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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推!叫你推!就你会推!”
“推呀,来呀,谁怕了谁!”
“那阿姆西撇!你敢动手”
一场闹架爆发得突然, 起初只是两个人为了争一匹布,谁也不肯撒手退让, 接着就吵, 吵不过就动手推,你推我, 我搡你, 夏天燥热, 人也跟着躁, 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本身心情不爽,再被推搡, 直接打了起来。
展销会抢购东西, 大都三三两两结伴过来,看到同行的被打,免不了去帮,个人架瞬间演变成群架, 场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闹哄开, 边上人怕被波及到急急忙后退想散开。
偏这时候, 不知道是谁添乱一样起哄还是什么,嚷了一句:“不得了, 死人了, 打死人了!”
一下子, 广场上炸开了锅, 一群想凑热闹的,一群不想惹事想赶紧撤开的, 各自挤在一块儿,你搡我,我挤你,最莫名奇妙也推搡着打起来。
人群里响起一片更闹哄的厮打谩骂,不停有人在喊:“诶,别推啊,别踩啊!”
“别踩了,再这样下去真要死人了!”
很快陆训黎菁被波及,黎菁被周围踩过来的人推搡得整个人跌撞进了陆训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很快更大的拥挤过来,黎菁后背胳膊都被人群挤推着,搡打着,她穿的高跟鞋不方便,连站稳都困难,慌张得只能死死抓住陆训衣角,又忍不住喊道他:“陆训……”
张皇惊颤的一声,喊得人心头发紧。
“别怕,不会有事。”
陆训把她护得更牢一些,察觉她站立不稳,他两臂一动拦腰抱起她,再迅速拨开一道道人墙,护着人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有没有哪里伤着?”
看一眼空旷的四周,确定安全了,陆训才放下她,低眸看向她问道。
“我没事。”
双脚重新落到地面,黎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回一声,理了理身上弄乱的衣服裤裙和头发,又抬头看向广场起纷争那边,那边还闹哄哄的都是人,依稀能看见几个穿着二百工作制服的人员。
“刚才里面喊的,死人了是真的吗?”
“还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疏散开,最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受伤,二百也不知道报警了没有。”
黎菁有些担心,刚才要不是陆训,她肯定会受伤,现场里和她情况差不多,没办法撤到安全地方的人很多。
“没有,刚才就是一个老太太故意喊的,这场面看着大,真要控制起来还算容易,二百工作人员里面有几个应该有这方面经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陆训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应该是当过兵的工作人员进了场,控制场面比较迅速,他对这事不是很担心。
他现在更关心黎菁有没有受伤,刚才那么多人挤撞过来,不可能一点没有碰着,哪怕黎菁说了没事,他也不放心,他扫一眼那边,随口回一句,盯着她继续仔细查看起来,视线落向她脚面,他眼一霎顿住。
“脚被踩到了?”
生得好的人,似乎造物主特别关照过,周身都完美无瑕,她一双脚也极漂亮,纤长匀亭的脚型,脚趾根根圆润雪白,脚指甲修剪得整齐贝壳一样,阳光下泛着樱粉的珠光。
现在那双漂亮的脚上却多了好几道鞋印子,磨砂的凉鞋带也染上了脏污。
“嗯?这个啊,就是最开始的时候被踩了两脚,不过我让得快,没伤着。”
黎菁跟着他视线看向脚面,她愣了下解释道,一个个脚印不好看,她不自在的蜷了下脚趾。
陆训眉心蹙紧,几乎没做思考,他把东西放地上,从裤袋里掏出手帕便蹲身下去给她擦脚。
“你!不用的”
黎菁吓了一跳,她涨红着脸慌乱把脚往后缩,却被他大掌轻轻抓住了脚踝,仰眸看着她说了
依誮
声:“很快就好。”
像被下了咒,黎菁瞬间不敢动了,低头看他低垂着眼睑,像清理珍藏在博古架上的珍玩宝贝一样擦拭着她的一双脚。
薄布手帕一点点刮过脚面,带起细轻的痒,黎菁轻抿住唇,心里微微异样,她长这么大,身边的人都疼她,何年何洋他们经常给她做事,季临在的那会儿,也总给她洗饭盒,修补鞋子……但擦脚这种却从来没有过。
“好了,走吧。”
一点点把那双白嫩的脚擦干净了,仔细看过,上面没有明显的红痧淤青,陆训把手帕收进裤袋,拎着东西起了身。
“嗯,好。”
黎菁回过神,看一眼干净的脚面,她微抿抿唇轻应一声,又忍不住去看他,他站在当阳的那一边,太阳直晒向他,不知道是热,还是先前他带着她从人堆里挤出来累的,他额上起了薄汗,衣裳上也有星点汗湿印迹。
“你热吗?”
黎菁问一声,把手里的小洋伞朝着他的方向拿高了些。
“还行,太阳是有些晒,一会儿上车就好了。”
陆训是有些热,从人海里挤出来总是费了点力气,注意到她动作,他不禁勾了勾唇角,顿一瞬,他把手上的购物袋腾到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去接过了她手里的伞。
“给我拿吧,累手。”
“你已经拿很多东西了,伞我自己拿就好了。”
黎菁赶紧道,却没扭过他,最后伞还是落到了他手里。
“走吧,就一段路,很快到了。”
“哦。”
黎菁没再和他争,只是看他两手不空,还这么热,她却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拿,好像免费请了个拎包的,不知道别的对象约会是不是也这样。
“我好像在压榨你。”
东想西想的时候,黎菁就喜欢没话找话,瞥着地上两个人渐渐叠在一起的影子,她忍不住说了句。
“压榨我?”陆训撑着伞,余光注意着黎菁方向,尽量不让她被太阳光晒着,听到这话,他微挑了下眉。
“是呀,”黎菁认真点点头:“你看我啥也不拿,你呢,却两手不空,热得都出汗了!”
她说话永远都叫人心情好:“我出汗是怕热,这么点东西倒不至于叫我累着。”
黎菁眨眨眼,又看他一眼:“那你这么说了,我可就心安理得了?”
“嗯,不用放在心上,这都是小事。”
陆训好脾气笑应道,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特别想吃的。”
黎菁一向苦夏,一到夏天就不是很想吃东西,她看一眼白光刺眼的天,一时间想不起想吃什么。
“我吃东西不挑,随便什么都行。”
陆训看她确实想不好,想了想说:“那我看着安排?”
“嗯,行。”黎菁不假思索点了头。
二百附近饭店不少,去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陆训带着黎菁去了二百附近一条巷子里,找到一家外面看很小,里面却环境清幽,别有一番意境的小饭店。
小饭店外面吃饭的大厅搭了小桥,挖了小池,引了活水,养着几尾鱼,大厅后面还另外隔断出几个类似包间的小隔间,小隔间装修简素典雅,不会让人感到逼兀压抑,反而有种舒适的惬意感。
黎菁来二百逛过无数回,还不知道这巷子有这么一家店,一直到坐进小隔间她都还忍不住四处看。
“我从来不知道二百这边还有这么个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陆训看她对这里还算满意,心情也很好,“他们家前几年刚开的,我们给他们家供着货。”
“供货?”
黎菁恍然,才想起陆训说过他有在做海鲜收购销售的生意,他生意挺杂的,黎菁那天也就听了一耳朵。
“那你宁城很多饭店都了解哦?”
“算是吧。”
陆训笑了下,看她好奇,他多说了两句:
“我们最开始的时候,租了两艘渔轮,但除我以外大家都没什么捕捞经验,外海捕捞更不行了,多数时候我们出去回来油费都不够,没办法,就做起海鲜收购生意,给各大饭店还有一些小商场送货。”
“那会儿刚开始,宁城的饭店不论大小我们都跑了一遍。”
“辛苦的。”
黎菁知道下海做生意不容易,哪怕只是寥寥几句,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难,但也很敬佩,能从一开始油费都不够做到现在买下渔轮,还发展了别的产业,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黎菁想到,也忍不住这么说了。
“你真的蛮厉害,当初你在渔业公司也算发展很不错了,听我爸说,都快升大副了是不是?换作普通人,不会舍得放弃那份工作去重头开始,还做得这么好。”
陆训这两年事业起来,听到的夸赞恭维都不少,他大多没什么感觉,自己的情况怎么样只有自己清楚,但听见她话里对他毫不吝啬的肯定和赞赏,他心里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其实那会儿也犹豫过,只是当时还年轻,觉得可以闯一闯。”
陆训谦逊一句,服务员在这时拿了菜单进来,他伸手接过菜单,虽然黎菁说过她吃东西不挑,他还是又问了她:
“除了喜欢吃鳝丝,腐皮黄鱼,圆子,还有别的喜欢吃的吗?”
他这么问,黎菁忽然想起几天前黎万山点菜的事,她心里生出一股他果然知道的窘感,不过她现在对陆训没那么生分了,很快自在起来。
“凉菜也吃,别的菜也都可以,鱼虾不忌。”
黎菁把自己的喜好大致说了说,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不喜欢吃烤菜,臭冬瓜。”
“你呢?有什么特别喜欢和不喜欢的?鳝丝你也是喜欢的吧?”
想起上次吃饭,他夹鳝丝的事,她问道他。
陆训对上她探究过来的视线,眼里染上笑意,他坦然点头承认:“嗯,我们口味算差不多,东福那边鳝丝和腐皮黄鱼量比较少,那天我们人也多。”
所以,上次是特地不夹那两道菜?怕她吃不过瘾?
黎菁轻抿抿上扬的唇角:“哦,是这样啊,那你上次没吃到什么,我们今天再点一次吧,就是不知道这边的和东福的味道哪个更好。”
“这边的麻油是他们家自制的,要香一些。”陆训来这边吃过几次,他和服务员点完菜,回道黎菁。
“那味道肯定不差,我待会儿要好好尝尝。”
这家店开在巷子里,并不起眼,陆训会把她带过来,黎菁就猜到这家味道不会差,闻言她弯唇笑道。
小店偏僻,看着也不大,老客却意外的多,黎菁她们坐进小包间不久,就陆续有客人进来,很快大厅坐满了,几个小隔间也坐满了。
小店不像大饭店厨师多,上菜速度没有东福快,不过黎菁他们不赶时间,也不着急,慢慢等着,你找个话题,我找个话题,聊着聊着,菜也上来了。
小饭店能生存下来,生意还这么火爆,菜色这块是绝对不输的,食材选用精良,厨师水平更精湛,绝大程度的保留了食材的鲜香。
黎菁吃得挺香,也不知道是两个人熟悉起来,还是这回吃饭的只他们两个人,陆训不像上次在东福那么含蓄,他会主动拿公筷给黎菁夹菜,动作很自然,也不会让黎菁感觉到突兀不自在。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不赖,黎菁吃饭的时候嘴角总是轻轻翘着的,瞥见他自己没怎么动筷,她咽下嘴里的菜,拿公筷给他夹了一筷鳝丝:
“这边鳝丝份量足,味道也不错,赶紧趁热吃。”
看着夹到碗里的鳝丝,陆训忍不住笑了,他嗓音愉悦的应道:“嗯,好。”
黎菁夏天中午很少吃饭,上次在东福也没吃,但这回可能小店菜色味道不错,两人吃着也香的关系,她难得盛了半碗饭。
吃完饭,还不到两点,陆训又提出去看电影的事。
这是陆训第三次说起看电影话题,先前饭桌上他特地问过她喜欢
忆樺
看什么类型电影,黎菁盯着他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你很喜欢看电影?”
陆训神色微微不自在:“还好,现在时间还早,去公园这些地方太热了。”
“是这样呀。”
黎菁点点头,她其实也没打算那么早回去,想了想,便道:“那行,就去看电影吧。”
答应下来,两人稍坐歇息会儿,出来开车去了电影院。
休息天,哪哪都是人,电影院这个夏天能躲一定阴的地方也成了热闹之地,到处需要排队,电影票更吃紧得厉害。
陆训排了半天队,最后被通知只剩两张恐怖片的票了,还是后座。
“恐怖片?”
黎菁愣了下,恐怖片是改开后才开始公映的一个片子类型,属于胆子够大觉得刺激想看,胆子不够大吓得半死依然觉得刺激类型。
前几年公映的那部《画皮》大家一直讨论着。
黎菁也来电影院看过一回,前年和黎何洋一起来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黎何洋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个恐怖片会全程尖叫不停,她本来就够怕了,被他那么一叫,更被吓破胆,最后两个抱着一块儿捂住耳朵瑟瑟发抖,等电影结束,两只胆小鬼家都不敢回,打电话叫大哥二哥一起来接的他们。
打那以后,黎菁再没看过恐怖片。
她其实想看,只是不敢和黎何洋一块儿了,而大哥二哥年纪和她相差太大,她不好意思叫他们,三哥黎承和大侄子黎何年又很少回来,她找不到人陪。
“你胆子大吗?”
黎菁看了眼恐怖片的宣传,感觉介绍得有点吸引人,她觉得上次那么怕是选的同伴不对,要是个胆子大的应该会好很多,她不禁问道陆训。
她问这话就是想看的意思,陆训不禁笑了下:“应该还行?我以前出任务,野外生存过一段时间。”
他语气轻淡,黎菁听着反而觉得比黎何洋那咋咋呼呼强调自己胆子挺大的样子靠谱很多。
“那就这个吧,反正来都来了。”
陆训这些年不是在海上飘着,就是在奔波赚钱,他其实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电影了,上次看还是在部队的时候。
他都不知道电影院什么时候有了恐怖片这个类别,他看了眼恐怖片的介绍,上面只有一个楼梯口过道的布景照片,再一句短介绍:
张长城临死前把十岁的女儿托付给好友照料,几天后,女儿上吊死在自家屋里客厅,几年后
不确定具体是什么内容,大概是带点悬疑的片子?
见黎菁想看,他便道:“行,那就看这个。”
买完票,陆训又去排队买了两瓶冰汽水,一桶这会儿时兴的爆米花,还有一点小吃,刚好到电影开场时间,两人一起进了影厅。
满票的影厅,乌压压都是人,他们在最后排,和前排隔了一个过道,倒比前面或者中间位置显得宽敞。
恐怖片影厅,似乎氛围就和其他影厅有所不同,总感觉光线要暗一点,周围也要安静压抑一些。
影片一开放,背景音出来,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静谧无声,而这部影片,开头也特别抓人。
影片开场,安静压抑的医院走道尽头,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一个女孩,像是一对父女,在等什么噩耗宣告一般,静默无言,没一会儿,医生走出病房,喊两个人过来。
男人抬手按住女孩儿肩膀,要女孩留下,独自走进了病房。
病床前,枯瘦老人托孤男人,断气时,他眼睛忽然睁开射出一道绿光,死不瞑目。
黎菁心一霎悸紧,捏着刚才从陆训那里抓来的几个爆米花再吃不下去,周遭生出一股冷凉感,她不由身子后移,从原本的淑女坐变成了抵靠椅背坐。
紧绷一根神经继续往下看,托孤的事结束,画面一转,墙面掉皮的过道,老式木门推开,十岁大的小姑娘吊死在客厅。
“啊!”
影厅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声,黎菁耳膜震刺,身子跟着弹了一下。
陆训从电影开场就意识到这部片子幽怖,恐怕会吓着她,他不由分神关注着黎菁反应,见她惊一跳的模样,他出声道:
“没事吧?要是怕的话,我们先出去?”
黎菁眼睛正盯着大屏幕,纤白的手指慢蜷成拳,抵在唇边,听到这话,她下意识摇头,“不用。”
她确实怕,但她看电影就和买东西一样,东西要买到,电影也一定要知道结局,不然她回去会睡不了觉,一直想。
“都看了,总要看完,不然我回去会挂念后面结局,我不怕”
黎菁话还没说完,下一瞬就见影幕上女演员一双眼睛瞪大,死死盯着地下室的门,嘴上说:“我看到一双眼睛,她在死死盯着我!”
“你,你离我近点吧?”
