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凉安不知道的另一处时空——他走后的那处邪眼工厂中,发生了一些骚乱:
“散兵大人!”
“散兵大人……”
“嘘,别说话,大人自有他的用意……吧?”
聚集在场地周围的愚人众们微微骚动起来,低声窃窃私语,都迟疑着要不要上前阻止。
刚才被他们的执行官亲手毁坏的那处角落,已经被大堆落石堆积,包括刚才那个愚蠢的入侵者一起掩埋不见了,只剩一片残垣废墟。
此事了结,他们的执行官大人也本该转身离去了。
但……毫无预兆的,下一秒散兵大人却突然发了疯,转身就不顾形象的扑到废墟上,徒手扒了起来。他的脸上一片空白,漂亮的蓝色眼眸都黯淡下去,失去了高光,一副暴怒悔恨到无法接受的神情,险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断喃喃道:
“我干了什么?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快救人!把他找出来——”“都看着干什么,去救人!”
人偶少年厉声命令了起来,那幅骤然崩溃的模样,就像突然认出来被埋的入//侵者是他的熟人之类的……看得愚人众手下们在心里茫然的直犯嘀咕。表面却唬的不敢耽误,纷纷上前帮忙。一时间,废墟堆上又突然热火朝天了起来。
“散兵大人……”有个雷锤揣测着上司的想法,小心翼翼的递上工具询问,“用这个应该更快些。”
哪怕他们清楚自家执行官大人好像有些神异之处,战斗总不容易受伤。但是这么直接上手去扒废墟也未免太狠了,那双白到明晃晃发光的手一下下扒在锋利的碎石堆和砸实的高密度泥土里,看得愚人众属下们都心惊肉跳。
不容易受伤也不代表人不会痛啊!
“……”被下属的声音惊到后,散兵才回了神。理智归来,他意识到自己空手去扒确实效率太低了,这是关心则乱了。“你们都去带上工具,快!”少年人偶这才面色阴沉的命令愚人众们一起挖掘,务必救出刚才那名入/侵者。
“散兵大人,这……”有个冰胖为难的看着那片废墟地。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怎么务必保证刚才的人还活着啊?他只凭肉眼看都能看出来,这种状态下,就算是哪位原神过来了,也早被压成肉酱了。
结果憨憨的冰胖话才说了半句,就被另一个同伴一肘子打了过来,痛的他把话咽了回去。愚人众同伴转眼过来露出一个警告的眼神:“……”虽然散兵大人看起来待下属不错,但你不想知道顶撞一位执行官大人的后果吧?
这下唬的冰胖一脑门汗,老老实实去找工具铲土了。
散兵看得出来自己的下属们心思浮动,都在欲言又止什么。但他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已经没了在意的空闲,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废墟挖掘上,暗自祈祷着希望的存在,强迫自己不去想更大概率会发生什么——多年来他已经彻底不相信命运和神明了,但他到了这一刻竟然还是会软弱的忍不住暗自祈祷。
不能死。
不可以死。
阿凉,你不能出事。
……刚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入//侵者。那分明是对他很重要的、不能忍受失去的人。
散兵捂住了额头,在晕眩中眼眸里的杀意更胜:“多托雷!”
他之前的记忆里居然毫无印象!这种恐慌感就算是散兵也被吓了一跳,无法承受。因为他刚才可是……在遗忘的状态下实打实的犯下了罪孽。
他已经意识到了,有谁对他的大脑动了手脚,这个人……除了在他身上进行许多年奇怪实验的博士,不可能有其他人了。而这段重要的记忆是被刻意的封锁了,不能原谅!
他本来也发现不了的,直到他毁了山壁,亲手抹杀了重要之人时,那种来自胸膛中的空洞恐慌达到了巅峰极点。真实的记忆骤然山崩的突破了大脑封锁,才让他在下一瞬意识到了荒谬的违和感——
所以那一刻的散兵突然停住了,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切:‘不对,不管是那个入侵者的存在,还是对方看过来的熟悉眼神,都代表那个少年不是陌生人!’
‘那是……他的阿凉。’
‘会和他一起说话一起大笑,一起在火堆边分享食物,一起牵着走静静散步的、记忆中的重要之人。’
‘可刚才,他都干了什么?’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来是有小虫子溜进来了。”散兵回想起他不记得对方时冷笑说出的话,少年听完望过来的复杂眼神,欲言又止。
在散兵不由分说发动攻击时,那个少年一味地只用护盾防御,猝不及防的惊愕样子像是没想过散兵会对他动手似的:“等等,等等!”
