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坚城
临沂公主入楚遇刺,后为楚国一士卒所救,而这士卒不是别人,正是杀了齐国皇子的那个边军。
此事在楚国闹得沸沸扬扬,后又传回了齐国,尤其是齐国公主出使失败,未能从楚国手中要回凶手,便更惹人猜疑,而那段时间,楚国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对于宋啸的疑心,临沂公主并没有出口反驳,她只是指着沙盘,“云州在灵、朔二州之间,如果云州失守,那么朔州便岌岌可危,今日,燕国能对楚国如此,难保他日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齐国,燕国放弃云州,也就等于放弃朔州,出兵救云州,并非是救楚国,而是我们自救,你明白吗。”
“如果你想葬身于此地,那么你可以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继续坐以待毙。”临沂公主又道。
“可是那萧怀玉…”
“你认为国家的兴衰,只系于一人身上吗?”临沂公主道,“大国灭亡,小国称雄,这都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也并非一人之力可扭转的。”
“若要说私心,你今日的见死不救,才是私心。”临沂公主戳破道,“不管楚国的将领究竟是何人,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宋啸一时间哽咽住,尽管他有些不情愿,但是分析过利弊后,还是决定出兵,“啸,明白了。”
“战场上的事,你比我更了解,所以这方面,我不用担心,但是你切记,这是在燕国,莫要寻私仇,落人把柄。”临沂公主嘱咐道。
宋啸点头,旋即拿起武器出帐,清点了齐国的人马便出了朔州城。
云州城下,二百死士相继倒下,百人,十人,最终只剩下三人还跟在萧怀玉身侧。
除了肩头的箭伤,萧怀玉的身上还有好几处与郁久闾·孛尔敦打斗时受的伤,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袍。
幸而大雾还未曾散去,这场雾,遮挡了柔然的行军动作,同时也增加了萧怀玉逃生的机会。
郁久闾·赦仑放下弓箭不到片刻,萧怀玉便已突围,并消失在了人群中。
然而敌军实在太多,冲出一个包围,又陷入另一个。
柔然可汗下了重赏,因而各个部落都在争夺,剩下的三人,也都相继倒下。
而战场,也从北城楼来到了西城楼前,萧怀玉抬头看了看城池,城楼上接应的弓箭手已经搭好了弓箭,就等萧怀玉突围出来。
胳膊上流出的鲜血,顺着马槊的枪杆流到了枪尖上,与无数柔然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滴落。
看着马背上杀红了眼的汉将,一向以勇著称的柔然士卒们,纷纷吓破了胆,不敢上前。
“这人是什么来头?”几个柔然军官用着他们的言语议论道。
“汉人将领,何时出过这样一号人物。”
“大汗有令,斩下敌将人头者,封为莫何!”
莫合是首领的称号,意味着可以拥有土地与人口,组建自己的部落,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一些柔然军官纷纷扑上前。
萧怀玉双眼一横,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座下的青骢尽管身上有伤,却仍然坚持着配合它的主人作战。
很快,几个柔然低级军官倒在了萧怀玉的马蹄之下,长□□入,血肉横飞,几乎都是一枪毙命,连哀嚎之声都不曾听得。
很快,萧怀玉手中的马槊便已沾染了无数柔然士卒的鲜血,就连双眸,在体力透支下,也变得血红。
青骢身上也全都是血渍,在一连杀了数十人,其中包括四名军官后,柔然士卒们又减缓了一波攻势。
他们将萧怀玉围成一圈,但没人敢上前,他们都在等萧怀玉的体力耗尽,但马背上的人似乎不知疲倦。
萧怀玉长呼了一口气,她俯下身摸了摸青骢,“老伙计,最后一次,让我们一鼓作气,出了这个圈,我们就能回去。”
青骢似乎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与抚摸,它吭哧着鼻息,按耐住躁动,等候主人发号施令。
萧怀玉提起缰绳,随后轻夹马肚,“驾!”
随着青骢撒开四肢向前狂奔,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清理拦路的士卒。
只见三五士卒被长、抢跳起,随后又甩下,连带着旁侧好几人一同倒下。
在柔然可汗的号令下,几个部族首领亲自带兵追赶,负伤的青骢因为持续的作战开始力竭,腿力逐渐不支。
就在萧怀玉再次陷入重围时,右侧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一支军队杀了过来。
在朦胧的大雾之中,随风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齐。
西边多山林,大雾比北侧更浓郁,无论是站在城楼上还是指挥台上,都无法辨别有多少人马。
但骑兵的阵势,却是十足的,短短片刻就杀到了阵中间。
于是萧怀玉下意识的往混战之处杀去,当她看见齐国的兵马时,才确定这是宋啸的队伍。
自从上次在楚国的比试不欢而散后,宋啸对自己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好感,加之他在楚国遇刺,就更不可能特意来救了。
那么能让他出兵的,原因就只有一个,萧怀玉撇了一眼朔州的方向,不敢分心多想,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宋啸的骁勇,很快就杀到了萧怀玉的身侧,他看着满身是伤,肩膀上还中了箭的萧怀玉,冷笑道:“这不是楚国的萧将军吗,怎么被柔然人追得抱头鼠窜呢。”
萧怀玉没有说话,因为没有力气支撑她开口。
“小子,今日若没有我,我看你拿什么守云州。”宋啸继续冷嘲热讽。
萧怀玉没有去解释自己身陷囹圄的原因,只是专心着眼前的敌军。
“撤兵,撤回云州!”萧怀玉见宋啸因为自己没有理会他而带着兵马继续往前冲,于是拼尽全力喊道。
“撤兵,开什么玩笑!”齐军的突然出现,让柔然大军措手不及,在这样大好的攻势下,宋啸想尝试以少胜多。
“柔然在云州的兵马不下六万,且柔然可汗亲自坐镇,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走都走不了了。”萧怀玉厉声呵道。
听到敌军的人数,宋啸瞬间勒住了缰绳,他回过头,“且信你一回。”
“走西城门,那里有巴陵侯的军队接应。”萧怀玉又道。
宋啸掉头折返,并留了一支人马断后,随后跟着萧怀玉来到了西城楼下。
城楼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萧怀玉骑马飞奔到城下。
“是将军,快开城门。”
顾白薇听到动静后,快步来到城西。
城门打开,萧怀玉骑着马进了城,并向城中的人喊道:“放齐军进城。”
柔然的铠甲与中原的大不相同,所以极好辨别。
“二郎。”顾白薇飞奔下了城楼,看见马背上的萧怀玉浑身都是血,整个人连同心都揪住了,她提着裙摆向前奔跑。
喊完之后,已经完全力竭的萧怀玉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最后一眼,是顾白薇奔向自己的身影。
萧怀玉倒在了顾氏的怀中,顾白薇来得刚刚好,接住了即将坠马的人。
她看着浑身是伤的萧怀玉,一时间紧张的手不知该往何处伸。
“二郎。”萧怀玉的身体很是沉重,她只得跪坐,让其躺在怀中。
“二郎。”她轻轻拍了拍萧怀玉的脸,不敢让其睡去。
意识逐渐模糊的萧怀玉,在呼唤之下吃力的睁开了眼睛,顾白薇遂握住了她的手,“二郎,别睡。”
“别睡,好吗?”顾白薇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似在哀求。
可是血液的流失与体力的透支,让萧怀玉实在难以支撑,很快她就再次陷入了昏厥。
“步舆来了。”张伯阳带着几个士兵搬来了一张担架。
“她身上有伤,慢一点。”为避免挪动时第二次伤害,顾白薇遂细心嘱咐着众人与她合力将萧怀玉抬起。
与此同时,宋啸也带着齐军入了城,并与云州城的士卒一同开始了防守战。
柔然可汗得知楚将逃回了城中,气得将一众首领大骂了一顿,然而对于弟弟的死,却漠不关心。
云州城内,萧怀玉被抬回了就近的营帐,帐内备了一炉碳火,上面烧着水。
“将军的伤很重,在我治伤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无论什么事情,什么人。”顾白薇朝门口看守的两个士卒吩咐道。
“喏。”
随后她便带着药箱回到了帐内,短短片刻时间,萧怀玉躺着的木榻便已被鲜血染红,而顾白薇的衣衫也早就染透。
她轻轻拨开已破裂的甲片,小心翼翼脱去里面的贴身衣袍,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与旧伤重叠交错。
顾白薇在军中救治伤员,对这样的伤势,早已经司空见惯,但见到萧怀玉的身上的时,她却皱起了隐忧的眉头。
肩头还有一支断箭,先前受过伤的腿,如今又有了一道极长极深的口子。
仔细查看过后,顾白薇开始冷静处理萧怀玉身上的伤,先将腿上最严重的伤口清理干净,止血、缝合。
一盆干净的热水很快就染成了血红色,由于是昏迷状态,所以缝合伤口的时候,萧怀玉已感知不到疼痛,然而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整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缝合好腿上的伤后,顾白薇又将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上药,最后才开始着手肩头的断箭。
整个帐内除了药品的味道,便只剩浓郁的血腥味。
许是药物的作用,剧烈的疼痛让萧怀玉从昏迷中醒来。
然而醒来的萧怀玉,仍在担忧云州的战事,顾白薇停下手俯身到她唇前。
萧怀玉蠕动着双唇,“柔…然…”
顾白薇听得后,遂伸手堵住了她的唇齿,“云州的战事自有人应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身上的伤,你可知道,你若再晚一些回来,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萧怀玉不再说话,顾白薇看着她肩头上的断箭,“现在我要替你拔出箭头,请忍耐一下。”
萧怀玉吃力的点了点头,顾白薇便在她的嘴中塞了一块手帕,“马上就好。”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不等人反应,顾白薇便将断箭迅速拔了出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萧怀玉额前原本不明显的青筋忽然暴起。
她咬着手帕,眉头隐隐跳动,顾白薇不敢停下手中动作,迅速为其止血清创。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后,萧怀玉整个人也变得十分虚弱,并逐渐睡去。
顾白薇替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伤口处很快便又被血染红了,“好好睡一觉吧。”
苏定成的出兵以及齐国的援救,让云州城守住了柔然的攻势,苏定成从城楼上撤下后便飞奔回营。
恰好顾白薇从萧怀玉的营帐中出来,他急忙上前问道:“顾娘子,萧将军他…”
“还剩半条命。”顾白薇道,“这一次的伤,比我之前为她处理的,都要重。”
苏定成自责的低下了头,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救下了一支军队,并与敌军周旋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这时他才明白朝廷为何做这样的决策。
“希望将军能够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顾白薇看着苏定成又道。
“这份恩情,苏某人,必以性命相报。”苏定成拱手道。
第212章 临沂公主的出现
“柔然退兵了!”
灵州久攻不下,草原六部士气大减,柔然可汗原本打算通过占取云州城来增加士气以及打压燕国,所以才临时更改策略,率重兵偷袭云州。
苏定成的主动出兵加上齐军的增援,成功化解了云州城的危机。
整整一日,柔然大军都未能攻下云州城,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柔然可汗,不愿在云州继续过多损耗,于是下令撤兵。
随着城下的鼓声停止,柔然大军撤离了云州城,云州的守军大声欢呼道:“柔然退兵了!”
战后的云州,满目疮痍,城楼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尸体,而城楼下更是堆满了柔然士卒的尸首。
“宋将军,云州这次,多亏了将军的救援。”云州太守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着宋啸感激道。
“抗胡是整个九州的大事。”对于此次出兵援救,取得胜利后燕国将士的感激,以及热情,极大的满足了宋啸的虚荣心,于是一副大义炳然的样子回道,“云州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延平侯,公主来了。”亲信走到宋啸身侧提醒道。
心情大好的宋啸于是便将临沂公主迎进了云州城内。
“公主。”
临沂公主从马车内弓腰走出,尽管带着帷帽,却依旧能够从薄纱内分辨出那张绝美的容颜。
“听到柔然退兵的金钟,吾便赶过来了。”临沂公主走下马车说道,“战事如何?”