黎菁吓得赶紧身子一缩,头靠向陆训那边躲了下,她手挡着眼睛,又忍不住隙开条缝悄摸摸去看大屏幕,感觉身边空落落的,比先前更冷,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不由屁股往陆训那边挪了挪,和他说道。
她轻蜷着身子,声音都有点带颤了,真的是又怕又爱看。
“嗯,好。”陆训忍俊一声,往她身边挪了挪,他们的座椅本来就挨在一块儿,中间只隔着一块儿三指宽扶手,两人靠近,肩膀挨靠在了一块儿。
压抑的氛围,安静阴凉的影院,这样挨着总算感觉安稳了许多,但就这时,影厅再次响起几声惊叫,大屏幕上,泛黄浴缸里渗出了血,一汩一汩,霎时涌出一缸,一个鬼娃嘶叫着突然现身!!!!
黎菁惊得三魂没了七魄,她条件反射伸手紧抱住了陆训胳膊,控制不住的往他那边躲,听着影幕里男人凄厉惊恐的救命声伴随一声巨物滚落楼梯声戛然而止,她忍不住问:
“死,死了吗?那,那个鬼娃呢?”
陆训低头,便见胸前埋过来一个软乎乎的脑袋,他身形僵住,看她吓得厉害,直往他这边钻想寻求庇佑,好像只依赖信任他的模样,他心里又泛起一阵柔软。
他喉咙微滚,看向大屏幕,人确实是死了,还死状惨烈,但他这么告诉她,她肯定会吓着,迟疑好一会儿:“没有”
“啊!”
陆训话音没落,平静没多久的大屏幕里突然响起一声凄烈嘶吼,黎菁下意识看向屏幕,就见楼道里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男录音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黎菁心脏都快不会跳了,她飞快闭上眼睛,扭头整个趴进陆训怀里,软白的脸埋在他脖子上,“真的死人了!还又死了一个!”
太害怕了,她抱他很紧,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扫着他肩颈,袅娜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夏天衣裳又薄,什么都能感受到,陆训心脏连着后背麻了一片,完全不敢动。
好一会儿,他轻屏一口气,长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抬手轻抚了抚她头。
“别怕,这个人没死,他是好的,应该不会死。”
陆训试着宽慰她,但屏幕上一环接一环的刺激很快又来了,这次影厅里惊叫的人更多,黎菁也被吓得更狠。
“太吓人了,害死小姑娘妈妈的那个男人,还有抄小姑娘家偷金佛的那个都死了,那,那个导演呢?他是残忍杀害小姑娘的真凶,总不会有好下场吧?鬼娃不会放过他吧?”
“”
吓破胆的人,脸上没一点血色了,声音更颤得哆嗦,还有心思分析剧情,陆训都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笑了。
他僵着身子不动,由着自己做她躲避的人形枕头,一面回道她:“嗯,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或许陆训全程表现镇定,给人一种安心,黎菁虽然怕,后面却忍住了没有惊叫,偶尔看到吓人场面就往他怀里躲,算是磕磕绊绊把这部影片看完了。
只是影片最后的结局,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杀害小姑娘的真凶总算吊死在废弃楼里,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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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却到了精神病院,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源于几个精神病人的臆想。
黎菁先前怕得要死,一直在陆训那边躲着看,看到这一幕,她眼睛都要瞪掉了:“这只是一场精神病幻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我白被吓了一场?”
陆训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尾,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没那么怕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郑重其事的应和道她:“嗯,这结局确实有点草率了。”
“是吧!真的太草率了,画蛇添足”
有人赞同自己,黎菁立马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看着他近在咫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陡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一眼,她半侧身子都在陆训怀里趴着,两条细手臂正圈着他脖子。!!!
“我没有注意,我以为”
黎菁脸迅速爆红开,她慌忙松开陆训,从他怀里撤出来,她看电影太沉浸,完全没注意自己靠陆训怀里去了,或者说注意了也没在意。
他不会觉得她随便吧?
黎菁感到慌乱如麻,恨不得现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想说把他当黎何洋了,但一想两个人现在是对象关系,要这么说好像更不好,她顿时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陆训手悬在半空,他低头看一眼胸前位置,上面衣服上留着几道褶印,隐隐还带有一点余温,只靠着的人儿不在了,整个空落下来。凝着她羞窘得低埋着头不敢抬,只露出两只透红耳朵尖的模样,他又不舍得叫她为难。
他手指微蜷收回手垂在身侧,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温和出声道:“已经放完了,我们先出去?”
“哦,嗯,好!”黎菁接连回几声,赶紧起了身。
他们坐在后座,影厅门就在边上,不过这会儿影厅的人在陆续散场,把过道给堵了,要找到合适空隙才能跟着一道出去。
上午的挤搡事件才发生不久,黎菁要挤进去时步子下意识迟疑了两秒,陆训也在这时伸手握住了她细腕:
“不着急去打挤,我们等一会儿。”
他力道不重,却温热宽厚带着力量一般,黎菁一下站住不动了。
她低头看向手腕,他手掌大,手指修长节骨有力,轻轻一握便把她整只腕子包在了掌心,她忽然想起这双手先前落在她肩上,背上,头上温柔安抚的画面。
“哦。”耳朵尖烫得厉害,黎菁撇开脸不自在的低应一声,却没有主动抽手挣脱他。
陆训唇边析出笑意,也没就这么放开她,等到两人出去,他手掌自然从她细腕落下,把她手握进了掌心。
“”
他真有点懂她的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出来影厅, 陆训抬手看一眼时间,电影放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这会儿已经快四点, 头一回,他感觉时间过得太快。
“你买的这一堆都还没吃掉呢。”
大厅亮堂热闹, 又有拉手缓冲, 黎菁心里那点不自在散了很多,听到陆训问的, 她看他一眼, 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汽水爆米花说道。
一场恐怖片除了结尾那点, 整场惊吓过来, 买的零食完全没顾得上吃,怎么拎进去的又怎么拿了出来, 黎菁穷过一个月, 现在可心疼钱,她不由道:“早知道先前不买了。”
陆训顺着她视线落在手上,不过是些小东西,他倒是不太在意, 他笑了下:“不要紧, 这儿也没多少东西。”
“你有什么想吃的?这边有个凉饮铺子, 我们去那边坐坐?”
黎菁没有什么想吃的,中午吃得很饱, 她一点儿不饿, 不过她看出来陆训还不想那么快送她回家了。
这感觉有些奇妙, 她有点想顺着他, 又有点不那么想顺着他,已经叫他拉了手, 总不能事事都依着他,那以后还得了。
“时间不早了吧,要去凉饮铺子那边,等回去肯定会晚了,下次吧,今天先回去。”
黎菁说的也是实情,去凉饮铺子那边总要停留个一小时左右,再回家,都快六点天黑了,他们今天第一次约会,不适宜太晚回去,家里人不会放心。
下次
陆训低眸看一眼两人还牵在一块儿的手,他眼里温柔下来:“好,那我们先回去。”
车子就停在电影院外面,陆训让黎菁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先出去发动好车子,做好了降温才开过来门口接了黎菁上车。
“平时不休息的时候你有什么安排吗?下班之后。”
车子发动往家属院开,陆训看前面没什么车,路上也没什么人,他偏头看一眼黎菁问道她。
黎菁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想了想道:
“没有什么安排,夏天热,我又怕热,根本不想动,有时候下班会逛逛六百然后回家。”
“我日子相对单调的,平时也就逛逛街,或者在家跳跳舞,看看书,舞厅这些地方我都不不去的,我耳朵受不了太吵的环境”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黎菁神色有一瞬不自然,她轻抿抿唇偏头看向陆训:“你呢,平时都什么安排?”
“我?”
陆训没听出什么不对,他笑着道:
“我的日子应该比你更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有休闲时间,每天都是工作,车队,海鲜收购站,养殖场偶尔要去沪市谈生意,现在多了个慈城那边的厂子。”
说完,他犹豫片刻:“明天我要去一趟慈城,最迟周末回来,这几天可能陪不了你。”
“嗯?没关系啊,工作嘛,可以理解,我这几天也上班,你想陪我也陪不了啊。”
黎菁并不觉得处对象了,对方就得天天陪着自己,只要不直接消失联系不到,或者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就行。
“我是想着接送你上下班。”陆训摇头笑一下道。
“你不是怕热吗?晒多了还会伤着脸,夏天骑车灰尘也大,还是坐车好一些。”
“呃,不用的。”
黎菁怔了怔,怕热怕晒这个事也就先前他们吃饭的时候,她顺便提过一嘴,没想到陆训记在了心上,还打算接送她,她赶紧道:
“我骑车都围着纱巾,也不远,就十来分钟,晒那么会儿没什么要紧。”
“我那边开到你家或者六百也近。”
陆训手掌稍微带一下方向盘,偏头看她一眼,“慈城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人过去负责,这次主要是去把工作交接给他,后面我在宁城这边的时间多,接送你没什么问题。”
“哦,那你确定不会耽误你工作哦。”
黎菁问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弯了,看得出来她是欢喜的,陆训眼里也带了笑,他点头,肯定道:“嗯,不会。”
陆训这么说了,黎菁就觉得她不能再拒绝了,他们是对象了嘛,他要对她好,她总不能拒绝的,拒绝多了,他养成习惯了,对她不闻不问了,那不是更糟糕。
况且有人接送,不用受晒吃灰,多好啊。
她也喜欢他这样把她放在心上的感觉,像喝了冰镇的蜜水,有点甜。
她的声音也软甜下来:“那也行呢,反正你要是忙就和我说,我都没有关系的。”
“嗯,好。”
回程的路似乎特别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属院,和守门的大叔打完招呼,车子直接开进去,停在黎家小楼外面拐角的花坛边,位置正对着黎家大门,小楼院门关着,但没上锁,家里应该有人。
陆训先下车给黎菁拿她买的那些东西。
黎菁趁这会儿把上午花的钱从包包里拿了出来,想了想,又从包包里掏了个烧制的熊猫钥匙扣出来。
这本来她是买给自己的,她最喜欢熊猫,上午看到一眼就喜欢上了,但今天他陪她逛这么久,都没有不耐烦,先前他还说要接送她上下班,她总该表示一下。
她身上也没别的东西,就把这小东西送给他
依誮
好了,礼轻情意重嘛。
“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把钱和钥匙扣放座椅上,黎菁推开车门下了车,陆训正好把全部东西拎下车,带上车门,黎菁不禁问了他。
都送到家门口了,总要问一声。
陆训看了眼黎家关阖的大门,要是时间早,他肯定要进去坐会儿,但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他进去坐会儿就差不多该五点了,到该准备晚饭的时候,贸贸然的,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上门蹭晚饭总是失礼。
“今天太晚了,先前也没打电话说这个事,下次吧,到时我和爷爷一块儿上门找黎叔和你哥哥他们喝茶。”
“哦。”
他拒绝了,黎菁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她站了会,伸手撩了下耳边散下来的碎发:
“那东西给我吧,你开车路上小心。”
“有些重,等下我送你到门口。”
黎菁伸手要去接陆训手里的几大包购物袋,陆训没给她,他腾挪了下购物袋,空着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金镶边的盒子递给黎菁:“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黎菁一眼看出来面前的盒子是二百金饰玉器专柜的东西,想起他们最后要离开二百的时候,他让她等了会儿,去了趟厕所,应该就是那时候买的,她抬头看一眼陆训,迟疑着没去接。
“收下吧,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陆训看她不接,又笑了下,“二百那边翡翠珍珠类珠链少,也不算好,刚好看到这么一个小东西,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买了。”
觉得她会喜欢?
黎菁不禁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了,他们才见过三次,总的算起来也就相处了一天半,他就已经了解她的喜好了嘛
不知道会不会太贵重,他们还没定下呢,她要收下这个东西,肯定得还相等价值的回礼,她现在手里头可没几块钱,有点买不起。
想到回礼,黎菁下意思侧头透过车窗看了眼她座椅上的熊猫钥匙扣,和这个盒子一对比,突然感觉好廉价拿不出手。
她现在能打开车门拿回来吗?
“在看什么?”看出黎菁走神,陆训疑惑一声,顺着她视线看了过去。
“没看什么!”
黎菁回过神忙道,她身子微侧,下意识想挡住车窗,但陆训已经看到了,他两步上前打开车门,拿起座椅上的钱和钥匙扣,看向黎菁:“这是什么?”
“这个啊,今天我买东西花的钱”
陆训面上没有太大变化,语气似乎也正常,黎菁却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了,导致她说这话时声音下意识变小,还有点心虚,她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发,舔舔唇又说:
“那个钥匙扣的话,算是一个小礼物?我比较喜欢这些小东西,每次看到都会买,不值什么钱,就挂着玩?”
“钥匙扣我很喜欢。”
陆训神色微缓,他轻握一下钥匙扣放进裤袋,看一眼手里的钱,黎菁会把上午的花销还给他,他意外又不意外。
黎家把黎菁喜欢买东西花钱这事看得有些重,在相看之前,黎万山就和陆老头强调过这个情况,相看之后,黎万山和陆老头一同出去钓鱼,又提了一次。
黎家态度很明确,要不能接受的话,趁还没有多接触,早些算了,各自不耽误,他们不愿意女儿受到伤害。
陆老头很喜欢黎菁,见过一面以后,他对黎菁更赞不绝口,一直在陆训面前反复强调,要他一定要把握住,他没把黎菁爱逛街买东西这个事放在心上,但黎家表现得郑重,他也重视起来。
毕竟将来过日子的是陆训和黎菁,最主要还是看陆训。
前天他特地给陆训打电话说起这个事,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接受,趁早和黎家说清楚,如果能接受,今天多带些钱。
陆训听出来陆老头的意思,陆老头希望他要是接受了,就好好待黎菁,将来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去生气或者争吵。
但其实他从看到黎菁照片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家里千般疼万般宠养出来的姑娘,养在珍室里的明珠,这样的姑娘,寻常人家养不起也养不好,他要摘这颗明珠,就做好了悉心养护的准备。
他不觉得爱逛街买东西花钱有什么问题,钱赚来就是花的,他这两年赚的钱不算多,养一个她还养得起。
而且陪她逛街,看她欢喜的辗转那些柜台买买买,去试一套又一套漂亮衣裳,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下次带她去哪里逛。
她把花掉的钱还给他,他也能猜到原因,是不想将来万一他接受不了,两家为了银钱问题闹得难看。
黎家人讲究,更爱女儿。
“这钱,菁菁你得拿回去。”陆训抬眸看向黎菁,认真道。
“陪你逛街,给你买东西花钱,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很高兴能陪你做这些。”
陆训说着,顿了顿,“或者,你对我们的相处有不满意,还是我有哪里冒犯到你了?”
“不是,没有的。”
黎菁感觉陆训误会了,她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上午我花太多了”
“我觉得还好。”
陆训像知道黎菁要说什么,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黑眸凝着她说道:
“我现在是你对象,也在彼此更深的了解对不对?”
“你的爱好,兴趣,花销都是我了解的一部分,我觉得我完全能接受,也承担得起,并且很愿意,自乐其中。”
“同样,这也是你了解我的一部分,了解我对你的心意,我能为你做到哪个地步你不让我切实的去做,为你付出,你怎么能确定我的心意是真的,我确确实实能接受包容喜欢你的一切?”
“”
陆训的话说得直白,黎菁一听就懂了。
虽然有点歪,但莫名有道理。
黎菁也在想,是啊,只是让他看看,不确确实实让他感受一下,他能确定他自己可以接受她花钱大手大脚这个事吗?
她不花他钱,又怎么能确定他不在意这个事,是不是真舍得,有没有装?
如果相处的好,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很可能会走到最后过一辈子的,万一结婚后,真的花他钱了,他接受不了怎么办?
还有,她今天确实花了挺多,除了妈妈大嫂她们给的,还把她那九十块都贴进去了,还了陆训,她又穷光蛋了!
