食都快吃光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饿死在这地窖里,只是可怜囡囡从未去过外面…如今就要死在这里了。”
李夫人拿着个破了口的土碗抱着女孩,碗里面装了些干净的水,女孩就着水狼吞虎咽地把手里那一小块馕饼吃掉了,最后还舔了舔几根手指上的碎屑。
江青梧看着这场景心里有些不忍,但包里的吃食确实剩的不多了,他犹豫了一下对上女孩渴望的眼神,最后将手摸向了背包准备打开。
阿七轻轻地拍了拍江青梧伸向身后的手背,江青梧看了过去,只见阿七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青梧不明白阿七什么意思,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却比起眼睛在一旁开始打坐调息,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江青梧叹了口气只好转回去继续询问李二牛关于白龙镇的事情,却见对面那几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美味的食物。
李二牛见他看了过来,目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不过这怪物喜欢夜间出行,似乎视力并不好,若是不发出声音,在它经过时屏住呼吸倒也能保下命来。”
江青梧不禁有些疑惑,百目鬼顾名思义是长满眼睛的妖物,视力极好,妖力高超的甚至能看见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会视力不好呢?
“阿七,你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地窖里只有灵火燃起的光亮,无法感知外界的时间。
“大概戌时了。”
和阿七商量之后,两人决定一起出去,一直困在地窖里只会让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
“两位…不把包裹留下吗?”李二牛突然出声道。
江青梧摇了摇头,“里面有些法宝,正是需要的时候。”
李二牛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正欲再开口时对上了阿七冰凉的眼神,“啊…也好也好。”
地窖挖的有些深,站起来还有些高度才能摸到顶上遮挡的木板。
江青梧打量了一下四周正想找个能踩的东西,“你踩着我的大腿上去。”阿七蹲了下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灵火的照耀下像闪烁的星星。
“那…那我轻点。”
江青梧小心翼翼地踩上阿七的大腿,用力推开顶上的木板,阿七的手虚扶着江青梧的小腿,等他爬上去了才将手收了回去。
阿七将木板放回原位,回头时平静地看着江青梧,“不要信任他们。”
“没有,只是看他们太艰难,可以帮一点。”
一时间除了外面的风声再无别的声响,只听见阿七轻声道:“是,你谁都想帮一把。”说着便直接走了出去。
第 64 章 小爷的灵武认主
“刚刚有人联系你啊?”江青梧将手里的芥子袋小心翼翼的合上,一旁的阿七正拿着通话的玉牌。
“嗯,是宋堂主。”
“他?他找你干嘛?”江青梧疑惑道。
“询问我们从当铺提钱出来的事。”阿七拍了拍一旁马儿的背,牵着两匹马往前走去。
江青梧抱着芥子袋小跑着跟上阿七,“不会不准用吧……”
“没有,听到我们是为教主铸剑之事用钱,他很赞同。”阳光照到阿七的脸上,他微微眯起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笑着看向江青梧。
千里之远的白鹿门,宋菩然坐在自己的殿里,桌前是一堆堆要处理的事务。
他望着窗外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娘的玄师,这钱总会从你那抠回来。”
江青梧带着阿七在沧州的符纸店买了些成品符放在背包里,又想起白龙镇那个只能进不能出的传闻,在出城之前又带了一包干粮。
原本有些担忧白龙镇的情况,可看着阿七一脸平静的样子他也不是很担忧了。
为了在入夜之前赶到白龙镇,俩人马不停蹄地骑马出城,江青梧在出城的那刹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正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江青梧收紧手里的缰绳,阿七侧头对着他微微点头,手上的刀脱鞘而出。
“锵!”
两把刀相撞在半空中擦出一串火花,阿七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刀攻势愈猛,刚刚跟着他们的人手中的刀被强悍的灵力当场震脱出去。
那把刀飞插进一旁的土里,刀柄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那人遮脸的黑巾被霸道的灵力划破,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叫齐方的彷徨陵弟子。
“我应该有警告过你。”阿七将刀压在齐方的肩上,巨大的威压让齐方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跟着我们?”江青梧骑在马上望着下跪的青年。
齐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江青梧,威压让他的嘴角开始不停地溢血。
“两位前辈…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拜托两位能不能帮我从白龙镇里带一个人出来,这是报酬……”他艰难地解下腰间的储物袋,双手奉上给阿七。
阿七将那袋子丢在地上,随意地用刀划开,里面有不少的符纸法器。
江青梧撇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神移开了,要是没见过阿七给他那个芥子袋,他说不定这时还有些心动。
“我为何要答应你,一个刚刚在客栈随意就想杀人的彷徨陵弟子。”阿七不耐烦地将那个袋子踢到一边,刚刚江青梧看那一眼就让他烦躁得不行,这让他忍不住思考是不是要向宋菩然要更多的钱。
“不要再跟着我们,不然别怪这刀不长眼睛。”阿七收回刀翻身上马,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江青梧便驾马往前去了。
他这又是生什么气,江青梧疑惑地晃了晃脑袋,也骑马跟了上去。
齐方瘫坐在地上,将刚刚被震飞的刀插回刀鞘中,后方几个彷徨陵的弟子追了上来。
“师兄!你怎么了?”几人将齐方扶了起来,齐方恍惚着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衣襟,原来是刚刚被刀压出的伤口濡湿了衣服。
“没事…这两人要去白龙镇,我们小心跟上,说不定有机会救出刘珉。”齐方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接着给几人分了掩气符打算隔着较远的距离跟上江青梧他们。
白龙镇在沧州的北面,马匹越往北走路上越潮湿,最后出现了无数细线般的溪流往白龙镇的方向延伸。
江青梧下马摸了摸地上流淌的溪水,“是热的…”
“难道是温泉?”他疑惑地起身看向阿七道。
“不像,没有硫磺的味道。”阿七闻了闻指尖的溪水。
“奇怪……”江青梧抬头看向天空,白龙镇的方向被灰云所覆盖,越往那边走越寂静,最后连鸟鸣声都没了。
江青梧摘下树上枯死的叶子,他有些明白为什么白龙镇的人会在汛期来临之前外出采买粮食了。
白龙镇附近的植被已经出现了枯死之相,那白龙镇里会不会是寸草不生呢……
身下的马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声,江青梧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
他沉默地看向前方,也许自己遗忘的东西能在这里想起来。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大湖,湖中央的雾气里出现了一个镇子。
“接下来的路不能骑马了,这两匹马怎么办?”江青梧摸了摸马儿的鼻子,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对这小灰马也有了感情一时分别还有些舍不得。
“它们自己会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用担心这个。”阿七道。
现下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进到白龙镇里。
江青梧打量着这黑色的湖面,水中深不见底,总让人觉得阴暗处藏有伺机而动的妖兽。
“你那个轻功…呃,能带我过去吗?”他突然想起来那天阿七带着他飞回院子里的那个轻功。
虽然最开始姿势有些别扭,不过能到地方就行。
阿七点了点头,伸手召唤出那条赤红色的火龙,江青梧握着他的手一下飞到了半空中。
江青梧低头往下看去,白龙镇的面积其实不小,只是湖的范围太大,倒显得白龙镇很小。
火龙越靠近白龙镇,江青梧越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阿七感受到江青梧收紧的手掌回头看向他道:“不要害怕。”
“我没事……总觉得这雾气有些古怪,一会儿小心些。”
江青梧握着阿七的手,阿七的手心暖乎乎的,是他运转灵力将手心捂热。
两人落到白龙镇外的渡口处,渡口空荡荡的,没有船只,只立着一块被青苔覆盖的石碑,一旁木杆子上的灯笼经过风吹日晒只留下个草编架子在空中晃荡。
江青梧朝着那石碑走了过去,上面刻着白龙镇三个大字,他用手指慢慢抚过碑面,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恶蛟作乱,天降洪灾,幸得天衍宗相助,斩杀恶蛟于此,于启明四百年立碑,永镇妖魂……”
恶蛟?可说书先生明明讲的是积累功德只求飞升的蛟。
“阿七,你之前听说过这里的故事吗?”
阿七顺着江青梧手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几行小字,他摇了摇头。
白龙镇虽然离白鹿门不远,但这个镇子很少和外界交流,加上白鹿门早几年和仙门纷争不断,他并没有注意过这个没有存在感的镇子。
思虑再三,江青梧决定和阿七进镇子看看,整个街道空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几百年前的建筑样式,两人并排着走在街道上,漂浮的雾气让人看不清远方。
“说书先生说这个镇子以前并不叫白龙镇,那这名就是之后才取的,渡口那块碑却写的是用来镇压恶蛟……”碑上的文字和说书先生口中的传闻有很多出入,江青梧一时间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个是谎言。
“嘘…”阿七扯住江青梧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两人慢慢地靠向街道的墙壁,浓雾中传来了孩子细碎的哭声。
“父亲…呜呜呜,囡囡找不到路了…呜呜呜”
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是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衣的小女孩。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江青梧疑惑地看向阿七,阿七站在他前方,刀已经出鞘了一半。
第 65 章 小爷我取名
彷徨陵那边低头吃着东西,气氛十分压抑,仔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有不少血印子,因为布料颜色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沧州在九州中部,四周坐落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要在沧州遇上妖兽的概率比遇上小偷还小。
正当江青梧怀疑他们是不是去过白龙镇,彷徨陵那桌的一个女弟子忍不住开口道:“现在已经失去刘师兄的联系了,我们还不把消息传回宗门吗!”
“嘘,小声些,这次历练本来就没有上报过宗门……”一个圆脸的男生道。
那女修愤怒地用手抵住桌沿,“常凯,你什么意思,刘师兄就是为了寻你才先一步进白龙镇的。”
“不要吵了。”女修旁边的黑皮肤青年敲了敲桌子道,他微微侧头看向打量着他们的江青梧,目光里透出几分杀意。
阿七淡淡地看着彷徨陵这几个筑基后期的弟子,不动声色地向对方释放威压,一边夹着甜饼放到江青梧碗里。
“阿七,他们去过白龙镇了,看那状态像是里面有不好的东西。”江青梧若有所思道。
说书老头讲的最近白龙镇只能进不能出,看样子仿徨陵这群弟子在白龙镇外围就出事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阿七吃饭的时候就把房里的背包拿了下来,现在背上就能出发。
“先不急,我得去找一下刚刚那个说书先生,借你钱袋一用。”江青梧接过阿七的钱袋,朝着说书先生走了过去。
阿七起身跟着江青梧离开,路过彷徨陵那桌时正对上那黑皮青年的眼神,琉璃色的眼睛淡漠地扫过这桌的几个人,随即大步跟上了前面江青梧的步伐。
“齐方师兄,你怎么了?”
被叫做齐方的青年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刚刚一瞬间被猛兽盯上,背后都冒出冷汗。
那双浅色的瞳孔流露出来的杀意就是报复齐方释放出来的杀机,那个深色衣服的青年起码已经到了元婴期,单单他们几个筑基后期根本不是对手。
江青梧将说书先生拉到了一旁的隔间里,那老头起初是不愿意的,直到江青梧给了他十几个铜板。
“你们想去白龙镇?不是我说,真的进不去了。”那老头摇着头,收钱倒是利索。
“我想了解一下关于白龙镇的那个传闻。”
“那个啊,百年前的故事了,传说有条蛟在白龙镇外的河底栖息,那时候这个镇子还不叫白龙镇……”
故事其实比较简单,蛟要化龙和人要成仙一般需要积累功德。
恰逢镇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上流奔驰而下的洪水即将席卷村庄之时被蛟耗尽修为化解了。
洪水渐渐退去,人们发现了倒在河边化成人形的蛟,以为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救人,不但将其带回镇子修养,还为他修建了神庙。
但洪灾本是天定,蛟在化解的时候受伤严重,有一次难以维持人形,在人们面前露出了蛟本来的样子。
惊慌的人们喊来了除妖的仙师将其诛杀,后听闻蛟的肉可以消除病痛,于是分食了它的血肉。
本来救人的蛟却被人所杀,即将化龙的道行毁于一旦,濒死之前降下诅咒,要这个镇子永生永世被洪水所困,食它血肉之人日夜痛楚难安。
“可怜这蛟千年修行,就这么没了,不过这也只是个传说,毕竟能化形的蛟极其罕见。”说书先生叹息地摇了摇头,又道:“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还是摸着良心再劝劝两位,莫要前往白龙镇。”
江青梧笑着点了点头,和阿七并肩走出了客栈。
“刚刚那个故事你听完有什么想法吗?”江青梧道。
“…既然可以阻挡天灾,想必修为不低,即使受伤也不至于无法维持人形。”阿七道。
“唔,确实有些道理,传闻历经百年,有所失真也正常。”江青梧开口道,“而且那说书老头只是说近段时间白龙镇只进不出,应该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他低头摸了摸刚刚出门揣在身上的钱袋,伸手却摸了个空。
江青梧:“……”
阿七听见一旁不再说话,侧头看向江青梧:“怎么了?”
江青梧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钱袋被我弄丢了……抱歉,我先回客栈找找,实在不行先停下来一两天,我想办法赚点钱。”
江青梧心虚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哄人的意思。
阿七沉默地点了点头,和江青梧一路找到客栈也没见着那个钱袋。
江青梧落寞地坐在客栈前的台阶上看着往来的行人,“应当是被人偷走了…我去找个打铁铺子先给咱俩赚点路费。”
阿七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储物戒,里面只有一些零散的丹药和话本,至于其他的,那是一个铜板也没有。
真是诠释了穷的发抠。
“不必,你跟我来。”
阿七从马棚里牵出那两匹马,这两匹马在白鹿门被照料得太好了,普通的饲料是一点都不会吃的,客栈那个草料湿漉漉的,两匹马就这样饿了一晚上肚子,现在懒洋洋地跟在两人身后,仿佛再多走几步就要躺在大街上。
江青梧不禁感叹自己过的什么苦日子,现在下一顿饭的饭钱都没有,马也快饿死了。
“你说玄师他为什么不给我们钱…都快饿死在这了。”
阿七沉默片刻道:“也许是他没想到白鹿门还有人未辟谷。”
江青梧:“……”
在大街上左拐右拐,最后停到了一个当铺旁边。
“你要把马当了还是把我当了…”江青梧扶着马虚弱地抬头,正对上阿七那平静的表情。
他似乎从里面看出来一丝无语。
“并不,这里是白鹿门隐藏的店铺,可以提点钱出来用。”阿七用眼神示意江青梧在门口等一下他,然后进店和里面的伙计聊了起来。
最后阿七拿着一个芥子袋走了出来,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法器和金条。
江青梧在僻静处悄悄打开时,里面黄金的亮光直直扑到了他的脸上。
阿七看着江青梧微张的嘴巴,正准备开口,腰间的玉牌却亮了起来,里面传出宋菩然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他娘的直接把一个当铺给掏空了!你知道现在赚钱有多难吗!”
阿七默默地掐断了宋菩然的传音,转身看着江青梧捧着袋子数钱的神情。
第 66 章 小爷我除恶
“说起青禾君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皆只其所造武器的威名,却不知他本人俊美出尘,仿佛仙人下凡来……据说那额间的朱砂印是天道的宠爱。”
“说的好像他看到过一样。”江青梧咬了一口嘴里的包子打量着台上那个说书的老头,只是凡人之身,不过六七十的年纪。
青禾君已经是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见过面,况且什么天道的宠爱也太扯了,若真的宠爱怎么会身消道陨呢?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突然看向了一旁抱着碗小口喝粥的阿七,阿七停下喝粥的动作盯着江青梧,总觉得下一秒他嘴里就要蹦出些不好的东西。
“唉,你都给白鹿门打工几十年了,算算年纪你肯定见过青禾君吧吗,你说说,他好看吗?”
阿七平静地放下碗看着江青梧,半晌他回答道:“好看。”
当那人带着花雨落在天衍宗那个小院的窗前时,年幼的玄师认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像仙人的修道者存在。
“那他长什么样啊?和这说书先生讲的一样?” “不会去要饭的,我有钱。”阿七低头看了看那个干瘪的小钱袋,不如自己芥子袋中的千分之一。
‘阿七’本来就是借的真阿七的衣服和身份,可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不会存钱的,几十年那么多俸禄就剩了这点碎银子,怪不得真阿七听见自己拿四块黄金借他衣袍时眼睛都亮了。
“不用勉强,实在没钱,我们可以去表演杂耍,你舞剑我收钱。”
阿七:“……”
两人下楼的时候大堂坐的满满当当的,只有西边还有个桌子空着。
江青梧坐下打量了四周,原来大部分人是来听说书的,那个说书先生站在台上,一副表演名著的模样。
“且说那魔教白鹿门,前几日和天衍宗领头的仙门打了起来,白鹿门在榆州的据点被摧毁,那妖女顾令颐竟然将落霞门仙子的徒弟当场枭首!”
