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食堂的早点菜单经过谢时大刀阔斧的改革后,看上去样式少了一些,然而美味度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样式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原先的两位主厨都被开除,留下的除了吴柏这种负责白案的专项厨子外,剩下的都是学徒或者打杂的帮工,手上没有学到几分功夫,无法为谢时分忧。
谢时分身乏术,总不能一人把活全干了,只能通过尽快培养学徒和帮厨们的厨艺,来慢慢丰富早点的样式。谢时对于食堂早餐的期望可不止是这一点清粥小菜,他的目标是将广式早茶一样一样搬上食堂朝食的窗口!
好在因着谢时不同于寻常厨子一样敝帚自珍,他教人的时候格外细致,也不吝于让学徒们上灶台,经过他的点拨,后厨的学徒和帮工们大部分都能很快上手。于是到最后,谢时只负责在一旁指导,众人齐心协力,很快便备好了书院师生们的朝食。
趁着这会学生们晨读还未结束,等谢主厨发话让人自散去吃饭后,忙碌了一大早的后厨众人以及待会需要打菜的帮工们都赶紧坐下来,开始迫不及待品尝第一手的美味。
吴大首先尝的是谢时做的叉烧包和灌汤小笼包,叉烧包的面皮洁白松软,一口下去,里头的叉烧肉馅散而不滞,四分肥六分瘦,浓淡相宜,一口气吃十个都不嫌腻;小笼包小巧一个跟荸荠似的,表皮薄如蝉翼,媲美灯影牛肉,轻轻咬开一个角,里头滚烫的卤汁慢慢流了出来,腴而不油,浓而不重!
而反观自己和学徒们做的,叉烧包肉馅则稍显厚腻,小笼□□不够薄,褶子不够多,哪怕是按照谢时教的方法,同样的步骤和食材,也无法完全复制其美味。
吴柏看着不远处的谢时,年纪轻轻却自带令人折服气场的身影,暗暗咋舌,也不知道这位看起来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家时郎是怎么做到的,不论是面点还是粥水,但凡经过他手做出来的,滋味都要比旁人来的好上十倍不止。
自从他来了之后,原本默默无闻的食堂竟然在书院师生中有了美名,学子们每日到食堂的吃饭热情都高涨了许多。这下原本还对他的厨艺和年纪颇为微词的吴柏彻底心悦诚服,尤其是知道谢时心胸宽广,不吝于教导他们厨艺之后,他更是暗自下定决心,要积极配合,好好将这尊神厨供起来!
寻常人没有吴大郎那样身为厨子的敏锐舌头,对于帮厨们打下手做出来的那些早点也同样赞不绝口,个个吃得恨不得把碗都给吞下去。
鲁大婶端了一碗自己心心念念的云吞全家福,一口汤喝下去,久未曾受过刺激的舌尖先被鲜到发麻,紧接着各种馅料的云吞依次登场,在唇齿间跳舞,云吞皮更是嫩滑到一不留神便滑入了喉咙。
没等她回味过来,古朴悠长的钟声便在书院中响起,鲁大婶只好不再慢嚼细咽地品尝云吞,众人加快速度赶紧吃完。还没一会,便有学子们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薛跋已经许久不曾踏足食堂,身为富家子弟,自从获得优生特殊待遇后,他便立马让家中送来了伺候他多年的小厮儿,之后打饭收拾斋舍等杂务便有人接手,他只需要保证自己在岁考中学业考课稳稳占前十名即可。为此,原本对于读书一事并不热衷的大少爷愣是头悬梁,锥刺股,刻苦用功成了学霸,乐得薛家当家给东沧书院捐了百亩学田!
昨日课间他听闻食堂来了位新主厨,所做菜色除了颇具美味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神奇功效,就连平日里午时上课总因犯困而遭先生点名批评的傅家小胖子,昨日下午都被先生在课堂夸了一通。
薛跋虽对所谓的提神醒脑奇效颇为怀疑,但为了在学习上不落后于其他同窗,自然不肯放过每一个增进学习成绩小技巧。好在错过了朝食,午时的点心因为是不限量的,薛跋总算吃到了新主厨做的东西。
薛跋的小厮儿给他取的是红豆双皮奶和另外一样糕点,糕点如同往常一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甜腻,作为家中富裕,自幼尝遍珍馐美味的大少爷来说,自然看不上这样的手艺,至于红豆双皮奶这样点心倒是让他颇为惊艳!
薛跋原本对于牛奶此类东西很是深恶痛绝,牛奶再好他也能闻到奶腥味,红豆双皮奶他一开始以为是豆腐制成的,没想到吃了才发现竟然是自己最讨厌的牛奶制成的,然而丝毫没有腥味,反而奶香软糯,结果就是他真香了!
然而遗憾的是,所谓的清心提神奇效他没有感受到,薛跋也不意外,毕竟只是食物罢了,又非药材,至于其他人的感受,他以为是那些没吃过多少好东西的同窗的心理作用罢了。若是事情到此为止,便是一出平平无奇的美食插曲,然而,薛跋的右边坐着的却是薛笙。
东沧书院根据学习经史策论等进度,大致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每级又根据学生人数分为数量不等的几个班,比如甲一班,丙二班等。薛笙其人,便是乙一班里的两大风云学子之一,另一人是韩宁,两人总是争夺乙一班的一二名,同时也包揽了乙级的头两名,其他学子只能跟在他俩屁股后面,抢抢第三名。
而薛笙之所以会让薛跋格外注意,除了在考课方面,他们是竞争对手外,还因为严格来讲,二人存在着亲戚关系,薛笙的祖爷爷同薛跋的祖爷爷乃亲兄弟,不过在那一代便分了家,薛笙祖爷爷这一脉更是因做官北上搬到了别处,从此关系疏远,而薛跋家这一脉则更重经商,到了这一代,才出了薛跋这一个读书苗子,可不就格外珍惜。
如今两家境况也截然不同,薛笙家中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生活清贫,而薛跋家则蒸蒸日上,富甲一方,因着种种缘由,两家关系很是疏远。薛跋一直暗中同薛笙较劲,平日里自然时不时观察他——主要是观察他看的什么书,用的什么学具……
这一日下午,善于观察的薛跋同学却发现,自己这位身体瘦弱,盛夏里也总是唇白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远亲堂弟,竟然意外地面色红润,且学习精神十足,再无往日里的倦倦无力!这可把薛跋惊到了!善于观察的薛跋同学脑洞也很大,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联想到了红豆补阴血,治气血不调这方面上!