这个月,还有二十多天才再发工资……
真的好缺钱。
黎菁瞬间动摇了,虽然有些羞耻,但……
细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包包,好半天,黎菁脸热的憋出一句:
“难怪你做生意能成哦,我好像说不过你。”
陆训听得发笑:“那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一点吧。黎菁含糊一句。
“有就行,那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以后可不争了,外面太晒,走吧,我送你进去。”
陆训拉过黎菁的手,把手里的钱和盒子塞进她手里,顺手带上了边上的车门,要送她进院子。
“哦”
“菁菁?这就是你那个对象啊?”
黎菁看着手里的东西应一声,还想说什么,边上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彭芳快步走过来,用菜市场挑拣菜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训。
“早上听说你上了辆男人的车,没想到是真的呀?”
“你还挺快的,这样倒也好,季临最不放心你这个妹妹,你找着对象可真是太好了,等他回来肯定高兴”
“我找着心仪的对象,最高兴的还是我自己,和别的人关系都不太大的。”
看到彭芳,黎菁脸上的笑淡下来:“婶子,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妈妈这会儿应该在家。”
听到申方琼名字,彭芳脸色僵了下,“我不找你妈,我也没有特地过来,就是顺道路过。”
“菁菁你这话说的,难道你院子附近,别人还不能走动路过了?”
“那没有,路就是给人走的嘛,我就顺口问一下,婶子你别那么喜欢多想。”
依譁
黎家住家属院最里面,这里面就黎家这一栋楼,乘凉也不至于到这里来,但黎菁不想和彭芳掰扯,她一晒太阳就不舒服,这会儿只想快些回家,她冲彭芳皮笑肉不笑一下,把手里的钱和盒子放包包里,她转身笑着望向了陆训:
“我不和你客气,东西我就收下了,回去再看是什么,不过我肯定会喜欢的,礼物嘛,不会不喜欢。”
“你不去家里坐的话,就别送我到门口了,等下妈妈她们知道肯定要说我。”
“东西给我吧,你开车回去慢些。”
陆训淡看了眼彭芳,只是一般妇人,又在黎家大门口,倒不用担心黎菁被欺负。
看黎菁手伸了过来,是不想他再留,他顿一瞬,把手里东西给了她:“当心,有些重。”
“没事,拎得了,也没几步远。”
黎菁接过东西,又抬头去看他,今天真的过得有些快,不知不觉就到现在要分开了,她心里还莫名有些不适应,想起他说要去慈城好几天的事,那股不适应好像扩大了,有一点憋闷,她轻抿了下唇:
“你要去慈城好几天,那边蚊虫不知道多不多,你可以带点驱蚊的,还有天热,要多注意。”
陆训这几年外面跑习惯了,出差和寻常上班没差,但听到黎菁的话,他心里忽然感到暖,他勾唇笑道:
“嗯,那边晚上确实蚊子比较多,我会多注意。”
几句话说完,陆训去了车上,黎菁视线跟着他偏移,看他车子掉头,开在她面前,放下驾驶位的车窗。
“我走了,你快些回去,外面晒。”
不舍的情绪在滋生,还没有离开,已经开始不是滋味,陆训目光不禁停留在她细瓷瓌艳的脸上。
“我尽快回来,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开慢点。”黎菁看着他又说了声。
“好,知道。”
陆训轻笑一声,修长手指慢紧一把方向盘,到底发动了车子。
很快车子发动驶出这边家属院小道拐了弯再看不到,黎菁才慢慢收回视线。
彭芳看着黎菁脸上的笑慢慢敛下,一副失魂不舍的样子,她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她不想让儿子娶黎菁没错,也是她故意到黎万山那边去贬低黎菁,还说季临要娶他领导女儿了,到时候会和儿媳妇一起调回来。
她想让黎菁早点嫁人,季临回来后好死心。
但他们两个人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季临更为她要死要活,还非要放弃京市那边的大好前程想方设法回来,结果她儿子还没回来,她倒好,这么快找好下家了,还明显郎有情妾有意。
果然是个没心肝的丫头,枉费她儿子一腔痴情。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着对象了,他做什么的?”
彭芳脸色难看,她攥一下手,压着心里的恼和不喜,问道,注意到黎菁拎着的大包小包,她又忍不住轻蔑:
“你们才处上,也不知道在他面前遮掩一点,当心他最后受不了你。”
黎菁扭过头看向彭芳,要说整个家属院她最讨厌谁,非彭芳莫属。
彭芳男人季海翔最早只是纱厂的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在黎万山手底下做事,那会儿彭芳想方设法想搭上他们家关系。
但黎家一直低调,不收任何节礼,也不迎来送往,彭芳根本找不到机会。
一直到黎菁六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伤了头,不知道哪里出问题,她两只耳朵听不见了,说话也障碍性结巴,怕见生人,怕被人笑,也不肯出门。
黎家为了这个事,愁得焦头烂额,申方琼还为黎菁和黎万山闹起了离婚。
彭芳听说这事后,看着家里乖巧懂事,只比黎菁大两岁的季临,心里忽然有了接近黎家的主意。
她主动带着季临上门,说季临一直吵着她想要妹妹,但她现在也不能给变个出来,想着整个大院就黎菁最可爱最乖了,就带季临来看看妹妹。
季临一直是大院里最乖的孩子,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长着一张斯文小哥哥的脸,黎菁知道季临,应该说家属院没有人不知道他。
黎菁前一年上育红班的时候,季临还捡到过她的小红花,她一直挺喜欢这个干干净净的帅气小哥哥。
季临靠近她的时候,也没有像别的来看她的那些小伙伴那样好奇打量她,刻意嘴巴张大说话,黎菁对他印象更好了,主动把妈妈放在床边的糖果给了他。
那之后,季临就成了常出入黎家大门的小孩儿,也是黎菁唯一的小伙伴,他陪她一起学手语,给她补功课,守着她跳舞。
耳朵听不到,说话结巴,黎菁受到的欺负很多,季临总能出现帮她解决掉那些欺负,几年后黎菁耳聋意外治好了,也习惯了只和季临做朋友。
直到黎菁十六岁那年,她终究决定以后不再专门走跳舞这条路,心里难受去找季临,却听到彭芳和季临的谈话。
那年彭芳丈夫季海翔已经是厂里副厂长,季临也在这一年上了京大,前途无限。
她听到彭芳和季临说:“你爸现在上了副厂长,等过两年黎老头退休,他要是能搭把手,厂长这位置也可以够着,所以你不要断开了和菁菁那丫头那边的联系。”
“但你也不要和她走太近了,她今年也十六的姑娘,再过两年可以嫁人了,你们再和以前那么亲,影响就不好了。”
“你现在可是京大的学生,将来找的媳妇儿那必须是高学历,或者大领导家千金,黎家现在看着好,等两个老的一退休,那还有个啥,更何况,她现在虽然耳聋好了,结巴听起来不那么严重了,可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听不见,她当初伤到的可是脑子,意外好了也可能意外再聋。”
“你要听话知道没有,按照妈给你铺的路走准没有错,当初要不是我把你带黎家去,后面又在家属院散播那小结巴不好相处,结巴可能还会传染人,那丫头身边哪能只有你一个,黎家哪里会给你弄来一手的高考复习资料,让你跳级都考上了京大,你爸这副厂长也不能上得这么容易。”
黎菁不记得当时季临说什么了,好像发了火,不可置信又难堪得无地自容,但黎菁都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彭芳可怕。
那一刻她看着她的脸孔都是扭曲的,平时一口一个菁菁亲热喊着她的人,从她六岁的时候就在算计她,还没人知道。
“受不受得了,是我的事,你管呢。”
黎菁说一声,越过彭芳就走。那年季临舍命救下她,还险些没了一只手,她没办法把彭芳当年那些龌龊揭出来,他会难堪,只是这两年彭芳因为儿子出息,丑恶嘴脸越来越明显,她不想再忍她了。
她大概能猜到彭芳今天过来目的,她一直觉得她会和季临有什么,会扒着季临不放,但其实,从季临毕业决定留京发展,她和季临就几乎没有再联系。
想到这儿,黎菁脚步微顿,又扭身:“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为什么,你放心,我和季临哥以前没有发生什么,以后也不会有,只是你最好不要想着来打扰我,不然我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
彭芳脸色微变,她没想到黎菁会主动摊牌。
这些年因为儿子那边态度强硬,一直威胁她不许她找黎菁麻烦,她并不敢做太过,只在一些场合暗暗表示她对黎菁的不喜。
黎菁被家里保护得好,却相对敏感,她态度一拿出来,黎菁也自觉,每次看到她都会主动避开,也没再和儿子那边通信。
她是很满意黎菁这个态度。
要不是她和儿子的约定期限到了,他还真想办法从京市调了回来,下定决心要回来和黎菁在一起,她都不会到黎万山面前去冒头。
在这个当口,她确实不能去刺激黎菁。
彭芳脸色阴沉,半晌,她说了句:“你
铱驊
最好记得你的保证。”
“你能做到不打扰,我肯定记得,我有对象了不是吗?”
黎菁牵唇笑笑,手上的购物袋腾挪一下手指位置,走了。
应付完彭芳,黎菁维持一天的好心情消了大半,当年的一些事又沉甸甸的出现了一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直到进了小洋楼,闻到屋子里散出来的一股糖香,她心情才稍稍好转。
她关上院门,拎着包包快步进了正屋:“我回来了,大嫂,你又做糖啦。”
“可算是回来了,刚才妈还说,你要再不回来,就打电话问问你们了。”
家里这会儿只申方琼和何丽娟在,下午何丽娟做了一批牛轧糖和什锦糖出来,客厅里茶几上桌子上摆着都是,天热糖容易化,申方琼和何丽娟正忙着分装。
她们早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还起身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只是两人手上都沾着糖粉才没出去,听见黎菁声音,何丽娟就笑起来。
申方琼看了眼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跟着问了句:“陆训送你回来的吧?他人呢?怎么没叫他进来坐坐?”
刚做出来的糖,糖香浓郁扑鼻,整个屋都是,黎菁喜欢这个味道,她深吸了一口,脸上也重新放出了笑:“没,不是太晚了嘛,他怕打扰我们,就说下次再上门来找爸喝茶。”
“他还怪客气。”
何丽娟说了句,转念想家里这会儿几个男人都没回来,他真上门了,只她和婆婆招待还真有点不方便,何丽娟对陆训印象更好了几分,又接着问道:
“那你们今天出去还好吧?都玩些什么了?”
黎菁就知道妈妈和大嫂会问这个,她换好家里穿的凉拖进屋,过去沙发把大包小包放下,再从茶几拿了块儿牛轧糖含嘴里:“还好吧。”
“逛了二百,吃了饭,看了电影”
黎菁说这些的时候,脑子里自动晃出陆训抱着她从人山人海里挤出来,给她擦脚,去看电影,她躲在他怀里一边被他哄一边看的画面,脸上不自觉浮出笑。
想起什么,她拿过边上的包,把陆训给她的首饰盒子和钱给拿了出来。
“今天花的钱都是他付的,我要还给他,他没要”
黎菁把陆训说给她的话又讲了一遍给申方琼和何丽娟听。
申方琼和何丽娟都有些意外陆训会有这么一番说法。
“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何丽娟说一声,又去看婆婆申方琼:“妈,你觉得呢?”
申方琼对陆训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她并没表现出来,她把手边封装好的一袋子糖放边上,重新搓开一个袋,才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按他说的来也行,不过你花了多少,还是自己记个账,还有他送你的礼物,最好给送个回礼,我不是”
申方琼还想和女儿说什么,抬眼却见黎菁已经开了那首饰盒子,正盯着首饰盒里的东西笑。
为了方便干活,申方琼坐小矮凳上,比黎菁坐的地方矮上一些,不过也大致看清了她盒子里的东西,是只足金镶嵌的翡翠竹节镯,颜色靠近正阳绿,镯子底部接口处还悬了一只小巧的足金熊猫坠子。
申方琼了然,黎菁就喜欢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这是他给你挑的?”
“嗯,我先前都不知道他给我买了这个,下车才给我。”
黎菁抿着嘴笑说道,想了想,她从盒子里把手串拿出来,摘了手上的那串小米珠换戴上去,镯子尾部是可调节扣,她扣到最后一扣,圈口大小正正合适。
看妈妈大嫂都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冲她们扬了扬细手腕,把整个镯子展示了下。
“好看吗?”
“好看!”何丽娟最捧场,先夸道。
申方琼好东西见过不少,对这种小东西感觉倒是一般,不过她从不扫女儿兴,也笑夸了一声:“嗯,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
黎菁笑得更甜,她抬高手腕对准窗口位置来回看了看,屋子里光线足,绿竹节根根饱满,荧光熠熠,胶感十足,配上一抹金戴在皓白的腕子上,看得人赏心悦目。
他想的没错,她确实很喜欢,要是看到了也会想买,他还真有点懂她的。
这么喜欢呐
“这么喜欢呐?”
黎菁很喜欢手上的竹节镯, 转着手腕来来回看回了好一会儿,何丽娟手里利索包好一颗糖装袋子里,抬头笑看向她打趣道。
黎菁脸一红, 她赶紧垂下了手,心里有些被抓包的窘, 她轻咳一声:“这镯子好看嘛, 是挺喜欢的。”
“嗯,是哦, ”
何丽娟忍笑, 一直来黎菁都乖乖的, 小女儿娇俏模样多, 这副害羞的样子却少见,何丽娟看得新鲜, 忍不住就想逗趣。
“能让我们菁菁喜欢的可不容易, 这镯子可真有福气!”
“”
这话暗示太明显了,黎菁更不自在了,看旁边妈妈申方琼也一脸笑意,她脸热得很, 把搁膝盖的钱和她换下的小米珠串放进包里, 丢下一句:“我去洗个手来帮忙。”起身飞快了厨房。
这落荒而逃的样子, 何丽娟看着笑得更厉害,想着厨房热, 不好待久了, 又赶紧喊了她:“包装袋不够了, 在碗柜上面放着, 你出来的时候记得带上。”
“知道啦。”
厨房里,黎菁抬手轻拍拍自己发热的脸颊, 扭头回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羞个什么劲,明明大大方方的回答就好了,但看到大嫂和妈妈那笑,她脑袋里晃过陆训那张脸,一下大方不起来了。
真是没出息。
黎菁心里暗暗嫌弃自己一声,抬手开了水龙头洗手,哗啦啦水声响起,带着微微凉感的水冲过素白的手,看到腕子上的竹节镯,她不由又笑了下。
洗好手,黎菁心里那点尴尬不自在也散了,她拿着包装袋回到客厅,瞥见沙发上的购物,又和申方琼她们道:
“对了,妈妈,大嫂,你们的壮骨粉和蛋白粉是不是快吃完了?我又给你们各买了一罐,你们记得吃啊。”
“你又买啦?我都说别浪费钱了,那玩意儿贵,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的!”
何丽娟对黎菁花钱舍得,但这钱要花她自己身上,她就心疼得不行,听到这话,她脸上顿时出现肉疼。
“吃了肯定有用呀,大嫂,你上个月到这个月荨麻疹都没有怎么犯过耶。”
何丽娟有慢性荨麻疹,是当初在车间的时候落下的病根,车间纤维重,灰尘重,她生黎何洋的时候,大出血过,出月子后,身体就没以前好了,产假结束,她去上班没两个月就发了一次急性荨麻疹,后来不知道怎么,转成了慢性。
那以后隔三差五,她荨麻疹就犯一次,又痒又烦,胳膊腿都抓烂了,后来从车间转岗到后勤才稍微好一些,但一到夏天,她荨麻疹照旧会犯。
家里到处搜罗偏方都没有用,何丽娟每次防荨麻疹的时候脾气都特别躁,没人敢靠近她,儿子丈夫都躲着,也就黎菁耐心,心疼大嫂,给她弄冰水敷,熬偏方擦洗。
时间久了,黎菁比何丽娟自己还关注她荨麻疹的情况,了解的也多。
黎菁这么一说,何丽娟也想起来了,这两个月她荨麻疹是没怎么犯,也不是没有,症状确实比以前轻不少,她吃两片药就能压下去。
“可这两个月,我每晚还洗着你弄来的那个什么草药,也可能是那草药起了作用?”