“我看这是天降正义,落霞门之前收留孤儿入教实则炼人丹的事情还没过去一个月呢。”台下有人开口道。
“你是在给白鹿门洗白?可别忘了玄师之前血洗五家仙门,收留一些歪门邪道才建立的白鹿门。”
阿七静静地吃着手里的馒头,时不时喝几口碗里的清粥,丝毫没受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哎哎,不要吵不要吵,老夫这里还有个八卦未讲,之前白鹿门花费大量精力在四个州修建了青烟石祭台,前几日却都拆掉了…”
江青梧嚼花卷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着这说书老头讲出个名堂来。
“这祭台是为玄师心上人青禾君所筑,现下却拆了,是因为玄师爱上了被带回门派的一位山野女子。”
江青梧猛地咳嗽几声,阎罗夜叉的心上人是青禾君,这也太扯了……
“这老头怎么瞎讲,不知道哪里的传闻。”
“为何这么说?”阿七放下筷子看着江青梧。
“你会喜欢亲手杀死你的人?我要是玄师,肯定是想将其复活了挫骨扬灰,由爱生出的恨最可怕了。”江青梧信誓旦旦道。
阿七奇怪地撇了他一眼,“也不一定。”
“额间一个朱砂印,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阿七用手指了指江青梧脸上的五官。
虽然是有些玩笑的话语,江青梧生出一种阿七在对着他描绘别人的荒谬之感,“是个人都有一个鼻子两只眼…”
只听见几声铃铛声,江青梧抬眼望去,客栈门口进来了几个额间系着珠链,身侧配弯刀的青年,他们腰间配着银饰,走起来声音煞是好听,原本热闹的客栈安静了一会又吵闹起来。
阿七放下碗筷顺着江青梧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彷徨陵的弟子,擅用刀,他们门派宗主李上义的刀名为定山海,是青禾君所铸。”
“所以那玄师喜欢上青禾君不单单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有青禾君这出尘的容颜啊……”说书老头有些感慨道,众人不由得联想起了壁画里的人物,但江曜本人并未留下什么画像,只得让后人去猜想。
啪啦一声碗碎的声音让原本听故事的人群真正安静了下来,刚刚进来的彷徨陵的弟子将手中的瓷碗砸碎在地上冷声道:“谁让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魔教的故事,还侮辱青禾君!”
“你谁啊,凭什么不让讲,九州这样的话本数不胜数,你难道还一本本管过去?”客栈里的听众不满道。
一旁的人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是修仙的……咱惹不起……”
那彷徨陵的弟子用手抵住刀鞘,刀柄上的铃铛不住地作响,俨然一副威胁人的架势,说书老头一看这局面立马笑着道:“诸位不要激动,老朽还有别的故事可以讲。”
“要说这白龙镇,最近可是大有古怪,大家都知道这镇子每年冬季都闹水患,而它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便是一座石桥,可水患的时候石桥边会被淹没,所以镇里通常都会在这段时间外出采购足够的粮食来过冬,可今年却没有动静……”
“你这么说还真是……往年他们都会派出一个商队来采购物品,今年倒是一个白龙镇的人也没见着。”台下有人不禁开口道。
“也许是他们已经搬出那个镇子了,毕竟常年水患也不是什么福地。”
“一看你就不是这附近的人吧,白龙镇的人是没办法长时间远离镇子的。”
“曾有传闻他们吃掉了龙的肉,因此被降下了诅咒,永生永世困于白龙镇。”
第 67 章 小爷我了解情况
江青梧来白鹿门就是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可带的,他背着一个小布包回头看了一眼住了几个月的房子,随即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阿七依旧是一身侍卫的服饰,只是去掉了白鹿门的标识,他牵着两匹马靠在院墙外闭眼假寐,苍白的脸被太阳晒出一丝红晕。
江青梧走了过去,马儿在一旁发出不小的唏嘘声,阿七睁开眼看着江青梧,“你今日好早。”
江青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已过巳时,“让你好等了…我们走吧。”
阿七牵过一匹灰白色的马来,“不知道你会不会骑马,这匹性子好些。”
那匹马轻轻蹭了蹭江青梧的脸颊,湿漉漉的鼻子拱在他脸上。
“它还挺喜欢我的,你看。”江青梧摸了摸它的鬃毛。
“它当然喜欢你…”阿七一时有些恍惚道。
“毕竟我比较受动物欢迎。”江青梧并没有听出别的意思,亲昵地抚摸着马的鬃毛。
两人骑着马飞快向前奔去,身后是不断远去的白鹿门。
江青梧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马儿奔驰在山道上,他实在是难以抑制嘴角的微笑,离开白鹿门这个危险之地实在是过于畅快,既然在这里找不到和身世有关的半分线索,不如就此离开。
“我们下午在沧州的边境歇脚,明日启程下午就能到白龙镇。”阿七策马来到江青梧身侧,看着他轻松怡然的样子忍不住拉紧了手里的缰绳。
“你怎么了?是累了吗,这么不开心。”江青梧放慢马的速度,慢慢靠近阿七的马,阿七有些漠然地看着前方,并没有分出视线给江青梧。
他倾身向一旁马背上的青年,伸手触摸到阿七的额头。
“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歇会再走?”
温热的手背贴在阿七的额头上,阿七抬眼就能看到江青梧的脖颈,江青梧衣服上的皂角香气包裹着他的鼻腔。
“我没事…走吧,不然天黑到不了沧州,只能在山上过夜。”阿七微微侧脸,江青梧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骨,最后收了回去。
“好吧,要是身体不适就先停下来,你们教主并没有规定时间,你不要这么着急。”
两人一路奔波,午时在一条溪边歇息了一会又启程赶路,最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沧州边境的一个小城。
进城之后两人选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为了节省银钱,江青梧决定只要一间地字号房间,阿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掏出钱袋子。
江青梧跟着店小二去看了房间,阿七牵着两匹马去了后院的马棚。
等到阿七上楼时,江青梧已经把床铺好了,桌上放着那袋银钱。
“地字号房间挺贵的。”阿七看着那袋钱,半天憋出来一句。
从未如此悔恨那天把值钱的东西全留在了寝殿。
“人字号的房间很潮,褥子也脏,睡不好觉明天怎么赶路,况且我俩住一间省了很多,我看你今日也不太舒服,住这间要好些。”
江青梧喊店小二送了些热水,阿七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体温骤降,一看便是寒毒发作了,不过这里是普通人的居所,怕是很难找到医修。
不过这时正是可以离开的好时候,阿七的修为在他之上,若是错过这个时候,说不定走不了了。
阿七感应到江青梧的视线回过头来,江青梧低头看着晃荡的热水,一手倒腾着冒气的帕子,没有任何异样。
江青梧搬了个凳子,和阿七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阿七学着江青梧的样子脱去鞋袜将脚伸进桶里。
那双脚刚伸进水里就飞快地抬了起来,江青梧眼疾手快地用脚压住了阿七的脚。
“烫…”阿七沉默几秒开口道。
“是因为你中了寒毒,平日体温太低,适应了就好。”
江青梧踩在阿七的脚背上,阿七的脚比他小一个号,因为寒毒的关系,皮肤是苍白发青的。
他脚下的皮肤由最开始的冰凉渐渐变得温暖,等江青梧松开脚时,阿七的脚已经泡得泛红了。
“这次出来可以去寻好的医修给你看病。”
阿七摇了摇头,江青梧只当他觉得白鹿门的医修技艺精湛也治不了寒毒,乡野的医修更没什么指望。
“九州那么大,白鹿门的医修不过渺渺,何必现在就这么放任它破坏自己的筋脉。”
阿七没有再回应江青梧的话,两人相顾无言,草草擦了下脚就上床歇下了。
两人一左一右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江青梧侧头看过去,阿七正闭着眼睛侧躺着,被褥都被卷走一大半。
江青梧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身体,一片冰凉,衣服下的身躯很是瘦弱,仿佛已经经受了长年累月的痛苦。
“啧。”他猛地从床上起身,阿七依旧侧着身子,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你没事吧?阿七?”江青梧将手放到他鼻下,轻浅的呼吸打在他的手上,江青梧才长舒一口气。
江青梧翻身下床找店小二要来一个汤婆子塞到阿七脚心处,窗外一片漆黑,才到四更天,这个时候都睡了,也找不着大夫。
他坐在床边拢了拢阿七身后的被角,现下正是逃走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可能就跑不了了。
隔壁的呼噜声震天响,江青梧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过是一个相识不久的侍卫,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玄师亲口说过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死…
那现在他还要犹豫什么,不如趁这个时候杀了阿七,从此天高任鸟飞。
江青梧望着桌上装着水果的托盘,里面放着几颗青红的苹果。
以及一把小刀。
他缓缓站起身来,隔壁的呼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他踩在年久失修的客栈地板上的吱呀声。
江青梧将那把小刀拿在手里,紧张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哐当一声,那把刀被丢回了托盘里。
当他拿着那把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下手。
“因为他救过我。”江青梧这样想道,坐在桌边慢慢地削起了苹果皮。
我也救他一命,之后再如何就看个人造化了。
阿七睁开了眼睛,琉璃色的眼珠里是江青梧的背影,他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刚刚深陷寒毒的疲态。
他躺在那听见江青梧将刀拿起来又丢回托盘里,是江青梧心软了。
阿七心里有一丝不知道缘何而起的愉悦,但随即又消失的一干二净,上辈子的江曜也心软过,最后毫不留情地剜去了他的心脏,看着他像狗一般躺在地上。
“你醒了?明日还得去找个大夫,即使是普通人的药也能吃些,说不定你还没到白龙镇就死了。”江青梧咬了一口苹果,回头看见阿七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希望我活?”
江青梧咬苹果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道:“我不会见死不救。”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做生意的商贩已经在街上开始摆摊,江青梧打了个哈欠疲惫地朝床走去,钻进被子里。
阿七的寒毒早已褪去,被子里被那汤婆子弄得暖乎乎的,江青梧贴着阿七沉沉睡去,脚也不自觉地伸到汤婆子那。
阿七背靠着江青梧的胸膛,近得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他往里缩了缩,想离江青梧远些,没想到被江青梧从后面伸手揽进了怀里,“别乱动,热气都跑出去了,让我休息会……”
气息扑在阿七的耳侧,烫得他耳廓绯红,江青梧抱着他沉沉睡去,本来没什么困意的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青梧醒来的时候阿七已经起身穿好了鞋袜,正在扣着护腕,“店里有免费的早餐,要去吗?”
“当然要,钱要省着花,不然我俩就能去要饭了。”江青梧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第 68 章 小爷我帮忙
手指上的咒纹昭示着阿七并未离开江青梧的身后。
江青梧撇开阿七的手,索性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刚刚在大殿上还装不认识我,现在跟着我做什么?”江青梧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并不看一旁站着的侍卫。
阿七沉默了半天道:“我怕教主认为你我有私,便将这个任务派给其他人。”
“啊…合着还是为我好。”江青梧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抬头的时候,阿七正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
江青梧咽回自己说的话,毕竟逗弄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人倒是让他有了些负罪感。
“那这次去找材料,就是我说去哪就去哪?”
阿七摇了摇头,“白鹿门东边有座镇子,名叫白龙镇,常年水患,说不定有你要找的石头。”
崇吾石在洪水中诞生,这地方必定是有这种石头的,但此时江青梧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出门找材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让他逃离魔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你们教主好像也没说什么时候出发,不如我们今天下午便启程。”江青梧面上很平静,手却愉悦地打着节拍。
阿七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耳朵里听到的是比往常跳动更激烈的心跳声。
“你很想走?”
“我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不喜欢被人拘在一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废话,谁被抓来小命天天悬在刀尖上不想逃跑。
“想必阿七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江青梧表情诚恳道。
阿七垂着头,琉璃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暗。
师兄根本不想留在这里,一点也不安分。
他这样想道,就知道江青梧心里天天计划着逃跑,如果给了点机会就会像流水一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已经够仁慈了,他既未取回属于自己的心脏,也没有毁去江青梧的道心,就像师兄之前对他做的那样。
“就当作我俩的一个小旅行,反正玄师也没有说期限,要是他问起来,我就说修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们?”阿七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对啊,玄师不是让你陪我一起去吗?不过我没钱,车马费得你来付了。”江青梧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一想到自己分钱没有就觉得跑路还是仓促了些。
不过好在他有一门铸器的手艺,随便找个村子修补一些农活铁器就能赚到写口粮钱,也不至于让人饿死。
“好,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吧,后面几日有雨不宜出行。”阿七拿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江青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钱袋上飘去。
“还有些钱,够到白龙镇了。”阿七侧身挡住江青梧的目光,又将钱袋子挂回腰间。
阿七的钱袋小小一个,看来白鹿门的俸禄也不高,还有他这个被扣在这里白打工的苦力。
“果真是魔教。”江青梧撇了一眼那个钱袋,此时他眼里的白鹿门就像拿着劳苦大众身契的土地主,怪不得被叫做魔教呢。
阿七看着江青梧的表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为何这么说?”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江青梧叹了口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七。
“有几十年了。”
“几十年,你还冒着生命危险帮玄师挖青烟石,你看见没他在大殿上威胁其他人的话就是派去挖石头,这可是苦力啊,结果你几十年才攒下这么点银钱”江青梧痛心疾首道,“就是在人间干个几十年少说也有一套房了。”
‘阿七’沉默了片刻,他本来换上贴身侍卫的衣服便准备出门,想着侍卫身上本来也不该有过多的钱财,便把芥子袋中的金银都拿了出来,留了一点银子和铜币,没想到就此坐实了白鹿门是抠搜魔教的事实
“想必江公子很久没关心过房价了,一般人工作几十年是买不起房的。”阿七抬头平静道,江青梧的关注点却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转移到房价上。
“你看,房价都涨了,玄师竟然不给你们涨俸禄,他可真是个阎罗夜叉铁公鸡转世,穿的衣服还绣着金线呢。”
江青梧骂了一句又转过头来看着阿七,“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哪里讲的不对?”