宋啸带着临沂公主进入城内,“我的人马赶到时,柔然正在城下围攻萧怀玉的队伍,柔然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他竟然带着人马出城迎击。”字里行间,都是对萧怀玉带兵的能力质疑,“在兵力悬殊之下,应当坚守城池才对,出城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他身为领军的将军,怎能带着将士们白白去送死,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能将吗?”
临沂公主没有反驳宋啸的话,宋啸便又道:“公主是不知道,那遍地都是楚军的尸体,就剩他一人还活着,若不是我赶过去,他恐怕也要死在柔然的铁骑之下。”
“这么说来,你当时还恰巧救了他?”临沂公主问道。
当时的萧怀玉正在突围,并且已经突围出去,只是见到齐军后,才调转了方向。
“当然。”宋啸拍拍胸脯道,“那小子还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看他醒来要如何还。”
“醒来…”临沂公主顿步,他看着宋啸,“他受了伤吗?”
“也是,柔然人一向野蛮凶悍,你从朔州赶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他在敌阵之中,岂能不受伤。”临沂公主继续往城内边走边道。
“我见到他时,他浑身是血,我若再晚片刻,恐怕他已经身死了。”宋啸说道。
“他人在何处?”临沂公主问道。
“云州太守说他回城后便昏迷了,应该在营帐中养伤,没那么容易死吧。”宋啸回道,随后他看着临沂公主愣了愣,“公主从朔州过来,该不会是为了他吧?”
临沂公主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柔然选择退兵,并非是无法攻下云州,而是不愿在云州做过多纠缠,最终,他们还是会选择灵州,至于朔州,作为山城易守难攻,所以并不在柔然的考虑之内。”
“云州与灵州,连接紧密,要比朔州更险,所以燕君才会派楚国来守云州,而你之前在灵州之战按兵不动,已引起了燕君的不信任,才会将你派去灵州。”
“可不是我按兵不动。”宋啸当即解释道,“就燕国那些武将的傲慢态度…”
“战争,岂能意气用事?”临沂公主训斥道。
宋啸摸了摸脑袋,“燕国被柔然打怕了,畏手畏脚,如何能取胜,我可不愿带着我的人马去送死。”
“六胡不退,中原的危机便迟迟不能解,等燕国真的遭了难,齐楚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临沂公主提醒道。
没过多久,临沂公主便到了楚军营地,作战的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干净齐整的女人,很快就吸引了将士们的目光。
然而刚到楚军大营的门口,她们就被楚国的士卒所阻拦,“楚军营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宋啸拉下了脸色,“我是齐国延平侯,你们将军都是我救的。”
几个值守的士卒愣了神,由于萧怀玉受了重伤,他们便通报了副将苏定成。
“延平侯。”苏定成知道萧怀玉乃是由齐军所救,遂对延平侯充满了感激。
“你们将军在何处?”宋啸问道,“吾国公主,要见你家将军。”
“公主?”苏定成惊道,旋即看向了临沂公主。
“苏将军。”临沂公主客气的行了礼。
苏定成有些错愕,他倒是听过齐国有位擅谋略的公主,但未曾亲眼见过,“公主识得苏某?”
“巴陵侯麾下四将之一的虎将,临沂又怎会不知道呢。”临沂公主回道,“久仰苏将军之名。”
苏定成惭愧的低下了头,“惭愧,惭愧,今日若不是苏某,我家将军也不会伤重如此。”
“哦?”临沂公主撇了一眼宋啸,“苏将军这话。”
“昨夜云州雾起,今日天未亮,便听得胡贼袭城,苏某判断失误,这才带着手下人马出城迎敌,至敌阵才知是柔然大军,然想退时,却为时已晚,幸得将军率兵来救,这才使得苏某安全撤回,但将军却陷入了敌围。”苏定成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的说了出来,“幸得宋将军相救,否则苏某,定无颜回去见君王。”
临沂公主听后,眼里并没有一丝惊讶,似意料之中的一般,“萧将军的骁勇,临沂早些年在楚国就已经见识过了。”
“今日临沂来,也为了探望这位故友。”
此时的宋啸才知道萧怀玉陷入困境的真正原因,想到先前的嘲讽,便感到十分尴尬与羞愧。
“将军就在帐中养伤,公主,请。”苏定成带着临沂公主来到了萧怀玉的军帐中。
帐内,顾白薇蹲守在萧怀玉的榻前寸步不离,直到柔然退兵,云州之围解除,她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
萧怀玉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顾白薇正趴在自己的榻前酣眠。
连续的问诊救人让她疲惫不堪,加上萧怀玉的伤势过重,她几乎忙碌了一整日,守了一整日,并一直紧绷着一颗心,不敢有丁点的松懈。
许是察觉到萧怀玉的醒来,顾白薇也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双眼,“二郎,你醒了。”
“可有什么异样?”随后便伸手摸向了萧怀玉的脉搏,外伤她已经替其处理好了,只是怕有内伤,只得通过询问才能知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日落了。”顾白薇回道,怕她担心,便又道:“柔然已经撤兵,云州城没事了。”
听到撤兵的消息,萧怀玉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顾白薇,心中充满了感激,“每次都要辛苦与劳烦你。”
听到这样客气的言语,顾白薇拉下了脸色,“你觉得,我费尽心思救你,是想听这些话的吗?”
萧怀玉吃力的拽住了顾白薇的衣裙,“你别生气,我向来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顾白薇看着她的样子,随后蹲下来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别人。”
萧怀玉睁着双眼,片刻后闭上,轻道了一个字,“嗯。”
“那个苏定成,值得你如此吗?”顾白薇又问道。
“他在北境的声望,仅次于巴陵侯。”萧怀玉毫不遮掩的说道。
顾白薇轻叹了一口气,“好在你回来得及时,身上的伤也都是一些皮肉伤。”
“让你担心了。”萧怀玉道。
“顾娘子,苏将军求见。”帐外传来了陆兆麟的声音。
顾白薇遂起身走出了帐,苏定成见顾白薇,于是上前急问道:“将军可醒了?”
顾白薇发现苏定成身侧出现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苏将军,这是?”
“这位是齐国的临沂公主,便是公主下的令驰援云州。”苏定成解释道,“临沂公主是来探望将军的。”
“临沂公主?”顾白薇看着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从仪态与气质上看,的确是非富即贵,并有一种说不过的感觉。
“公主,顾娘子是萧将军的随行军医。”苏定成又向临沂公主说道。
临沂公主点了点头,“娘子可否让临沂见见将军,将军曾与临沂,有过救命之恩。”
这件事顾白薇入京时曾听闻过,但没有细问,“她刚醒,还有些虚弱,公主尽量长话短说。”
“好。”临沂公主点头。
顾白薇遂将临沂公主领入了帐内,“二郎。”她走到榻前,轻声提醒道,“临沂公主来看你了。”
萧怀玉向帐外望去,那从风中掀帘走入的女子,恰与她四目相对,并缓缓向她走来。
尽管隔着帽檐垂下的薄纱,却依旧一眼认出了这位也曾出现在梦中的故友。
萧怀玉的眼里没有惊讶,也不觉得奇怪,早在宋啸出兵时,她就已经猜到。
“公主。”萧怀玉想强撑起身。
临沂公主却上前按住了她,“不必,将军不用同临沂如此见外。”
萧怀玉这才继续躺下,“今日多谢公主施救。”
“虽是吾让延平侯出的兵,但却也是为了齐国。”临沂公主道,“将军比我当初所预料的还要更让人意外,才几日不见,就已成为了国之栋梁。”
“我只是,沾了些许气运,侥幸罢了。”萧怀玉道。
“气运或许是一时,然人生之路漫漫,又怎可能全是气运。”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临沂公主,往昔回忆一幕幕浮现于眼前,今时今日,她的情感中多了几分愧疚。
她看了一眼旁侧的顾氏,顾氏知她意,遂与其他人退离了大帐。
萧怀玉的举动,加上入帐时,临沂公主发现了她与从前不相同的目光,于是便主动说道:“第一次见将军之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怀玉吃力的从榻上坐起,这一次,临沂公主没有再阻止,而是伸出了手将她扶起。
静默了片刻后,萧怀玉抬起头,“清瑶。”
第213章 故人
萧怀玉的呼喊,让临沂公主心头一震,明明不是很相熟的两个人,脱口而出的称呼却像是多年的挚友重逢。
那种熟悉之感,再一次涌出,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二人四目相对,“难道,真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与将军,其实是相识多年的故友吗。”
二人的眼神中闪烁中光芒,临沂公主的眼里充满了疑惑,而萧怀玉,便是答案。
“公主可相信,缘分二字。”但萧怀玉并没有去解释前世发生的事情,“或许有些东西,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是相遇还是相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还在。”
萧怀玉的话里充满了弦外之音,临沂公主或许听懂了什么,又或许没有听懂,她没有详细追问,只是顺着萧怀玉的话说道:“或许吧,这世间的人万千,能够相遇,便已是不可求的缘分。”
“以公主所在之境,这凡尘中的事,又岂能被困住。”萧怀玉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非人力能够改变,世间因果,或许早已注定。”
“将军是觉得,清瑶身在道家,心在朝堂,而心,本可与身一样得到解脱,离开凡尘,是吗?”临沂公主反问道。
“救人先要救己。”萧怀玉道。
“救人先要救己。”临沂公主低下头柔笑了笑,她看着萧怀玉,“将军可知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
“将军今日来到此,难道也是全凭自己?”临沂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挑起眉头,她亲手终结了齐国的命运,也亲眼看到了眼前人为国而身亡。
可是萧怀玉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与立场来劝说她。
因为齐国的命运不会改变,那么这位齐国公主,又是否也会同上一世般。
可若是萧怀玉凭借记忆改变了她的命运,便也意味着时局的更改。
三国对峙已久,但终究会有一统之时,未可知的变数,是无法掌控的,在这一刻,萧怀玉的私心战胜了一切。
“我不希望我们会成敌人。”萧怀玉道。
临沂公主却摇了摇头,“从将军拒绝我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一定会成为敌人。”
“于国而言,你我是敌对,但于清瑶而已,将军只是故友罢了。”临沂公主又道,“我坦然接受这一切,哪怕是最坏的结局,但不到最后时刻,我仍然不会放弃我的国家与子民,尽管朝堂腐朽不堪,但清瑶依旧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是我的命,从出生就注定的命。”
从临沂公主的话中,她似乎预料到了齐国日后所面临的结局。
萧怀玉坐在榻上,似乎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但她始终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临沂公主看着她的眼神,旋即又道:“将军难道不是如此想的?”
“将军的眼里,看着清瑶时,似在犹豫什么,但一谈到家国,便又分外坚定。”
听着临沂公主的话,萧怀玉再次闭上了眼睛,“公主与我记忆里的,一点都没有变,可我…”
“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战争停歇时,将军与清瑶是友,但一但拿起武器穿上盔甲,便是敌人,那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应坦然接受。”临沂公主打断道,“我不会因此,便生憎恶,同样,我也希望将军也是如此,那时候的清瑶,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明白了。”临沂公主的话,让萧怀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一世,萧怀玉在混乱之中救下了临沂公主,并以楚皇的命令保下了她的性命,然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殉国。
她原以为,临沂公主的死,是带着恨意与不甘的,但她显然低估了临沂公主内心的强大与坚定,面对失败,她的赴死是坦然的。
“柔然既已退兵,短时间内便不会再选择云州,将军安心养伤吧,齐国已去信燕君,齐国的兵马会驻扎在云州。”临沂公主又道,“时候不早了,城中还有齐国的伤员需我去探望,将军身侧已有佳人陪伴,想来也不需要清瑶的。”
“顾娘子是我的随行军医,不是你想的那种。”萧怀玉涨红着耳根解释道。
“我知道的。”临沂公主笑了笑,随后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小陶罐,“这是从观中带来的药,治外伤有奇效。”
萧怀玉再次点头,她看着转身出帐的临沂公主,抬手喊道:“清瑶。”
临沂公主转过身,这次,她从萧怀玉的眼神里看出了别样的情感。
“嗯?”