“那不管是不是,总有一个是有用的,也许内调外敷都有用呢,反正我不管,我买都买了,大嫂你别给我浪费了啊,不然我不管你的!”
关系到家里人身体问题上,黎菁特别霸道,净白的小脸一板,大有你不应,我就生气不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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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何丽娟看她板脸了,赶紧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吃,我吃,这么贵的玩意儿,不吃才是傻子。”
黎菁满意了,又看向申方琼:“还有妈妈你也是!”
申方琼笑看她一眼:“知道了,小管家婆。”
被这么喊,黎菁也不恼,她去边上端过来一张小凳子,帮着一块儿包牛轧糖,注意到桌上的糖纸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和平常他们自己家吃的包装不一样,她不由好奇问了声:
“怎么换包装纸了?这么花花绿绿的,和喜糖似的。”
“对了,咱们家上回做的糖还没吃完吧,还剩好些,怎么又做了,这天这么热,也存不住啊。”
黎菁说完,脑袋里闪过什么,她眼倏然一亮:“大嫂你是打算拿出去卖了?和亲家舅舅那边商量好了?”
何丽娟祖上是开糖铺的,规模不大,却攒下了不少做糖方子,何丽娟哥嫂也是靠家里的两张糖方进了这边的糖厂。
何家儿女都一样待,何丽娟当初嫁人,也得了两张糖方,何丽娟自己也喜欢研究,慢慢的她会做的糖种类比她哥嫂还多,也比外面卖的好吃。
最早何丽娟给家里还有亲戚做糖的时候,黎菁就问过何丽娟要不要做点糖拿出去卖,她可以联系六百那边代卖。
但何丽娟说,她做糖的手法大都是依着娘家的方子,她要卖糖得和娘家打招呼,而她哥嫂又在糖厂上班,会有影响,不好操作,包括利益这块也不好分,她有正式工作,不想为了一点小打小闹和娘家生分了,黎菁也就没提过了。
申方琼何丽娟包糖的手同时停了停,何丽娟看一眼婆婆才回道她:
“不是拿去卖,是黎玲那儿,估计过几天就下定,快的话下个月月初办婚礼,让我给帮忙做点喜糖。”
黎玲,黎菁二叔家的女儿,比黎菁大两岁,去年就和人相看成了,只是不知道什么问题,男方一直没提上门拜访定下的事。
具体的黎菁也不太清楚,她和黎玲关系算不上好。
以前黎玲一直跟二叔黎万锋在部队随军,姐妹两来往不多,前些年二叔受伤转业回来,十六岁的黎玲又顶了婶婶班进单位参加工作,工作性质关系特别忙,平时也就过年节能碰到。
而黎玲每次看到黎菁都有点单方面带刺,还毒舌,黎菁再好的脾气,也是家里宠大的孩子,一次两次还能忍着,次数多了,也忍不住回击回去,后来两姐妹一见面就刺,就掐,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玲玲姐要结婚了?”
黎菁惊讶不已,再一算时间,这个月都过了一半了,更吃惊,“下个月月初就结婚怎么这么突然?”
“那边不是一直推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再不熟悉,合不来,姐妹两没有多大积怨,黎菁也盼着对方好的,有些事还是要过问清楚。
何丽娟申方琼两个脸色都不太好,何丽娟直接没说话了,申方琼把装好的糖袋放一边,说了句:“黎玲怀孕了。”
“怀,怀孕?”
黎菁被这个消息雷了一把,她抬手搓了下耳朵,完全不敢相信,“怎么会”
这几年开放了,各方风气也开放许多,从穿着打扮,到大街上恋人间可以拉手,但结婚前怀孕,依然是个让人震惊甚至惊骇的新闻,要哪家爆出来,要被议论好长一段时间。
而男女之间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人多,结婚前怀孕,女人多被指点随便,甚至婆家会看不起,而男的一句风流就能过去。
黎菁不禁担心起黎玲,她消化了会儿,又忙问道:
“那,那婚礼这么赶,来得及吗?还有,玲玲姐对象那边弄清楚了,先前一直不上门谈下定是怎么回事了嘛?”
“弄清楚了,爸和你大哥庆美他们现在还没回来就是去解决这个事了。”
要是以前,申方琼何丽娟根本不会让黎菁接触这些,总觉得她小,但黎菁现在谈对象了,不能再什么都不懂,看婆婆没有瞒着黎菁的打算,何丽娟回了黎菁。
“黎玲那对象是那家前头老婆生的,前头那位是因公殉职,她给孩子留了一套家传的宅子还有一笔钱,可能知道丈夫靠不住,她临死前吊着最后一口气拜托自己领导压着丈夫签下一份保证书,等孩子成年结婚了,房子和那笔钱必须给孩子结婚用。”
“房子,钱,这家男人又更喜欢小儿子,哪里舍得下,打量着大儿子不知道这事,就想拖着不让大儿子结婚。”
“他们原本从相看下手,哪想到黎玲对象领导给介绍了黎玲,两个人还这么处下来了,只能拖着不上门下定了。
但这事哪能一直拖还瞒着人的,那老领导还活着呢,看人谈了这么久还没结婚,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家后妈的弟弟不好惹,那老领导有顾忌,不好直接出面,找了另外的人告诉黎玲对象,她对象听完就回去问了。”
“结果这个后爹,撕破脸就干脆不要脸了,说要结婚可以,这套房子他得让给弟弟”
“还真的是后爹!”
黎菁听不得这些事,感同身受一样的气愤,“那然后呢?玲玲姐她对象怎么弄的?”
“他怎么弄,当年他亲妈去的时候他才两三岁大,后妈对他不好也把他养大了,在外面功夫又做得好,大家都不知道他什么情况谈了一年多还没结婚,他想闹都闹不起来。”
“但他也不想把房子这么给了弟弟,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弄,他把这事给黎玲说了。”
“结果黎玲这个心大主意也大的,也没和家里商量,先斩后奏拉着对象回家偷到户口本去把证给领了,现在人怀孕了,才把这事揭出来,想让她爸咱二叔出面把房子弄回来,把婚礼办了。”
“这真是我玲玲姐的主意?”
黎菁咋舌,黎玲十六岁就出来工作了,她人能干,也一贯有主意,只是偷户口本结婚,还怀孕才讲这个事有些太有主意了。
“还真是她的主意。”
何丽娟说起这个事就气,黎玲和对象是经媒人介绍,不管下定结婚都得照着流程走,她这样偷偷摸摸去领证,总是不光彩,还牵扯到家里那团乱子,更会被人议论,而黎菁还没结婚,堂姐做出这种事多少会影响她名声。
“她说她不和家里说,是因为二叔一直在让她和对象散了另外找,要知道人家里这个情况,更不会同意,她干脆按自己的法子来了。”
黎菁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叔是比父亲黎万山还强势的一个人,他还最烦乱糟糟的人家,真干得出棒打鸳鸯的事。
“那爸他们过去能做什么?还叫上了二嫂。”
“黎玲都怀孕了,证也领了,还能怎么办?二叔二婶说去和那边谈谈,能谈和分家最好,不能的话,总要有个方案,咱们家也不是那好欺负的人家,他们总要掂量着。”
“也是巧了,庆美娘家那个和她关系还不错的表哥,就是黎玲对象他爸的领导,正好请他从中说和调解下。”
黎菁一听就懂了,二叔二婶这是打算文武都上,多方掣肘那边,这事基本稳了,难怪能直接确定过几天下定,月底结婚。
只是:“玲玲姐那个对象真的靠谱吗?我怎么感觉这个事情里他整个不见了,好处他倒是都得了。”
“那谁知道了,她对象我们也没见过,只听说人老实,很黏黎玲。”
大夏天做糖热更累,何丽娟到中年胖起来,更怕热,一头汗没干过,她抬起手臂擦一把额上细汗,憋着躁道。
“她这会儿旁人的话听不进去,二婶和她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她说她不在乎,只要她们有单独的房子住就行。”
“这么说,玲玲姐是为了房子?”
黎菁有些恍然,她知道二叔家情况,二叔虽然是一百百货大楼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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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为人耿直义气,分房的时候,按他的级别,能分到不错的干部房,但当时有一家家里有十几口人的人家求到他面前。
他就和人换了房子,导致分到的房子只有五十多个平方,大堂哥黎强结婚,女方要求婚房要大,二婶就做主让黎玲把小房间让出来去住了阁楼。
黎菁上去过那阁楼,只有五个平方大,人在上面只能坐着,冬天冷夏天热。
黎玲不止一次说过嫉妒她甚至讨厌她的话,也不止一次表示她想存钱买套房子。
“也不止是为了房子。”
申方琼在这时抬起了头:“黎玲这些年从小播音员到区政府,今年不出意外应该还能调进市政府,她肯钻研又有拼劲,未来前程不会差,以后肯定事业为主,家里总要有个人操持。”
“她那对象没什么主见,却听她话,在这个事情上,表面看她是吃亏了,但私底下两个人什么情况,谁又说得清楚”
申方琼说到这儿,看向了女儿:“黎玲的做法,妈妈不算看好,不爱惜自己羽毛,但不可否认,她选择的是她现在想要的结果,她觉得合适的,只要她以后想法不改变,日子不会差。”
“所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重要,乖囡你也是。”
“哦,”黎菁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申方琼却在这时又道:
“乖囡,你如果觉得陆训不错的话,下次见面,差不多就可以和他提一提上门来谈定下的事了。”
黎菁愣了愣:“我们今天才相处了一天,不需要那么急吧。”
申方琼不置可否,她原来也不着急这个事,但黎玲的事给她提了个醒,陆训不管怎么优秀,他今年也二十七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事情拖不得。
还有陆训这边有对养父母,虽然黎万山早了解过情况,确定陆训有自己主见,拎得清,但她总要见一见那一家子人,探一探。
“陆训今年二十七了,我们不着急,不代表他不着急,他们家不急”
申方琼说着,突然一顿,她抬眼盯着黎菁问道:“你们今天见面,他拉你手了没?”
“妈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申方琼问得直白又突然,边上何丽娟也倏然看向她,黎菁一霎涨红了脸,整个人都烧得慌,她不自在的撇开脸躲闪着心虚道。
她这副羞赧样子,申方琼何丽娟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怕还不止拉手了,何丽娟顿时忧心忡忡:
“菁菁,拉手这些倒是没什么,就是咱们什么都一定要按日程提上来才行呀,这样有什么问题我们才能及早发现,可不能拖,黎玲的问题就拖出来的。”
“还有啊,别和黎玲学,没办婚礼前怀孕不光彩的,要是喜欢,咱们可以早些结婚,不能干出那样出格的事,领证和办婚礼可一样都不能少。”
话题一下转回自己身上,黎菁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赶紧道:“妈妈大嫂我知道的,我有合适的机会会和他说的。”
“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绝对守得住底线!”
黎菁接连保证,就差指天立誓,申方琼何丽娟倒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就是对孩子的不信任,该伤心了。
何丽娟憋了憋道:“你知道就好,你要学黎玲那样,我和妈都得气死。”
“嗯嗯,放心吧,不会。”
总算熬过这关,黎菁这下什么都不敢问了,赶紧拿了糖纸包装袋帮忙干活,假装很忙的样子。
周末一天很快过完,第二天开始上班,陆训那边也去出差了,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黎菁早上醒来抬手揉眼,看到手腕上的竹节镯,脑子里会下意识晃过那道身影和那张脸。
还有些烦该拿什么回礼的问题。
而陆训出差,也没有就这么音讯全无了,黎菁晚上下班回家就看到他托人送过来的新鲜海鲜,之后每天基本都有东西送到黎家,有时候是海鲜有时候是新鲜瓜果,有时候是肉类,存在感十足。
天赐高兴死有个天天送吃的,让他加餐的小姑父,连黎何洋都有点吃人嘴短了,他别别扭扭的说:
“他也算还行吧,谈谈恋爱还是可以凑合。”
黎菁:“”
这么一天一天的,一晃就到了周六,黎玲下定的日子。
那天黎万山他们和二叔一家去黎玲对象家商谈到很晚才回来,事情处理得算顺利。
两家约定好办完婚礼就分家,房子也拿回来了,黎玲对象不知道是怕家里人夺房子还是什么原因,他直接把房子记在了黎玲名下。
黎菁为黎玲松了口气,不管过程怎么样,黎玲如愿了。
黎玲下定,二叔家里小,两边人又多坐不下,在酒楼包了个宴会厅商谈亲事。
黎家总共就两兄弟,感情也深厚,自然一家都去了。
黎菁上了个早班打车过去的饭店,到的时候,黎家和黎玲对象家蒋家正在商讨十几天后办婚礼的各项事宜,许久没见的堂姐黎玲也陪坐在桌边。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更得偿所愿,这次看到黎菁,黎玲比以往热情许多,直接抛开婆家一干人,领着对象过来门口迎了她。
“我可算看到你人了,你说咱们两啊,在一个城市,怎么一年就见不了几回了。”
下定的好日子,黎玲穿一件白底红玫瑰印花的垫肩小v领衬衫配黑色过膝一步裙,一头利落的短发,爽利大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
“那不是你忙嘛,有时候我去二叔家也看不到你人,我总不好去区政府找你。”
黎菁由她拉着手笑回一句,想起什么,又把准备好给她的礼物从包里拿出来给了她:“呐,给你的定婚礼。”
“订婚礼?也就是我结婚那天还有的咯?”
黎玲看一眼黎菁递过来的漆雕木盒,笑说一声,又扭头去看她对象蒋先,和他介绍黎菁:
“我这个妹妹,出生就比我命好,是家里的掌中宝,全家都疼,手里好东西更是不少,我早先就想着能收到她什么礼了。”
蒋先比黎玲只大一岁,在钢厂厂办上班,身形瘦高,相貌清正,他穿一件灰蓝色衬衫站在黎玲身侧,手护在她身后,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黎玲出事一般。
闻言,他看了黎菁一眼又很快移开眼,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买。”
“我现在不想要你的。”
黎玲被他逗笑,她嗔他一眼,又看向黎菁:“你姐夫不会说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黎菁先前还担心黎玲被男人骗了,现在看谁骗谁还说不好,她摇了摇头:“不会,我只会和你一般见识。”
姐妹两见面就开刺,逃不开一样。
“哦,那随你。”
黎玲无所谓一声,没怎么客气从黎菁手里接过盒子就打开了,见到里面的东西,她微怔住:“这是”
黎菁送黎玲的是一枚钻石胸针,那是黎菁上班以后,申方琼给她的,想激励她努力上进,能够有戴着这枚胸针出现在一些正式场合的机会。
也是这枚钻石胸针,黎玲头一次没忍住,直言不讳和黎菁讲她有多嫉妒她。
“我听说你现在有时候会出席一些大会议做报告,正好可以用上。”看黎玲愣神,黎菁解释了句。
她其实是借着这次和黎玲和解的,两姐妹没什么仇怨,甚至有时候黎玲还会别扭的对她表达关心。
只是黎玲长期处于二婶的重男轻女之下,看不惯她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希望黎玲结婚后能过得好,平和下来,将来更上一层楼。
“谢谢,我很喜欢。”
黎玲眼睛有些红,她扯唇笑一下道,旋即,她推了下蒋先:
“我和我妹说两句话,你去招呼一下你爸妈弟弟妹妹,我等下就过来。”
蒋先似乎不放心留她一个
依誮
人,他犹豫的看一眼黎菁,才小声在黎玲耳边说一句:“那我走了,你当心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主桌那边。
黎菁看着挺意外的,她还记得黎玲曾经说过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也最讨厌黏黏腻腻的人。
“有没有意外我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对象?”黎玲像是看出黎菁想法,她出声道。
“有点吧。”
黎菁抬手碰了下细薄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挂脸,想什么都能被人看出来。
“你以前似乎不喜欢这样文气还黏你的?”