所以在散兵询问后,哑口无言的少年也被噎住了,不知道以敌人的身份说些什么才能保持和平,焦急之下脱口而出:“——你是指雷神大人吗?我只是认识她,也认识你罢了。”
他以为用这个话题可以引起散兵的记忆。或许他以为散兵只是在漫长的时间后遗忘了自己这个故人,才不相认的。
“……可我做了什么?”散兵失去了身上的尖锐棱角,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这双白净依旧的双手,早已经沾染上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但这一刻却颤抖得让他彻底无法直视。
……他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更加不愿听敌人说话。他自认早已经和往事分割得一干二净,没有什么可以再引动他的思绪,没什么能再让他犹豫驻足,所以就算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疑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也没了探究的必要。
带着这样的烦躁情绪,他对对方痛下杀手了。
散兵想到了巨石落下前,黑发少年最后望过来的恐惧又惊愕的眼神,还有变得空白的脸庞,那副猝不及防又从没想过的表情,简直让人心碎。一切细小的痛楚都藏在少年那一瞬间无言的缄默忍受之下了。
最后的时刻,他能想什么?
散兵不敢往下想了。
少年人偶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下属们翻了个遍怎么都找不到人的废墟,失去了所有的气焰。他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心中的情绪却被无尽的绝望和悔恨深渊吞没了。
……
另一边,周凉安还心有余悸的躺在草地上,久久没有起来:“终于回来了!”
死里逃生的刺激感太大了。
等他稍微缓过神,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的害怕感和满足感掺半并存,在他看到面前风景如画的蒙德风光时,更加强烈了。
一时间周凉安也说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这趟旅程,小命被掌控只能逃窜的感觉让他很糟心,但活下来的感觉却又让他很有战胜欲的欣喜感?
“果然不能继续把这里当成游戏了啊……”周凉安躺平在草地上,幽幽的看着天空,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哪怕他是带着游戏账号穿越的。但谁都不知道,死去的他还会不会复活?在提瓦特大陆上,他很可能只有一条命了。
“好了,提升战斗力!”周凉安唰的一下又坐了起来,很孩子气的鼓起了脸颊,有点生自己的气。虽说是刚穿越,自己对战斗还很生疏,但打不过对方导致这么狼狈的生死危机局也是不争的事实。
“等我变强了,再去试一次!”心情很矛盾的周凉安磨磨蹭蹭的这么决定着。[时间]确实是穿越后留给他的一张有力底牌,但那也得他自身本领过硬,掌握得住底牌才行。
“嘶……”他这下才感觉到疼。
黑发少年把手肘抬起来一看,发觉自己的腿上、手臂上、腰侧乃至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今天新买换上的昂贵衣服都破破烂烂不能穿了。这些都不是散兵的攻击造成的,因为散兵的攻击伤害性过高,周凉安全程警惕的用护盾挡住了,他要是真的被打到一下估计都去世了。
反而是传送时过于匆忙的落地,那些坍塌的落石,还有躲闪时被擦到……零零总总的才给他带来了一身波及伤。如果是真正的冒险家,这点皮毛小伤估计连伤势都不算,他们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周凉安却很娇气——也没人规定男孩子不能怕痛,他抽着气没忍住抱怨:“既然是游戏穿越……可以不让我有痛觉的啊!”
黑发少年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准备独自离开去疗伤了。保险起见,他又回忆了一遍刚才在邪眼工厂最后的演技,穿回来前他有骗过散兵吧?
让他心里不怎么确定的原因是——在碎石堆坠落将他埋没之后、他前往尘歌壶中的前一瞬间,在漆黑压抑的废墟底下,他其实隐隐有透过一闪而过的雷光看到了什么画面。
——很难说清楚这是不是雷神模板的某种能力,还挂在他头顶上的那只恶曜之眼竟然帮助他看清了一瞬巨石堆外发生的事情:
四处散腾起的弥漫尘土中,原本转身离去的散兵不知为何反身扑了过来,紫色的光芒在他周身凝聚,华丽的衣衫下摆与装饰宝石随着他的动作飞旋开来,人偶少年却不顾这一切,拼尽全力的对周凉安的方向伸出了手,脸上的表情焦急又疯狂,带着惊惧和暴怒。
仿佛……很想救回他似的。
“是幻觉吧?”黑发少年喃喃自语着,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在濒死之际精神错乱了一瞬。
毕竟雷光展露的那一画面稍纵即逝,只是短短一瞬息而已,快的让人怀疑记忆。万一是他在情况紧急的状况下眼花出现幻觉了呢?根本没什么画面。
散兵又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副扑过来伸出手的绝望模样,好像他是什么珍宝似的。
这要是真的,散兵前面还会那么对他出手?
周凉安拼命摇头,在心里唾弃自己。他到底是有多颜狗啊!
这种时候了他心底还是在喜欢人偶少年的,不然……怎么臆想出了那种画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