阿七捂着嘴咳嗽了一下,将脸侧到一旁回话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思想建设了半天才压住心里的郁气,更别提顺着江青梧的话题骂自己阎王铁公鸡,他勉强挂住表情转回去看着江青梧,却没想到碰上对方狐疑的眼神。
“你不会骂出声吗?难怪为这个铁公鸡卖命这么多年呢”
“我”
“算了,你不用说,我明白了,你是被打压习惯了。”江青梧慎重地拍了拍阿七的肩膀,“毕竟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一时间转变不了我也理解。”
阿七准备为自己形象正名的话语被江青梧堵回了喉咙里,被他跳跃的话语梗的说不出话来。
“况且我俩这么有缘分,我以前叫江曜,你叫阿七,要不是你年龄这么大了我都想认你做弟弟。”江青梧笑了笑道。
明明是午后的阳光,风吹过的时候依旧有些寒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觉得有些孤零零的,突然旁边还凑过来一个影子。
江青梧抬头直直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是阿七将身子斜了过来,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你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吗?”阿七的话语消散在风里。
江青梧并未听清这句话,他起身活动了胳膊对着阿七道:“明早我们就启程吧,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麻烦你来找我了。”
阿七点了点头,江青梧却没有动作,他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路深深叹了口气。
“抓住我的手。”阿七向江青梧伸出手去,那双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江青梧的手。
“焰起。”
江青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阿七用轻功带上了半空中,他紧张地握住阿七的手,对方借力顺势将他提到自己胸前。
两人脚下出现了一条漂亮的火龙,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
风拂过脸面的时候江青梧闭上双眼,失重感让他忍不住紧紧抓着阿七的腰带。
“不要害怕,你睁开眼睛。”阿七轻轻拂去江青梧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江青梧。
他睁眼时,两人正在云雾间,脚下是飞腾的火龙,江青梧斜着身子看了一眼下方,整个白鹿门的风景尽收眼底。
白鹿门依山而建,呈半圆形向上收缩,山顶还有一个瀑布飞驰而下。
江青梧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曾在一个地方,踏着浅色的游龙,一旁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少男,即使不回头也知道,那人必然注视着自己。
回程的路在轻功加持下竟然很快就到了,阿七坐在树枝上看着江青梧利落地关上门回屋,他靠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看着屋内人洗漱的身影。
江青梧洗漱的时候花费的时间大部分都用在了泡手上,作为铸器师,手自然是最重要的部位。
温度适宜的水里加上舒络草干有舒筋活血之效,舒络草晒干再入水,干枯的枝叶会恢复成有生机的样子。
江曜以往最喜欢看它展开枝叶的样子,每次都会觉得很神奇。
阿七静静地蹲坐在树干上,仔细地看着江青梧擦手,那双手很白,骨节匀称,他曾帮着江曜给手沐药。
不同于他作为剑修的手,但和一般的铸器师也不一样,江曜的手格外的细腻,就像上好的丝绸一般,他托着江曜的手泡在温水中,看那骨节处泛红的痕迹,而这些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夜间气温渐渐低了下去,寒毒在体内肆虐起来,像纤细的丝线拉扯着五脏六腑,阿七靠在树上低声咳嗽着,房里的烛光成了眼中唯一的明亮之处。
·
“师兄,你看见没,刚才我和杨月那招配合特别好,给辟邪门都打飞出去了哈哈哈哈哈!”杨曜腰间的剑将配饰打的叮咚作响,大步流星地就朝着江曜走了过去。
玄师看着冲过来的杨曜犹豫着开口:“杨师兄,哥哥他睡”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旁的江曜微微睁开双眼,还有一团倦气浮在脸上,“打得真好,好,好”说完又合上了眼睛。
玄师:“……”
这么敷衍真的不会被杨曜看出来吗,玄师看向杨曜,得到师兄的夸奖之后已经欢天喜地地和刚认识的道友谈天说地去了。
玄师:“……”
江曜又睡了过去,玄师看了看四周,杨月比赛完似乎就没有过来,隔壁的衍氏兄弟也早早离场了,上午的比赛进行到尾声,大部分人都准备离开了。
玄师就这么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也有不少恶意探究的视线落在玄师身上,但是他不在乎。
玄师在天衍宗当奴隶的时候,就知道有人会因为皮相而对自己生出点喜爱,就凭着这一点的喜爱他在能勉强活下来。
如果江曜是因为这副皮囊而怜悯他,那也是他之幸,玄师这样想道。
“小玄怎么不叫醒我,饿了吗?我们回去吃午饭吧。”江曜醒来时声音还带着些许困倦,他睁眼发现落云台上的人都散得七七八八了,杨月杨曜也不见踪影,只有玄师乖乖坐在他身旁。
“好的,哥哥。”玄师点了点头,握住江曜向他伸出的手。
第 69 章 小爷我被传教
江青梧昨日就发现这三人气场奇怪,每次都争锋相对,之后还是离这几人远些,以免被波及到。
“你若觉得不是龙就拿出证据来,光在那动嘴巴有什么用。”
“辨别的方法只有用火烧,你明明知道这点,你存心想害我是不是!”
“你一把年纪了还用得着我来害?”
山羊胡子本来还因为玄师的询问害怕,此刻被这对师徒激起了火气,那人最近和他争院长之位本就让人心烦,此刻还当着教主的面和他抬杠。
三人直接在大殿里吵了起来,其他铸器师默默远离这场战火。
“住嘴。”玄师敲了敲椅子扶手,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伸出手去,浅色的灵力浮动在他的指尖,只听见几声嗡鸣,大殿中央的视线被扭曲片刻,一股庞大的威压铺展开来,那把断剑被阵法直接传送了过来。
虽然剑身已经损坏,但逼近仙器的威压依旧非常人可以承受,江青梧这才反应过来,那座塔应当是为了镇压修筑的,此刻离了塔的剑将大殿中的人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么简单的方法,哪里需要两位先生如此争论。”玄师缓步走下台阶来到那把剑面前,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剑身不停地嗡鸣着,下一秒一股灵火从玄师手心盘旋而升,扑向了那把断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大家不说,但认为是龙角材料的只有几人而已,若不是龙角,玄师此举就是直接摧毁这把剑。
江青梧看着那火扑向断剑,心脏不由得漏跳半拍,回过头来发现玄师正看着自己,就好像想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才放的火。
炽热的温度灼烤着众人,即使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也难以忍受这种温度。
“啊!它吃掉了…吃掉了…”众人一阵惊叹,那可是化神期的灵火。
玄师低头看向那把剑,它吸收掉了他刚刚唤出的火焰,像许久未进食的孩子,将火焰吃的一干二净。
“我就说这是龙角做的,教主你看,这火伤不了剑分毫。”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笑道,冲着对面的师徒二人连翻了几个白眼。
“真有意思。”玄师打量着那把杀过自己的剑,居然将火焰也收为己用。
他微微勾起嘴角,视线却看向躲在人群里的江青梧。
江青梧在剑出现在大殿之后就觉得右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他颇有先见之明地躲在一个胖子旁边,让他魁梧的身躯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只要在这里混到讨论结束就行,这么多人,玄师肯定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人不按常理行事,一会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四周的铸器师们开始讨论起来,竟然出现了龙角做的剑柄,剑身说不定也有龙的一部分,九州已经几千年没有见到过龙了,大家都默认这种生物已经绝迹。
“不愧是青禾君铸造的剑啊……”
“我什么之后才能造出如此仙器……”
江青梧混在人堆里,最开始只想打个瞌睡,后面竟然直接撑着脸在众人的讨论声中睡着了。
玄师拍了拍三花的屁股,示意它跳下去自己玩会,三花不满地喵了一声随即跑了下去。
玄师站起身来朝着江青梧的方向走去,说来江青梧这个位置找的很好,不注意都看不着他人在哪。
那可巧了,这次会议就只为了江青梧一人。
他一路走过去,人们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小,当他走到江青梧面前的时候四周已经鸦雀无声了。
江青梧的眼皮子直跳,在他睁眼的那刹对上了一张木制的猫面具。
嚇,江青梧撑着脸的胳膊肘都滑了下来,他盯着猫面具吞了吞口水,压着嗓子道:“教主万安……”
“江公子在这里睡的可好?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江青梧心里的白眼翻出八丈高,真不忍心就应该视而不见,他这么想道。
“托教主的福,是睡的很好,昨夜我冥思苦想很久,只为了帮教主修复这把剑。”江青梧诚恳道。
面具下的玄师忍不住冷笑,要不是昨晚他亲眼看见江青梧倒头就睡,他都要相信这鬼话。
江青梧有时候露出一种懒散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逗弄一番,就想看看他变脸的模样。
“那你讲讲吧。”玄师淡淡道。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江青梧额头上青筋直跳,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就知道玄师是来找茬的。
“剑身可以吸附化神期的火焰,应当不是常用的玄铁和他山之岩,我猜也许是崇吾石,生长于洪水激流之中,有很强的水灵力,可以将火转化吸收为己用。”
江青梧指着那把剑,“龙角和崇吾石算极凶之物,要想结合在一起必然要选择至柔之物作为过渡。”
山羊胡子和那对师徒这次倒没什么意见,反倒都有些认可之意。
玄师若有所思道:“那如你说,只要找到崇吾石和至柔之物就能修好这把剑?”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那如果修不好……”玄师话音未落,江青梧突然接嘴道:“那必然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有山…欧先生和那边两位先生这种高手,自然是能修好的。”
突然被点名的山羊胡子和师徒一个激灵,恨不得冲过去捂住江青梧的嘴,这种品级的剑怎么可能修好。
“我看你比这一殿的人都有用些,他们可是讨论半天也没有结论呢。”玄师伸手将那把断剑唤了过来,装进一个戒指中。
“你对材料如此熟悉,找起来也能快些,想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最合适。”玄师手里拿着戒指,以不容躲开的力道将戒指戴到了江青梧的中指上。
江青梧收回手去,那戒指却正正好戴在他手上,他忍不住将手藏在袖子里将戒指脱下,那戒指却在此时仿佛焊在手上一般。
“只有我能取下来,少废些力气吧,江青梧。”玄师将他的动作净收眼底,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这也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但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江青梧放弃取戒指的想法思索道。
玄师挥了挥手,大殿里的铸器师脚底生风地离开了,只留下了江青梧和玄师两个人。
江青梧一时拿不清玄师想干什么,只听到他朝外面喊道:“阿七,进来。”
玄师的声音刚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青年,江青梧一下就看到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是之前那个侍卫。
阿七单膝跪地对着玄师行礼,好像不认识江青梧一般。
“你跟着这位铸器师,要是想逃跑,就地格杀。”
阿七点了点头,江青梧的心当下凉了半截。
“你不看看要护送的是谁吗?阿七。”
玄师扶着猫面具看着低头的侍卫,虽然看不见他面具下的容颜,江青梧却觉得他在冷笑。
玄师这个人,虽然表面上表现出温柔的形象,却是一个谈笑间断定别人生死的怪物。
“教主的命令我只需要执行即可,不论是谁我都会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阿七面无表情地答道,随即转身走出了大殿。
玄师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青梧,“江公子觉得这个侍卫选的如何?”
“我觉得甚好…”江青梧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猫面具下灰白的眼睛盯着江青梧看了一会,冰凉的眼神像蛇一样爬过江青梧的皮肤,一种更为沉闷的气氛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玄师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致继续这个无厘头的谈论,三花猫小跑到他脚边跟着他回到主坐上,他将猫抱到怀里淡淡道:“你出去吧。”
殿门缓缓关上,大殿里只有玄师对三花的谈笑声,“虽然都是我,但看见他对侍卫好,我就想把那个不存在的人毁掉。”
走到大殿外却没有来时的马车在门口等候,江青梧左右看了看,拉住一个路过的侍从询问,“请问之前送我来的那个枣红色马拉的马车在哪?”
那侍从行礼道:“您是江公子吗?教主下令让您自己走回去,说是锻炼身体。”
江青梧:……玄师你不当个阎罗夜叉真是委屈了。
四周还有其他未离开的铸器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江青梧只觉得如芒在背,立马小跑离开了。
玄师站在窗边看着离去的人影,戴在脸上的面具被抽了上去,露出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来。
“他连人都分不清,真是可恨,罚他走回去都算轻的。”
三花在他怀里抬头轻轻喵呜叫,仿佛在附和玄师的话。
驾车从内门到外门都要半个时辰,江青梧走在路上忍不住踢飞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院子。
那块石头沿着下坡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一双黑靴面前。
阿七站在路中间盯着江青梧,但江青梧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接擦着他肩膀走了过去。
大殿上侍卫的反应让人心寒,江青梧并没有多的心思继续去拉拢他。
阿七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跟上了江青梧的步伐,阳光洒过两人头顶,阿七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江青梧,就好像他的影子一般。
江青梧走得小腿酸痛,四周也没有人的声音,只能听见吵闹的鸟鸣,明明是秋日,午时的太阳晒到身上还是有些发烫。
他抬手遮着脸看向悬在空中的太阳,缓慢地向前走去,未曾注意脚下那块石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朝着大地母亲的怀抱去了。
“小心…”一双有力的手抓着江青梧的臂膀将他扶稳。
第 70 章 小爷我被套麻袋
“江曜,再退可就输了。”谢流云又一剑刺了过来,剑气卷起台上的碎片以雷霆之势划过江曜的脸颊。
火龙见势暴躁地往前喷出火焰,逼得谢流云攻势减缓。
江曜将凌乱的发丝揽到耳后,随意地擦去脸上半干的血迹,额前的朱砂印更显几分神性。
“焰起。”
他双手借着谢流云攻过来的剑身轻巧地翻了过去,火龙盘旋在江曜的脚下,稳稳地将他接住。
“啊…你居然打的这个主意。”谢流云躲闪不及又被火焰灼烧了手臂,江曜的火焰和一般铸器师的灵火不同,可以破坏高级法衣,轻易不能熄灭,让人疼痛难忍。
看台离擂台距离很远,台上二人的话看台根本听不见。
玄师皱着小脸紧张兮兮地看着台上打斗,幽蓝色的焰火如丝带般在空中留下痕迹,柔和地化解剑修的攻势,但两人的打斗实在让人心惊,谢流云的剑好几次几乎划过江曜的胸口。
“就知道谢师兄一上台就会打那么凶…好不容易找到和大师兄切磋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呢。”杨月皱着眉头看向场中。
“哥哥会受伤吗……”玄师忍不住开口道。
“修仙者受伤本就是常事,逢仙会大家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况且两位师兄自己有分寸的。”
擂台上江曜以手势操纵火龙辅助,一时间场上有些胶着。
“湛沪剑…黄晶,玄铁,鲸鱼骨。”原本几乎一直防守的江曜快速向前攻去,那修长的手指从谢流云剑身上划过。
“这位江道友突然不防守了…难道留有后招?”
“人家师承清辉,说不定身上带着什么仙器呢。”
“呸,你第一次来逢仙会啊,懂不懂规则,这种超越自身修为的越级武器是不能使用的,违规算自动弃权。”
“要我说啊,虽然这江道友是清辉的徒弟,可铸器师对战剑修输了是必然的事。”
“天呐!你们看……”
谢流云放任江曜再次朝自己奔了过来,一手握剑一手掐诀,落云台半空中出现了巨大的剑影。
“我剑即我心,我剑即我身,开阵。”
以谢流云为中心,威压释放开来,江曜侧头看向空中,密密麻麻的剑雨朝他袭来。
擂台上顿时尘烟四起,不知战况。
“这他娘的…不愧是湛沪剑…”
“那个江道友没事吧…”
“我猜他重伤是跑不了了,本来铸器师就不适合打斗,即使是蓬莱宗的又如何?”
“说不定人家江道友有什么巧方躲开了呢?”
“这剑雨满场覆盖了,咋的你是金刚身啊。”
杨曜气地站起身准备揍后面几人,杨月拉住他小声道:“相信大师兄,不会出事的。”
玄师的指甲陷进了手心里,琉璃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烟雾未散的擂台。
在众人的纷说声中,突然一朵幽兰色的火莲拨开烟雾拔地而起,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是怒火重莲!没想到大师兄功法修炼到了第七层……”杨月捂着嘴看向场地中美丽的火莲。
随着火莲的绽放,场中的烟尘被威压推出场外,看台上的众人不由得咳嗽纷纷,回过神来时江曜的火龙正露着尖牙盘在谢流云的脖子上。
“你输了。”
谢流云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什么时候领悟的?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要不是他收剑快,那剑便会裂在江曜手里。
“什么时候…”江曜在台上沉默了半天,思绪也飞到了别的地方,困死了,还要站在这和谢流云这个呆瓜一问一答。
“喂!我站你面前你还走神!”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江曜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代表蓬莱宗参赛,又将哈欠咽了回去。
“你昨晚去偷菜了?”
倒也没有偷菜,不过是养了个孩子,江曜想道。
“不说了,你输了,回见。”江曜快速地走下台,只留谢流云一个人在台上站着,几个医修迅速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江曜找到杨月他们的座位,拢拢衣袍坐在玄师旁边,杨月和杨曜激动地和他谈话,江曜有些疲倦地回了几个笑容。
杨月看出师兄有些疲惫便自觉和杨曜在一旁小声谈论。
玄师在座位上有些坐立不安,他悄悄抬眼看去,江曜正微微斜着头,闭着双眼小憩,擂台上被谢流云划出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干涸的血迹还留在脸上。
玄师跪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手向江曜脸上伸过去,却撞进一双淡漠黝黑的眼眸中。
江曜抓住玄师伸过来的小手,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抱歉,抓疼小玄了,小玄想给我上药吗?”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玄师磕磕巴巴道:“哥哥的脸受伤了,我想给哥哥擦药。”
江曜接过他手里的药瓶,发现是之前给小孩用的药,他倾身向玄师,“那小晏给哥哥涂一下吧。”
小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药粉点在伤口上,像小猫一样,江曜这样想道,眼睛也很像猫.
“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江青梧铺好床回来发现侍卫抱着空碗微微垂头。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带着刚醒来的恍惚,再看去却消失不见了。
“抱歉,有些累了。”
侍卫帮着江青梧用水缸里的水将碗和药壶洗了干净,两人并排着站在碗柜前,就像这么做过很多次。
放好碗之后侍卫并没有离开,江青梧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天黑了,这里回内门很远。”侍卫解释道。
之前第一次在花园见面也是晚上,也没见你觉得远,江青梧忍不住腹诽道。
侍卫跟着他走进卧房,江青梧开始旁若无人的脱掉外袍搭在一旁的屏风上,“那就一起睡吧。”
“我们睡一张床?”