“我现在也不喜欢,只是他有点不一样,呆,老实听话,适合我。”
黎玲笑了笑,“我这些年,私下其实谈过很多个了,帅的,有能力的,但最后发现,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呃,”这话和申方琼说的一样,但黎菁抬头去看黎玲,和黎菁精致浓艳的长相不同,黎玲一张菱形脸,轮廓立体五官大,十分端方大气的样貌,工作性质和性格关系,她向来强势利落,哪怕笑着也给人一种锐利感,但今天,她人明显平和很多,眉眼间有了几分风情温柔。
这不止是合适能带给她的。
“可能是吧,适合了才更契合?”黎菁想了想,回了句。
她还不太明白男女的事情,不好随意做评价。
“当然。”
黎玲不在意的挑眉一声,她继续道:“其实,这世上很多事都出乎意外的,就像当初我一直以为你会和你的小竹马一起,结果了”
是说她和季临,从小到大没别的小伙伴,身边只那么一个就容易被误会,怎么解释都没用。
黎菁脚尖轻蹭了蹭地面:“一直就没关系,是你们自己多想。”
黎玲看她一眼,最后摊摊手:“行吧,是我多想,那说一个不多想的,我听三嫂说你前些日子相了一个,还看对眼了?”
“嗯,是。”提到陆训,黎菁有了那么点精神,她点了点头。
“人怎么样啊?”黎玲问道,没等黎菁回,她又自顾自道:
“你从小就是个看脸的,人长得肯定是不差。”
“”
“有钱吗?”黎玲又问了句。
“你那么败家,现在还扒着承哥在补贴,没钱可不行。”
黎菁确定了,黎玲就算嫁人怀孕了,性子也没改,还是那么嗯,反正就是处不太来。
“有钱,是个暴发户来的。”
黎菁破罐子破摔了,她轻抬抬下巴说:
“他做生意厉害,对我也特别大方,前些天出去给我买东西花了一千多,我四个月工资。”
黎玲一愣,旋即笑出声:
“哈哈,那挺适合你啊,比你那小竹马可适合太多了。”
“不是我说,你要真找你那小竹马,最后不是把他送监狱,就是你被饿死或者变得不像你。”
“黎玲同志,我觉得你不说话,我们才可以继续当姐妹。”黎菁面无表情一句。
“生气了?”
黎玲哈哈笑起来,她手伸过来揉了把黎菁有些蓬松的小卷:“小气鬼,我没说你这样不好,喜欢逛街买东西怎么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等你姐我升职发财哦,我的工作和你小竹马一样发不了财,发财也进去了,算了,你还是好好扒拉住这个对象吧。”
“嗯,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拉他一把。”
黎玲似乎随口一句,又瞥着黎菁道:
“行了,别瞪我了,你都把对象炫耀成这样了,明显喜欢的,既然喜欢就把握住,别再给放跑了。”
顿了顿,她带笑的脸微凝,声音放轻:
“菁菁,以前我有些话该收回的,我是有那么点嫉妒你,但你还是我最好最喜欢的妹妹,我想你过得好,比我好,能想逛街就逛街,想买就买,随心所欲,这样的你很好。”
黎菁最怕的就是这种突然煽情,两姐妹再不熟,再相处不来,也二十多年,到各自谈对象嫁人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用操心我,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都怀孕的人了。”
黎菁别扭的嘟囔一句,低头瞥一眼黎玲脚上的红色高跟:“高跟鞋还是别穿了。”
“哈哈,那不是不想让你产生自己终于不是全家最矮的错觉嘛。”
“”还是那么讨厌,黎菁不想理她。
不过因为黎玲的话,黎菁不期然又想到陆训。
分明出差在慈城的人,名字却每天都在她耳边晃,家里面不是陆训今天又让人送了什么来,就是问她要不要给陆训那边回个电话。
陆训送东西,总要知会一声家里,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有往家里打电话,但她一次都没有接到过。
她恰好都不在。
家里人倒是问过她要不要给陆训回一通或者打一通电话,她没响。
她一想到要给他打电话心里就莫名紧张,总觉得打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她问过了,他没有特地说要找她讲电话,只问了问她
周六了,明天就是他说会回来的最晚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明天回来,反正电话也没讲。
黎菁神思莫名浮躁起来,开饭了都没吃多少,放下碗她也没留下听他们继续扯皮礼金嫁妆这些事情,回六百上班了。
进入下旬,她工作忙起来,各种报销单,账目核算,还有整店盘点事宜也要做出相应安排,忙得不可开交。
坐在工位上忙一下午,头都没怎么抬过,耳边除了偶尔同事询问事情的声音就是算盘珠子的声音,等全部弄完,她脑子都懵了,整个头昏脑胀的。
木愣愣出了会儿神,她抬起发僵的脖子,感觉后腰连着尾椎骨那儿都是疼的,坐太久了。
钱少事多烦死人的工作,黎菁抬起手按揉着肩颈,又一次萌生了罢工不干的念头。
办公室电话在这时叮铃铃响起,黎菁偏头看了眼,整个百货办公室只有一台六几年安装的手摇式电话机,就安在办公室角落一张台子上,平时一般不响,响了肯定有人要干活。
这个月她已经连着接了好几次电话,每次接哪怕不是她的事,她也会被叫着帮忙,她和各科同事相处不算差,从不推,但她今天很累,干不动了,她就等着十分钟后到点下班呢。
黎菁迅速扭过头,她一手捏在后颈,一手摸上算盘随便拨弄两下,眼睛盯着桌面上已经搞定的账本,假装还在忙。
“烦死了,这个点了,不知道又什么事!”
老式的电话机铃声难听还带震抖,吵死人,边上方晴一笔账又核算错了,烦躁的起身去接了。
“菁菁,找你的。”过了会儿,隔着两个办公桌,方晴捏着听筒喊道黎菁。
黎菁浑身一僵,找她的?
哪个供货部的领导?还是工商税务局那边?
“谁呀?”黎菁慢吞吞起了身。
“不知道,是个男的,没说,声音怪好听的。”
方晴捂着听筒回一句,又移开手问那边:“请问你是?”
停顿片刻,听筒那边似乎回了句什么,方晴立刻眨眼扭头,“他说他叫陆训,问你下班了没?”
“!!!”
独占欲
他说, 他叫陆训,问你下班了没。
黎菁耳边炸了一下,她飞快拉开椅子, 三步并两步到了电话边,从方晴手里接过电话, 呼吸都顾不得平一下出了声:“喂。”
声音微紧又很轻的一声, 像被人掐了一把嗓子眼,拖出点儿尾音, 软酥酥的像能化出糖丝儿。
黎菁都被自己声音吓了一跳, 不像她了。
听筒那边, 陆训把车子靠边停在公交站边上, 扭头示意后座上的顺子赶紧下车,听到她出声的那一个字, 他脸上放出笑, 喉头轻
铱驊
滚,喊了她:“菁菁,是我。”
“快下班了吧?”
低醇的嗓音从喉咙发出,透过带着细弱电杂音的听筒传进耳, 黎菁耳窝微微痒, 心尖像被细丝挠过, 带得阵阵颤悸,她细指慢慢捏紧听筒, 应道:“嗯。”
“你回来了?”
“嗯, 回来了。”
陆训低笑一声回道她, 他看一眼几条马路上去往百货大楼的车, 上下班时间,车子比正下午的时候要多, 堵车可能不大,但总会有些耽搁。
“我尽量准时到,要是晚一两分钟,你稍稍在百货大楼里等我一下,或者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先挑挑看?”
才回来就让人去逛街,也就是他了。
黎菁心里暗道,她这几天过得还算不错,每天下班都有去楼下逛逛买买,前天中午还抽空去二桥那边淘了点东西。
不过谁能抵抗逛街呢,就是一天逛三次她都不会嫌累。
黎菁心动,正想答应,但她手指轻牵着电话线,抬头便看见边上还没走的方晴,再眼眸一转,边上有几个同事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边,她一个激灵,赶紧道:
“不用,你车子直接开到百货大楼后门,我走员工通道,直接下去等你。”
六百她认识的人比二百多太多了,还是每天要待的地方,她不想被当猴子一样的围观。
“晚一点儿也没关系,我等着就是了。”
陆训微一扬眉,笑:“行,那等会儿见。”
“嗯,等会儿见。”黎菁抿着唇角笑一下,慢慢挂了电话。
“等会儿见~”
方晴两指捏着喉咙,学一句黎菁的话,又暧昧的双手抱臂看向她:
“不得了啊,菁菁同志,对象都谈到办公室来了啊!”
黎菁生得好,气质更清丽脱俗,每年百货大楼年会节目或者假日节目,她是一定要上台的一个,六百喜欢她的很多,只是她无论家庭还是个人,条件都过于优越,又花钱出了名,寻常人根本不敢把心思表露出来。
她突然谈对象了,办公室顿时炸开了,快到下班点,大家手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都好奇的离开位置围了过来。
“菁菁谈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象做什么的?”
“天,你也太快了,好了,这下周经理没戏咯。”
黎菁:“”
——
“你怎么还没走?”
陆训挂了电话,把大哥大扔置物柜,就要发动车子往六百去,见顺子没下车,还趴到了前面来,正一脸新奇的盯着他看,他眉头一皱。
顺子抬头望望车顶:“那个,我想起来,我有点东西要去六百买,不从这里下了。”
说完,他又眼睛瞥着陆训试探一声:“顺便,去见一下弟妹?”
陆训先前相看,陆老头打过电话给顺子,但顺子没当回事,他以为和前几次一样,这回也是不会成的。
别人不知道前几次相看的情况,他和武进却知道得清楚。
陆训前面几次相看,顺子妈明心莲特地去找人打听过,对方什么情况,他们了解得清清楚楚,就算没闹出意外乌龙岔子,最后的相看也不会成。
而陆训本身似乎也没有想成家想法。
他们现在事业上不算多成功,比起一般人来说却不差,陆训长得高大英俊,哪怕他不逗留舞厅台球厅这些场所,试图靠近他的姑娘也不少,甚至还有几个有往来合作的老板打算把自家女儿,侄女介绍给他。
但陆训完全没给一点回应,似乎他们在海上飘荡那几年已经让他修行成功,断绝了七情六欲。
谁能想到,这次竟然成了。
两人五岁认识到现在,顺子还没见陆训对哪个小娘这样温柔在乎过,准确说,他对谁都没这样过。
陆训表面看着好说话,大家都说他讲义气重情义,但其实也只那么几个特定的人得他真心待了,其他更多是顺手为之,或者有用。
这么些年,他们身边来来去去了一些兄弟,陆训从来都是来去自由,不过多在意,就像当初杜建,来的时候,他收留,离开的时候他不留,被背刺了,他也不意外。
而没多久,风光无限的杜建家财散尽,差点进铁窗去踩缝纫机,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
对外面的人他是这样,家里面,他真正在意的也只一个陆老头,那对双胞胎兄妹,他都尽自己责任更多。
但刚才一通电话,顺子却感觉到这个人由里到外的柔软,对电话那头的人有了小心在意。
顺子不由对黎菁感到好奇,看陆训眉头皱得紧,似乎已经到对他隐忍的极限,他赶紧补充道:
“那个,我就去和弟妹打个招呼,不会冒昧,你也知道我妈你明姨,最关心你终身大事,听说你相看成了,一直在问我什么情况呢。”
提及明心莲,陆训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但他还是道:“今天不行,我没提前和她打过招呼,明天吧,她明天有时间的话,我带她到西沪巷那边看捞鱼,可以的话中午一起吃饭。”
陆训说完看了眼时间,已经又过了一分钟,他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焦灼。
他这次去慈城,顺子临时带来一个重要客户,为了促成这桩合作,耽搁的时间比他预计要久,他们才刚开始相处,实在不该这样。
先前通话,他都担心她对他生分了。
“你赶紧下去,别耽搁我时间。”
“行吧。”
看出陆训神色有了不耐,态度更不容拒绝,顺子也不敢老虎头上拔须,老老实实下了车,想起什么,他又回头问道:
“那晚上进哥那边吃饭你还去吗?他刚从北边回来,我们还没碰头呢。”
陆训顿了下,武进昨天半夜打电话说的他从北边回来的事,这趟出去收获大,吃下了一笔大的,只是听到风声的那几位盯得紧,都想分一杯甚至更多,他们得好生盘算盘算,怎么把这事平稳过去,昨晚两人说好今天碰头商量,不能不过去。
“可能赶不上,你们先吃,我最后过去坐一坐。”
“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你放心去吧,进哥那儿能理解的,只要你明儿能把弟妹带去给我们认识,你今晚不来都行。”
看出陆训是真急着走,顺子赶紧一声,下车砰一声带上了车门。
车门一阖上,陆训立即发动了车,往六百后门方向开。
他车子就停在六百外面公交站台,两脚油门功夫,到了六百后门口。
黎菁这会儿也刚出来,她应付整个办公室同事的好奇打趣实在吃力,最后暗自和方晴达成一顿饭约定,才在她的帮助下借着上厕所逃了,头一回,她没有踩秒下班,早退了几分钟。
六百后门外面是一处公园后巷,相对安静宽阔,停一辆车显眼好找,黎菁扒拉一下头发出来左右看一眼,没怎么费劲就看到了陆训停在侧边树荫下的车。
陆训也看到了黎菁,她今天去了黎玲的定亲宴,不想黎玲觉得她抢风头,她没打扮,到半背的羊毛卷拿一条发带松松的矮扎着,上面一件白色无袖刺绣短衫,配高腰薄牛仔宽口五分裤,一双草绿色绑带凉鞋。
再素简不过的穿着,勾勒着她一掌可掐的细腰,露在外的两条腿匀称笔直,白到发光,陆训静默看着,忽然想到他回来路上看到的一树白玉兰花,花开在枝头,青白片片,白光耀眼,清香缓缓绕鼻。
连日奔赶的疲惫消散,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怎么这么快,你刚才就在附近?”
黎菁手勒一下肩上的帆布包带疾走加小跑过来,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站定,眼睛看向他。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衬衫,直筒西裤,身形挺阔,肩展腿长,不知道是不是他适合黑色,还是一周没见,产生错觉,她总觉得他俊帅许多,她站在他面前,心跳不受控制加快。
“嗯,电话路上给你打的。”
陆训目光凝着她笑回一句,伸手替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外面还热,先上车吧。
依譁 ”
“哦。”黎菁看他一眼,钻进了车里。
“我刚才给黎叔他们打电话说了我过来接你,可能会晚些送你回去,你看要不要给他们再打个电话?”上了车,陆训发动车子前,问道黎菁。
“你给他们打电话啦?”黎菁讶然的看向他。
“嗯,”陆训笑道:“何洋接的电话,说是去参加了你堂姐的订婚礼,才刚回来。”
“还说你也去了,早上你没骑车上班坐的公交车。”
他这些天打电话大都是黎何洋在接,两个人都熟悉了,黎何洋前天起改口喊了他陆哥,她倒是不知道他原来已经在叫何洋了。
这几天他们两个倒是亲。
“是哦,你每天都往我家打电话。”黎菁轻嘟嘴,回了句。
陆训从这话里捕捉到不对,他不禁看向黎菁:“你不高兴?”
“是我唐突了?”
他过分敏锐,黎菁神色僵了下,很快笑道:“没有啊,你怎么这么想?”