萧怀玉本想提醒临沂公主,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半天只憋了两个字,“珍重。”
临沂公主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便客气的向她行了一个拜别的福身礼,“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珍重。”说罢,临沂公主便转身出了帐。
出帐时,顾氏就守在门口,二人对视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临沂公主只是微笑了笑,便与宋啸离开了楚军营。
顾白薇回到帐内,看到萧怀玉呆坐在榻上,一脸的失神,旁侧的案上还放着一个之前不曾见过的药罐,她上前问道:“怎么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求得和平的方法,便是发动战争,以杀止杀,想要保全所有人,就需要力量,可即便得到了,也还是会失去我最初所想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二郎觉得这世间,有对错之分吗?”顾白薇打开药罐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下,“即使你不去做,也会有其他人争着去,最少,你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今日你与这位公主是友,因为你们有共同的敌人,然九州不曾一统,终有一日,你们会刀戈相向。”顾白薇又道,“而战场上,只有敌我。”
“二郎现在不同于以往,感情用事,终会害了自己。”
萧怀玉点头,“我明白。”
※ ※ ※ ※ ※ ※ ※ ※ ——
——灵州——
高都公主慕容岚站在灵州城楼上,发现敌军的情况不对劲,无论是攻势,攻城的人数都远不如之前,然又因为大雾的原因,无法进行详细的侦查。
在几轮进攻后,灵州的大雾被风吹散,高都公主这才明白柔然声东击西之策,于是火急火燎的赶回了中军大帐。
当她来到燕君慕容恒的大帐时,恰好听到了慕容恒与国师正在商谈云州的战事,并得知了慕容恒早就收到了云州的求援。
慕容岚怒气冲冲的闯了进去。
“柔然大军在云州,君上为何隐瞒消息?”慕容岚质问着父亲,“云州是灵州的侧翼,云州兵力薄弱,若是被敌军攻占,燕国的士气定又要遭打压。”
“云州战事,敌情不明,你正在守灵州,寡人岂敢让你分心。”慕容恒回道。
“公主稍安勿躁,云州那边,齐国已从朔州发兵驰援。”国师也连忙说道。
“齐楚两国总共才多少人…”
“高都!”作为君王,慕容恒沉下了脸色,“你在质疑寡人的决策吗,还是越过寡人,自己做决定?”
“臣不敢。”慕容岚低下头。
“你是寡人的女儿,因此寡人才信任你,并委以重任,你作为臣子作为武将,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慕容恒又道。
听到父亲的提醒,慕容岚皱起了眉头,“是。”
“灵州现在才是重中之重。”慕容恒又道,“寡人希望你可以明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是。”
慕容岚知道云州的事,一定是父亲刻意为之,而父亲的大多做法,都是身侧这位国师的教唆。
“你下去吧,有事,寡人会传召你的。”慕容恒挥了挥手道。
“喏。”慕容岚抬起头,她撇了一眼阴险狡诈的国师,“臣自幼跟在君上身侧,犹记得君上当年对臣的教诲,公正无私,一言而万民齐。”
“臣告退。”说罢,慕容岚便离开了大帐。
“君上,公主之心,不乏忠义,然正是如此,才不宜为统帅,只可为将。”高都公主离去后,国师遂开口提醒道,“反观太子殿下,有足够的狠心,这才是帝王称雄之道,只是殿下还太年轻了,需要多多磨砺。”
国师的话,让慕容恒再次头疼了起来,“她像年轻时候的我,至于太子,所行终究不是大道,奈何寡人福薄。”
国师偏向于太子,但慕容恒却更满意自己的长女。
“报!”
“君上,柔然已从云州撤兵!”柔然撤兵后,云州太守便派人将消息再次传回灵州。
从慕容恒得到柔然进攻云州的消息开始,便一直关注着云州城的情况,包括楚军出城迎敌,萧怀玉孤军深入,“云州的伤亡情况如何?”慕容恒问道。
“柔然大军势众,云州伤亡过半,太守与齐楚两国的将军都受了伤。”士卒回道,并将一份详细的军报上呈。
慕容恒翻阅后,没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楚国的萧将军受了重伤?”慕容恒问道。
“是,回城之后一直在修养,好像伤得很重。”士卒拱手回道。
“君上,云州城资源匮乏,是否可以将萧将军接至灵州养伤。”国师看向慕容恒提议道。
慕容恒自然明白国师的意图,然而他却想起了女儿临走时的那番话,“如此大才,为何不生于我燕国。”
“君上…”
“国师不必多言。”慕容恒抬起手,“造化如此,你我还要强行更改吗。”
“就如高都所言,燕国的将来,绝不会掌握在敌将手中。”慕容恒又道,“派个御医过去,再送些上好的药。”
“喏。”
※ ※ ※ ※ ※ ※ ※ ※ ——
——楚京——
几天后,燕北的战况传回了楚国,而比军报更详细的消息,则出现在了平阳公主的章华宫内。
平阳公主躺在一张木榻上,旁侧放着一盆取暖的碳火,宦官站在一旁小声叙述着燕北的战事。
“苏定成是巴陵侯麾下的老将,以骁勇著称,巴陵侯死后,能获得北境军中认可的,并不是他的嫡长子,而是这位虎将。”平阳公主分析道。
“这么说来,萧怀玉出马,是为了苏定成以及整个北境?”琦玉惊道,“他平时看着木讷寡言的…”
“现在的萧怀玉,可不是从前的那个了。”平阳公主半眯着眼睛道。
“公主。”宦官抬起头,“齐国的临沂公主,也在燕北。”
第214章 锦囊妙计
对于宦官的提醒,平阳公主依旧面不改色,“宋清瑶…”直到她看到密报上云州之围是齐国从朔州发兵援救,而非燕国,遂从中分析出了什么,“看来燕人,也是虚伪奸诈之徒。”
“柔然大军偷袭云州,整整半日,燕国都没有动静,还是齐国出的兵才击退了柔然。”琦玉跟随在平阳公主身侧说道,“燕国这样的做法,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若日后再面临这样的局面,还有哪一国敢驰援。”
“齐燕出兵的目的,本就不是为燕国,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以后了,九州最后只能有一个王朝,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一个姓。”平阳公主冷下脸色道。
“燕国这样做,让三国离心离德,军心不齐,还能顺利击退六胡吗?”琦玉担忧道,“还有萧怀玉的安危…”
“慕容恒不会昏聩到如此地步,中原各国离心离德,六胡又何尝不是。”平阳公主闭上眼思考了片刻,随后睁眼道:“派人前往燕北带些东西给萧怀玉。”
平阳公主招了招手,在琦玉耳侧小声说了一段话。
琦玉看着平阳挑眉道:“那萧怀玉始终不肯表态归顺公主,公主如今还为他出谋划策,以他的年纪与功勋,恐会真的取缔巴陵侯,对您造成威胁。”
“她想要获取这份功勋,是要付出代价的。”平阳公主半眯着凤眼说道。
※ ※ ※ ※ ※ ※ ※ ※
——燕国——
几天后,在药物的治疗下,萧怀玉的伤逐渐恢复,气色也好转了许多。
柔然大军从云州撤兵后,并没有着急转攻灵州,而是在攻占的城池中驻扎了下来。
经此一战后,萧怀玉带来的西北人马虽有不小的伤亡,但她却得到了苏定成的拥护,彻底掌握住了这支楚军,包括北境的精锐边军。
“将军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柔然撤兵后,苏定成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探望。
“只是受了一些外伤,无关紧要的。”萧怀玉回道。
“无关紧要?”一旁替她整理桌案的顾白薇忽然开口道,“若不是齐国那位公主带来的药,你恐怕现在还躺在床上。”
“伤才刚好没几天,就想上马。”随后顾白薇又走到萧怀玉身侧,“这药,就算是仙药,也救不回你。”
对于顾白薇的一些抱怨,萧怀玉听着,却不反驳,一旁的苏定成则是笑了笑,“将军,养伤方面可得听顾娘子的,顾娘子是行家,营里好几个弟兄命悬一线,其他良工均束手无策,顾娘子一出手,人竟被救活了,儿郎们都说顾娘子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术业有专攻,我只是善治外伤,以及运气好罢了。”顾白薇拿出一些伤药,“苏将军,我要替萧将军换药了。”
“时候不早了,末将也该去巡城了。”苏定成识趣的退出了大帐,“城中的事,末将会打理好,将军安心养伤,早日痊愈,末将还等着跟随将军冲锋陷阵呢。”
“好。”
苏定成离去后没多久,伙房的士卒便与往常一样送来了热水,“放在桌上吧。”顾白薇道。
“喏。”但这次士卒却没有当即离去,他抬起头看向了榻上的萧怀玉,旋即轻声道了一句,“燕北的风已吹至南方,梅园里的花开了。”
正是这句话,让萧怀玉与顾白薇警惕了起来,顾白薇听不懂这暗语,但也明白,此人的身份绝不是伙夫如此简单。
而萧怀玉则是下意识的将顾白薇拽到了自己身后,他看着送热水的士卒,忽觉十分眼熟,“梅园,哪个梅园?”
“将军真是健忘,楚京能有几个梅园,可将消息传到此处。”士卒眯着眼睛回道。
“章华宫?”萧怀玉挑眉道。
士卒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一封用蜡密封的信件,“此是机密,除将军之外,切不可给第二个人看到。”
萧怀玉没有去接信件,只是冷着脸道:“章华宫的手竟伸到燕北的军中来了,就不怕我将此事禀告陛下吗?”
“将军若真想告诉陛下,就不会在小人跟前说出来了。”士卒不慌不忙的回道。
“公主想做什么?”萧怀玉问道。
“将军在边关,应该知道,关于战事,公主所做的一切,自然都只是为了将军。”士卒回道。
“可我并不需要。”萧怀玉冷漠的回绝道。
“公主知道将军会拒绝。”士卒又道,“所以公主又说,这并非只是为将军,于国事上,公主的心从无半点偏私,将军应该最是了解的。”
这话,萧怀玉是信的,平阳公主虽手段狠毒,即便对同宗同族的至亲,也毫不留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家国大义,比那高台之上任何一个虚伪的上位者,都要心系楚国的将来。
但士卒的出现,也向萧怀玉说明了,自己一直被监视着,即便她早有猜测,但在这寒风凛冽的燕北的军营,仍是被震惊到了。
她伸手接过了信,并说道:“那么,萧怀玉现在所做,也是为国。”
“将军如此冷漠岂不叫公主寒心。”士卒见萧怀玉始终冷着一张脸,并撇清关系,“我自多年前追随公主,还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一个男子有如此上心。”
“若我还是当年云梦泽中的那个田舍郎,公主可会多瞧我一眼,不过都是有利可图罢了,何来的真心。”萧怀玉依旧冷漠说道。
对于萧怀玉的话,士卒也只是低头一笑,“小人不相信,将军的心,也同嘴一般硬,毕竟,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伙房还有事,小人就不叨扰将军了。”说罢,士卒便拱手离开了营帐。
萧怀玉拿着一封信,眼睛半眯着直到士卒离开,“这士卒,不似一般传信之人,适才端着水盆入内,却连脚步声也听不到,应当是她身侧的死侍,为了监视我,当真煞费苦心。”
萧怀玉与士卒对话的期间,顾白薇一言不发,只是将染了些许血迹的手帕洗净,又替其换好了所有伤药才准备离去,“既然这信不让旁人看,那么我就先去出了。”
萧怀玉看着顾白薇,似乎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便在她转身时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是说过,于我而言,你不是旁人,难道只有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我之间才不用客气吗。”
顾白薇回头看着萧怀玉,萧怀玉便又道:“我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世人都说齐国的临沂公主最擅谋略,却忽略了,他们一直所不喜的平阳公主,其实也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
“所以这里面是?”顾白薇盯着萧怀玉手中的信。
萧怀玉则毫不犹豫的递到了顾白薇手中,“打开看看。”
顾白薇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只锦囊,而锦囊里,是退胡的计策,“平阳公主生在齐国,深居简出,怎会如此了解六胡?”