“那不然呢,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江青梧松开自己的发簪随意丢到桌上,“要不你就睡地上,我不给你打地铺了,多的被褥在柜子里,自己拿。”
江青梧有些困了,虽然下午在花园睡了段时间,疲惫感却没有减少,仿佛身体里破了个洞,吸走了本就不多的精气。
“我困了,你随意吧。”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侍卫静静地站了半天才开始动作,腰带和护腕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缓缓朝床边走去。
江青梧闭着眼平缓地呼吸着,显然是睡着了,侍卫伸出手去,床上的人却依旧毫无防备地沉睡,没有丝毫清醒的意思。
冰凉的手触碰到江青梧的额头,一丝灵力随着指尖钻进江青梧的识海中。
不过几息,侍卫便撤回了灵力,他被识海中的禁制弹了回来。
“果然是你……”
他喃喃道,手摸上了江青梧的脖颈,低头看向那张脸。
“不是人皮面具,果然是琉璃心的作用吗?”侍卫摩挲着江青梧柔软的脖颈。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我都不认识,那你就祈祷自己再也别想起来。”
窗外一声惊雷,随即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江青梧朦胧地睁开双眼,侍卫正坐在床边看着他,本来有些瘆人的画面却因为睡意被忽略了,“你坐床边不冷啊,睡这边。”他拍了拍里侧空着的床榻随即又睡了过去。
“这是你要求的。”侍卫微微勾起嘴角道。
他站起身来,将外袍丢在地上,窗外雨势愈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在短暂的明亮中,侍卫坐在床榻上将熟睡的江青梧揽进自己怀中。
若是此刻江青梧醒来,必然会看见侍卫松垮的里衣露出来的胸膛上有一道骇人的剑伤。
侍卫低下头去,和江青梧靠在一起,他冰凉的皮肤让江青梧忍不住哆嗦,侍卫感受着他的颤栗,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江青梧的心跳隔着血肉传到侍卫的耳中,他忍不住痴痴笑了起来,“你听啊师兄,我的心脏,在你的胸腔里跳呢。”
江青梧感觉自己一晚上都没睡好,一条浑身冰凉的大蟒蛇将他缠绕得死死的,仿佛他是被捕食的猎物,江青梧低头看了看身上,除了里衣有些凌乱,并没有什么痕迹,除了后颈有些犯疼。
侍卫在他醒来之前便离开了,江青梧揉了揉后颈起身打开了房门,昨天的脏衣服竟然已经被洗干净晾在了院子里。
小童没有回来,那洗衣服的就是侍卫。
江青梧斜倚在门上懒散地看着院子里随风飘荡的衣服。
“原来是田螺姑娘啊。”
这时院子里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正停着一辆马车,内门的侍从站在马车前朝江青梧拱了拱手。
“江公子,教主派我来接您,昨日未得到修剑的结果,教主思来想去不知道是你们学艺不精还是在塔中懒散行事,最后决定将所有铸器师召集在大殿一齐讨论。”
“先下过去时间正好,江公子请吧。”
在侍从还未开口的时候江青梧就知道好日子又没了,他视死如归地踏上了马车,一路上侍从再无他话,江青梧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车来到了大殿外。
他沿着台阶向大殿走去,侧眼望左看去,那边就是顾令颐之前带他来的偏殿,主殿和偏殿隔的不远,中间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江青梧踏上大殿时,玄师已经坐在了上方的主坐上,猫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态。
其他铸器师早早就落座了,只留下离玄师最近的座位,江青梧只能坐在那。
“现下人都到齐了,讲讲修剑的事吧,此剑可修否?”玄师漫不经心地摸着腿上的三花猫,看起来心情极好。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江青梧正垂着头瞌睡,衣领没遮住的后颈处露出一道红痕来,他饶有兴致地挠了挠三花的下巴轻声道:“他向来迟钝,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可修可修…当然可修!”山羊胡子立马站了一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作为铸器院的院长在这时必然要站出来。
“看来欧先生有些高见,请讲。”玄师的手带着黑色的手套,将腿上的三花摸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山羊胡子脸色煞白,抖着嘴唇道:“此剑……此剑剑柄为龙角,想必剑身用了龙筋。”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江青梧昨日讲的龙角之言。
第 71 章 小爷我无言
用完晚膳后,江曜陪着玄师玩了小会就给他压好被角叮嘱他休息,毕竟小孩熬夜是长不高的。
江曜走之前有问过玄师要不要人陪,小孩犹豫地抓着被角遮住脑袋闷声道:“我一个人就行。”
最后江曜给他留了几盏鱼油灯,可以燃一晚上,照得寝室亮堂堂的,驱散了玄师对黑暗的恐惧。
他进到隔壁的房间就开始打坐调息,第二天除了和谢流云的对战,还有几场和其他人的。
灵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回到了他的金丹处,江曜结金丹的时间不长,先下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
虽然年轻一辈里结丹的只有几人,但江曜以铸器为道,并不擅长打斗,只能从对方武器的弱点击破。
这次逢仙会有不少人想和他切磋,不为别的,就想看看作为第一铸器师清辉仙君教导出来的弟子有怎样的实力。
两柱香之后,江曜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觉得金丹稳固,正准备合衣而眠,就听见隔壁小孩呜咽的声音。
作为大师兄的他照顾过门下几个师弟师妹,但这个孩子格外让人怜惜,当他第一眼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他就做下决定要将那个孩子从衍青流手下救出。
“小玄怎么了?是伤口不舒服吗?”江曜快步走进玄师的床,床榻上有一团小小隆起的被褥。
江曜坐在床沿边上,将玄师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小孩紧闭着双眼,脸上冒了不少冷汗,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侧。
“是肚子疼吗?”
玄师小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江曜唤出灵火附在手心摸上小孩的肚子,本就瘦弱的身子,肚皮却鼓鼓的,一看便知是吃撑了。
这小孩在衍青流手下必然吃了不少苦,吃不饱饭或许都算轻的,今天杨曜带回来那只烤鸡他一人就吃了大半,可不正是吃撑了。
江曜叹了口气,从芥子袋中拿出一袋碧红果来,这是在来天衍宗的路上于一处龙脉上摘得,果子偏酸有助消化。
“小玄,吃掉这个肚子很快就不疼了。”
玄师就着江曜的手吃下两颗才觉得胃里缓和了一些,他半眯着眼睛靠在江曜的怀里,心里却七上八下。
“明天有比试……”
只怪他自己没见过好东西,贪吃那么多鸡肉导致腹中胀痛难耐,仙人明天本就有比试,还为了自己耽误休息的时间。
“没关系的,小玄现在还疼吗?”江曜轻轻拍了拍玄师的背,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松了口气。
“你早些睡吧,明日杨月他们会带你去落云台观赛。”
听到这话的玄师实在是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杨月敲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杨月:“哎呀,竟有个食铁兽在屋里。”
杨曜:“在哪?让我看看!”
屋里的玄师:“……”
玄师跟着杨曜兄妹出发的时候却不见江曜的身影,杨月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找江师兄吗?他今天早早去落云台了。”
因着有玄师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孩,杨曜御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几人到达落云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杨月带着玄师坐到蓬莱宗的座位上,一旁是天衍宗的衍青流和衍元夏。
衍青流看见玄师坐在自己隔壁,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这个贱奴碎尸万段。
明明昨日还在自己脚下狗爬,现在攀上蓬莱宗就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杨曜恶狠狠地回了个白眼将玄师挡在身后,玄师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他对衍青流天然的畏惧还刻在心里。
衍元夏撇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衍青流,伸手敲了敲桌子,虽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让衍青流收敛了不少。
两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是长姐衍元湄的,衍元湄身体不好,几乎不出席这些活动。
杨月看见一旁天衍宗座位上的衍青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声音虽然不大,可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衍青流听见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剑还未出鞘,他脸上一白又坐了回去。
“青流表弟还是听话些好。”衍元夏拿着茶杯掩面低声笑道。
“表哥…说的是。”
江曜上台的时候四周一静,随即讨论声又热烈起来。
蓬莱宗四面环海,极少与外界接触,宗主清辉仙君已有百年未出世,作为首徒的江曜亮相逢仙会自然是万众瞩目。
他身着浅蓝色的法袍,白色的腰封更显人修长的身段,台上由灵力涌动的风翻动着江曜的衣袍。
玄师觉得那是一只漂亮的鹤站在台中央。
他初来天衍宗时不小心走错路来到了某个峰主的花圃,一只鹤就那样静静停留在清晨的雾气里,那是他看见过最灵性美丽的事物。
“蓬莱宗江曜,请道友指教。”江曜朝着对面的人微微俯身拱手。
“湛沪剑,谢流云。”谢流云吊儿郎当地把剑扛在肩上,“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还整这些虚礼。”
“天呐,竟然是这两人对上……”一时间讨论的声音都变大了。
玄师扯了扯杨月的衣袖,“杨师姐,谢流云是谁?”
“他呀,剑圣的关门弟子,之前在蓬莱宗修行过十几年,你也可以喊他谢师兄,年轻一辈用剑应该就数他最好。”
玄师呆呆地望着台上二人,他也要努力修行,才能站到仙人身旁。
江曜伸手唤出一条幽蓝色的火龙环绕在身侧,谢流云手里的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
“不要手下留情啊!”谢流云笑着握住剑朝着江曜冲了过去,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直接刺向在站着不动的江曜。
“焰起。”那条龙终于动了起来,朝着谢流云袭了过去。
台上烟雾四起,江曜轻巧地落在台边,待烟雾散开之时,众人发现那擂台竟然被谢流云拿剑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感觉谢流云赢的机会更大,他这一剑剑意居然把金轮石做的擂台劈裂了……”
“不好说,你看江曜那灵火,不知是从哪个秘境得来,竟无一点杂质,给谢流云法衣都烧毁了一半。”
谢流云上身一半衣服被江曜烧了个精光,露出紧实的肌肉,他咧嘴笑的时候皮肤上还有未燃尽的灵火。
“你什么时候结丹了,这火有点意思啊。”他挽了个剑花和江曜扭打起来,剑身每次击打在火龙身上便迸发出火花。
谢流云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却把湛沪剑领悟的差不多,江曜操纵着火龙在台上灵活地接招,不过谢流云来势汹汹,几十个来回之后战场渐渐移到了擂台的边上。
观众席上的众人看得焦急,作为铸器师和剑修近战本就不占便宜,更何况是湛沪剑的首徒谢流云。
第 72 章 小爷我抓人
小几上整齐地放着九连环的杆子和拆下来的几个圆环,玄师时不时看看窗外,偶尔有几只过路的飞鸟,小院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来。
“仙人哥哥抛下我了吗…”
“他也会像唐伯一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小晏害怕,小晏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抓着手里温润的令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小手不断地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
“小玄?你怎么了?哥哥马上就回来了。”江曜的声音在令牌中响起,玄师手抖地将令牌丢在地上。
“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哥哥在院子里留了阵法,应该不会有差错……”
“不是的……我是不是打扰到哥哥了,刚刚不小心把令牌碰到了……”玄师小心翼翼地捡起令牌抱在怀里,看见令牌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
“小玄害怕吗?那你闭上眼数十秒,哥哥就出现在你眼前。”
“十”
“九”
…
“二…”
“一”
玄师紧闭着双眼,心跳声在耳畔响起。
当他睁眼的时候,那个神仙一般的青年从窗外的树上一跃而下,带着飘落的花瓣,像青鸟一般落在他身侧。
“哥哥没骗你吧,你数到一的时候,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令牌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他的耳侧,玄师紧紧抱着江曜,好像抱住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玄果然很聪明呢,这么快就解开了九连环,我琢磨半天也没打开。”江曜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把玩着桌上的圆环。
“没有…”
“嗯?”
“我也没有很聪明…”玄师躲闪着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用力泛白的手指,江曜身上有花瓣的香气,他忍不住贪恋片刻。
江曜看着小孩发红的耳朵,用手指轻轻刮过,“小晏是最聪明的。”
玄师靠在他怀里,还能听到江曜笑的时候胸膛的震动。
“师兄你也太过分了,居然把我和杨曜丢在落云台自己回来了。”杨月推开门看见江曜依旧坐在榻上玩起了九连环,一旁还坐着那个捡回来的小团子。
“回来有点事,你和杨曜这么大了,走不丢的。”
江曜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药粉重新给玄师敷上,之前的药让伤口都结疤了,有少数地方还没恢复。
杨月撇了撇嘴,她大约也知道江曜提前走是因为那个小孩的传闻,世间每年都有恶童诞生,他们没有七情六欲,不懂人伦纲常,按喜好造下杀孽。
不过玄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透彻,并不像传闻中的恶童。师兄最忌讳别人在背后乱传谣言,这次的消息说不定是衍青流放出来的。
“还疼吗?”江曜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在用绷带将伤口缠上。
“不疼了,哥哥。”玄师在他怀里乖巧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要把他认作弟弟吗?”杨月听到这句话看向江曜,江曜入蓬莱宗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尘缘尽断,现在想收个弟弟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总觉得有些别扭,也没看见师兄想让她当自己的妹妹。
玄师沉默地抓着身上的衣服,静静地等待着江曜的回答,他也觉得自己是不配做仙人的弟弟,现在嘴上喊着哥哥也觉得有些越界。
江曜停下手中的动作,感受到了小孩的不安,他开口道:“不会。”
玄师咬紧了口腔里的肉,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就像被衍青流踹倒在地上那般。
“小晏挺聪明的,我想要师尊收他为徒,比起做我的弟弟,师尊门下能让他学到更多…”江曜笑着摸了摸玄师的头发,暖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玄师提着的心缓缓放下,还好…仙人没有抛弃自己。
“既然小玄不想自己呆着,那明天一起去落云台看这次的逢仙会吧,对小玄之后的修炼之路说不定也有所启发。”
“逢仙会……是什么?”
“给各大仙门年轻一辈准备的切磋比赛,这次你可以看到我们大师兄拳打湛沪剑,脚踢天衍宗!”杨月朝江曜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让人忍不住汗颜。
“哥哥好厉害!”玄师抬头看向江曜,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全是崇敬之情。
“在场那么多道友,比我能力出众的不知道有多少,重在参与就是了。”
掀过这个话茬之后杨曜带着两个大食盒推门而入,“好你的杨月,竟然和大师兄躲在这,我一个人拎四个人的饭菜!”
杨月对着杨曜做了个鬼脸,瞬间院子里鸡飞狗跳。
玄师闻着桌上烧鸡的香气,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来吃这个。”江曜带着他坐在桌旁,掰下一个鲜香四溢的热鸡腿递到江曜碗里。
鸡腿烤得恰到火候,撒上佐料之后更是香得不行,玄师在江曜期待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块,接着咬了一大口。
江曜本来还担心小孩不喜欢吃,回过神那个鸡腿已经被三口风卷残云地吃掉了。
玄师舔了舔嘴巴上的油,不停地回味着刚才的味道,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杨曜和杨月带着一脸尘土也进来吃饭了,虽然辟谷了,但有江曜带头,蓬莱宗大部分人还保留着口腹之欲。
江曜吃了几口发现玄师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烧鸡,筷子却刨着碗里的白饭。
“给!别说我们虐待你啊,要吃自己夹,看了那么多眼也不伸筷子。”杨曜掰下另一个鸡腿放到玄师碗里。
玄师看着碗里的鸡腿脸颊爆红,他看向江曜,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没有…没有想多吃。”
江曜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轻声道:“小晏,你不会再留在天衍宗,我们蓬莱宗的规矩是想干什么想吃什么就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杨曜一脸问号地看向杨月:我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杨月:刚刚有的。
玄师对上江曜认真的眼神,握紧手里的筷子,“我明白了…哥哥。”
第 73 章 小爷我暴怒
“因为你向我求救了,”江曜捏了捏玄师的小脸,“既然是人,我为何不救?”
江曜的笑容像刚刚柔软的被褥,玄师瘪了瘪嘴巴,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人给他准备干净的被褥,合身又暖和的衣服,只有无尽的责打和湿冷的柴房。
“怎么又哭了呀?要玩这个吗?”江曜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抓起桌上的九连环晃了晃。
杨曜和杨月都没这么爱哭,还好小孩的注意力很快被九连环吸引过去,江曜不由得松了口气。
玄师睁着那双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望着江曜手里的用杆串着的几个圆环,“ 呜……这是什么…”
他渐渐收住哭声,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从未见过的物品。
“这是人间的玩具,唤作九连环。小玄很聪明吧,试着把上面的圆环都取下来,哥哥现在有些事情要做,小玄乖乖呆在这里。”
江曜将九连环放在玄师的手心,把他抱在榻上,又解下腰间的令牌放在小几上,“如果遇到害怕的事情,小晏就用令牌联系哥哥,哥哥会很快赶回来。”
令牌上刻了几个字,玄师用手指摩挲了一番,他并不认识字,只得紧紧地握住那块令牌,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江曜。”
江曜还想开口,外面传来了杨曜的声音,“大师兄,抽签的时间快到了,再不出发我们就迟到了!”