她脸上的笑容清婉得体,陆训却难得没随着她一起笑,他目光凝着她清艳皎白的脸,静默一瞬道:
“菁菁,我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家里妹妹怕我更多,要是我有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要告诉我。”
他这么郑重,黎菁心里倒不好意思了,她其实就是一时犯别扭,明明是他们两在谈对象,但他出差这些天,她都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感觉不得劲。
她一直有个隐秘的毛病,以前和季临关系好的时候,他有别的玩得好的小伙伴,她心里也会不舒服,但她知道季临不可能只属于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聋子朋友,结巴伙伴,她会克制。
这次换了陆训,又因为两个人现在相处的关系,她有些失常。
“没有,你没有哪里没做好,也没有惹我不开心。”黎菁手指抠着大拇指指甲,道。
“这些日子你送来的那些海鲜,鱼还有水果,何洋天赐他们都很喜欢。”
黎菁不说,陆训仔细复想一遍他这一周的作为,却恍然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他在慈城这些天非常忙,给黎家打电话讲送什么东西过去,他都抽的吃完中饭或者晚上酒局开始前那段时间,那两个时间段她都不在家。
他暗示了黎何洋许多次,有时候电话是大嫂何丽娟接到,他也刻意提了黎菁,可惜他都没接到她的回电。
他倒是想过她在家的时候打给她,但早上他担心打扰她睡觉,耽误她上班,晚上大多时候他都在应酬,等结束一看时间,又晚了,已经是黎家休息的时间,再打过去不合适各种耽搁犹豫,这一周他天天往黎家打电话,最后竟一句话也没能和她说上。
陆训略低了低眉,再抬眼时带上了抹无奈的笑:
“还说我没惹你生气?这一周我给你家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却没和你说成一句话,这不就错了。”
“你怎么想到的?”黎菁吃惊的看向他。
“还真是。”
陆训轻笑一声,他身子微侧面向她,迟疑一瞬,伸手把她的手捞进了手心。
“抱歉,菁菁,这事确实是我没做周全,我不该顾忌那么多,实际每次我打电话去你家,都有想找你,但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段”
他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和她解释这些天没打电话的原因,还说了说他这些天具体在做什么,整顿慈城那边工厂,接洽那边原来工厂一批客户,供应商,晚上应酬完回来还要抽时间解决宁城沪市的一些工作……
黎菁光听着都能感觉到他的忙碌,她不由心软。
“这么忙的啊,我其实也还好,没有很生气,就是每天回家里都听到你消息,但我却一次也没接到你电话,就很奇怪嘛,明明是我们在谈对象”
黎菁说道最后声音变小,她有点难为情的咬了下唇:“总之,没事了,我没有生气,我是不知道你这么忙。”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不肯给我回电话?”
陆训笑看着她,心变得柔软,他没想到这一周她有在想他,还生气他没和她联系。
“是我问题,下次我一定先找你。”
“都行的了。”
黎菁含糊一声,唇角却不自觉往上翘了下,“你实在忙,和我说一声,我也可以理解的。”
“嗯,下次我知道了。”陆训笑应一声。
误会解开,陆训却不舍得就这么放开她手,她手指莹白根根纤细,握在手心却柔若无骨,比软玉还软绵腻滑,让人搁舍不下,垂眸扫见她细腕上的竹节镯,那抹绿和金倒是衬她,他唇边的笑意加深。
“镯子还喜欢吗?”
黎菁顺着他视线看向手腕,说不清是喜欢还是得了好东西想多戴戴,这几天她都戴的他送的竹节镯,黎菁有些窘,她不由抽了抽手,却被他下意识收力道抓得更紧,抬眼又撞进他带笑的一双深眸里。
“还不开车吗?”
一句喜欢突然难以理直气壮平静说出口,黎菁红着耳朵尖轻移开视线,问了句。
已经是百货大楼楼上办公室下班时间,后门渐渐有了同事从里面出来去车棚下牵车,看到一个熟面孔从后门走出来,黎菁赶紧偏头躲了下,抬头硬着头皮和陆训道:
“还是先开车吧,先前那通电话,同事她们还盘问我了,等下他们看到了过来,我们得好一会儿才能走。”
“盘问你了?”
陆训微挑眉稍,见她拿手遮着脸明显不想被撞见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依了她,松开她手先发动了车。
“找个地方去逛一逛?”车子发动离开六百后门,陆训问道黎菁。
黎菁手指轻轻搅了下,要是之前她肯定欣然同意,但他刚说过,他一大早起来忙完就在往回赶,开了好几个小时车,她突然没那么想去逛街了,想了想,她道:
“你不是说今天忙完就在赶路回来吗?逛街什么时候都可以,今天就不去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她是在担心他累。
陆训心头暖热,他声音放柔:“那找个地方吃饭?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饭店,老板另外在江边开了一家,设了很多小包,二楼靠窗的位置还可以听音乐看江景,要去坐坐吗?”
“嗯,行,那就去那边吧。”
黎菁对去哪里没什么意见,她轻点点头算应下,视线一转瞥见他插车上的车钥匙,上面挂着她送的那串熊猫钥匙扣,慢慢她视线转开,唇角往上翘了翘。
“挺喜欢的。”
黎菁眼睛盯着前方突然说了句,陆训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镯子,他手掌着方向盘,又笑起来:“嗯,喜欢就好。”
黎菁偏头看他一眼,想了想没告诉他,她给他准备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回礼,只是她今天没有带在身上。
下班高峰,路上的车子多,行人也多,陆训并不能多分心去闲聊,不过吃饭的地方离六百不算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考虑到现在快晚上,黎家人不放心恐怕会打电话过来,陆训把电话也拿上了。
差不多快到饭点时间,加上新开的店有做宣传,陆训他们到的时候,饭店大堂已经坐了好些桌。
刚开的店,老板也在,他和陆训认识,看见陆训,他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从裤袋里拿了烟散给陆训:
“陆老板,从慈城回了啊?我还说过两天再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把你和顺哥进哥都叫上一起吃个饭。”
“嗯,刚回。”陆训顺手接过烟捻在两指间,没打算抽,只淡笑回了句。
“我猜也是。”
老板摸出打火机笑一声,“我先前打进哥电话,他也说他今天刚从北边回来,倒是巧”
老板正要说什么,注意到陆训边上清丽娉婷的黎菁,他看愣一瞬,“这
依誮
是?弟妹?”
“天,陆老板,你这福气也太好了点,在哪儿认识的弟妹这么个大美人啊!”
老板惊讶之后一拍大腿激动的说道:
“你嫂子前天还在说,不知道陆老弟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下我可见着了!”
两个人从上周开始,一直在被人问是不是对象关系,但这是头一回,她出现在他认识的朋友面前,尤其这老板表现得好夸张。
黎菁脸迅速涨红,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她略低眉眼轻扯唇角笑了下。
陆训偏头看向她,见她羞赧得脸颊晕红,却没闪躲否认,他嘴角挑起笑,牵过她手轻捏一下以示安抚,又喊道蔡老板:
“蔡哥帮忙安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安静些。”
“行啊,没问题,靠窗的位置有,绝对安静,走走走,我带你们上去。”
蔡老板热情,赶紧伸手引着他们往楼上走,一面吩咐人上点心,又亲自去拿了自己珍藏的私茶过来泡了壶茶水,周到备至,一直到陆训问着黎菁把单点好,委婉表示过蔡哥有事可以先去忙,他才再三叮嘱过服务员好好招待,下楼去了。
“老板好热情。”
黎菁看人出去了,总算松口气,她一直都不太适应这种陌生的热情,应付不太来。
陆训看着她笑,她不适应应酬,却应付得很好,举止娴雅得体。
“蔡哥这个人好客一些,原来二百边上那个店是他们夫妻在亲自做,但他太大方,每次见着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他总会招待热情一番,送小吃或者两道菜,他媳妇儿怕他把店大方倒了,不许他管店,带着他去做了别的,那边饭店请了人管。”
“这边他会在,是请了一些人过来谈生意。”
黎菁恍然,“是这样,难怪我们上次去店里没碰着。”
“那他和你那么熟是和你有别的生意?我看他还提到你和我讲过的顺子?”
“是,有些别的生意。”
陆训点点头,伸手把服务员送上来的一碟子煮花生搁在黎菁面前,想起什么,他抬眼看向黎菁:
“他提的进哥,是我战友,我们是生死之交,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我和他还有顺子现在凑一块儿做事,进哥负责废钢外贸这块,偶尔还帮一些老板去北边那边跑,昨天他才从北边回来,也知道了你。 ”
“进哥住西沪港那边,他爸妈现在在帮我打理养殖场,顺便收一些附近村里养殖的水产,明天那边有一个谈下来的鱼塘要捕捞,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去玩一下?”
“上次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兄弟,明天也会在,明姨那儿我下次带你去。”
他想带她去见他看重的一些人,让他们都知道她,他早就表露了这个想法,黎菁上次没拒绝,这次更没有理由。
她搭在桌上的手指轻划着桌面,抬眼粲然一笑:“可以呀,我还没亲眼见过捕鱼呢。”
她答应了,陆训跟着她笑起来:“那我明早来接你。”
“嗯,捞鱼的话应该会很早吧?你可以早点来接我,我调个闹钟应该起得来,你到了打个电话,我就出来。”
黎菁对捕鱼挺有兴趣,她捏一管花生两指一掐剥开,好奇的问道:
“捞鱼是直接网捞还是把池塘水抽干了捞呀,需要下鱼塘去捉吗?”
“这次的池塘是整个包干的,里面还养了黄鳝,先网捞,之后会把池塘水抽干下去捉。”
“那肯定很热闹。”
想到什么,黎菁漂亮的眼亮起来,“你也会下去捉鱼和捉黄鳝吗?”
陆训笑看着她,“你想看的话,我就下去。”
他笑得纵容,好像只需要她一句话,他干什么都行。
“你下去的话,我肯定看呀。”
黎菁不好意思的轻垂下眼回了声,她视线往边上微微游离,又说:“不担心我帮倒忙的话,我还可以下去帮忙一起捉。”
“你不怕脏?”陆训问她。
“养鱼的鱼塘,不是很干净,里面的泥也臭。”
黎菁长在市里,唯一接触水产的地方是水产市场,她想象不了河泥多臭,只有对新鲜事物的好奇:“还好吧,我不洁癖。”
陆训看出来,他想了想,道:“你如果不怕的话,倒是可以下去试一试。”
“那好的呀!”
黎菁高兴一声:“我不会怕,我以前也是打扫过”
在用餐的地方,不合适说那些,黎菁及时止了话音,手里的花生暂时吃不下去,她轻搁进碗里又问道:
“抓鱼的话,那我得穿运动装或者休闲一点的衣服才行吧?对了,我是不是得去买一双连体雨鞋?养殖场那边没有适合我穿的吧?”
有是有,只是都被人用过,不是新的,没怎么洗过,也不是多干净。她不嫌弃,他也不会让她穿。
陆训没提那个,只说:“可以去买一双,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先去商场逛逛再过去,那边吃过早中午饭才开始网捞,我们过去来得及。”
黎菁很满意这个安排,她满脸愉悦的点点脑袋:“嗯,那行,就这么说好了,我明天调闹钟早点起来。”
事情定下来,这时候服务员也陆续把他们点的菜端进了包间,可以开始动筷用餐。
蔡老板给安排包间位置好,他们坐窗边,视线一转便能看见整个江面,正是夕阳下落时分,整个江面映出一片霞色,有风起,漾起江面涟漪阵阵,水波粼粼。
吹着轻拂过窗的江风,配着轻松的音乐看远处江面的落日余晖,一边吃东西,这感觉实在不差。
两个人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也没有电话联系,本来以为会重新陌生不适应,但很奇异,并没有。
他还是和先前一起吃饭那样照顾她。
黎菁也学会了神色自然的给他夹菜,催他吃,偶尔和他说说她这周的一点工作生活,再顺便问问他的。
有来有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又温馨。
饭吃到一半,陆训带着的电话响了。
陆训这台大哥大和他那辆车都是他从南方一个原来合作的织布厂老板那抵账来的,好几年前的老版大哥大,带根天线,不显示号码,通话信号不太稳定,有时候讲电话需要靠喊,出来的声音也响,像按了录放机,隔老远都能听见。
电话一响,陆训以为是黎家打来的,第一时间接了,很快听到顺子那边大嗓门的喊道:
“喂,串子,串子,是我。”
陆训眉微不可见凝了下,他看一眼黎菁,示意她继续吃,起身去了角落接电话:“什么事?”
顺子那边似乎很急,也没在意陆训这边什么情况,他直接说了事:
“刚才一百夏鑫海打了个电话过来养殖场这边,说要暂停我们对一百的水产供货,说有人给他消息,我们养的那批大黄鱼被投毒了,有问题……”
陆训所有生意里,目前赚钱的除了北边的生意,就是水产这块,尤其现在禁渔期,养殖这块更重中之重。
陆训脸色微变,他手掌撑了撑墙,声音微沉:“武叔呢?鱼去检查过了吗?”
“检查了,检查了,”
顺子赶忙道,“鱼没问题,武叔还检查了水,也没问题,要夏鑫海那边说的是真的,我估计很大可能对方还没来得及下药,毕竟今天进哥一直在养殖场这边帮忙。”
“但我刚才给夏鑫海回电话过去,那狗嗯啊哦半天,绝口不提继续合作的事,和我说有点事挂了电话,串儿,你说他什么意思?”
陆训闻言,眼眸微眯:“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还问你啊?”
顺子刚被急了一通,还被撂电话吃了一通火,这会儿耐性不够,他没好气一声。
“夏鑫海虽然是我这边先去联系认识,但他那人心高气傲,一般人看不上,人只认准你,你没看我每次去他都爱搭不理。”
顺子说完,脑子像是慢慢转过弯了:“这狗东西不会说我们鱼有问题是假,不想和我们合作了是真吧?”
“我艹!这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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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不合作了直说就是,老子差他一百那条线?竟然说咱们鱼被下药了,这传出去,他妈的,咱们鱼还能卖出去?”
“行了,不是你想的那些,晚点我找他,你先安排人守好养殖场,让进哥联系下彪子那边,具体查下这事,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说这话。”
顺子一口一句骂娘,陆训看一眼那边已经停筷在等他的黎菁,他打断顺子,三两句交代完挂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在的是小包,哪怕去到角落也没几步远,顺子那边嗓门大,电话声音传出来,黎菁也听了个清楚,她脸上不免出现担忧。
迟疑一瞬,她道:“我不是有意要听,只是……”
“没事,虚惊一场。”
先前顺子声音那么大,陆训就知道黎菁会听到,他想出去,又觉得扔下她一个人在包间去外面接电话更不合适,他温声回道她。
“估计是有人想通过对养殖场这边下药,截了一百那边的供应,不过问题不大,养殖场那边围了铁网,也有人守着,一般人进不去,想下药并不容易,现在知道了有了防备,事情很快会有结果,不用担心。”
“哦。”
黎菁对陆训养殖场的情况并不了解,但给鱼下药这不是个小事,还缺德,寻常人干不出来,她觉得事情不像陆训说的那么简单,但他这么说了,她捏着筷子也就应了声。
只是心里到底不放心,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刚才提到一百,还提到了一百的夏鑫海夏经理是吗?”
“你认识夏经理?”陆训诧异一声,很快想到一百总经理叫黎万锋,都姓黎,他又明白过来。
“嗯,算是认识。”
黎菁轻点了点头,有个在一百当总经理的二叔,黎菁去一百的次数比不上二百,但也不止一回两回。
夏鑫海原来还是她二叔的秘书,后来调去的百货,他们见过几次。
“你遇到的事情,会很麻烦吗?夏经理那里……”
黎菁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陆训她二叔是一百经理的事,要是说了,她要不要带着他去见二叔呢?
要是带去了,算不算给他走了个后门呢?
二叔那里会不会告诉给家里?
黎家从黎万山到申方琼都很讨厌人走后门,黎菁也不太愿意做这样的事,当初她的工作都是自己争取的。
“不麻烦。”
陆训不知道黎菁一个瞬间想了那么多,他只是看她垂着眼睑担心他的样子很动人,他笑着走过来拉开凳子重新坐下,解释道。
“夏经理那个人做事情稳妥,要真的不打算和我们合作,他完全没必要提前打那通电话,还是直接打到养殖场那边,他应该是担心迟一步会来不及。”
“呃,”黎菁愣了愣,她先前听了电话,就在担心他黄了一百的合作,没分析那么多。
“那夏经理后面的推脱是为了?”