“因为,现在的平阳公主,已不是从前那个平阳公主了。”萧怀玉紧锁着眉头说道。
顾白薇没有听懂萧怀玉的话,只是从中了解到了二人之间的情分以及彼此间的了解,都远比她想象的要深,或许就连萧怀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如果你接受了这锦囊中的计策,是否就意味着,你加入了她的阵营?”顾白薇问道,“她在逼你做选择。”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她看着顾白薇,但却始终没有说话。
顾白薇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将带字的纸条扔进了炭盆中。
“二郎的心里,是深爱着平阳公主的吧?”看着化成灰烬的字条,顾白薇还是没能忍住的问道。
“从前是。”萧怀玉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从前是,难道现在就不是了?”顾白薇抬头说道,“按理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该插手,但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所以我不允许你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害到自己,哪怕你战死在沙场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为这种儿女情长。”
萧怀玉再度陷入沉默,“难道你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忘记了?”顾白薇皱眉道,“既要断,便要断得干净些,你想要成就一番功业,改变这时局,就绝不可心慈手软,她是李家的女儿,生来就在权力的顶端,是绝不会允许有旁的人觊觎权力的。”
“你若选择她,那么这一生都要臣服在她的脚下,任其摆布。”
顾白薇的提醒,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我…”然临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你好好想想吧。”顾白薇叹了一口气道。
※ ※ ※ ※ ※ ※ ※ ※ -
数日后
年关将至,而燕北的战事始终未停,齐楚燕三国将士却仍在灵州艰苦作战。
太康四年末,六胡再次举兵进犯灵州,战火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此战,六胡轮番进攻,昼夜不停,城中战况惨烈,灵州险些失陷。
消息传回燕京,群臣震惊,遂有大臣提出南迁,为燕君慕容恒所拒。
得知消息后,萧怀玉便从云州率军赶往灵州增援,与此同时,临沂公主也让延平侯宋啸率齐军增援,然此时的灵州,士气低落,兵将们人心惶惶,唯恐城陷。
——灵州大营——
萧怀玉再次进入灵州大营时,燕国已有十几位将领战死沙场,其中便包括昔日反对萧怀玉提议的老将。
灵州陷入苦战,几位老将再次提出请求慕容恒南迁之策。
“六胡气焰高涨,灵州恐将不保,肯请君上南迁,保全社稷。”
“灵州若失陷,燕北将无险可守,君上是燕国…”
“够了!”慕容恒沉着脸色,他走到沙盘前,吃力的拔出腰刀,“燕京乃燕国先祖所定国都,国之命脉,谁若敢再扬言迁都,便如此案,寡人定斩不赦。”说罢便将桌角劈断,将众人震慑住。
“君上,外臣有一计,可退六胡。”萧怀玉近前向慕容恒献策道。
第215章 让城求和
“你有计策?”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萧怀玉,有不信任,也有怀疑。
因为萧怀玉年级太轻,资历太浅薄,所以质疑声一片。
但云州一战,萧怀玉在浓雾中以少胜多,并击杀了柔然可汗的亲弟弟,这让她的名声,开始在燕国流传开来。
所以大多人更是好奇,“如果先前燕国按照萧将军所言,主动出击,打柔然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就不会有云州那一战以及现在的灵州苦战了。”然与萧怀玉交过手的高都公主却是极为欣赏她的,并站出来帮她说话,“君上,不如就听听萧将军还有什么见解吧。”
慕容恒摊手作罢,朝萧怀玉丢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说话。
萧怀玉遂走到沙盘前,指着已经被六胡攻占的城池,以及尚未攻占之地,“以退为进,割让城池求和。”
此话一出,燕国老将们群起而攻之,纷纷指着萧怀玉破口大骂,“简直是荒谬绝伦。”
“一个外臣,哪来的资格要求割城求和,真是恬不知耻。”
“楚国支援燕国,共同抗胡,就是这种态度吗,让我们将城池拱手让出。”
“祖宗的江山,岂能说让就让,楚国献此策,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看你年纪不到,心倒是挺黑的,竟怂恿邻国割地求和胡贼。”
“萧将军,城池可不是儿戏。”慕容岚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因为她从未想过割让城池,也绝不会同意,更没有想到萧怀玉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办法,“这份基业,是燕国的先辈用血汗换来的,岂能割让出去。”
而此时的慕容恒,已经拉下了脸色,“这是楚国的计策,还是你自己?”
“回君上,是外臣自己。”萧怀玉毫不遮掩道。
“你明知道燕国坚守到现在,是为了什么。”慕容恒眉头紧锁道,“而你所谓的退敌,就是用城池换取?”
“君上与诸位将军都忽视了萧将军的前一句话。”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另一道女声,比起高都公主快言快语的直爽,这道声音要更为成熟稳重。
众人看向女子,眼神里皆是惊讶,而慕容恒也惊疑的看着她,“你是?”
“君上,这位便是吾国公主,吾皇赐封,临沂。”延平侯宋啸站出来解释道。
“临沂公主。”慕容恒眼前一亮,众臣也议论纷纷。
有议论临沂公主作为女子而来到边境战场的,也有听闻过临沂公主在齐国有智囊之称的,与燕国的高都公主一样,都是以公主的身份,参与到了国事当中,只是齐国公主从文,而燕国的高都公主则是从武,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沙场。
而今齐国在朝堂的公主,竟来到了燕国的沙场,这也让燕国的将士们不免好奇。
“临沂,见过燕君。”临沂公主走上前行礼道。
燕君慕容恒自然听闻过临沂公主,也曾亲身领教过她的厉害,毕竟齐国与燕国之间的战事,也才刚停没多久。
“临沂的足智多谋,寡人早有耳闻,据说齐国的国策,皆出自公主之手。”慕容恒似试探性的问道。
“不敢,临沂一介女子,岂敢妄议国家大事。”临沂公主福身回道,“所言也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见临沂公主不肯开口,慕容恒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公主对楚国小将军的献策,看来十分支持?”慕容恒道。
“临沂只是从萧将军的话中猜到了接下来的计策。”临沂公主回道,“但具体如何施行,还得由萧将军细说。”
作为齐国扬名在外的谋士,临沂公主的话起了作用,众人的反声逐渐减小,萧怀玉这才有机会上场解释。
“那就听听吧。”慕容恒道。
“多谢公主。”萧怀玉向临沂公主表示了感谢,“燕君。”
随后开始详细的讲解,“以退为进,并非是真的割让城池,而是通过这几座城池,来瓦解六胡的凝聚之力,燕国之所以陷入苦战,是因柔然发动了整个草原的力量,六胡合围,势如破竹,然他们以柔然为首,却各怀鬼胎,况且,六胡势力之下,还有众多小部落,他们将九州作为目标,实行侵略,都是为了分得利益,所以才聚在一起,倘若分赃不均,那么又会如何呢?”
“六大部族,兵力,实力,皆不一样,所以在战争中所做出的贡献也就不一样,然而无论是强劲还是薄弱,都不想空手而归,但大部族的贪心,是无限的,他们只想要这些附庸出力、卖命,却不愿分一杯羹,没有好处,或者是好处不够弥补损失,那么谁还会尽心尽力呢,所以外臣才会有此策,只要瓦解他们的凝聚力,那么六胡的合围,便会不攻自破。”
刚开始,帐内还有小声议论,但等萧怀玉继续往下说时,帐内便越发的安静,各国的将军包括燕君慕容恒都在认真听着,他们似乎开始认可萧怀玉所提计策。
随后萧怀玉又将割地求和的计策的流程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将要割让的城池化归六份,分别给六胡,以此让他们退兵,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所以这六份,便都要给柔然,但是要让六胡都知道,燕国给各大部族,都备了礼,这样他们便会觉得,柔然想要独吞土地,如此一来,六胡的联盟就会土崩瓦解,各部得不到等价的利益,自然不会愿意再未柔然卖命,待到人心涣散,届时我们再出兵,便可一举收复失地,将六胡赶出九州。”
计策全盘托出,众将皆惊,他们不曾想到,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竟然想能如此熟悉六胡的局势,并做出这样详细与缜密的计划。
“你?”燕君慕容恒大为惊叹的看着萧怀玉,“寡人曾听闻过你的事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从军也不过三载,为何如此熟悉六胡?”
“熟悉六胡的,并非是外臣。”萧怀玉解释道,“此次外臣带来的兵马中,有一支原是巴陵侯的麾下,因而熟悉六胡的,是巴陵侯。”
听到巴陵侯,在场的将士无人不知,虽为劲敌,但燕君慕容恒还是表达出了惋惜,“巴陵侯,乃真英雄也,然天妒英才,实在可惜。”
“小将军所言,的确是个好计策,然用城池诓骗,岂非君子所为?”有耿直的燕国将领忽然开口道。
“上善伐谋,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正所谓兵不厌诈,谋略只有胜负,没有险恶之分,只要能够赢得胜利,即为上上策。”萧怀玉回道,“家国不保,何谈君子,试问诸公,难道宁做跪着的君子,也不愿成为站着的小人吗。”
“哈哈哈!”慕容恒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得好,兵不厌诈,战场上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哪有什么君子小人之分。”
慕容恒的眼里透露着对萧怀玉的欣赏,然而一侧的燕国国师却是一脸隐忧,“君上,和谈需派出使者,既然这个计策是萧将军所想出来的,那么使者的人选,无疑是萧将军最为稳妥。”
临沂公主似看出了国师的不怀好意,萧怀玉作为提议者不好拒绝,她遂开口解围道,“六胡合盟南下,攻打的是燕国,萧将军作为楚将,代替燕国出使,这恐怕,会引起柔然的怀疑,毕竟云州之战,萧将军一马当先,还亲手斩杀了柔然可汗的亲弟弟,又怎可能瞒得过柔然人呢。”
“先不论使者的人选,而是柔然铁了心想要九州的疆土,会答应和谈吗?”慕容恒虽对萧怀玉十分欣赏,但同时也担忧着可能面临的问题,“再者,赦仑的弟弟死在了我们手中,恐其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不利和谈。”
“六胡陷于燕国已有数月之久,兵将早已疲惫不堪,草原的春天就要来了,但是牧场上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所以他们不会恋战太久,尤其是小的部族。”萧怀玉解释道。“至于郁久闾·孛尔敦的死,君上大可不必担心,他虽然是柔然可汗的亲弟弟,却也是汗位的争夺者,而外臣所给出的条件,是他们继续征战,用伤亡作为代价,恐怕也拿不下的,因而,我们并非是求和,而是谈判。”
听到此,慕容恒的顾虑逐渐打消,而先前的质疑声也慢慢散去,“好。”
“寡人便听你一言。”最终慕容恒采纳了萧怀玉的计策,“来人。”
“君上,为示诚意,使臣的身份,一定要足够,并且有一定的魄力。”萧怀玉又说道,“如此,六胡才会确信。”
“君上,臣愿往柔然军营。”高都公主慕容岚走上前自请道。
“公主贵为君王之女,怎可为使。”几个将领担忧慕容岚的安危,遂连忙劝阻道。
“正因为我是王女,所以只有我去,柔然才会相信燕国的诚意。”慕容岚向众人道。
如今的燕国,除了燕君慕容恒外,高都公主慕容岚也成功获得了军中将士的忠心。
慕容恒也不愿意长女如此冒险,毕竟自己有伤在身,而可托付与信任之人太少,朝中还有几大权臣,太子尚且年轻,一但长女出现意外,恐太子无法震慑住朝中那些老臣,大权旁落。
“高都…”慕容恒看着长女。
“君上,臣相信萧将军的计划。”慕容岚侧头看向萧怀玉。
第216章和谈
太康四年十二月下旬,燕国与六胡提出和谈,并派出高都公主慕容岚出使。
岁除当日,齐楚两国都在为年节而张灯结彩,唯有燕国仍处战火之中。
——柔然军营——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以及其他五大部族的首领在王帐内接见了燕国的使者。
“燕国使臣到!”