薛跋:难不成这美食奇效还得看食材?或许效果因人而异,还在于越是体弱之人,效用越明显?
薛跋一整个下午都因为自己的发现和猜想而神思不属,然而等到晚上晡食,他再想实验时,却发现小厮儿取来的饭食没有一道是那位新主厨做的。一问,才知道,由于朝食和午时两餐,谢厨的手艺在学子中扬了名,导致新菜窗口排成了长龙,有些人排了也不一定能打到,再一看还有人让仆从排队代拿,当即怒向胆边生,将这些代拿的仆从都给排挤出了队伍!
薛跋:……至于吗?
薛跋无语,无奈之下,今日晨读结束,只能时隔许久,再次踏足食堂,自己排队就不信吃不到!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等他验证了猜想,他就……天天吃食堂!
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了其他几位同他一样以前不在食堂吃的同窗今日也来到了食堂,一时之间,竟然还有点微妙的同病相怜之感。
傅囿等人早早便排到了,寻了个能看见山景的位置坐下享受珍馐佳肴。傅囿眼尖地看到了排在人群中的薛跋,撇了撇嘴道:“薛跋那假面书生怎么也屈尊降贵来了食堂,哼!这厮肯定也是奔着谢先生的厨艺来的!”
蔡骅边吃边问道:“他怎么招惹到你了,一直见你看他不顺眼?”
傅囿回他话的同时也不忘吃,还因为吃太快,被小笼包里的卤水烫到了,一直“斯哈斯哈”地哈着气,“这人装得很!表面上没怎么背书颂读,好像学得很轻松的样子,暗地里却被我发现竟然在挑灯夜读,还一直学老大和薛笙他俩!真是小人行径!”
蔡骅笑了:“虽说这薛跋行事有些怪异,但人家刻苦用功、学习达者也非坏事呀,你背后给人起诨名,小心被举报到斋长那去。”东沧书院的斋长名为邱直,主要监管书院生徒的在院纪律、品行举止,人如其名,为人格外严厉古板,学生们一个个只听其名,便如鹌鹑般老实。
傅囿愤愤不平地低声道:“我听人说,他也给我起外号呢,背地里叫我傅胖!”
且不提这书院里学生之间暗地里的幼稚交锋,十千阁里,谢时仔仔细细看完手上的契书,慢条斯理地拿起笔签了名,一手灵动飘逸的行草跃然纸上,又利落地按了手印,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对面的岑羽。
这契书便是上次说好的糖坊分红契约,岑羽亲自见过糖坊用谢时给的黄泥脱色方子,将红糖变成了价值千金的白糖后,当即立下契书给他送来。
岑大官人这会正吃得心醉神迷,无暇顾及,谢时只好交给他身后的小厮。岑羽舒舒服服地喝了一盅海鲜砂锅粥,一碗云吞,又另外添了叉烧包和小笼包一屉,最后胃里实在没地了,只能忍痛放弃其他两种粥。
岑羽满足叹道:“自从探微来了书院之后,我一日三餐都盼着在食堂吃了!对了,还有上次你送我那些茶点,我昨日去找宋老商量讲学的事儿,他还问起呢,你什么时候再做呀?”
谢时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将今日师生们的下午点心换成茶糕吧。”
岑羽满口应下,又对谢时道:“糖坊的分红是每月一结,我到时候让人按月给你送来。探微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是之后有要事,也尽管开口。”
谢时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件事,确实需要他帮忙,“倒是有一事,确实需要固安帮忙。我平日里爱种些花草,近日里发现了一种自海外传来的朱色果子,实验之后发现可以入菜肴或当蔬果,想买些田地种这果子,不知道固安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岑羽一听谢时又发现了新鲜东西,虽说是吃的果子,但也兴致勃勃问道:“此物味道如何?买地这事我熟啊,交给我,探微想要买何种田地?上等田还是中等田?沙地或是洼地?”
谢时想了一下:“此物味道酸甜,生吃清甜微酸,入菜滋味多变。至于田地,倒是不用好田,只需要排水好的田地即可。”番茄可不能种在洼地里。岑羽听后,想了想:“若是探微不需要好田,我倒是想到一处田地挺适合你,价低距离还近。”
谢时好奇:“在何处?”
岑羽笑道:“你也知道每个书院都有官府划分的部分学田,大小不一,好坏不等,而咱们书院倒霉,官府给的学田就被划分在这山上,种种缘由之下,这学田产出不多,若是探微想要,书院完全可以售卖与你,价格便宜得很,缺点就是地力不怎么好。”
别看岑羽说得书院这么惨,其实主要是因为书院家大业大,好的学田多得是,看不上官府给的这部分免费学田罢了。
谢时想了想,提出先去实地看看再做决定,岑羽刚好无事,便领着他去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