陆训笑了笑:“他应该是有事找我帮忙。”
“帮忙?”黎菁疑惑。
陆训却不打算再说了,里面有些别的牵扯,他不想她去了解到那些东西。
“嗯,不要紧,等晚些我回个电话给他,继续吃吧,菜冷了。”
“哦。”黎菁捏着筷子看他一眼,夏经理那个人,她其实知道一些,人有能力,也有野心,他平时不怎么收好处,现在却想借着事情拿捏陆训,他要的帮忙,肯定不是个小忙。
她在六百上班,平时也接触过一些想走门道把自己产品送进百货大楼的一些私营个体,很不容易。
领导藐视一切,他们总觉得那些个体生意是小打小闹,看不上眼,好处收着,事情不办的多。
前段时间,上面还专门组织了调查组来调查这些事。
查出问题了,领导被严办,那些个体也不得好,被追究,还彻底失去了和所有国营单位的一切合作可能。
“那个,如果,如果夏经理让你做的事情难办的话,你还是推了吧。”黎菁咬咬嘴,搁下筷子道。
“现在部门回扣这些都要被查的,你最好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一百那边,其实不是夏经理一个人可以做主,你要确实有难处,我可以……”
“菁菁。”
陆训喊了她,他知道黎菁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看清了她眼里的挣扎,他心里触动不可谓不深。
他了解黎家人的行事风格,寻求踏实低调,黎菁是黎家人,自有黎家人的风骨,她能为他动了替他转圜的念头,十分不容易。
他珍视这份可贵,但他不能真让她为他为难,为他去违背原则。
不愿意,也…不舍得。
他也不至于窝囊到那个地步。
“别担心我。”陆训温和看向黎菁,声音和缓温柔的道。
“我不会做违法的事,夏经理是个聪明人,不会给别人握住把柄的机会,安心,不是你想的那些,不会有钱财上的纠葛。”
沉吟着,陆训透露了一点:“夏经理有个儿子,今年十五,还没初中毕业,但人已经不怎么去学校,还迷上了赌博,夏经理知道我先前帮一个孩子戒了赌,他应该是想让我帮忙给他管管孩子。”
管儿子,最重要的是彻底切断勾着他儿子的那伙人盘算,这个事情,就不能再说了。
“是这样简单?”
黎菁几个百货逛,她和一百那些大姐关系也不错,平时听了不少八卦,她知道夏经理有个儿子,也知道人不太好,比黎何洋还混,但不知道对方染上了赌博。
这几年,有钱的人一夜暴富的人多了,有了舞厅台球厅这些消遣地方,也多了赌博这些地下场所,大街上每天那么多扒手,抢劫的,那些人的钱,大部分也流到那些地方去了。
夏经理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想要儿子走正道倒是说的通,只是,他需要这么一番转折?
“在想什么,就是这么回事,这个事情不难办,只是夏经理怕我拒绝,谨慎了些,好了,快些吃吧,没什么大事情。”陆训温声笑着道,拿了公筷给她夹菜。
他这是不想再谈这个事了。
黎菁看着轻搁在碗里的排骨,再抬眼看他笑容可掬,一副轻松泰然的样子,她抿抿唇应了声“哦”没再说什么,捏着筷子继续慢慢吃起来。
耽搁了一会儿,菜有点冷了,黎菁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两口汤,慢慢放下了筷。
“吃好了?”陆训跟着落了筷。
“嗯,好了。”
黎菁捏着手帕擦了擦嘴,又看了眼外面,天色慢慢暗下来,江边有了几盏灯亮。
“天黑了,该回去了。”
虽然先前报备过,家里也没打电话来,但太晚回去,她们肯定不会放心。
陆训也知道,和她在一起,时间总过得快,他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两人同时起身下楼,到了一楼大厅,陆训过去签单,蔡老板还在,坚决不让陆训签单,拉着他聊起来。
黎菁在边上等他,正是饭点儿时间,大厅人来人往的热闹,黎菁不由四处看了眼,这时,身后一道清润的男音微带迟疑的喊了她:
“菁菁?”
“季临哥?”
黎菁耳朵听力恢复以后,对别人的声音就异常敏感,哪怕那道声音不大,她也听见了,熟悉的音色,她微怔了瞬,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望去,果然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见那道如修竹的清隽身影。
是季临。
他变化不大,身上穿的还是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她送的那副银丝眼镜,只人沉敛许多,温润里添了几分从容清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黎菁意外的看着季临,她先前没听说他回来的消息。
“昨晚凌晨到的家,早上本来要去你家找你,遇上点事,临时出来了。”季临几步上前,清润一双眼不错的盯着黎菁回道她。
距离上次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以吵架告终,他们已经三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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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三年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她,许多次他买了从津市回宁城的票,想违背约定偷偷回来看她一眼,只是最后又退了。
他怕他回来见了她,就再舍不得离开或者又想把她带走,只能加快脚步,争取尽快调回来的机会。
“哦,这样啊。”
黎菁笑了下,低头看着脚尖,没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她和季临一块儿长大,但从她十六岁,季临去京市上大学,而她决定只把跳舞当爱好,放弃走专门的那条路,他们就有了分歧,之后她去沪市上学回来上班,季临大学毕业决定留京,他们联系就几乎没有了,到现在他回来都是用偶然碰见的方式知道。
虽然从三年前,她就有她和季临路不同,将来会渐行渐远的准备,但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
季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怔了怔,黎菁以前从来不拿头顶或者后背对着他,她对再见到他的态度也实在冷淡,这和他设想的两个人的见面相差有点大。
“菁菁,你在生我气吗?”季临紧了紧手掌,盯着她精致瓷白的侧脸,哑声。
“是生气我这三年没回来看你,没多和你联系,还是生气我这次回来没提前告诉你?”
“没有,没有!季临哥,你想多了。”
同样的问题陆训先前才问过,黎菁听到这一声声问,她眼皮突的一跳,陆训现在是她对象,她可以对他生气,甚至无理取闹,但她却不能这么对季临,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她忙抬头摆着手和季临道。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嘛,我只是感觉有些意外,没想到你突然回来了。”
黎菁连声解释完,感觉不自在,她抬手顺了下碎发到耳后,又牵起唇笑着问道季临:“你这次是回来看季叔彭婶子的?回来几天啊?”
黎菁的态度,就像对待普通朋友,生分客气。
季临沉默下来,他唇紧抿起,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
“不是回来几天,菁菁,我想办法调回来了,进了规划办。”
“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想给你”
“菁菁,这是?”季临话还没说完,边上,陆训几步迈到黎菁身边,插声问道,黑眸微淡看着季临。
“你和蔡老板聊好了?”
两个人太久没见面,总感觉生疏许多,还有季临的态度也让黎菁感到怪异不适应,陆训过来,她有种大松口气的感觉,她偏头望向他问一声,见他看着季临,她轻抿抿唇,和他介绍道季临:
“这是季临,我们一个家属院的。”
“季临哥,这是陆训”
黎菁和两人简单介绍过,迟疑一瞬,她手伸出去拉住了陆训一根手指:“我对象。”
你想亲我吗
他是陆训, 我对象。
这是黎菁头一回这样正式的和人介绍陆训。
陆训低眸看着拉着他尾指的那一只纤手,眼里的冷意微缓,他唇角轻勾了下, 大掌一翻把她整只手握进手心,抬头温和有礼的和季临打了招呼:
“季先生。”
季临充耳不闻这声招呼, 他整个人像挨了闷头一棒石化了一般, 眼眸死死地盯着黎菁和陆训交握的手上。
在回来前,他想过他突然出现在黎菁面前她是吃惊多还是惊喜多, 想过她会生气他这三年没怎么和她联系, 想过他该怎么哄她, 想过他哄好她以后, 她知道自己回来陪她了,她会有多高兴……唯独没想过, 他回来了黎菁却有了对象。
“菁菁, 你说对象?什么对象?”
季临似乎是笑了下,一双眼通红开紧盯向黎菁,垂在身侧的手寸寸撰紧。
“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你怎么会有对象?你怎么可以有对象?你怎么能有对象?”
“这事黎叔知道吗?他同意吗?”
“你知道我们……”
“这事黎叔当然知道,我和菁菁是正儿八经的介绍认识。”
季临一个问接一个, 语气冷厉渐渐咄咄逼人起来, 听得陆训直皱眉, 他笑笑出声打断了季临,笑不达眼底。
“季先生过来这边吃饭?是哪号桌, 我请你, 我们还有事今天就不作陪了。”
季临这才看向陆训, 两个人个子相差不多, 气势上也如出一辙,只是他斯文俊秀一些, 而陆训看起来身形更挺阔,偏英气硬朗。
旗鼓相当的两个男人,只一眼对上,便气场全开,谁也不让谁,现场气氛陡然冷凝,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和说笑谈闹似乎成了背景。
“那个,季临哥,我和陆训……”
黎菁从季临接连质问她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不对,再看眼前的情况,她心里不由慌措打鼓,她紧了紧手心,刚想说话,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他们这边喊了一声:
“季主任,您在这儿,吴主任正找您,到最后了,想请您说两句话散了。”
“我知道了,这就上去。”
季临这几年,从办公室一名普通实习秘书,到成为领导身边左膀右臂陪他在津市辗转再回到京市,沉气功夫早练出来,不过一息,他便收整好所有错乱心绪,侧头看一眼中年男人,镇定又温文的笑了下应道,又回过头看向黎菁:
“菁菁,我现在有点事,你在楼下找个位置坐着喝杯茶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季临话音轻缓,就和以前两人相处那样,他随口安排了,但他们已经不是以前还没长大不懂事的年纪,还发生了先前那一出,黎菁几乎没作他想,当即拒绝道:
“不用了。”
“季临哥你有事你先忙,陆训他会送我回去,我们这就走,先前和家里打过电话了。”
季临脸沉下来,他张嘴想说什么,瞥见边上好奇等着他的人,他攥一下手掌,只说了句:“那等我回去找你。”再冷瞥一眼边上的陆训,转身走了。
他步子迈得大而匆匆,很快上了楼梯,边上的中年男人随在他身侧,脸上带着小意陪好的笑正和他说着什么。
黎菁静默看一眼,感到有些陌生。
“我们也走吧?”陆训淡淡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黎菁询问道。
黎菁回过神,笑了一下:“嗯,好。”
车子就停在饭店外面,和蔡老板那边打个招呼,两人牵着手并肩出去,只是因为季临的小插曲,各自都有些沉默。
从认识到现在,两人之间一直相处很好,先前黎菁使小性子,都没有这样沉默过,黎菁不适应这样的氛围。
她现在脑子也乱的很,她没想到今晚会遇到季临,更没想到季临听到她有对象了反应会那么大,他以前分明
黎菁双手十指交叠紧紧扣在一块儿,不知道怎么弄,更不知道该怎么和陆训说。
两个人相处,坦诚很重要,像这种男女的问题更不能隐瞒,不然就像着了火星的炸药包,越想瞒着藏着最后爆炸得越快,她知道这个道理,她没打算瞒。
只是,她要讲季临,肯定要从头讲起,是个很漫长的话题,甚至会重提她以前很多事。
还有,她和季临从小一起长大,她前面十多年身边只有季临那么一个伙伴,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介意?
又会不会疑心她,觉得她对季临还有什么?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半道上,黎菁停下步子,偏头看向了陆训。
陆训跨出去的脚步微顿,他有什么想问她的吗?
当然有。
那个男人听到他是她对象后一副质问的口吻,甚至提及她的家人。
足以可见,他早把她看作自己所有,黎家人说不定也知道,还曾经看好。
那她呢?
她之前是什么
忆樺
态度。
他和蔡老板谈事情的时候,余光一直注意着她,他看到了那男人走向她时,她所有的神情变化,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对她不一般。
他不确定他们曾经到哪个程度,她是不是用她那双洇水眼情意绵绵去看过那个男人,是不是把她给他的温柔关心,破例给过那个男人
但是问了之后呢?
他会得到什么答案?
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嫉妒的情绪就像一把通了电的电锯,快把人割裂粉碎,喉间涩堵闷窒,喘不过气,一旦她承认了,他该怎么应对,自处。
放手吗?
在她那里,他们到今天认识才不过两周,见面才堪堪四面。
可实际,他知道她已经有两年。
陆家家庭氛围不好,姑姑陆金巧脾气闹躁,气性大心眼子多,一点亏都不能吃,她把陆老头的东西看作自己的,离婚回娘家后,天天和养母别苗头,哪怕是一根针,一根线都得争。
发现一点不公,或者自己觉得委屈了,她就吵,就闹,让全家都不得安生。
养母郝丽华绵里藏针,遇到这些,她从来不直面陆金巧,只作难受,红眼睛。
陆欣心疼妈,又是个得理不饶人,没有长辈尊卑之分的炮仗,陆金巧吵,她就打开大门搬张凳子坐着和她对吵,对骂,吵得整个家属院都能听到。
陆老头天天被吵吵得烦,没有人说,苦水都倒给他,他只要一回去,或者接到电话,耳边就是这些事。
认识黎万山以后,陆老头有了一个习惯,总喜欢念叨老黎家如何如何。
在他面前抱怨陆金巧和陆欣不懂事的时候,他总爱提黎家,而被他挂嘴边名字最多的就是黎菁。
老黎家那个女儿菁菁啊,对她爸真是孝顺,给老黎买了一套衣服,那叫一个精神好看。
老黎家那个菁菁,人真的是能干,中秋表演,人上□□舞,得奖了,可把老黎高兴坏了,今天的鱼都他请的。
今天你姑和巧巧那丫头又吵了,差点打起来,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养个女儿是炮筒,孙女是炮仗,养孩子上我是真不如老黎。
人家几个孩子都被教育得个顶个出息,小女儿乖又听话,三天两头给老黎买东西,老黎关节炎犯了,她还给弄艾灸,弄泡脚水给泡脚。
我听得心里那个难受,你姑不气我都好了,还泡脚水。
那个菁菁啊,我今儿远远看着一眼,长得那叫一个好,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难怪老黎那么宠呢
两年时间,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能听见她的名字,可能听得太频繁,她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具体起来。
所以在陆老头兴奋的把她照片递给他,让他看的时候,他手比脑子快把照片接了过去。
一张在家照的彩色照片,质地古旧泛黄,她穿一条白裙子,卷发半挽,正在摘院子里的蔷薇花哄小孩子。
素手纤纤,容貌明丽秀美,细白一节颈子,白天鹅一样。
他不由多看了两秒,等回过神,已经点头应下陆老头说的相看。
之前陆老头为他相看的事才大病一场,他答应了,就不好再反悔。
就当哄老头子,当时他那么想的。
六百遇见以后,他想,倒是和老头子说的符合,生得好,善心。
到现在,她在他这里好像已经找不到一点不好。
他傻了才放手。
她生得好,性子更大方有趣,本身就是个吸引人的耀眼存在,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他们一个院子长大,那男人也优秀,就算两人曾经发生过点什么,他也不该稀奇。
那都是过去了,他要是去追究在意,只是把她推给别人。
一旦把她推出去,他肯定后悔都没办法。
她能坦然地把他介绍出去,已经是一种态度表现,他不需要表现得那么小家子气。
“你这会儿想说吗?”陆训回眸对上她乌润清凌的眼,问道。
“想说是想说,就是,”黎菁蹙了下秀眉,眼睛觑一眼陆训,实话道:“就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陆训当即回:“那等你想好再说。”
他回得太快了,好像一点儿不把这回事,黎菁不由看了他一眼:“你好像一点不在意哦?”