高都公主进到帐内时,几个部族首领交头接耳的打量着她,虽身着戎装,但女子的身份,还是引起了议论,只是他们不知道,代替燕君慕容恒抵御他们的,正是眼前这个长得并不算很高大的女子。
“吾乃燕国公主高都,今日是作为使者,来与可汗商谈停战之事。”
“高都公主。”郁久闾·赦仑坐在大椅上仔细打量着慕容岚。
“可汗,先前城楼上看到的那位女将,恐怕就是这位高都公主。”郁久闾·赦仑身侧的谋士小声提醒道。
听到这儿,郁久闾·赦仑的态度才有所改变,并逐渐重视起了燕使,“燕国派公主前来和谈,可有诚意?”
慕容岚遂挥了挥手,随从拿来一张地图,紧接着便在众人跟前展开。
“燕国苦于战争久矣,想必柔然与各部如是,因而燕国愿用北境灵州以北的五座城池为条件,割让给草原六部,除此之外,还有一年的粮食,牛羊、布匹作为赠礼。”
燕国提出割城求和,这让各部首领都大吃一惊,经过一旁谋士的提醒,郁久闾·赦仑有些不相信的说道:“燕国抵抗了这么久,会如此轻易的割让城池,这不太像慕容恒的作风啊。”
“吾作为燕君的长女,也是燕国北境边防的统帅,如果燕国想要骗取可汗以及诸位首领,又怎会派我出使。”慕容岚道。
正因为柔然知道慕容恒伤重,无法领兵,导致燕国的士气大减,所以才集结草原六部,再次南下。
他与慕容岚交过手,也知道灵州的城池上,是一位女将。
郁久闾·赦仑带兵南下来到燕国已有数月之久,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就算吞并了整个燕国,东南方向还有齐国与楚国。
云州之战,柔然未能得逞,而灵州一战也损失惨重,其他五大部族便开始有怨言,加上即将开春,他们无法抛弃赖以生存的草原,将士们归心似箭。
郁久闾·赦仑看着地图上划分的城池,贪心的说道:“燕国割让的城池,早已被我们攻占,这样的诚意,恐怕不够吧?”
早就猜到胡人不会满足所得,慕容岚遂冷下脸色,“燕国想要止戈,是为了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而不是惧怕你们,所以这不是恳求,而是谈判,如若你们同意,那么我便回去奏请君王,如若不肯,那么燕国一定会死战到底,并将城池全部拿回来。”
其他五大部族本就萌生了退意,如今只要停止战争,就能瓜分好处,他们自然是乐意的,而继续征战下去,便永远也看不到头。
部族的伤亡,以及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让这些首领不愿再战。
“大汗,我们跟随您来到燕国已经有数月,将士们思念家中的亲人,部族也需要繁衍生息。”
“是啊大汗,这些中原人看着弱小不堪,但却对自己的国家无比忠诚,短时间内,是无法攻破的。”
见各大部族的首领都动摇了心思,并眼红燕国给出的条件,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的心中十分不爽。
柔然是草原上实力最强劲的部族,因此和谈的决定权在郁久闾·赦仑手中。
野心勃勃的郁久闾·赦仑,对中原广袤的土地觊觎已久,他深知此一退,便不知何时才能再举兵。
“好,我答应你们的和谈,但是这城池和土地?”郁久闾·赦仑看着地图上的几座城池,这些时日他虽攻破了城池,但却只是搜刮了城内的财宝,并没有派兵占领。
而其他五大部族都盯着燕国给出的条件,但因为柔然在,所以他们不敢吱声,但内心都是贪欲的。
“城池已经割让,自然由大汗分配。”慕容岚回道,“另外燕国答应的粮食、布匹,等退兵之后,也会一并送到。”
“好。”郁久闾·赦仑一口应下。
柔然的爽快答应,让慕容岚十分意外,柔然可汗甚至都没有提及过弟弟郁久闾·孛尔敦的死。
随后慕容岚拍了拍手,在得到柔然可汗的点头后,几个士卒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大汗,这是燕国的一点心意,送与草原六部,也算是给将士们的犒劳。”慕容岚又将割让的城池地图奉上。
其他五部首领看着厚重的箱子,最后被他手中的地图所吸引,几个首领带着部族的勇士,不远千里来到燕国,就是为了掠夺财宝,分割土地,这也是柔然可汗当初许诺他们的。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郁久闾·赦仑根本不愿将土地分出来,柔然拥有北部最肥沃的草原,周边的部族皆为附庸,随着国力日益强盛,开始不满足于只在漠北称雄,而将目光挪到了南边,乃至整个天下。
慕容岚走到箱子前将其一一打开,里面是中原的美酒以及金光璀璨的珠宝。
几大部族的首领盯着那满满一大箱的珠宝都看傻了眼。
“将这些都收起来。”郁久闾·赦仑看着满满一箱的宝贝,挥了挥手下令道。
“盟约既定,高都就不叨扰可汗了。”签订完盟约后,慕容岚便带着人返回了灵州,整个过程都十分的顺利,没有受到一点刁难。
而六胡的首领们则在帐内等待柔然可汗与他们分割土地与燕国送来的财宝。
然而回到帐内的郁久闾·赦仑,却好像不打算分与他们,只是差人拿了一些燕国送来的酒,便打发他们离开了王帐,至于那满箱的金银珠宝,则尽被郁久闾·赦仑收入囊中。
六胡虽攻占了燕北数城,然边境苦寒,燕北百姓又被提前转移,城内除了一些粮食外几乎没有其他值钱之物。
逐水草而居的胡人,并不会耕种,就算得到了城池与土地,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其变化为粮食与钱财,所以对他们而言,如今最有价值的,就是燕国为了和谈而送来的金银。
为掠夺而来,又岂愿空手而归,更何况他们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汗这是什么意思,几箱酒就打发了?”首领们骑马离开王师大营,聚在路上开始议论。
“还能有什么意思,大汗不愿将那些宝贝分赐给我们,我看,燕国割让的城池,最后都会成为柔然的版图。”极具野心的敕勒首领添油加醋道。
“当初合盟时,大汗可不是这样说的。”柔然可汗的做法,引起了几个首领的不满,“难道,他们只想我们卖命,而不愿给任何好处吗。”
“结果,你们不都是已经看到了吗?”敕勒首领再次道,“燕国已经送来了城池的地图,但是大汗却连看都不给我们看一眼,这说明了什么?”
“大汗想独吞燕国送来的好处。”
“岂有此理!”一名身材魁梧的首领大怒道,并握着缰绳调转,“我这就去找大汗说理,弟兄们远道而来,不能白死!”
“现在的漠北当数柔然最为强劲,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大汗只会觉得我们贪心与不臣。”敕勒首领提醒道。
“那我的人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我如何与他们的妻儿父母交代!”首领满腔怒火道。
“如果你们不想空手一场,那么我们五部就需要联合起来,放手一搏,也总好过被人当枪使。”敕勒首领怂恿其他四部道。
“好。”在利益的驱使下,五部首领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 ※ ※ ※ ※ ※ ※ ※ ——
——柔然王帐——
“以防燕国使诈,灵州的兵马,先不要撤,待我成功接管了燕北的这几座城池,再行撤兵。”郁久闾·赦仑向麾下众将吩咐道。
“大汗。”谋臣走上前,十分担忧的提醒道,“刚刚五部首领都在帐中,大汗不该将燕国送来的金银全部收走,这样,不利于人心。”
“不收走,难道分给他们?”郁久闾·赦仑皱眉道,“此次南下,我柔然才是主力,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连几座城都攻不下,还妄想从我这里拿到好处。”
“五部的力量虽弱,但联合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否则我军南下攻城略地,绝不可能如此顺利。”谋臣再次提醒道。
“灵州这几战,柔然损失惨重,这一点金银我们自己都不够,还要分与他们,哼!”郁久闾·赦仑自大的冷笑了一声,“我柔然才是漠北的王,他们既为臣下,为君王征伐,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大汗…”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他们因为这种事而不满,那么便失去了作为臣属的忠诚,等我回到草原,定要出兵平了他们,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听从我的安排,那么等我接受了燕国的好处,自然会有赏赐降下,如若不然,那么漠北,将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郁久闾·赦仑冷冷道。
※ ※ ※ ※ ※ ——
太康五年春,柔然接受和谈,但仍未退兵,谈判结束后,六胡内部发生矛盾,燕国遂以柔然不守盟约为由,出兵讨伐。
第217章 破敌之战
太康五年春,因利益不均,六胡的同盟土崩瓦解,燕国开始了正式反击。
这一战,齐楚两国都加入了燕国的主力军,由于乱六胡之策,是萧怀玉所提,于是刚刚伤愈的萧怀玉,便自请为前锋,再次披甲上阵。
齐国的延平侯宋啸虽在云州之战带兵救下了萧怀玉,但对楚国的恨意依旧未消,此次全力反击,得知萧怀玉作为先锋,宋啸也自请齐国打头阵,开始在暗中与萧怀玉较量,并想通过此战扬名立万。
——燕北——
燕北的春天,依旧刺骨的寒冷,消融的积雪,让河流暴涨。
原本一直守在城中的燕国大军突然压境,这让柔然猝不及防。
但好在柔然可汗并没有全信燕国的和谈,将精锐都留在了城外的军营当中,其他五部也都未撤兵。
柔然的军营吹响了号角,“大汗,燕军出城了!”
“什么?”郁久闾·赦仑大惊失色,和谈期间,正是中原的年节,因而燕国还派人送来了应节的食物以示友好。
然而止戈修好并没有过去多久,燕国就突然撕毁合约主动出击。
“奸诈的中原人!”对于燕国的毁约,郁久闾·赦仑心中恼怒不已,“敢骗我,我定要撕碎他们。”
但同时,他又有些兴奋,因为燕国一直坚守灵州不出,使得他在灵州僵持了数月,如今燕国主动出兵,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送上门的机会。
“传令下去,不管来了多少兵马,一个不留。”郁久闾·赦仑吩咐道,并跨上了自己的骏马,“集合所有兵马,随我踏平燕国!”
王令很快就下达了各营,对柔然分配不满的其他五部得知燕国来攻的消息,并没有听从柔然可汗的命令立即出兵。
“燕国的兵马打上来了。”
“怎么会?燕国不是答应割地求和吗。”
“大汗下了令,让我们出兵灭燕。”
“出兵?”敕勒首领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有好处之事,未见可汗如此迅速的通知我们,可一但需要流血牺牲,就让我们为之卖命,我们的士兵也是我们的子民,是部族的希望,不能白白牺牲在此,否则我们怎么回去面对他们的家人。”
“可是如果我们不出兵,事后一定会被清算的。”其中一个胆小的首领顾虑道。
“我说过,只要我们五部联合起来,就算柔然出兵,也有一战之力。”敕勒首领道。“但是如果你们害怕,妥协,那就只能让自己的部族白白流血,郁久闾·赦仑是不会给予任何补偿的,在他眼里,我们都只是奴隶。”
“他自满的以为柔然是草原上最强盛的,那么就让柔然独自对抗中原的反击吧。”敕勒首领又道,“等到时候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从中得利。”
柔然的大军驻扎在灵州以北,其他五部则是以柔然为中心分散于四周。
此时的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正带着精锐大军迎战燕国,而其他五部却按兵不动,在山头隔岸观火。
柔然第一次南伐,是以失败告终,所以郁久闾·赦仑吸取了教训,集合了漠北草原的全部力量再次南下,并成功攻占了燕北数座城池。
如今燕国的出兵,很显然是想要将失地拿回去。
郁久闾·赦仑来到指挥台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于是猜测燕国可能出动了全部可调动的兵力,并且他还看了齐国与楚国的旗帜。
齐楚增援的兵力,郁久闾·赦仑并不清楚,“不管有多少援兵,既然来了,就把头颅留下来吧!”