江曜拍了拍玄师的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九连环清脆的响声。
“江……一……禾”玄师试着用手指模仿着令牌上的字迹。
“哥哥还会回来吗?”他对着九连环自言自语道。
“如果我解开这个九连环,哥哥就会回来了吧……”
——天衍宗落云台
“大师兄你抽到几号了?”
江曜在杨曜和杨月的殷切注视下打开了纸条,“四十三号…对战者是…湛沪剑谢流云。”
“竟然是谢师兄?”
蓬莱宗和湛沪剑素来交好,谢流云幼时曾在蓬莱宗修行过一段时间,所以杨曜和杨月也称其为师兄。
“哎呀好巧呀,江曜,这次我要把你打的落花流水!”谢流云穿着一身红衣金线的劲装走了过来。
这一身一看就是他师尊准备的,谢流云向来随便乱穿,毫无风格可言,只是这次他师尊让他穿得好看些,还能多招几个人拜入剑宗。
江曜不着痕迹地躲开,“谢兄,明天才比试。”
之前有过谢流云将江曜一掌拍到骨裂的事迹,所以江曜眼瞅着谢流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就提前闪开了。
“唉,那是不小心,”谢流云举起双手作投降姿态。
“不过我听说你救了个孩子……”他凑了过来神经兮兮地说道。
江曜本来看着展示各大参赛选手的屏风,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向谢流云。
“你听谁说的?”“顾霜,你带回来那个人叫江青梧?”玄师一袭狐裘坐在白鹿门大殿的台阶上,伸手抚摸着三花猫的下巴毛。
顾令颐愣了一下,随即道:“是,他叫江曜青梧。”顾令颐没想到玄师将人扣下之后还亲自去了外门一趟。
“你从榆阳带回来的?”怀里的三花发出柔弱的喵声,玄师拿出一条小鱼干塞到它嘴里。
“对,就是出事的祭台那,本来想都杀了出气,没想到这人竟然铸器好生厉害……便带回门派想着有用。”
玄师撇了她一眼,顾令颐心里痛骂一句神经病,“也不是很厉害,就是比我堂里那个老头好些。”
“那家伙被我下了蛊,倒也不致命,省得在门里起什么歪心思。之前情报里写的他是傻子,今天问起来说的是杀人那天他就清醒了,感觉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顾令颐来之前便找好了之前借玄师的令绑人回来的理由。
“祭台被毁那天?”玄师眼底有了些莫名的笑意。
“对。”
“告诉他们,祭台不用修了,可以砸了。”玄师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三花猫的屁股,换来一顿乱抓。
顾令颐:“你花那么多钱!说砸就砸啊!”可劲花吧,这钱谁花得过你。
玄师低头看了一眼被抓勾丝的衣服道:“作用完成了,祭台自然是不用留了,难为仙盟天天盯着。”
“你说那个人铸器高超,那把剑自然也不在话下。”
顾令颐忽然抬头看向玄师,她几乎怀疑玄师脑子被三花猫塞满了,之前明明那么恨,现下又要修复那把剑,更别说那剑是仙器的品级,一个练气期的铸器师怎么可能修好.
江青梧一大早上就被禄儿喊起来说顾令颐在院子里等他,他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一晚上脖子就完全肿了,真是半句话都讲不出声。
顾令颐看见他走出来,有些差异地打量着江青梧脖子上的伤口,而后又换上一副了然的样子让江青梧和自己上马车。
“我不管你叫江曜还是江青梧,这次是教主见你,别把事情搞砸了。”顾令颐在车厢里严肃道。
江青梧点了点头,顾令颐说的必然是昨晚的事,但消耗的固僵虫数量都有迹可查,那只也不能算在他头上。
白鹿门的内门和外门截然不同,教众穿着和外门不同制式的教服,武器强度也高不少,马车一路驶到中心的偏殿外,这边宫殿连侍从也没有。
一旁草地上是一只正在翻滚的三花,江青梧抬眼望去,正是昨日侍卫怀里那只,果然昨晚那人是内门的侍卫吗?
他跟着顾令颐走了进去,跪在殿里的地板上,面前是一架羽纱做的屏风,朦胧中能看见后面坐了个戴着猫面具的人。
“听说你给顾堂主把伞修得极好,在门里小有名气,我这里正巧有一把剑,烦请大师帮忙看看。”
“就是那边流芳宫的人正在说呢,”江曜顺着谢流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正聚集着几个穿广袖留仙裙的流芳宫女弟子。
“她们说你捡的那个孩子是个恶童,天生的。”
江曜无语地驳回谢流云的话,“你也信这个?那我也能说衍青流是个恶童。”
“怎么又和衍青流扯上关系了…这孩子不会是衍青流的奴隶吧。”
“是又如何,你是知道我脾性的。你要是再说这些话便不要再和我打交道了。”
“我知道…哎你看我这嘴,我就是吃个瓜…哎你别走啊!”
江曜转身利落地离开了,只留下谢流云一个人站在那。
“谢师兄,大师兄去哪了?刚刚还在呢…”杨月拿着抽签纸走了过来,看见江曜不在有些诧异。
“刚刚被我气走了。”谢流云呲着大牙笑道。
杨月:“……”
第 74 章 小爷我迷茫
一旁香炉里的烟缓缓飘了出来,四下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屏风后面的人把玩珠串的声音。
“……”江青梧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侧身看向一旁的顾令颐。
“教主有所不知,江曜青梧的嗓子昨晚被歹人掐伤了,是属下监管不力。”顾令颐还没习惯他的新名字,屡次出现口误的情况。
“咳……咳咳。”
屏风后面传来咳嗽的声音,江青梧总觉得在其中品出一丝尴尬。
“那便算作你答应了。”玄师隔着屏风打量了一眼跪着的江青梧,那人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就像一只鹤俯身在地上。
“顾霜,你先出去吧。”
顾令颐对玄师这几天的奇怪举动已经适应,听到这话立马起身出去了。
门在江青梧身后缓缓合上,他沉默地跪在地上,隔着屏风玄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也大方地抬起头打量着玄师。
“……你右手边的架子上有一盒药膏。”玄师突然开口道,面具遮挡了他大部分容貌,只让人觉得有些阴翳。
江青梧站起身来走到架子边,那架子上本来放着些玉器,一盒药膏放其中格外显眼。
他拿起那盒药膏正想递给玄师,却听到对方开口道:“一日两次,勿食辛辣。”
原来这盒药是给他的,盒子里的药极好,抹上一些脖子上的伤口便不再疼痛。
“你过来。”玄师一手撑着头歪着看向他道,四目相对的刹那,江青梧撞入了一双灰白的眼睛。
魔教教主竟然是个瞎子……江青梧面上不显,缓步走了过去,走到玄师面前时对方正仰头看向他。
玄师脸上的猫面具有些年头了,未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面具下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情绪。
江青梧居高临下的角度并未让人生气,玄师轻笑了一声拿过他手里的药膏。
那手指是温热的,江青梧注意到玄师怀里有个手炉,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脖子上的触感吸引了过去。
玄师在给他上药。
“蹲下。”玄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玄师坐的榻不高,江青梧半蹲着堪堪和他平视,那只手轻柔地撩起江青梧肩上的发丝,将伤口仔细擦上药膏。
药膏里放了些清凉的药物,和温热的指尖相触,生出了酥麻之意,那只手贴在他脖颈,像抚摸也像戏弄。
在他无法忍受的时候,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江青梧抬眼时,玄师正擦拭着手上多余的药膏,淡淡的草药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出去吧。”玄师将药膏交回江青梧手中。
江青梧走出殿门,那只三花正在廊下翻着肚皮看向他,顾令颐还没出来,他半蹲着折了根狗尾巴草和猫玩了起来。
左右摇晃的狗尾巴草激起了猫的天性,三花探出爪子追逐着晃动的狗尾巴草。
“你真是昨天差点害得我丢了性命。”
三花懵懂地望着他,江青梧失笑道:“我可能是傻了,竟把你当人来对话。”
猫咪舔了舔爪子,放弃眼前晃来晃去的狗尾巴草,往一旁的暖阁跑去,跑了一截发现江青梧还蹲在原地便喵喵叫着呼喊他。
三花带着江青梧进了一旁的暖阁,他进门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三花拉着他的衣袍不放,江青梧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没有旁人便大着胆子进去了。
一进屋三花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一个草编球叼着让江青梧陪自己玩,江青梧这才发现屋子里有不少猫玩具,还有两个不同的猫爬架。
江青梧低头打量了一下正在舔爪子的三花,忽然想起小童说教主喜欢养猫,昨天他还可怜过三花作为野猫吃不饱穿不暖,看看这满屋的猫用品,甚至还有黄金做的猫食盆。
江青梧默默叹了口气,谁让这是教主的宠猫呢?
三花热衷于和江青梧玩丢球的游戏,即使它并不是一只狗。
为了偷懒,江青梧都会把球丢的远些,最后一次球掉在了博古架上。
三花够不着球,转身小跑向江青梧,扯着他的衣袍喵喵叫。
“好的祖宗,这就给您拿下来。”
博古架靠着墙,江青梧走过去垫脚取下那个草编球,手指刚够到那个球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墙那边的声音。
“你在玩什么把戏?”
“天下谁人能有青禾君的手艺?玄师你发什么疯?!谁不知道那把剑……”
三花凑到他面前喵喵叫,江青梧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嘴示意它安静些。
这时隔壁也没了声响,江青梧抱着三花觉得这暖阁闷热不堪,一时间额前出了层细汗。
好在过了一会隔壁又有了声音,“修不好就拖出去喂鳄鱼。”
玄师将手里的珠串放在桌上,灵力在房间结成一张隔音符。
“喂,你搞什么鬼?姓江的刚刚在隔壁都听见了。”顾令颐靠在屏风边上不满地看着玄师。
“我知道,只是觉得有趣,我现在又不想杀他了……”
玄师盯着面前屏风上的花鸟图,似乎看见刚刚跪在后面的那个身影。
后半句声音太轻,顾令颐只觉得他逗小猫小狗的兴趣又上来了,“真搞不懂你,白鹿门可没有养鳄鱼……”说着转身出去了。
江青梧早早地坐在马车里,顾令颐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也难怪玄师起了逗弄的心思,换作她也想看看这人平静面孔之外的表情。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顾令颐好奇地看了一眼。
江青梧缓缓摊开手掌,是之前三花喜欢玩的那个草编球,他把听到坏消息的账都算到了三花头上,于是把小猫最爱的玩具拿走了。
回到院子里江青梧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禄儿问起来便借口说临近冬日有些怕冷。
他望着桌子上用来打磨的器具,心口有些发闷,仿佛一把铡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今日他看到玄师那双眼睛时便觉得莫名的不适,身体在本能地排斥。
这也许是在提醒他,玄师并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是他的仇人。
想到这里,江青梧又冷静了下来,不过是找个逃走的机会。
小童送晚饭来的时候江青梧正黑灯瞎火地磨着匕首,月光照在刀刃上感觉格外慎人。
“江…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青梧抬手看了看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刃,“静心。”
“那公子你今晚出去吗?”小童看着害怕,小声道。
江青梧摆了摆手。
“门外有个侍卫找你。”
“侍卫?”
江青梧出门前路过外间,桌上还放着小童刚刚带进来的吃食,江青梧走到门外停顿片刻又退回去拿走了那个食盒。
他推开大门的时候,昨天遇到的侍卫依旧一身黑衣,青年靠在墙边垂头打量着脚下的砖石,隐隐透露出一种脆弱之感。
“禄儿说你找我,吃晚饭了吗?”江青梧提着灯笼和食盒走近他。
两人都把昨日的事埋在心里,江青梧今日出来也不是让他吃东西的,只是尝试着拉近关系找找出去的路。
“嗯,吃过了。”侍卫抬头对着他点点头道。
天色昏暗,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看见江青梧抽抽的嘴角。
“那我们去花园转会吧,一会当点心吃。”
侍卫点点头答应了,江青梧松了口气和他并排着往花园走去。
小童是外门弟子,能拿到的东西是有限的,而这个侍卫就不同了,他是教主身边的。相处久了也许能让他放下防备,偷到一些东西,比如蛊的解药,又比如出去的路线图。
“你在想什么?”
侍卫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停在江青梧面前,他几乎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神游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上午被教主喊去帮忙铸剑,你知道那是什么剑吗?”江青梧握着食盒的手被宽大的衣袖挡住,他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不过断掉了。”侍卫沉默片刻道,然而江青梧听到并没有什么反应。
“是青禾君给他铸造的吗?”
侍卫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前方看着江青梧,月光下那双琉璃般的眼睛蒙上了复杂的情绪。
“你想看看那把剑吗?”说着他向江青梧伸出一只手.