随后他便吩咐麾下两员大将率左右翼骑兵从侧面进攻。
战场上,宋啸与萧怀玉同作为先锋,自然就并肩到了一起。
“听说萧将军的伤才刚刚好转,还未痊愈,战事激烈,可莫要死在了胡人的刀下。”宋啸在一侧冷嘲热讽道,“齐楚终有一战,萧将军可莫要让宋某失望。”
萧怀玉没有回答宋啸的话,在她看来,宋啸虽有勇武,却缺少谋略,且好大喜功,因而才会死在她的枪下。
“六胡虽乱,但柔然大军不可小觑,柔然最强的军队是两支铁骑,其中有一名大将叫阿若干·兀德,麾下有一支行动力极强的铁骑,我们要做的,就是拦截这支骑兵,”萧怀玉骑马走到军中,朝麾下一众将士说道,旋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厉声道:“找到他,击杀他。”
熟悉柔然用兵的萧怀玉,带着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从侧方堵住了柔然的右翼,其右翼将军正是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麾下大将之一的阿若干·兀德。
战火在一个阴暗天爆发,初春的寒风席卷着战场,风中除了泥土的味道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士兵们喊着冲锋的口号为自己加油打气,他们热血澎湃的挥舞着刀剑,丝毫感受不到春意的寒冷。
血汗融合在一起,打湿了铠甲里面的袍服,长矛贯穿了敌人的喉咙,武器上沾满的鲜血很快就被凝干,死亡环绕着士兵们,为了活下去,他们的内心早已冷血麻木。
这是燕国自从败退灵州以来第一场反攻,燕国北境的将士们对这一天期盼已久。
“为同袍们报仇,将胡人赶出燕国!”
他们为国,为身后的万千同袍而战,将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利刃,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为国而牺牲的战友、同袍。
柔然的两支精锐铁骑具有极高的机动性,柔然可汗试图让这两支骑兵绕道至燕军左右夹击,并切断中军。
但却被萧怀玉所识破,并提前带了一支人马将他们拦截于河畔。
“将军,前方有一支军队。”柔然斥候打马来报。
阿若干·兀德看着远方飘扬的旗帜,那上面的汉字他并不认识,以为是燕军,于是下令道:“杀光他们。”
待两军相近,阿若干·兀德这才看清敌军的盔甲与旗帜,与燕军截然不同。
“将军,好像是楚军。”
“听说中原三个国家,属楚国的兵力最弱。”阿若干·兀德轻敌道。
“可是他们协助燕国守住了云州城。”
“那又怎么样,汉人善于守城,正面冲锋,难道还能抵挡住我草原的铁骑。”阿若干·兀德依旧不将其放在眼里,“他们竟然敢来,那就将命下。”
“兆麟,阿若干·兀德所部实力强悍,不可硬拼,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与他周旋。”萧怀玉向麾下将领吩咐道。
“喏。”
对于阿若干·兀德,萧怀玉并不陌生,但上一世,她未与之交过手,因为领兵破阵的,是巴陵侯萧世隆,萧世隆麾下,是楚国最强劲的骑兵,但也伤亡惨重,这足以说明,阿若干·兀德所率领的军队之强。
不管这支骑兵实力如何,这一战,萧怀玉都无法退缩。
驾!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两支骑兵发起了冲锋。
马蹄践踏着荒土,萧怀玉带着一小队人马直冲主将阿若干·兀德而去。
然而阿若干·兀德却并没有将萧怀玉放在眼里,草原上的胡人,其身材魁梧壮硕,一向看不起文弱的中原人,包括武将。
但很快,他便会为自己的轻敌所付出代价,这个身量看着并不高大的年轻小将,比他之前交过手的草原勇士还要难缠。
阿若干·兀德接到的命令是切断燕军的中军,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否则必将贻误战机受到处置。
因此阿若干·兀德想要速战速决,最快的方法,就是杀了眼前的阻碍。
但交手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萧怀玉,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阿若干·兀德挑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阿若干·兀德,你听好了,吾名萧怀玉!”听得懂一些柔然语的萧怀玉大声呵道,“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
身侧士官为之翻译过后,成功激怒了阿若干·兀德,“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柔然的主力正在与燕军混战,刀兵与厮杀之声响彻云霄。
“大汗,其他五部接到命令,集结人马却没有出兵。”一名柔然将领拼杀到柔然可汗身侧通报。
郁久闾·赦仑回头看了一眼大军,发现并没有其他五部的旗帜,瞬间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但此刻他已顾不上后方,因为燕军的攻势越来越迅猛,“兀德将军的人马,为何还不到?”
“兀德好像被困在了灵川河岸。”
柔然大军陷入的僵持,而阿若干·兀德的精锐却被困在了河岸。
“该死的中原人!”一番打斗下来,二人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而萧怀玉更是在缠斗中触碰到了旧伤。
但阿若干·兀德仍没有要取胜之势,萧怀玉身下的青骢也不似寻常马,在萧怀玉跟前,阿若干·兀德便显得有些笨重。
这让原本就生气的阿若干·兀德更加恼怒,他举起双斧奋力砍下,萧怀玉躲开攻击后,盯向了他的马。
马槊弹开双斧重重挥向阿若干·兀德,阿若干·兀德连忙低头躲避,萧怀玉便趁机将利刃挥向了他坐下的马。
骏马双膝跪地,将阿若干·兀德甩了下来,还没等他爬起来,便被重重的马槊再次打趴下。
见统帅坠马,正在与楚军厮杀的柔然士卒纷纷围向了萧怀玉。
“大人。”
阿若干·兀德作为柔然可汗的心腹大将,其能力并不在在于勇武,而且作为阿若干氏的首领,有一支极为忠诚且勇武的部族。
“杀了他!”阿若干·兀德被士卒们扶起,恶狠狠的盯着萧怀玉下令道。
因为萧怀玉只带了两千人马,而他所率领的精兵足足有一万之众。
柔然士卒将萧怀玉与她的麾下隔绝开来,想要将其困杀于此,面对敌军重重围困,萧怀玉丝毫没有慌乱。
上一世,阿若干·兀德死在了巴陵侯的长.矛之下,然因为没有驰援,巴陵侯经过一番血战,虽然活了下来,但却受了十分重的伤,于次年冬天病故于楚京。
那时,巴陵侯的死,萧怀玉便意识到了什么,楚军被分作两支人马,交战时她与巴陵侯分开,而巴陵侯孤军阻拦柔然的精锐,却一直没有等到燕国的驰援,最后还是萧怀玉违抗军令赶往了侧翼战场。
同样的做法,这一世依然没有改变,只是主将更换了人选,地点也变成了云州,巴陵侯死于非命,而自己则代替了巴陵侯,差点身陨于云州,她虽未言语,却早有察觉。
所以早在她代替巴陵侯赶往侧翼破阵时,就安排了苏定成在后方支援。
“将军莫怕,苏某来也!”一声粗狂的声音响彻山谷,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马蹄声。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后的萧怀玉是战力天花板(身体素质是她的天然优势,女性是可以拥有和男性较量的力量的,只是说过程会艰苦,如果有健身的宝子应该知道,不要刻板化女性,女主是吃了很多苦头才走到那个位置,上一世她死的年纪不算很大,但是打的仗比那些老将要多,因为刚好是在战争最多的十年里。)
第218章 终战
太康五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楚国宫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大殿之内,宗室外戚与百官齐聚。
而这一日,正是燕国对六胡进行反击的血战一日。
远在南方的楚国,不会知道战争的惨烈,只有一部分百姓再为远征燕北的父兄虔诚祈祷,而达官显贵们,却依旧沉沦于纸醉金迷中。
燕北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六胡人心虽乱,但柔然的强劲,是不可否认的。
这个上元之夜,南北形成了鲜明对比,一面,是战火纷飞,另一面,则是笙歌曼舞。
百官们为君王献贺词,皇帝则通过宴饮与赏赐来笼络人心。
彭城王李康作为皇子,看着殿中的莺歌漫舞,以及群臣与君王的谈笑,遂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宴席。
这种扫兴的做法,无疑让本就不喜欢他的皇帝对他更加厌恶,但他并不在乎这些。
“大王,小人知道大王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上元节,大王提前离开,恐会惹陛下不高兴…”宦官跟随李康来到北城楼上,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如今三王虽已回来,但却失了常,再无缘储君之位,大王就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子,也是入住东宫的最佳人选…”
“你以为,我努力讨好,就能让陛下欢喜吗?”李康打断了宦官的话,“燕北的战争迟迟未停,现在不是思考储君之位的时候,如果燕国亡了,中原将再无法阻挡胡人的铁骑,这就不仅仅是亡国,而是灭族,灭族!”
“小人知道,大王心系楚国的来,然这朝堂黑暗,就算大王不替自己谋划,也要为小郎君所考虑。”宦官又提醒道。
自从孩子诞生,李康便极力的扮演着“父亲”的身份,以至于彭城王府上下都认为李康爱护自己的妻儿,便也在人前成为了好“父亲”好“丈夫”
李康遥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北方,瞬间冷下了脸色,“你是什么身份?”
宦官心中一惊,当即屈膝叩首,“小人该死。”
“不要忘了,谁才是主人。”李康撇了一眼宦官,旋即负手离开了城头。
宫中的歌舞伴随着嘈杂的欢笑声传出。
“听说今日,一直守城不出的燕国,对六胡发动了反攻。”李宣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说道,“大军正面交锋,恐怕此刻,刀兵仍未停止吧。”
“竟陵王也会关心除了朝堂以外的,天下事么?”平阳公主举起酒杯。
“六郎不关心这些,只是因为这是阿姊关心的。”李宣撇过眼神,那被压下的恨意,仿佛随时都要爆出。
平阳公主断了他的臂膀,让他在与李康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心中越发生恨。
“六胡数十万兵马,而燕国刚刚遭受重挫,不知这一战,又要死多少人。”李宣继续说道,“阿姊难道不担忧么?”
“担忧什么?”平阳公主明知道李宣问的是什么。
李宣笑了笑,“我听说燕君前一段时间让楚国的援兵去守三大关的云州,没过多久,云州就遭到了柔然大军的围攻,我那还未入门的姊夫,可受伤不轻呢。”
“什么姊夫,”平阳公主挑眉,情绪似乎受到了影响,“李宣,你这张嘴可还想要?”
“阿姊生气了,说明是在意的。”李宣不慌不忙道,“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她最好死在燕北!”平阳公主冷冷道。
李宣半眯着眼睛,“原来阿姊,也会口是心非了。”
“够了!”平阳公主道。
在李宣眼里,平阳公主越是反驳,则说明越在意,只是那份孤傲,不允许她承认。
李宣将视线挪回大殿中央,“那就,如阿姊所愿,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再不用见着心烦了。”
如李宣所言,燕北的战况异常惨烈,若不是萧怀玉领兵拦住了进攻侧翼的柔然精锐,这一战,恐怕还要更加艰苦。
宋啸所率领骑兵挡住另外一侧的柔然铁骑,然只坚持了半日便被冲破。
但又因柔然因没有其他五个大部族的增援,战力大减,所以交战起来,也十分吃力。
苏定成的支援扭转了侧翼的局势,这支被柔然大军围困而活下来的军队,对于萧怀玉充满了感激,他们效忠于苏定成,也服从萧怀玉这个统帅。
两军再次厮杀在了一起,苏定成冲进阵中将萧怀玉救下,“将军。”
而萧怀玉却将目光看向了被她打落下马的阿若干·兀德。
当年的巴陵侯能取其性命,那么现在的萧怀玉,必然也能。
阿若干·兀德重新翻身上马,他看穿了萧怀玉的意图,但却没有退缩,也没有办法退缩。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整个燕北都被阴沉的天空所笼罩。
灵州的城墙,除了一部分守军外,还有两个女子,正在牵挂着前方战场。
顾白薇攥着双手,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牵挂与担忧,越来越重。
一开始她是放心的,因为她相信她的能力,到后来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一次比一次重,以及亲眼看到那些将士马革裹尸,她这才意识到,作为将领,萧怀玉比那些士卒,更接近死神。
“顾娘子比起一般的军医,好像要有所不同。”一旁的临沂公主看穿了顾氏的心思。
“不知公主,指的是哪一方面?”顾白薇问道。
临沂公主看着远方战场,“临沂在顾娘子的眼里,看不到国,而只有…”临沂公主撇过头,“思君。”
“心事重重的人,眼里的东西,总是复杂的,犹豫,不甘。”临沂公主又道。
“我听闻公主自幼修行,得真人传道,学得天机之术,如今看来,名不虚传。”顾白薇皱眉警惕道,“凡尘之事,如果得道之人插手,是否有所违背天道秩序与规则,更何况,于公主而言,这是他国之事。”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灵州上空密布的乌云撕开了一道口子。
“哪有什么窥探天机之术,你我都身在这充满桎梏的人间,身不由己罢了。”临沂公主回过头,迎立于风中,长发与发带随风飘动。
顾白薇双眼凝滞,那惊鸿一瞥,宛如仙人之姿,让人痴迷。
“这场战争…会赢吗。”顾白薇也将目光挪向了远方。
天光乍破,那象征着胜利的霞光,穿过云层而来,散落在九州大地上。
“一定会。”临沂公主道。
“杀!”
“阿若干·兀德已死。”在血战之中,萧怀玉取下了阿若干·兀德的首级,并高高举起。
手中的马槊早已被鲜血染红,青骢身上的鬃毛也被鲜血染黑,那道打下来的霞光,就散落在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
随着主将的身陨,军营人心开始涣散,但那些忠诚于阿若干·兀德的部下,并没有因此离去。
“为大人报仇!”
但复仇之心并未能扭转局面,最终,这支铁骑没能突破楚军的拦截,而主力军仍在苦战。
萧怀玉包扎好伤口,率领着楚军回援,为拿下燕国,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亲自上阵,对于其他五部,他已派人催促多遍,并以瓜分燕国土地为条件请求他们出兵。
但由于之前的贪心,使得柔失信于五部,又见大军节节败退,五部便更加不愿出兵,徒增伤亡。
未能听从谋臣劝谏,此时的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追悔莫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两支精锐之师,然而酣战了整整一天,始终不见心腹大将增援的身影。
直到一支楚军的出现,彻底击碎了郁久闾·赦仑的梦境,“柔然大将阿若干·兀德已被击杀。”
阿若干·兀德的头颅被悬挂在枪头,萧怀玉骑马入阵,将头颅举起以示柔然大军。
郁久闾·赦仑看到自己心腹大将的头颅高悬于利刃之上,差点失神坠马。
而柔然大军更是乱了阵脚,“大汗,是大首领…大首领…败了。”
郁久闾·赦仑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萧怀玉,愤怒到达了顶点。
柔然士气低落,而燕军士气高涨,谋臣遂上前相劝,“大汗,其他五部狼子野心,若是再与燕国纠缠下去,恐怕…柔然血战所打下来的,要为五部所瓜分。”
听到谋臣的话,气炸的郁久闾·赦仑,只得下令撤兵。
“柔然撤兵了!”城楼上,燕国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竟相拥而泣。“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柔然败退之后,燕军乘胜追击,仅仅一夜,便将燕北丢失的数座城池一举收复。
柔然被击退后,漠北草原风波再起,早已撤离燕北的五大部落,趁柔然元气大伤,竟联合起来起兵造反。
※ ※ ※ ※ ※ ※ ※ ※ -
太康五年正月十六日,六胡残兵悉数退出燕国境内,燕军大捷。
高都公主站在满目疮痍的城楼上,看着重新挂起的燕国旗帜,心情异常复杂。
胜利的喜悦,在得知伤亡,以及看到被柔然攻占的城中惨状后,便只剩心痛与悲伤。
“如果武将的宿命,是无休止的战争,那么我宁愿脱下这身军装。”
萧怀玉站在高都公主的身侧,二人身上都布满了伤痕,“可是这世间的战争不会因为公主脱下盔甲而停止,只有拿起武器,才能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人,不是么?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低头笑了笑,“你说得对,”随后她向萧怀玉抱拳,“这一战,多亏了你的援助,我代燕国,真诚的感谢萧将军。”
“作为九州的同袍,这是楚国应该做的,如果将军真的要谢,就请让我安全归国吧。”萧怀玉道。
高都公主听后一愣,随后向其保证道:“我会亲自护送将军凯旋。”
收复城池后,萧怀玉整顿好兵马便返回了灵州。
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此时马背上的人已是疲惫不堪。
初升的朝阳打在凯旋的三军将士身上,浓雾散开后,一道身影立在了路边。
萧怀玉身上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包扎,而顾氏身上背着一只药箱,安静的站在路边等候。
随着身影越来越清晰,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终,马停在了她的身前。
“仗,打赢了,将军现在想做什么?”顾白薇开口问道。
“想睡觉。”萧怀玉回道。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眼神极尽温柔,“好。”
第219章 平阳公主遇险
太康五年春,燕北大捷,齐楚燕三国合力出兵击退六胡,成功收复失地。
正月下旬,燕君慕容恒班师回朝,大宴群臣,并当众嘉奖了齐楚两国的主将,犒赏三军。
而高都公主慕容岚作为此次燕国的统帅,燕北一战,战功彪炳,慕容恒便不顾群臣反对,将高都公主封为镇北大将军,并接管燕北一切军务。
如果先前让慕容岚从军,只是给了虚衔,那么现在,大将军之职乃与丞相平起平坐,又接管了整个燕北,便有了实质的兵权。
这在燕国历代,是不曾有的事,尽管国师与丞相都在劝谏,但慕容恒执意如此。
燕国刚刚击退柔然,而高都公主作为首功,群臣至多只是议论几句,而不敢真的反对。
慕容恒将燕国军中最高荣誉授予了自己的长女,连那被他紧紧握住的兵权,也一并交予,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
“往后,你要好好辅佐太子,燕国的希望,寡人就交到你的手中了。”
慕容岚看着龙榻上气色并不是很好的父亲,“臣,一定不负君上所托,只要臣还在一日,便会承担起守护燕国百姓的责任。”
慕容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太子慕容昱,作为储君,当所有光环都被自己的长姊所夺去,他的心中,除了不甘之外,更多的是忌惮。
太子慕容昱阴沉着脸色,但面对父亲,他不敢有丝毫表露。
“太子,你要多听听你阿姊的话,你们才是这世间最亲的人。”慕容恒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臣明白。”慕容昱弓腰回道。
“此次战争,慕容大将军功不可没。”慕容恒再次将目光挪到了女儿身上,满眼欣慰,“说吧,除了爵禄之外,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赏赐,慕容岚将目光挪到了宾客的席座上,“此次战争,若没有齐楚的援助,恐要更加艰难,臣请求护送楚国将军萧怀玉归国。”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慕容岚向君主提出了这个要求,以自己的性命与功勋做担保。
作为父亲,慕容恒当然知道女儿的想法,何况这样的场合她根本无法拒绝。
“好,看来寡人的女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太康五年春,持续三天的庆宴结束后,齐楚两军又在燕王都休整了几天,救治伤员,于正月底,启程归国。
燕君慕容恒特派亲信护送齐国,又遣高都公主护送楚国。
这一战,齐楚的兵马皆损失过半,但好在坚守住了城池,并赶走了胡人。
有了高都公主的护送,萧怀玉的路程十分顺利,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齐楚交界。
“燕国刚刚经历重挫,燕北满目疮痍,我既临危受命,便不敢有丝毫懈怠,过了此关,将军便能顺利进入楚国地界,楚北是巴陵侯的地界,将军想来是安全的。”
高山之上,春雨绵绵,二人骑在马背上,立于山头,经历过战火后,脚下的山川与河流,是如此的宁静。
萧怀玉握着缰绳,俯视群山,燕楚交界不过一川之隔,而此川之源,便是渭水,她曾无数次踏足于此地,但却从未如今天这般停下脚步俯看。
“这一路,多谢慕容将军相送。”萧怀玉拱手,今日她承了慕容岚的这份情,他日又要如何相还。
“云州之事,是燕国之过,将军不计前嫌,倾力相助,高都,代燕国向将军赔罪。”慕容岚拱手低头道。
“于国,这并没有错,这是君王的决策,我都明白。”萧怀玉道。
慕容岚叹了一口气,“燕国能否长久,从来都不是敌国说了算,歪门邪道,终不能成正果,燕国要一统天下,要的是堂堂正正。”
“看来下次见面,在下与公主,将会是敌人了。”萧怀玉道。
“你我身在不同国度,终有一战。”慕容岚道,“但这次能与将军并肩作战,岚,十分痛快。”
“公主在战场上的英姿,那份远超儿郎的骁勇,怀玉,身感佩服。”萧怀玉也由衷的说道。
“我为女子身份所困,又因王女的身份而无人敢指点,然我知道那背后的窃窃私语,即便我立下超越男子的功勋,也无法消除他们心中的那份不认可,但不管前路多凶险,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便不会退缩。”高都公主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说道,眼里充满了坚毅。
萧怀玉看着她的身影,是如此的孤寂,她身上所背负的,远比自己要沉重,而她所面临的处境,也比自己艰难。
对她而言,高都公主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而对于这世间生活在黑暗中的所有女子而言,更是一道曙光。
高都公主的出现,让世人都见到了,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精彩。
“时候不早了。”高都公主握紧缰绳调头。
萧怀玉看着她的背影,“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横拉缰绳,“嗯?”
“慕容将军的忠勇,我很敬佩,然世事多变,将军,需多多提防身侧之人。”萧怀玉没能忍住的提醒道。
前世,她与慕容岚仅交手一战,慕容岚便被召回并卸任了军职,没过多久,燕国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有传闻是病故,也有传闻道是受猜忌而死,自那之后,燕国发生了严重的内斗,最终亡国。
慕容岚听后,并没有反驳萧怀玉,燕国的朝堂如何,她最是清楚,否则父亲也不会将兵权交给自己一个女子,“岚,会记住的,就此别过。”
“珍重。”萧怀玉拱手回礼道。
慕容岚离去后,萧怀玉便带着人马顺利进入了楚国北境。
“提前归京?”