那把断剑被存放在内门的高塔之上,周围无人看守,走到近处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挡在江青梧面前,怪不得不需要守卫。
侍卫握住江青梧的手腕,托着他后缩的手靠近塔门。
“教主之前就下令给了你通行印记,不要害怕。”
灵力顺着侍卫的指尖凝聚到江青梧的手掌上,是一只小猫的脸。
“…还挺可爱的,你们教主真喜欢猫啊。”
塔门缓缓打开,两人顺着楼梯盘旋而上,塔里没有灰尘的痕迹,看样子经常有人打扫。
塔顶层有一把漂亮的剑悬浮在阵法中,淡蓝的剑身,精致的图案,剑刃轻薄,色泽如雪。剑柄上的剑穗和整把剑格格不入,编织者的手艺只能说奇烂无比,剑穗上还有干涸的血痕。
江青梧打量着这把剑,确实是难得的好剑,可惜断掉了。
他站在剑面前,那把剑竟然轻轻地发出嗡鸣,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在打招呼。
“你觉得这是一把怎样的剑?”侍卫站在暗处平静道。
“宛如当世仙器。”江青梧看着断剑发自内心道,有修复这种好剑的机会让他有些难以平静。
“那个青禾君肯定和你们教主关系非同一般,不然怎么会打造如此漂亮的剑赠予他。”剑身的亮光照在江青梧脸上,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是非同一般,教主曾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青禾君…在教主成人礼那天,将此剑赠予他。”
侍卫一步步走到江青梧面前,将手放在他肩上,明明是轻巧的动作,却带着不容躲开的力度。
“用这把剑…活生生剜出了他的心,然后将他和这把剑一起丢在荒野。”
“在青禾君死去那天,这把剑自己断了。”
“你觉得,是怎样的原因,可以让他欺骗,背弃,痛下杀手呢……”
侍卫开口道,盯着他的眼神看不出悲欢和喜乐。
第 75 章 小爷我沉思
青年缓缓站起身来,三花猫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一人一猫都睁着琉璃色的眼眸看着他。
江曜后退几步,竟然意外地觉得面前是两只猫在盯着他。
两双琉璃色的眼睛随着江曜的动作而转动,像无聊的猫发现了新玩具。
青年抱着猫打量着江青梧,身上穿着湿透的黑金衣袍,长身玉立,隐约能看见些起伏的肌肉。
月光透过树影洒在两人身上,微风拂过时能听见树叶细碎的响声。
“你衣服湿了。”江曜停住了话头,筑基往上的修士已经不惧怕一般的寒冷,来白鹿门这些时日就没见过比他修为低的,就连小童也是筑基后期,面前的青年自然是不怕冷的。
青年好似没听见这话,那双冷冽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之前从未在门中遇到过你。”
说来江曜被‘请’来白鹿门三个月了,今天还是头一次出那个小院子。
“我是顾令颐带回来的铸器师,新来的。”
青年站到江曜面前伸手扯下了他腰间系着的玉牌,这东西还是早上小童给的,用来联络。
江青梧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青年的手指吸引了目光。
那双手称得上很漂亮,却布满了深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像藤蔓一般从指尖攀附而上,像囚徒的镣铐。
青年似是察觉了江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很久没人敢这么盯着他了,他指尖灵力一动,玉牌亮出了红伞的标识。
门里众人分别隶属于三个堂主,玉牌上对印的纹样便是身份的证明。估计是扩大了江青梧的活动范围,顾令颐就给他配了个令牌用来识别身份。
青年查验之后将手中的玉牌交还给江曜,倾身向前若有所思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青梧。”
江曜盯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下午被顾令颐质问后他就想改个新的名字,毕竟谁家好人取个数字当名字。
他突然想到了院子外面那棵青梧树,不如以树为名,倒也省了些麻烦。
青年对名字并没有像顾令颐一样起疑心,反倒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江青梧看他没有再讲话的意思,转身准备回去。
突然衣摆一股拉力,江青梧侧身一看,原来是那只三花猫,他不由自主地瞥了青年一眼,对方还维持着抱猫的姿势,怀里却空空如也。
江青梧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三花的脖颈给青年送过去,这只三花看着瘦小,却是个实心的。
三花在江青梧怀里不老实地拱来拱去,一不小心整个猫都窜了出去。
池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天黑路滑,江青梧伸手抓回三花,脚下却一个趔趄摔向站在前方的青年,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一直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岸边的草丛一直没有人修剪过,两人被掩埋在几乎半人高的草里,湿漉漉的草叶贴着江青梧的手臂,他手心下则是别人冰凉的皮肤。
这般大的动静惊飞了草丛中栖息的萤火虫。
微光笼罩在两人身侧,江青梧抬头的时候正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安静地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青梧,两人鼻尖只有一指的距离,温热的鼻息扑打在脸侧,江青梧侧着脸抱着被挤得喵喵叫的三花赶紧起身。
“抱歉,你没事吧。”
江青梧伸手将青年拉了起来,对方手指冰凉地擦过江青梧的指尖径直翻身将人利落地摁在水里。
秋日水本来就凉,入夜之后更是寒冷刺骨,江青梧毫无防备地被按到了水里,湖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痛感。
青年冷漠而倨傲地看着在水里本能挣扎的江青梧,那双温热的手刚刚还温柔地放在他脸侧,现在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他的手掌下是江青梧脆弱的脖颈,微弱的脉搏连着那颗心脏。
青年突然一阵心悸,随即松开了手,下一秒便被那双带着温度的手臂狠狠拉入湖中。
一阵水花之后,入耳是水流和气泡的声响,他的视力在夜间出奇地好,江青梧脸上的杀意让他莫名有些兴奋,琉璃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想将他溺毙的人。
然后在江青梧诧异的目光中,青年将他拥入怀子,原本抓住青年的手变成了推开的姿态,青年却轻易地将这些动作压制下去,一双手有力地环绕着江青梧,嘴角带着一丝不可查的笑意。
在江青梧觉得自己真要和这人溺死在水中时,青年却托着他往上游去。
江青梧趴在青年肩膀上捂嘴咳嗽,鼻腔和嘴里全是血腥味。
“你有病吧?”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一把推开青年走上岸去。
三花被这动静吓得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江青梧没有说话,青年抬手示意江青梧看向身后的水里,水面上正飘着一只艳红的虫子,那虫一动不动,已经被溺死了。
江青梧低头神色神色莫名,水里是一只死去的固僵虫,这种虫呈红色,喜食人血,喜欢钻入血管中,入水可溺死。
“夏季的虫怎么秋天还有……”
“这不应该问自己吗?”青年抬眼道,转身抱起猫离开了。
江青梧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这虫是修复烈阳伞时托顾令颐找来的,一般人不知道这东西可以用来稳固铸器的火焰,他今日恰巧带了一只防身。
他看着那人没了踪影,直到腰侧的玉牌里传来小童的声音才收回眼神,江青梧解释道自己迷路了所以才没回来。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挑着灯来找他的小童,对方震惊他湿透的衣服,赶忙带着江青梧回去。
路上询问得知,这片花园处在外门,平时只有外面弟子和侍从在那闲逛,江青梧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个奇怪的青年,也许是这附近的侍卫。
“天哪,江公子你的脖子”小童举着灯凑了过来,江青梧看不见脖子的伤口,只觉得吞咽有些疼痛。
回到屋里小童就催着江青梧换了衣服便急忙去找药,江青梧窝在备好洗澡水的大铁锅里,脖子上还敷着药膏。
小童仔细看了伤口确认不是很严重才松了口气,随即问道是谁掐的。
“不知道是谁,抱着一只三花猫。”江青梧哑着嗓子道,镜子里的掐痕已经淤血,和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触目惊心。
“抱猫的可能是教主身边的侍卫,教主很喜欢养猫,一般都是在内门散养,这次可能是跑远了,公子你又刚好碰到来抓猫的侍卫。本来就是生人面孔,晚上出现在花园可能就被当作了入侵者……”小童有些歉意道,他并没有跟着江青梧出去才出了这事。
“倒也不是,他是为了救我,不过下手重了点。”江青梧摸了摸脖子,觉得疼又若无其事地拿开了,这人一开始就想杀他,在水里和他拉扯一番又松手了。
第 76 章 小爷我汇合
正当小童收拾完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束着玉冠的男子正站在外间摆弄着香炉,小童立马弯腰道:“宋堂主”
宋菩然和颜悦色地挥手让他起身,“我只是帮顾令颐来送个解药。”
顾令颐在回宗的路上被仙盟袭击,此刻正躺在医堂的某个厢房里大发雷霆。
小童迟疑地看着他,宋菩然和顾令颐不合整个白鹿门都知道,每次对上顾令颐,宋堂主就像房梁成精,屡次抬杠。
这次还说帮顾堂主送药,别是毒药把江曜药死了……
宋菩然看出了小童满眼的不信任,大方地将药放到他手中,“你闻闻这是不是锥心蛊的药。”说着便走到房内。
锥心蛊是顾令颐以前缠着宋菩然搞出来的东西,除了让人时不时绞痛倒无别的害处,小童确认了药丸才放下心来。
铸器房中间那张桌子上正放着拆解后的伞骨和伞柄,宋菩然饶有兴致地绕着桌子看了一圈,不时拿着一旁的稿纸和伞骨打量。
好一会宋菩然才想起正事,一回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江曜正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只听见哐当一声,宋菩然把伞骨丢在桌上,“醒了怎么不出声,怪瘆人的。”
来人也是一副陌生的样子,必然不是玄师,江曜思索道。
在白鹿门这些时日,江曜大概摸清了顾令颐的想法,单纯地找个好用的铸器师给她修伞,至于阴谋背景她才懒得让人查。
有着铸器师的身份,在伞没修好之前他也不用担心有人害他性命。
“顾令颐拜托我来给你送解药,吃不吃随你,”宋菩然朝江曜抛去一个小瓷瓶。
江曜打量着手里的瓷瓶,抬眼发现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
宋菩然从身后拿出一个云铛,“你都帮顾令颐修了,那也帮我修一下吧,反正修一个也是修,修两个也是修。”
江曜:“我不认识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适时禄儿端了一碗素面进来,江曜对着宋菩然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不要打扰自己吃饭。
等江曜慢悠悠地吃完那碗面,宋菩然还坐在一旁好脾气地等着。
“你怎么还不走?”江曜奇怪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我你会帮我修的,毕竟除了白鹿门,其他地方可很难找到这种武器做研究。”宋菩然晃了晃手里的云铛。
铸器师大多喜欢收集种类稀少的武器做研究,宋菩然一幅笃定的样子看着他。
江曜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云铛虽少,但他也并不好奇,“是很少见,一般的修炼者都会使用剑或者刀这种好锻造好强化的武器,你们白鹿门似乎都不爱用剑。”
“非也,以前也有不少人用剑,不过教主不喜欢,后面慢慢就变少了。况且剑虽然多,好剑却很少,又不是每个人都能从那位手里买走宝剑。”
“那位?”江曜抬眼疑惑地看着宋菩然,对方却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曜接过宋菩然手里的云铛,那东西看着轻巧其实很重,锣面雕刻着百鬼送仙图,用小杆轻轻敲击锣面之时还能听到恶鬼的嚎叫。
江曜镇定地把这个缠绕着鬼气的云铛交还到宋菩然手中。
“里面的鬼魂是你杀的人?”
“哈哈哈哈,我虽然杀人无数,可这些并不是我杀的。”宋菩然敲了敲锣面,期间传来鬼魂似哭死笑的声音。
江曜沉默地看着他轻握着云铛安抚躁动的鬼魂,那神情并不像对着武器,倒有些像对亲近之人的态度。
“你先拿走吧……等我修完烈阳伞你再送来。”
宋菩然忽然又笑嘻嘻地收起手里的云铛脚下生风准备离开,生怕下一秒江曜反悔似的。
江曜摊在了躺椅上突然开口道:“工费千两。”
“白银?”宋菩然警觉地回头,“你没收顾令颐钱。”
“黄金。”江青梧笑了笑,那是因为顾令颐把他带进了白鹿门,俗话说不收钱的最贵了。
宋菩然有些咬牙切齿,但江青梧是顾令颐堂里的人,他也不能把人打一顿,只得同意了。
宋菩然前脚刚走,江曜疲惫地揉了揉脖颈,刚懒懒地躺下合上眼皮,又想到昨夜那个梦境,忽然又睡不着了。
也许是烛火太晃眼了,他抬手拉下帘帐依然毫无睡意。
小童从外间端着香炉走了进来,江曜问道:“刚刚那人是谁?”
“那位是宋堂主,宋菩然。白鹿门一共有三个堂主,还有一位江公子过些时日就能见到了。
江曜点了点头,堂主都不重要,他只想看看玄师长什么样,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江儿借着烛光打量着江曜的神色,似乎觉得他怀疑宋菩然身为魔教堂主杀人成性。
“江公子可能听惯了外面的谣传,白鹿门并不是魔教,我们从不滥杀无辜。宋堂主家族曾经遭受灭门之灾,是当年教主和他师兄救下堂主,后面教主出事之后宋堂主找他合力建立的白鹿门。现在教里的人大多数是之前被仙门所害只求安身之处。”
小童说完拿着下午宋菩然带来的瓷瓶道:“公子赶紧把药吃了吧,不然一会毒该发作了。”
江曜拿着药瓶思索着白鹿门建立的时间,玄师活了一百多年来,练气期的他最多二十来岁,难道自己小时候便和玄师有过交集?
没过多久从腹腔中生出剧烈的痛感,他冒着冷汗靠在床边,颤颤巍巍地接过禄儿手里的药。
实在是疼的厉害,江曜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会,将药倒进嘴里。
服药之后那种内脏的撕裂感才渐渐缓解。
他探身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却难以闭眼,白鹿门和仙盟像对立的两端各执一词,他突然又好奇了那个未曾见过的教主玄师,想知道他的模样,也想知道他是否如传闻一般。
江曜之后几天也没见着顾令颐,她似乎不在门中,只有几次通过小童的令牌传音给江曜询问进度。
蛊毒是一月一解,顾令颐不催,江曜自然不会加快进度。
他闲来没事就用铸器房里的木料做了个棋盘自己打发时间,还造了几个小傀儡用来演出自己的话本。
烈阳伞新的伞骨在磨蹭几个月后终于完成,顾令颐收到消息出现在了小院。
为了测试武器,顾令颐还和来看热闹的宋菩然在小院里打了起来,一瞬间叶子瓦片乱飞,灵力在伞面上流转,空气都变得冷冽起来。
“这倒让我不知是夸你武功精进还是江兄弟铸器卓绝。”宋菩然笑嘻嘻地蹲在院里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
顾令颐收起伞转了一圈回头对江曜道:“多谢江公子。”
江曜拿下飞到头上的叶子,“既然伞修好了,顾堂主可否解开蛊毒放我离开?”
“江公子你之前可是答应帮我也看看武器的。”宋菩然插嘴道。
“那就把你的修好再放我走。”江曜道。
顾令颐坐在一旁并没有说话,江曜看着她喝完一盏茶就知道这人疑心并没有消,又或者其他人的疑心没有消。
顾令颐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心里却虚的不行,自己假借教主之令强行把人绑回白鹿门铸器已经是理亏,可昨日玄师那厮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竟然不允许她放人走。
“我并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我只是有些疑惑,你的经历在榆阳那个村子之前是完全空白的,我也无法确认你之前是不是装傻。”
“所以江曜,江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顾令颐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借口拖延一下。
风吹过梧桐树,叶子发出一阵沙沙地响声,四个人在院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江曜沉默地看着顾令颐和一旁笑嘻嘻的宋菩然,他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细想过自己到底是谁,脑海里只留存着被杀之前的一丝记忆。
也许是他自己心底刻意地忽略。
“我被江二姑捡回来的时候确实是一直痴傻着,见到顾堂主那天才清醒过来”江曜缓缓开口道。
“莫不是被顾堂主吓醒了?”宋菩然接嘴道,顾令颐瞥了他一眼,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马移开眼睛。
“我也没必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欺骗你们,况且我一个练气期的散修对你们毫无威胁。”
“那就等你想起来,我再送你离开白鹿门,”顾令颐丢下这句话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江曜站在院子的中间,目送两人离开。
两人走后小童悄悄凑到江曜身边道:“顾堂主说公子您现在可以在院外走走了,南边是一个花园,北边是外门弟子的住所,我也住在那边。”
留在这里是为了打听玄师的事情,江曜望着院子里满地的落叶,最后决定出门走走。
这次门外的守卫已经撤掉了,小童也没有跟着,这路上肯定还有不少的暗哨盯着,江曜蹲在门外的花坛边嗑起瓜子。
不远处的草丛一阵乱晃,江曜无聊地盯着,不一会就钻出来一只脏兮兮的三花色的小猫。
小猫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打量着江曜,眼瞧着江曜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小猫开始大着胆子在他眼前乱晃,还用爪子去玩江曜外袍上的衣带。
“我没带吃的”江曜晃了晃衣带,小猫更兴奋地扑来扑去,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小猫的耳朵却被敏捷地躲开了,小猫警惕地跑到远处的草丛里看着江曜。
“看来我们还不是很熟……”江曜站起身来慢慢跟着小猫,小猫发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便开始乱窜。
等江曜回神的时候已经跟着走出去很远,小猫也不见踪影。
江曜站在一片花丛里,再往前是一片池塘,时不时有青蛙的叫声,他找了几圈也没看见那只猫,最后决定在一旁的凉亭坐下。
这里应该就是禄儿说的花园,江曜身后是弯曲的回廊,也不知道是通向哪里,他望着水里游动的鱼,夕阳从池面爬走,不一会就天黑了。
池塘那边最开始还有白鹿门的侍女在那聊天,眼瞧着天黑了人也渐渐散去。江曜靠在栏杆上懒散地看着天幕慢慢被墨染黑。
也许自己以前是个繁忙又刀尖舔血的人,才会如此贪恋无事可做,性命无忧的日子。
呆了一会江曜觉得自己腹中空空,才想起来午饭被顾令颐和宋菩然搅和了,这具身体不到筑基,自然是无法辟谷。
他起身抖了抖衣袍燃起灵火往回头走去,池边却突然传来了猫的声音。
江曜停下脚步,灵火不自觉地朝池边飘过去,一个穿着墨色衣袍的青年正蹲在池边,双手举着那只湿漉漉的三花猫。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青年那双琉璃色的眼睛。
第 77 章 小爷我到瓶颈
年长的那个铸器师快步走了过来小心捧走招魂器,伸手拿灵力一探,符咒的力量在回路里畅通循环。
“外观完整,回路畅通,运作正常……,”他抬眼打量着站在一旁灰头土脸的江曜。
江曜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手掌纤细柔软,并不像长期铸器的人。
中年人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个练气期的人能修筑这么高级别的招魂器?
顾令颐抱着伞也走了过来,“这枚招魂器有什么差错吗?”
“…没有,”中年人沉默片刻道,“小友姓谁名谁,师承何处?”