大军在北境歇息了一夜后,萧怀玉于半夜起身,并喊醒了顾白薇。
“我已与苏副将说好,这支军队会回到北境边军营,京中兵马由他带回楚京。”萧怀玉解释道,“而我与你则快马回京,只需一日便能到。”
“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回京?”顾白薇不解道。
萧怀玉挑起眉头,近日心中一直隐约不安,但她却说不出缘由,“习惯。”
“习惯?”顾白薇皱了皱眉头,尽管无法理解,但还是跟随萧怀玉上了马。
此时的楚国朝廷,早已接到了燕北得胜的消息,远征军也即将凯旋。
兵马于次日早上到,故而皇帝安排的迎接队伍,也在清晨出发。
然而主将萧怀玉却提前一夜归京,并于黄昏之时抵达楚京。
而知道她有此习惯的,京中唯有平阳公主,因为,这自上一世来的习惯,便是为平阳公主。
将军凯旋,归来的第一时间必是见君王,然不见君王,而见卿,又或者,在她心中,平阳公主才是君。
——楚京——
为了不引人注目,萧怀玉特意换了一身常服,但这一次,她没有去章华宫,而是回了家。
整个家中,只有妹妹与母亲在牵挂与担忧自己,得知燕北大捷后,最高兴的人,却是父亲,心中这意味着加官进爵与新的封赏。
“主君回来了。”
“兄长。”听到消息,萧怀凝激动的跑了出来,“顾姐姐。”
一声传唤,让家中所有人都赶出,而萧宝山听后更是双眼一瞪。
因为按照朝廷所发布的告示,大军要明日才凯旋,“不是明日吗,可去见了陛下?”萧父疑惑道。
萧怀玉看着妹妹那担忧的神情,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而没有去管父亲的责问。
“提前归来,我自会去见陛下。”紧接着萧怀玉又道。
萧父眉头微皱,而萧宝山更是在确认了萧怀玉提前归来后,变得异常心虚,就连眼神都在躲闪。
萧怀玉察觉了他这一举动,神色逐渐凝重。
“回来了就好,这种事情,二郎自己会处理的。”萧母帮着打圆场道。
“哼,别连累全家就行。”萧父撑着拐杖离去道。
“阿爷,儿扶您回去。”只想快些逃离的萧宝山上前搀扶道。
“站住。”萧怀玉却叫住了萧宝山,“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什么做了什么,我听不懂。”萧宝山故作含糊道。
“三哥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萧怀凝向姐姐说道。
“出去?”萧怀玉深深皱眉。
“你想干什么?”萧父拦在儿子身前,“一回来就给家里人脸色,像话吗。”
萧怀玉却不管父亲的阻挠,一把将萧宝山提溜进了东院。
在这春寒之际,她将萧宝山提到水缸旁,“说!”
“你院中那些物事,不是凭空而来的吧。”萧怀玉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鬼鬼祟祟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平阳公主,是平阳公主。”这次,萧宝山竟然乖巧了说了出来,“我是受竟陵王的威胁,才用你的名义接近平阳公主,并且向公主谎称,你会提前归京面见公主。”
“提前归京?”萧怀玉神色微变。
“竟陵王已在传舍设伏,只要平阳公主赴约…必死无疑,而且,已经晚了。”萧宝山又道,“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刻,平阳公主已经离京,前往传舍了。”
萧怀玉听后,将弟弟萧宝山狠狠扔到了地上,“回来再收拾你!”
随后转身快步出了府,然而她刚一上马,便被顾白薇拦住了去路。
萧怀玉眼里焦急与担忧,她看的真切,也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回家。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顾白薇问道,“以平阳公主的聪慧,难道会看不破,她在引诱与利用你。”
萧怀玉紧紧握着缰绳没有作答。
“我不希望你去。”犹豫了许久,顾白薇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但萧怀玉的答案却十分的坚定,“我没有办法违背我内心的选择,就如之前那样。”
第220章 困境,策反
一个时辰前
——章华宫——
“公主,燕北来了消息,凯旋的大军明日抵京。”琦玉走到平阳公主身后轻声道。
殿中窗前养了两盆海棠,盛春时节,海棠已长出了新叶,平阳公主正在修剪多余的枝丫,其中一盆海棠的枝干已延伸到窗外,上面还附着着小花苞。
平阳公主拿起剪刀毫不可惜的将其剪断,“这次,朝廷又会降下什么封赏呢。”
她一边修剪着枝干,一边低喃着念道,“不过,什么封赏都不重要了。”
平阳公主将剪刀放下,没过多久就有人来章华宫拜访,“公主,虎贲中郎将的弟弟,萧三郎求见。”
平阳公主端站在窗前良久,此时正值晌午,可天色却暗淡无光。
“让他等着。”
“喏。”
殿内有记时的水漏,那刻尺正一点一点往下挪,不知过了多久,平阳公主才离开内殿,并在一处凉亭里接见了萧宝山。
亭侧有一颗红梅,梅花开尽,已呈衰败之像,偶有凋零的花瓣被风吹落,落至琴头上。
萧宝山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才见平阳公主出来。
“公主。”
平阳公主面带微笑,“让小郎君好等。”
“宝山是代兄长而来。”萧宝山直言说道,“大军明日凯旋,但是兄长说有些事要当面与公主商榷,所以会提前回来,在城北楚川第一个传舍等候公主。”
“提前回来?”平阳公主愣了一下。
“兄长说,是为了公主。”萧宝山抬眼又道。
平阳公主遂捂嘴笑了笑,“是吗,可她不是躲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提前归来见我呢。”
“这个,宝山就不清楚了,只是兄长派人捎了口信回来。”萧宝山以退为进道,“当然,公主也可以不用理会,小人也只是来传个话。”
听到萧宝山的话,平阳公主立马变了脸色,“吾之所以拉拢你,完全是因为你的兄长,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胆敢骗我,我定会叫你后悔来这世间。”
“小人明白。”萧宝山连忙低下头,故作镇定的回道,“就是有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骗您。”
萧宝山离开了章华宫,来到一处小巷,环顾四周无人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所做。”萧宝山向一个长像清秀的年轻男子道,“她若是知道我骗了她,定会将我千刀万剐,到时候你们可得救我。”
“她都要没命了,又怎会索你的命。”年轻男子道,“不过,你确定她会去?”
“这个我怎么知道呢。”萧宝山道,“她只是恐吓我,但没有说到底会不会赴约,你们那么多眼线,自己盯着不就行了。”
萧宝山的话音刚落,章华宫那边的监视就来了消息。
“平阳公主已乘车离开章华宫,往城北方向去了。”
“好。”年轻人回过头,“萧郎君,事成之后,必少不了你的好处。”
楚京城北有数条通往其他郡县的官道,其中有几条小道十分僻静,因而每隔数十里都设有一座歇脚的传舍。
按照萧宝山所给的地址,平阳公主乘车来到了传舍。
传舍中除了两个值守的官吏,还有一些路过歇脚的官员,但都是生面孔。
平阳公主也是便服出行,并且身侧只带了琦玉,所以值守的官吏没能认出她来。
“去去去,这是传舍,只接待朝廷官员。”
“放肆!”琦玉将腰牌示出。
皇室腰符出自少府,与寻常官员所持不同,极容易辨别,官吏当即改变了脸色,将平阳公主迎了进去。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随后还特意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备好了碳炉与热茶。
琦玉给了官吏一贯铜钱,吩咐道:“若是一会儿看到一个骑着一匹青白马的小将军,便将他请进娘子的屋内。”
“喏。”
琦玉跟随平阳公主入内,对于传舍呈来的茶水,她先行尝试过后,才敢斟与平阳公主。
“这传舍是官府建造,若是这里出了动静,附近的人很快就能察觉,”琦玉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他们应该不敢耍什么花招…”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琦玉的四肢便开始无力发抖,茶壶也从手中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洒出,烫到了肌肤上,旋即便晕了过去。
“琦玉。”好在二人坐得较远,那茶水未能殃及到平阳公主,“琦玉。”
传舍坐落在一片竹林中,这条官道有些崎岖,所以一般的人极少走此道。
而窗外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见随侍被毒晕后,竟陵王李宣便再也安耐不住而露出了真面目。
“琦玉,琦玉。”任由平阳公主如何推搡,琦玉已再无反应。
忽然房门被推开,适才传舍中歇脚的官员,一个个都拿起了武器,凶神恶煞。
“阿姊。”李宣不紧不慢的踏入屋内,“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你买通了萧怀玉的弟弟?”平阳公主惊醒道。
“阿姊不也是一样吗?”李宣道,“策反了萧宝山。”
李宣的话让平阳公主瞬间瞪大了双目,她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地上的琦玉,“琦玉…”
只见琦玉的唇色发紫,嘴角已经开始流淌出了血渍。
“阿姊之所以敢来,是因为知道,萧怀玉真的会来。”李宣又道,“阿姊是想做什么?”
李宣低头笑了笑,整个脸色都变得阴森了起来,“是想通过萧怀玉,除掉我么?”
“所以故意拖延召见萧宝山的时辰,阿姊好生自信,也好生阴狠啊,狠到能够拿自己做耳,诱他人入局。”
“不过,阿姊觉得,萧怀玉赶得过来吗?”李宣半眯着眼睛道。
“你做了什么?”平阳公主道。
“他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大功臣,我哪儿敢做什么呀,只不过是将消息呈入了宫中罢了。”话音落下时,李宣的嘴角还勾勒出了一抹阴邪的笑。
※ ※ ※ ※ ※ ——
——楚京——
萧怀玉骑马从楚京城北门走出,而等候他的,竟是一支禁卫军。
“中郎将提前归京,为何不通报朝廷?”骑在马背上的禁军统领质问道。
萧怀玉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与解释,“这件事,之后我自会向陛下请罪,现在没空回答你。”
统领遂挥了挥手,“奉陛下命,传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即刻入宫面圣,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一众禁军将萧怀玉围了起来,天子疑心极重,显然提前归京之事,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
若是自己公然违抗,那么必会加重皇帝的猜忌,如此一来,她便无法再依靠皇帝登得高位。
但若她听从禁军,跟随入了宫,那么平阳公主必然会遭遇不测。
萧怀玉十分清楚平阳公主的手腕与胆大,以身做局,这不是第一次。
※ ※ ※ ※ ※ ※ ※ ※ -
——传舍——
“年纪轻轻就拜为将军,堪称本朝的薛公,前途无量,可会为了公主,而放弃大好的前程,乃至性命?”李宣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他敢违抗皇命,也一定会被当做反贼抓捕,纵有以一敌百的能力,也会被阻拦,而无法及时赶到。”
这一刻,平阳公主才意识到,李宣的聪慧以及阴狠,丝毫不弱于自己。
他们都在反过来利用萧宝山,李宣一早就看出来了萧宝山的不对劲,但却将计就计,引所有人入局,包括皇帝。
皇帝的猜忌,平阳公主的手段,萧怀玉的情深,都成为了李宣可利用的东西。
“竟陵王真是好算计。”然即便被李宣识破,平阳公主也依旧面不改色,因为她真正想要的,是萧怀玉的选择。
“这都要多亏了阿姊,让我一无所有。”李宣回道。“一个毫无背景备受猜疑之人,一命抵一命,不亏。”
“原来你是要与我同归于尽。”平阳公主道,“真是可笑,什么都不用做的人,却可以得到一切,你苦心蛰伏了多年,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都是你逼我的!”李宣怒道,旋即便上前一把掐住了平阳公主的脖颈,“如果没有你,储君之位一定是我的。”
人在濒死之时,本能的会出现挣扎,平阳公主死死拽着李宣的手,然而因为香炉之中有迷烟,所以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就连李宣上前动手,她都无力躲避。
“没有人会来救你,章华宫已经被我盯紧了,至于那个萧怀玉,更加不会!”
※ ※ ※ ※ ※ -
——楚京——
“好,我跟你们走。”萧怀玉应下了召见,她调转方向,但视线却一直盯着左右的禁军。
就在青骢即将入城,禁军让开一条路时,她却忽然握紧缰绳往城外的方向疾驰,“驾!”
“拦住他。”禁军统领当即下令,“违抗皇命者,杀无赦。”
死令一下,禁军开始对萧怀玉利刃相向,不得已她只得将拦路的人打伤,然而禁军却对她死缠不休。
已经豁出去的萧怀玉于是骑马纵身一跃,直逼统领,将其擒拿,“让你的人停手,让我过去!”
“皇命已下,将军为何要跑?”看着地上满地打滚的弟兄,统领十分不解道,因为打伤禁军可不是小事。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萧怀玉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走,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罪吗?”统领又道。
“我已无路可走,不就是死吗,再死一次,又何妨!”萧怀玉道。
最终,禁军统领抬起了手,所有禁军都让开了路,萧怀玉便将其放开,驾着青骢往楚川奔去。
“薛公亡故,再无后继之人,是上天不佑我楚国。”将门出身的统领,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