“在下…江曜,无门无派。”
顾令颐拿过招魂器打量了一会,用灵力将它送回阵法之中,“没想到小村子里的傻子比白鹿门里的铸器师还厉害。”
一旁的两个铸器师脸上一赫,确实技不如人,无法反驳。
江曜对此毫不在意,他更关心顾令颐会不会带他进白鹿门,九州不缺铸器师,但缺好的铸器师。
不能过于冒进引人怀疑,有时候露出弱势可以让人安心。
“我给你把这些都修好,作为条件我要安全离开。”江曜伸手抓住其中的碎片道。
这时和顾令颐谈条件,她显然无法拒绝,一旁碎片嗡嗡作响,招魂器的力量正在快速地流逝,再不补救就失效了。
顾令颐看着这个疑点重重的傻子,咬牙切齿道:“行。”
·
铸器的时间过得飞快,深夜之时三人将整个祭台恢复运转,冰凉舒适的灵力瞬间笼罩祭台。
被陌生的灵力包围,江曜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江曜跟着那两个铸器师疲惫地走出祭台,他走在后面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赵麻子死去的地方,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虽然这在修仙的九州过于稀疏平常。
外面已经燃起了篝火,营地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看神色并未被惨死的赵麻子影响,仿佛下午并没有所谓的屠杀发生。
江曜白着脸走到一旁,沉默地看着热闹的人群,虽然饥肠辘辘,江曜还是找到顾令颐要来一匹快马离开。
“江兄弟今日帮了顾某大忙,不如喝碗汤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顾堂主了。”江曜微微垂眼看着脚下,她果然上钩了。
“你怕我杀你?我从不食言,不用担心。”顾令颐拍了拍一旁的桌子豪爽道,那桌子上正放着一碗肉汤。
江曜望着碗里的肉片,其中飘来些许胡麻叶的味道,深山里的猎人喜欢用它杀死野兽,杀人掠货的土匪也喜欢用它迷倒毫无防备的旅人。
江曜饮了几口起身拱手道别:“辜负堂主好意,在下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说着便缓慢地向一旁的马匹走去。
在他摸向马鞍那刻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闭眼前看见的是顾令颐的靴子。
“用捆仙绳捆牢了,教主有令将此人带回白鹿门…”
江曜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牢丢进一个车厢里,只待这些人将他带去白鹿门。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卧室,四周布置都是上等的家具物拾,床前垂着雅致的青纱帐,屋里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江曜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窗外已经是下午了,不得不说顾令颐下在肉汤中的药粉效果极好,即使两口也让人昏睡了一天。
一个穿着深蓝色白鹿门教袍的小童推门而入,见他醒了过来便开口道:“堂主请你来此做客,顺带有件事情拜托江公子完成,”说着双手奉上一个匣子。
顾令颐以教主的名义绑他回来,到了这里却变成了顾令颐请他做客。
江曜沉默着并未开口,小童侧头发现了他还捆着的胳膊,脸上一赫,“抱歉,忘记解开了。”
他揉了揉血液不通的手腕抬手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顾令颐那把红伞,只是伞骨断了几根。
“堂主看见江公子祭台的表现后相信你可以将伞修复如初。”
江曜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盒子,仿佛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江公子如果损坏烈阳伞就拿不到下一次的解药,自当万虫噬心而死。江公子若是怀疑真假,明日便知。”
他拿起一根伞骨打量了一番,无趣地丢到了盒子里。
小童见他接下盒子才松了口气,又带他转了一圈房里,铸器房和卧室就隔了一堵墙,铸器房里倒是什么都不缺,江曜摸着桌面上摆放的器具,一种熟悉而苦涩的感觉盘旋在心头,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未曾触碰这些冰冷的器物。
江曜遣退侍从独自一人坐在铸器房的窗沿上,四周的院墙像囚笼一般高高竖立。
顾令颐把他带回了魔教,途中必定遭遇了比祭台还严重的袭击,所以武器能损毁成那样。
江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梧桐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玄师如此感兴趣,或许他更应该担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倚靠在窗沿上昏昏欲睡,现在的身体过于孱弱,即使坐着也觉得累人
江曜沉默地拍了拍禄儿的肩膀目送他提着水桶远去的身影,把大门一关转身打量着这个院子。
院墙虽然不高但他也没傻到直接去翻,左右打量了一圈从青梧树下拾起一块石头朝着院外掷了出去。
只听见石块落回院子里的声音,院墙的上空出现了阵法被触碰的波纹。
不但有人把守,还有阵法加持,顾令颐是铁了心要把他关在这个院子里。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关于玄师的事情得过些时日打探了。
江曜将昨日的盒子带到一旁的铸器房,把伞取出来放到桌面上。
他抬手撑开红伞,伞面在阳光下有红色火焰般的纹案,烈阳伞确实伞如其名,伞面在阳光下有红色火焰般的纹案。
伞骨精巧,应该是出自大师之手,江曜摸了摸那几根断掉的伞骨,奇怪的是伞骨像是被利器砍断,伞面却毫发无伤,甚至没有留下痕迹。
正巧小童打水回来,江曜将水倒进铸器房的大铁锅,好不容易攒了半锅水。
待水烧热小童一抬头便看见江曜脱去外袍拿着书架上的古籍泡到了水里,惊叫的话还没喊出口便想起顾令颐说除了出门一切随江曜心意的指令。
小童沉默地往锅里放了些洗浴的香料,看着江曜湿着手翻阅珍贵的古籍,那可是百年前的铸器第一人青禾君留下的,他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关门出去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江曜懒洋洋地坐在锅里翻看着手上的书,不得不说书的作者和自己的思路倒是很贴切,他翻了翻书封,却并没有找到名字,这个册子比起书更像是那人随手记下的点子。
虽然是铸器的书籍,却用的凡人造的纸,时间久了便也泛黄发脆,江曜看了一眼掉在锅里的书页渣子,随手将书丢到了工作台上。
古书记载有一种妖怪叫却火鸟,它的外皮可挡各种利器伤,整块皮呈深灰色,江曜看了一眼撑开放在桌上的烈阳伞,那伞正在阳光下缓缓运转着灵力。
这伞就是用却火鸟的皮做的,之后用兽血染色加以弱水固色,而伞骨只是寻常阴铁所做,硬度可能无法抵挡高阶修士的多次攻击。
江曜起身从铁锅里跨出来,身上和地上的水迹被召唤出来的火焰烘干成水汽,他胡乱穿上衣裳就来到了桌边,用手取下已经断开的伞骨,又想到这伞不知切了多少个人脑袋,转身拿起烧火的火钳夹着那根断裂的阴铁以灵火烘烤用来测试强度。
江曜手上的火焰还是偏红,不过杂质少了不少,也许是身体开始恢复的缘故。
顾令颐的伞在九州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阶武器,在江曜手里便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
毕竟又无赏钱,何必如此尽心尽力。
江曜随意挽了一下头发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开始摸鱼,阳光从窗棂处飞快地溜走,小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地上满是稿纸,江曜歪头睡在躺椅上,浅蓝色的外袍搭在身上,有一部分垂在地上。
夕阳洒在他身上的时候,微风吹起散落的发丝,明明是成年男子的体型却尤显病态。
小童将窗户关上,收起不时滑落的稿纸装到盒子里,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禄儿捡起一张细细看了一眼。
那上面是江曜精心编写一个下午的话本,和修伞有关的图纸只有半张。
第 78 章 小爷我入队
一旁的两个铸器师瞪大着眼睛看向江曜,“这么快就修好了?”
江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面前的招魂器在他眼里就如小儿玩具一般,修好了又有何惊讶.
青年独自行走在凛冽的寒风里,浅蓝色的衣袍飞舞着,像轻盈的雁鸟。
他手里提着一把剑一步步踏向临仙台的寒狱,那里关押着即将被处死的魔种——他的师弟,玄师。
守在门口的弟子看着青年踏雪而来,赶紧低下头拱手道:“青禾君止步,仙盟会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知晓你们为难,玄师就在里面也不会逃走,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江曜咳了几声看向守门的弟子,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两人犹豫了一会打开了寒狱的大门。
“青禾君要快些出来,里面的寒气对修为损伤极大。”
寒狱的尽头是一个被四根玄铁锁住的男人,满身伤口,几乎看不见好的皮肉。
那人满脸血污,抬起头来望向来人,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灰白空洞。
“师兄,是你吗?”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
江曜握紧手中的剑,他低头沉默地看向那人。
“玄师,你可认罪?”“你现在在哪,我收到玉牌讯息说有人要杀你!速回门派!”
江曜低头发现自己骑在一匹精疲力尽的马上奔驰在密江里,腰间的玉牌黯淡地闪烁着,玉牌里急切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发生的一切,很快便明白这是他的梦,关于死前的记忆。
身后是一辆疾驰的通体漆黑的马车,一个穿着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马夫驱鞭控制着马车。
江曜侧头往后看了一眼驾马往一旁的小路里拐去,好不容易才把距离甩出一截,那驾马车带着杀意穷追不舍。
江曜听见‘自己’沉重地喘息着,低头轻轻拍了拍马儿的鬓毛道:“是我对不住你斗雪已经死了,你往前跑吧,不要回头。”他踉跄着翻身下马,最后温柔地看了一眼白马离去的身影,身后一阵劲风带着灵力将他掀翻在地。
那驾黑色的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江曜撇了一眼车身,马车上的家徽被人用黑布遮的严严实实。他喘息着靠在树干上,血腥味从丹田翻涌上来,江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血水不停地从嘴角涌出,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黑色马车里伸出一只持着弓箭的手。
“嗬”江曜从床上惊坐起来,眼前是青色的纱帘,熟悉的熏香味唤醒着沉迷于噩梦的神经,他将被汗液黏在脸上的头发用发带束笼在身后,抖了抖湿润的里衣随手披上床边淡蓝色的外袍走向铸器房,只有在那才能安心些。
忽然有人敲门问道:“江公子现下可是醒了,要用早膳吗?”
他回过神对屋外喊道:“进来吧。”
侍从正是昨日捧伞奉上的那个小童,手里正端着一个放着早餐的食盘,江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那个小童的食盘直接脱手摔向地面。
江曜眼疾手快地托住那个盘子递回小童手里,碗里的汤竟然未撒出一滴,小童忍不住打量着面前这人,明明修为不高,身手倒是格外敏捷。
“这里可以打水吗?”
少年回过神来道:“先生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打来。”
江曜本来想和禄儿一起出门打水,却被婉言告知自己不能出这个院子的门,江曜不信邪地跟着禄儿走到院子大门口。
门外两个守卫齐刷刷地看向自己,腰间的刀也出鞘握在手中,雪白的刀刃上印着江曜憋屈的脸色。
玄师原本流露出的痛苦之色凝固在脸上,随即颤声道:“我不曾杀过他们,师兄不信我?”
“师兄,你也不相信我吗?”灰白的瞳孔满是迷茫,他的金丹早已被人震碎,四肢经脉具断,被困在寒狱中半月有余。
江曜看向玄师被冻伤的四肢,紧闭着双眼,睁开时已经将心里的犹豫收得一干二净。
玄师望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
“……你拿那把剑杀我?”他忍不住哑声道,虽然双目因为刑罚早已看不清,但他依旧能分辨出那把剑出鞘的声音。
江曜手中的剑泛着浅浅的蓝光,恍若仙器,发出一阵空灵之声。
“别怕。”那把剑穿过了玄师瑟缩的身躯,鲜血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上。
他剜去了玄师的心。
天嘉三十五年,残杀仙门的魔头玄师消失于临仙台寒狱。
天嘉三十七年,天下铸器第一人江曜暴毙。
“教主!教……”侍从满头大汗地跑进大殿,一个戴着猫面具的青年正端坐在水镜前,正是被人痛骂的魔教教主玄师。
“我已经知道了。”水镜里是烟雾缭绕的祭台,珍贵的青烟石做成的招魂祭台被生生炸了个大洞。
玄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丝线,让侍从有些心惊胆战,他手里的银丝看着柔软实际上削铁如泥,轻易就能要人性命。
“不知道是仙盟里哪个门派干的……这祭台怕是……”侍从低着头不敢再看。
“这账自然记在仙盟头上,退下吧。”只听见哗啦一声,面前的水镜被丝线搅碎成无数片,侍从逃也似地跑出大殿。
猫面具下灰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漂浮在空中的碎片,“师兄肯定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声音化作一声叹息,大殿最后归于平静。
第 79 章 小爷我柠檬
傍晚,江曜手上的这炉丹正在要紧阶段,腰侧的传讯石忽然泛起灵光,他微微一愣,跟他交换过传讯的人大半都在现场,谁会给他传讯?难道是宿师侄?
传讯石闪了一下就暗了下去,应该不重要。
江曜稳稳当当地掐完收尾的法决,灭了灵火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取下传讯石,却发现自己猜错了,上头竟然是玄师的消息,心下顿觉奇怪,毕竟师尊找他向来传音入密,方便地很。
他随手点开,里头只躺着一条讯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去吃饭。
江曜眼睛亮了亮,师尊特意来问他,定然不是饭堂那种级别的“菜谣”,那必须回,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美食的不尊重!他立刻回复。
旁边的人见他一脸郑重,开口问道:“江道友可有要事,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江曜一边取出丹炉里的灵丹,一边随口道:“多谢好意,有点重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师尊找我,等会要回出云峰。”
众人心道剑尊相寻必然不会是小事,只以为此事江曜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讲,有人立刻体贴道:“那江道友不如早些回去,别耽误了。”
“是极,江道友不必同我们客气。”
正好手上这炉也结束了,江曜也没什么心思留下,干脆答应下来,笑道:“那便先告辞了,师尊等我回去吃饭。”
他随手把用过的丹炉和灵草整理了,再抬头准备离去之时,却发现众人表情一致,皆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难解之谜。
江曜:“?”
他也不在意,转身欲走,就听到有人突然打破了寂静。
“回去吃饭?”那人尾音上扬,话语中透着一股难以理解的迷茫。
江曜轻声问:“怎么了么?”
心中理所当然道:吃饭当然重要啊!
转念一想,修真界惯常是吃辟谷丹的,可能是他金丹了还进食让人奇怪?观念不同可以理解,江曜解释道:“个人喜……”
就在这时,另一人难以置信道:“剑尊,还吃饭啊?”
原来惊讶的对象是师尊啊,江曜把剩下的“好”字说完,微妙地瞅了说话的人一眼:“怎么,他不是人吗?”
众人:“……”他是人吗?
江曜从他们的眼中读出这几个字后,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师尊他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他想了想,笑道:“我回去问问,方便的话请你们来出云峰做客?”
这话一出,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动,矜持道:“多谢江道友盛情,不便的话也无妨。”
…
江曜回了出云峰时,瞧见玄师站在崖边,背影挺拔姿态怡然,山顶的风拂过他的乌发,轻轻扬起一缕发尾。
江曜想起自己初见玄师的时候,也是这般超尘脱俗,飘然若仙,相处久了才知道师尊温和可亲,还不嫌弃他手艺一般的烤鸭,倒也理解了众人之前的反应。
他上前几步,喊了声:“师尊!”
玄师转身,视线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意有所指:“还知道回来?”
江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的,但理不直气也壮,“师尊喊我,怎么能不回来。”
丝毫不知自己的眼神飘忽,将他卖了个干净。
玄师好笑,放过他:“去吃饭吧。”
两人移步,江曜这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摆好了数道菜肴,玄师并无多少食欲,执箸尝了两口便放下,看着江曜用饭,见他脸上惊喜,愉悦,赞赏各种情绪轮番出现。
倒是容易满足。
江曜一一品尝完所有菜色,美滋滋地想不愧是师尊特意安排的,就是棒!
等放下筷子,这才问道:“师尊,这是修真界哪家酒楼做的?”
玄师:“自家的,想吃什么自己吩咐下去。”
江曜顿了顿,眸光带了点惊讶:“专门给我找来的?”
玄师没有说是不是,只语气平静道:“不费什么事。”
做到这种程度,师尊在细节上未免太用心了。江曜只觉自己整颗心都浸泡在温水里,带着融融的暖意。
他轻声感慨道:“果然如师如父。”
如师如父。听见这几个字,玄师垂眸,微妙地感受到自己的不认同,他确实想做一个尽职尽责甚至是完美的师尊,但不想真被当成长辈看待。
想到这,玄师迅速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前后是相悖的,不由微微蹙眉,凝神细思。
“对了师尊,我可以请别人来出云峰玩嘛?”
玄师回神,暂且将问题抛在一边,不答反问:“你不能做主吗?”
嗯?江曜抬眸对上玄师直直落下的目光,再次感觉到一阵心虚。
他抿了下唇,腼腆道:“出云峰以往不是不让外人出入嘛。”说着声音低了两度,窥了一眼玄师的神色。
不错,他知道师尊不会拒绝,不但师尊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同样知道自己在师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这么一想,压下的气焰立刻回升,振振有词:“所以我就走一走流程。”
玄师:“……”
他扶额,“需要什么自己吩咐柳管事,叫他去办。”
*
宴客的时间定在炼丹交流小会结束那日,既然开口邀请了,江曜干脆请所有参加小会的弟子同去。
白日里众人就有些心不在焉,关注小会的长老们见状频频皱眉,心道自家弟子怎么回事,好在其他长老的弟子也同样不在状态。
众位长老只以为临近结束,弟子们想着回宗,却发现宣布小会结束后,所有弟子齐刷刷地看向江曜,目露期待,此外还隐约透露出些许紧张来。
长老们一脸迷惑。
随后便见江曜一扬手,道:“走,上山!”
其他人便动作迅速地跟在后边一块离开了。
众长老:这是要做什么去?上哪座山??于是纷纷给自家弟子中带头的那个传音。
接到传音的弟子:“师尊,江道友邀请我们去出云峰做客。”
长老们:???出云峰我都没受邀上去过,你们这群小辈倒是好运气。
众人看向五长老,矜持问道:“青阳,你能不能也邀请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出云峰见识见识?”
五长老:“……”
五长老一脸匪夷所思:“我自己都非请勿入,还邀请你们。我敢邀请,你们敢去?”
众长老:“……”
*
各宗弟子怀着好奇心上了出云峰,既有即将见到闻名修真界的剑尊的兴奋,又有些拘谨。
察觉到玄师扫过来的冷淡视线,众人大气不敢出,触及他的视线时纷纷下意识低头,避开和他对视。
玄师不想坏了江曜的兴致,跟他们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众人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好强的气势!”
江曜疑惑:有吗?师尊今日不是已经很平易近人了吗?
有人声音激动:“我真的见到剑尊了!”
江曜闻声抬眼望去,不由:“……”这位大哥,你这么大块头,双拳捏紧,满脸通红是要闹哪样?
鱼符翎好奇问道:“江道友,你和剑尊相处都不紧张吗?”
江曜:“不会,师尊实际上很好说话。”
周边听到这话的修士们都一脸不信,就差直白地说:你不要骗我。
江曜:???
他决定立刻为玄师澄清刻板印象,大声道:“师尊面冷心热,善良又周到,我超喜欢的!”
第 80 章 小爷我遇袭
鱼符翎说完空气骤然寂静。
丹鼎宗弟子:“???”
丹鼎宗弟子:“!!!”
怎么会这样?!
“这个……那个……不是……”
他们呆呆地看着江曜又转头看向鱼符翎,瞠目结舌难以回神,半晌方道:“江前辈见谅。”
江曜恶趣味地欣赏了一会他们的表情,摆手道:“无妨无妨,以道友相称便是。”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侧殿内众人虽不同宗门,很快互通姓名,彼此混了个脸熟。
*
次日开始便是炼丹交流小会,江曜接下来几日早出晚归,唯有出门和回来的时候会跟崖边练剑的玄师打个照面。
这日入夜,月上柳梢,玄师却迟迟没有等到江曜回来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收剑入鞘,取出传讯石摩挲了两下,心下几个念头交错出现:
江曜是个成年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没道理把人拘在身边。
……但时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清霄宗内并无危险,时辰晚些也无妨,即使做师尊的,也不该管得太宽。
……便是安全,也没有不回家的道理,做师尊的关心弟子,天经地义。
玄师拿定了主意,往丹峰探出神识查看。
丹峰主殿前的广场上,江曜和几个修士正在炼制一炉丹药,边上围着一圈各宗门的弟子。
众人神情专注,眼见江曜面前的丹炉中飘出一缕丹香,便知这炉丹药定然炼制成功了。
“快打开看看!”
“不知品相如何?”围观者七嘴八舌地凑热闹。
江曜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掀开盖子,将丹炉中的丹药悉数取出。
丹药圆润光滑,表面有两条丹纹。
“两枚中品丹?”乾元宗弟子颇为惊异地看了江曜一眼,“江道友当真是头一回炼制这‘闭口丹’?”
另一人立即插话道:“谁不知道‘闭口丹’是你们乾元宗灵虚长老自创的丹方?江道友如何知道。”
今夜是他们聊得兴起,纷纷主动将自家独有的丹方拿出来探讨切磋,“闭口丹”就是乾元宗弟子拿出来的。
他挠了挠头,憨憨一笑:“确实确实。”然后连忙解释,“并非有意质疑江道友,当初我头一回炼制便成功,还难得被我师尊夸奖,却也只是下品丹罢了,没想到江道友一出手就炼成了中品丹,因此实在吃惊。”
他心道师尊夸他天赋不错,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在炼丹一道拥有一席之地,同门也少有头一回便能成功炼制‘闭口丹’的,因此他颇有几分自傲。
不曾想外头的炼丹师这般厉害,看来是他自视过高了。
听了乾元宗弟子的话,围观的弟子不由生出几分惊叹,但是不对啊,鱼符翎脱口而出:“江道友不是剑修吗?”
这话恰是众人的心声。
江曜笑着点头:“不错。”
就在这时,旁边位置也传来一缕丹香,众人转头去瞧,便见陶若水也从丹炉中取出一枚中品丹来。
确认之后,围观者纷纷转头看向乾元宗弟子,这看起来也不像很难的样子啊,是不是你们乾元宗的人不行啊。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乾元宗弟子两眼发直,怎么一个个都轻松炼制出中品丹了?
他差点怀疑起自己,莫非师尊只是安慰他罢了?
等到剩下几人全都炼制完毕,大都失败炸炉,少数炼制出下品丹,乾元宗弟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清霄宗这两位格外厉害。
他看向陶若水道:“陶道友定然是一个优秀的炼丹师吧!”
陶若水温和一笑,摇头道:“在下是个炼器师。”
乾元宗弟子:“……?”
其他人:“……?”
众人看向江曜和陶若水的视线一言难尽:你们清霄宗弟子都这么嚣张的吗?这么高的炼丹天赋偏偏要去当炼器师和剑修?!
主殿内看到这一幕的长老们同样很是意外,五长老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争气,立刻趾高气昂地看了乾元宗灵虚长老一眼,故意道:“哎,我们清霄宗凑数的弟子也比某些人强。”
自家弟子表现不佳,以至于被扫射到的其他长老:“……”
主要被攻击对象灵虚:“……”
恨铁不成钢,自家徒弟就是太实诚,何必将自己的短处说出来呢!
灵虚和青阳是多年的老对手了,深知对方的弱点,轻哼一声,直戳青阳命脉:“我的弟子再怎么着也是自家的,不像某些人,只能去其他峰借来用用,用完还得还回去。”
就差指着五长老的鼻子说,再厉害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的弟子。
五长老:“……”好气哦。
——早知今日,当初他无论如何也要从老三手里把陶若水抢过来!
殿外众弟子们结束这一轮后还要换个丹方继续,个个摩拳擦掌,誓要挽回颜面,否则岂不是给自家师尊和宗门丢人。
炼制丹药动不动就要一个时辰,江曜一看天色,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炼丹交流小会本就是自愿参加,他正要提出告辞,就被身边的人招呼着:“江道友快来,这一轮是我们丹鼎宗的独门丹方‘敛息丹’!鱼师姐给大家做个示范。”
江曜一顿,‘敛息丹’听着就很有意思,反正出云峰也没门禁,再晚点也无妨吧。
玄师的神识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便见江曜和各宗门的弟子都能聊上两句,混得如鱼得水……且乐不思蜀。
天色渐明,江曜惊觉一夜匆匆而过,这时候再回出云峰,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修真者灵力运转便能神采奕奕,他看着其他人各个熬了通宵却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样子,真心叹服。
还以为只有师尊太卷彻夜练剑,原来修真界人人都是如此,个个都是卷王。
*
出云峰上,玄师在崖边站了一夜,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淡淡道:“炼丹小会还有几日结束?”
柳管事身形一闪,从柳树中走出,立在几步之外恭敬回答:“还有五日。”
“厨修寻来了吗?”
“正在熟悉您给的调味料,明日便可上任。”
明日……玄师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多给些灵石,今晚叫他回来吃饭。”
柳管事顿了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乐呵呵地应下:“是。”
第 81 章 小爷我旁观
“来了来了!”
一道略显兴奋的声音将江曜从混沌中吵醒,他拧眉睁开双眼,入目却是宽阔的大殿。
大殿两侧各摆着一排席位,后边立着许多人,而他站在殿门处的人群里。见众人动作一致看着殿外,江曜随大流望去。
只见两个身着暗红袍的男人携手,踏着石阶缓缓而来,他们的前面是一个穿着道袍、双手高高捧起卷轴的男子,后边则跟着两串手持莲花灯的侍女。
这是在结婚?
江曜奇怪地看着这一幕,他分明上一刻还……还在做什么来着,他晃了晃脑袋,没想起来。现在却出现在古色古香的婚礼现场,结婚的还是一对同性情侣。
他怔怔地盯了会,然后恍然大悟:一定是在做梦。
想到这,江曜松了口气,今天这梦做得还挺逼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越了。
新人进入大殿后离得他们远了些,江曜听到后边传来小声议论。
“哎,你看他,他刚才一直盯着陶道友看。”
“我知道他,他是陶道友的狂热追求者之一。”
“陶道友今日都和谢道友合籍了,他竟然也来了,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抢亲?
江曜精神一振,转头朝着议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试图找找乐子。
四目相对,那人立刻闭上了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江曜看了她两眼,见她一心装死,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什么意思,我自己做的梦聊八卦还不带我?
他恹恹地把视线挪回到大殿。
大殿内雕梁画栋,在场之人个个衣着飘飘、仙风道骨,尤其是中间的新郎们,长相很是出众。
过了会,江曜又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小心压低的细微声响。
他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偷听。
“哎你看到没有,……又盯着陶道友看了好久!”
“看到了看到了!他是真心喜欢陶道友吧。”
“传闻……见一个爱一个,简直胡说八道!这哪里像啊。”
江曜使劲支棱起耳朵,脚步悄悄往后挪了挪。这个……到底是谁,那两个姑娘说得含糊,他实在听不清。
他顿了顿,忍不住再次回头一瞅,这次跟旁边那人对视上了。
这姑娘倒是镇静,江曜一喜,就见她眼中带了些许怜悯。
“?”
他不信这瓜还吃不明白了。
江曜将自己的观影位置让给别人,抬脚就往后走。
那两人见他过来先是惊慌,再是同情,不等他开口询问,主动道:“江道友,你,唉,别太难过了。”
江曜迷茫道:“我难过什么?”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安慰道:“没事,我们都懂,都懂。”
两人异口同声:“你一定会遇到比陶道友更合适你的人!”
“我?”江曜大惊,乐子竟是我自己?!
他还给自己安排了戏份?
难道……
江曜沉思片刻,而后悟了,这不就是他前两天看过的小说剧情走向:炮灰舔狗去参加心上人的婚礼?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是,这个梦似乎有点过于清晰了。
看着自己衣裳上羽毛根根分明的仙鹤,江曜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布料细腻的质感带来丝丝凉意,凉得他心里揣揣。
这时一个小厮寻了过来,见江曜低着头,浑身气息低迷,小心问道:“小公子,咱回府不?”
江曜指了下新郎们,试探着问:“那两人是谁?”
小厮震惊地看着他,嘴张了又闭,半晌目露关怀,“小公子,这是陶仙长和谢仙长啊。”
江曜迟疑道:“陶若水和谢青梧?”
小厮点了下头。
江曜脸色兀地一变,身形有些不稳。
小厮见状大惊,迅速伸手扶住他,一边摇一边问:“小公子,您没事儿吧,哪不舒服?”
江曜身体跟着晃了晃:“没什么,就是快死了。”
小厮更为惊恐,脸色堪比冬天烂在地里的大白菜,青青白白。
那两个姑娘听见后摇了摇头,齐齐叹息道:“哀莫大于心死。”
小厮:“……”哦,那没事了,脸色一秒回暖。
江曜:“……”
他是真快死了,因为这是一本狗血修真小说,而他,则是万人迷主角受的炮灰舔狗。
在这本小说里,所有惦记过主角受的人都被主角攻小本本记在心上,早晚报复。
但江曜不一样,他中午就要死了。
按照剧情,原身会在主角攻受的合籍大典前拦下主角受,并对他疯狂表白,因此触怒占有欲爆棚且睚眦必报的主角攻,合籍大典一结束就被主角攻暗地里毁尸灭迹。
如果他早来一天,不,半天,都可以避开今日的死局。
现在,哈,晚啦。
江曜缓过神,轻声问道:“大典还有多久结束?”
小厮朝里边看了两眼,“快了,大概半炷香左右吧。”
“回府要多久?”
小厮:“半个时辰。”
江曜险些哽咽。
半个时辰都够主角攻把他杀个来回了。
根据剧情描述,合籍大典结束江曜一走,主角攻就悄悄跟上他,不到半个时辰就成功将他毁尸灭迹,谁也不知道这个刚刚同人合籍的修士偷摸解决了个情敌。
跑是来不及跑了,主角攻心思缜密,在撞见原身对主角受表白后,悄悄给人下了寻踪香,跑哪他都能找着。
再者主角攻表面修为练气,实际上是筑基,而他江曜,呵,表面练气,实则菜鸡。
要不赌一赌被主角攻搞死能不能回去?江曜认真想了想,还是按下了这个疯狂念头,毕竟赌狗必死,不吉利。
他愁得薅了两下头发,又下意识松手,这不是假发片,也不知道会不会秃,万一人活着,头秃了…….
大殿内,主角们双双跪下。
江曜发现许多观礼的人纷纷闭上眼,神色严肃,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看向小厮,目露询问:“这是在?”
小厮大概已经逻辑自洽了,不忍道:“合籍婚书要上禀天道。”
江曜面色凝重,问道:“灵吗?”
小厮不太确定:“灵……吧。”
“那求别的灵吗?”江曜目露希冀,毕竟现代人的信仰是流动的,只要灵,信啥都行。
在心上人合籍大典求别的,求人家百年不合吗?小厮瞅了他两眼,没应声。
江曜懂了。
他默了默,终究还是双手合十虔诚闭眼,眼角流下悲伤的泪水。
他在心中呐喊:天道!我喊你三声,你敢答应吗?!然后送出了自己的美好愿望:救命啊!呜呜呜,我想回家!
殿内另一处,玄师因为一众祈望姻缘的杂乱心声心生烦躁,识海中骤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玄师眉心一松。
待听清后,玄师:……
·
一旁安静许久的女修见江曜如此虔诚,双眼一瞪,拽了拽小姐妹的衣袖,无声道:
“他!超!爱!”
小厮张了张口,又闭上,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公子,你姿势错啦。”
求完佛,啊不是,求完天道,江曜决定再挣扎一下,开始回忆小说的详细剧情。
普通的小说他是看完就忘,这本不一样,上面有他的戏份。穿书定律第一条:看小说的时候和角色撞名,一定要熟读背诵,江曜铭记在心。
想到这江曜差点飙眼泪,他记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开局就要挂了,后面的热闹都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江曜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小说里提到过的一个大佬,修为高深且人美心善,后期会被作者用来突显主角受的人格魅力。主角合籍那日大佬也在,因为临时有事,会在主角们合籍大典结束后匆匆离开。
最重要的是大佬相貌顶尖特别好认!不正是带他脱离苦海的首选?
江曜的眼睛噌得亮了,探头探脑找人。
小厮疑惑:“小公子,您找什么呢?”
江曜字正腔圆:“找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小厮沉默,不愧是他家小公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江曜上蹿下跳找了一圈,发现好看的皮囊各有千秋,艳压的绝色毫无踪迹。
不会是提前走了罢。
他在殿门外蹲下,眸光肉眼可见得黯淡了许多。
算了等死吧。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修士踏出殿门,落地无声。
江曜顺着他的袍角往上看,只见手掌宽大,指骨修长,再往上腰身劲窄,肩背挺拔。
好身材!
江曜目光上移,瞥见这人领口漫出来的冷白脖颈,最后是那张俊美的脸,下颚线条仿佛精雕细琢,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
此人脚步不慢,江曜眨了两下眼,确定不是自己幻想出来这么个人物,迫不及待地起身。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作者诚不欺我!
“前辈等等!晚辈遇到些许困惑想跟您请教……”不料起得太急,江曜脚下磕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往大佬的身上扑。
大殿里,无声目送剑尊离去的谢家长老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屏息。
竟然,竟然有人胆敢对剑尊投怀送抱!
岂不是找死。
谢家长老们悲伤骤起,遗憾地叹了口气,今日的合籍大典怕是要蒙上一层血色了,然后熟练地安慰自己,红色好,红色喜气。
江曜一瞬间瞪大眼,下意识想偏离方向,但收效胜微,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狠狠往前扑去!
他急忙大喊,“快让开!”
【可别把人带倒了!】
玄师眸光直直落下,发现此人正是方才那道与众不同心声的主人。
一个练气五层的修士,却对身体的掌控低得如同凡人,没有运转灵力的本能,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任由自己摔出去。
玄师久违得生出几分兴致,将护体灵力倏地一收,抬脚往边上移了两步。
眼前之人侧身避开,江曜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自己笔直摔向外侧的石阶。
“嘶。”望着底下至少上百级的石阶,他倒抽了口凉气,安详闭目。
【也,也好。】
玄师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他紧闭的双眼上,薄薄的眼皮底下突起的轮廓不停地颤动,无声彰显着主人的恐惧。
江曜不曾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于心中下意识闪过的念头都被在场的另一个人看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