虽然才见几面,不至于情根深种,但这个爱说不说的态度,黎菁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说话也带上两分情绪。
陆训好笑又好气,他忍耐半天,难得大方,结果她还不领情。
但也说明,她对这个事一点不心虚,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定定凝她一眼,他们已经出来在外面,百米之外就是江边,夜晚风大,吹拂着她蓬松带卷的发丝乱飞,他抬手替她将吹散在脸边的发丝拨去耳后,笑了下道:
“以前的事我确实不算多在意,因为那都是你的过去了,哪怕你们谈过男女朋友,只要你的以后未来都属于我,别的都不重要,当然了,今晚我是心里有一点不舒服,毕竟人都说要去你家找你了。”
情绪再会隐藏压制,它也存在,只漏一点缝,就有撬壳迹象,陆训说这话的时候,黑眸深了深,声音也暗下几分。
黎菁忽然气短下来,小性也使不出了,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事,因为季临说会去找她,一定会去。
“我们没什么,要有什么我也不能和你见面了,他的话,可能就是太吃惊了,他一直把我当妹妹,我谈对象却没有和他讲这个事”黎菁小声解释道。
但这话说出来说服力很弱,季临当时的反应就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反应。
陆训沉默着,黎菁自己也心虚。
她视线轻移看一眼远处的江边,夏天热,大家睡得晚,附近住的人家多会来江边走走,路灯照着,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零星还有几个推车小摊贩摆着,倒是带着些许烟火气的热闹。
这个时候,散步倒是合适。
黎菁心头微动,她斜瞄一眼陆训,“江边还挺热闹的,要不我晚些回去?我和家里打个电话,我们去走走?”
黎菁说完,又视线微低,轻舔舔唇道:
“晚上总要避嫌,后面白天我会找时间和他讲清楚,你是我对象,我没有三心二意打算,不需要心里不舒服。”
陆训微怔,他没想过她会给他正面的回应,还表露了心意,心湖像投落一颗石子,微微荡漾,他不由得笑出来:
“这边风景不错,是该去走走。”
一周没见了,明天过后他会很忙,可能除了早晚接送她的时间,腾不出任何和她相处的时间,他这会儿确实不想这么快送她回去,他直接把手里的大哥大递给了她。
“你和黎叔讲,九点前一定送你回家。”
“散个步,不需要到九点吧。”
他笑声朗朗,心情可见的愉悦,黎菁心头一松,跟着翘了翘唇角,她伸手接过电话,给家里拨了出去。
很快电话接通,黎何洋接的电话。
黎菁正忐忑万一是妈妈或者大嫂她们接电话该怎么说,听到黎何洋的声音,她心头一喜,赶紧把事情说了。
这是黎菁第一次提出要晚回,还是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儿,哪怕黎何洋现在不那么反感陆训了,他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惊叫道:
“啥玩意儿?九点才回?不是,小姑”
“对,就是这样,你和你爷爷他们说一声啊。”
黎何洋公鸭嗓刺耳,黎菁电话拿远一些,说完手指一点挂了电话,她还是头一回干出这样的事,心虚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刺激,抬头对上陆训笑看着她的视线,她脸又一红,她低埋一下头轻咳一声,把电话还给他。
“好
忆樺
了,我们走吧。”
她很容易害羞,细白脸颊染粉的模样,让人想去搓捏一把,陆训噙着笑凝她一眼,手伸出去拿了电话又自然的牵过她手:“嗯,走吧。”
江边的风景确实不错,盛夏的夜,天上星子点点,月儿露出一弦,月光清辉,照得旧石板路亮堂堂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边还有一个古教堂,里面绿植多,建筑也多。
一面是广阔的江面,一面绿树成荫绕的古建筑,在这边牵手散步,宁静又惬意。
唯一有点糟糕的是,她今天穿的鞋子,当初图便宜好看买的,脚感却不那么舒服,有点磨脚,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她就感觉绑带那里开始火辣辣的痛。
她提出的散步,这才走了没多远,教堂这块儿都没走完,黎菁不想扫兴,便忍耐着没说,只是两个人走一块儿,陆训所有注意力都在黎菁身上,几乎在她脚步滞缓的那刻他就察觉到了。
“脚怎么了?”陆训停下脚,看向黎菁。
“没事,就是鞋子有点磨脚。”
被发现了,黎菁有点不好意思,她脚轻轻往后缩了下,想了想,她弯身下去松了松绑在脚踝的系带。
系带松开,脚后跟好了很多,只前面脚背和脚掌那里还不太舒服,但黎菁试着动了下,感觉还能适应,她起身笑着道:“好了,这下可以了,继续走吧。”
陆训却没动,他拧着眉看一眼她脚,又四周看一眼,注意到边上一丛树旁边有块大石头刚好能坐,便道:“去那边歇歇。”
“哦。”
黎菁平时懒,不怎么喜欢走路散步,脚磨了,她更不想走,他这么说了,她也想休息下,就没反对,跟着他一块儿过去了。
大石头光洁,看起来不脏,只是边上就是树丛和草堆,黎菁看着有些不敢坐。
“会不会有蛇啊?”
有没有蛇说不好,这边里面就是教堂,相对偏僻安静的地方,树木草坪又多,最容易滋生虫蛇这些了,所以晚上都没多少人过来。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告诉她,会吓死,陆训不动声色看一眼周围,确定相对安全,才回道她:
“不会,这边草坪不算潮,蛇不会过来。”
“我们稍微坐一会儿,我看看你脚就走。”
陆训说着,从裤袋里拿了一张手帕出来铺开,注意到黎菁探望四周难掩惊措惶惶的眼神,他突然迟疑了。
他确定不会叫她有事,就算有蛇,他也能第一时间解决掉,他曾经在野外山林里待过一个月之久,处理这些很轻松,但他怕她吓着。
“很怕?要不我直接背你回车上?”
背她。
黎菁心一跳,两个人除了上次电影院不知不觉抱在一块儿了,现在最亲密的动作只有拉手,背的话肯定要贴靠在一起…黎菁看了眼周围,这边僻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但从这儿出去,人却会多起来。
想了下大家看着他背她的画面,黎菁脸热了热。
“不用了,我脚没什么事,歇一会儿就可以了。”黎菁说着,慢慢坐了下去。
她坐着他站着,他身形高大,挡了一半光,整个影子都叠在了她身上,周遭就他们两人,黎菁心跳扑通扑通的加快,她看一眼身下的大石,还能坐一个人,她轻抿一下唇,捏着手里的帆布包稍稍往边上移了移,给他让出一半座:“你也坐吧。”
“嗯。”
陆训看出她不自在了,他低应一声,顺着她身边坐了下去。
他一坐下,整块石头好像突然变小不够用了,两人挨在了一处,她细细的胳膊擦着他的,明显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臂膀,更滚烫有力,好似在鼓动一般,引得她心也跟着鼓跳不停。
“脚给我看看?”静默一瞬,陆训出了声。
“应该不严重,我坐下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黎菁回一声,抬头见他等着,她顿一瞬,到底脱掉鞋把一双脚拿了出来。
确实不算严重,只有几处磨红,只是她脚白,看起来就有点碍眼了。
陆训皱了皱眉,他扫一眼地上她差不多得有快十公分高的鞋:“这双鞋不太行,磨脚还容易摔,下次换一双穿比较好。”
黎菁对自己的鞋一直很宝贝,闻言她下意识回:“还好吧,高跟的鞋子本来就这样子,走不了多少路。”
她这么说,陆训突然想起来,她似乎一直都是穿的高跟鞋,上次去二百逛也是,差点站不稳摔下去被踩踏。
“你鞋子都是高跟的?”
“嗯,”黎菁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睛看向远处的树:“我矮嘛,不穿高跟鞋没气质。”
“你哪里矮了?”
陆训不太理解,黎菁身高有差不多一米六三,陆家陆金巧才一米五多一点,郝丽华也不算高,一米五五的样子,陆欣身高随妈也没破一米六,可能家里几个女人身高看久了,周围也没几个女人很高,而黎菁身材曼妙,骨肉亭匀,陆训看着黎菁,一直觉得她挺高,从没把她和矮联想到一处。
“我不矮吗?”黎菁眨巴一下眼,偏头看向陆训。
她小时候就学跳舞,到她十四岁的时候,开始有身高标准了,她老师就一直在发愁她身高,总是当面暗里的叹:这孩子怎么这么矮呢,再高一点儿就好了,跳舞太矮不行的呀。
老师念叨多了,跳舞那些同伴也知道了,除了喊她小结巴以外,又给她加了一个小矮子的称号。
当初东方剧团的团长下来,和老师谈到她时,除了说她结巴的问题,也有身高这块。
她当时觉得丢脸也怕家里人担心,没有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讲,只暗暗问家里人和季临,她是不是再长高点就好了,他们倒没有明确说她高矮问题,只是那以后她的早餐都有一杯牛奶放着,大嫂还专门去搜罗了一堆可以长高的偏方,季临也总是拉着她量身高。
只可惜没什么用,她十六岁以后身高就不再长了,停滞了,不过那会儿她已经放弃了专门走跳舞这条路,不是那么在意了。
当然,也不完全不在意,她学会了穿高跟鞋,慢慢习惯了那种踩高跷走路的感觉,好像只有穿的跟越高,她越自信。
穿得久了,她突然有一天穿平底鞋出现在别人面前,人家还会说一句,“呀,你怎么没穿高跟啊,你还是穿高跟好看,有气质。”
陆训还是第一个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她说自己矮的人,黎菁感觉到有些新奇,她身子坐正一些,面朝向陆训:
“你不觉得我高点会更好看吗?更有气质?我可是比你矮了一个头多快两个头了耶。”
陆训前面二十七年都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姑姑陆金巧是他见过事情最多的女人,但陆金巧是特别自信的女人,总觉得老娘全国最美,身材最好,气质绝佳。
她哪怕买一双袜子都会在家问问人好不好看。
要谁说一句不好,那肯定是你没眼光。
见识过陆金巧,陆训理解不了黎菁想法,他反问她:
“你觉得你现在气质还不够好?还不够漂亮?”
“南方女子普遍身高都不算高,平均身高一米五五,上一米六已经算高了,我也一直觉得你挺高。”
顿了顿,他又说:“陆家里,姑姑只有一米五,她对自己身高很满意,你以后见着她,最好别在她面前说自己太矮了,不然她要在你面前甩脸色。”
“呃。”
黎菁愣了愣,“你说真的?”
“你看我像说玩笑吗?”陆训偏头看着她眼睛,长眉一挑道。
“说甩脸色都轻了,她恼起来的时候,手抬起来拜拜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就开始絮絮念,然后破口大骂,没完没了,直到你认错后悔为止。
殪崋 ”
陆训一本正经的形容,没有一点儿玩笑成分,但他多少带着点夸张和不赞同,交织在一块儿脸部表情也透出了一抹滑稽。
黎菁看着,突然就,有些想笑。
她抿着嘴角忍了一下,但是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最开始的小声笑,到后面捂住嘴却忍不住笑得大声。
“你说真的吗?你姑姑她真的会这样吗?哈哈!念完阿弥陀佛再骂人哦?”
黎菁受身高苦恼太久了,她连找对象,第一个考虑的都是身高问题,就怕以后生的孩子不高,会怨她。
听到陆训形容的陆金巧,她就感觉太有趣了。
她都没办法想,当着人家面双手合十念完阿弥陀佛骂人的场面。
越想越好笑,黎菁泪点低,笑点也低,她有点止不住,最后眼泪笑出来,捂着脸肩膀耸动都有点坐不稳的样子,陆训担心她摔下石头,他不由伸手去扶了她肩,看她笑声不住,他脸上也染上笑意:
“这么好笑?”
“哈哈,那也没有。”
黎菁移开盖在脸上的手,又笑起来,过了会儿,她才止住笑声,唇角轻弯着道:
“主要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盼着长高嘛,但就一直长不高,现在听你这么说,我感觉我是脑袋有点问题,好像我确实不矮的。”
“你当然不矮,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很完美,没有一处不好。”陆训肯定一声。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黎菁,黑眸如墨,深邃清亮。
他觉得她没有一处不好。
黎菁心头一动,她不自觉仰头看向他。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石头就那么点大,她和他腿贴靠着腿,他手臂环着她肩,相当于把她整个圈在了怀里。
靠近教堂附近,四周静谧无人,只天上铺满的星子和一弯月,偶尔附近树上有两声禅声,太静了,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也太近了,近得两人呼吸交缠在了一块。
扶在肩头的大掌染上烫人的热度,渐渐变得灼烫用力,不知道谁感染了谁,胸腔里的心跳声也变得强烈。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剧烈起伏。
四目相对,那双如墨的黑眸也燃了一簇火似的灼烧起来,视线能烫化人。
黎菁被盯得喉咙阵阵发紧,嘴里发干,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内肉,不轻不重的一下,殷红唇肉微陷下去,诱得人想重新把它吮吸出来。
陆训黑眸深了深,他大掌忽然上移,轻轻覆在了她细滑的脸颊上。
滚烫带茧的大掌像通着细微电流,带起麻酥酥的颤意,黎菁瑟缩的躲了下,却被他手臂牢牢锢住。
“你……”
黎菁张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突然卡住一样,哑了。
“我怎么?想说什么?”
陆训主动出声问道她,他声音像含了一把沙,哑得不像话,听得人耳朵发痒。
黎菁下意识侧了侧耳朵,她想说什么,她想说他们两这距离太近了,她感觉到慌……但他们是对象,私下里有亲密接触再正常不过,他们可以拉手,拥抱,甚至…亲。
亲。
他会亲她吗?
黎菁心口猛地一跳,她抬眼去看他,月光如水,她看见他性感凸起上下滑动的喉结,利落分明的下颚,优越英俊的脸,还有他的唇……
他长得好看,她一直知道,唇也比一般男人的好看,唇形清晰给人棱角分明的感觉,色泽也好。
亲吻…是什么感觉?
黎菁上次和陆训说,她平时除了逛街,跳舞,还会看看书,她没说的是,她看的这个书,是小说。
这几年随着开放的深入,除了电影录像厅增多了,把港片和一些国外片搬了进来,书店也新开了不少家,各大书店里的读物也多起来,原来的禁忌类读物,《金瓶梅》这些都能找到了,还有了各类武侠小说,港台言情小说……
那些都是黎菁近几年的睡前读物,里面描述的一些暧昧画面,亲热画面,时常看得她脸红心跳,偶尔晚上还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总有种人被掏空的感觉。
每次那样,她都忍不住裹紧被子脸热羞耻,但有时她也忍不住咬着被角好奇,发生亲密关系,比如亲吻这样子的,究竟是不是书里描述的那样,让人湿热,心跳……刺激。
黎菁视线不禁又落在陆训唇上,真的很好看一双唇,和她的是另一种不同的好看,如果他要亲她,她要推开他吗?
如果不推开,她该怎么做?
做什么反应?
娇羞一点?
还是大胆一点?
“你想说什么,菁菁?”陆训深眸凝着黎菁透红的耳朵尖,大手抚着她软滑的面颊,轻轻摩挲,又问了她。
黎菁出神的盯着他微微开合的唇,懵懵然的脑子一个混沌,便听到自己说:
“你想亲我吗?”
四周忽然静了,连远处树上的蝉都停下了鸣叫。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打算亲我么?哎呀,不是,我是说……”
黎菁满脸爆红,她赶紧出声解释,却发现怎么解释都不对,她急得恨不得咬一口自己舌头,最后她泄气眼一垂: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我就是感觉,你可能……”
“嗯,想。”
黎菁话没说完,陆训忽然嗓音低哑带笑回了两个字,下一瞬,他带茧的大掌后移扣过她后颈,俯身下去一口含住了她殷红的唇,带火的滚烫呼吸铺天盖地卷向了她。
早点定下来
夜色深了, 江边的风大起来,路边摊贩因为天色暗下,生意空闲下来准备收摊, 散步的人群也比先前少了一些,年迈的老人已经回家歇息, 只年轻一些的在远处走动, 边上几个跟着大人的孩子跑跑跳跳的玩闹着。
谁也没发现,靠近教堂的位置, 有一对儿正在火热的亲吻。
黎菁从唇被陆训含住的时候, 脑袋便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了, 铺面而来的炙热气息霸道张扬的挤压着她脑子里一根根神经, 到后面只剩一团又团白雾在汩冒。
他吻她很重,唇上一阵麻痛, 细碎的声音从她嘴里溢出来, 她感觉到他滞了一下,但下一瞬是他更勇猛的吮咬,碾磨,仿佛野狼在噬啃她一寸寸软肉, 贪婪的不放过一丝流走的腔液。
搁腿上的帆布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身子的过分歪斜掉去了地上, 树上的蝉一声声鸣叫, 远处传来孩子的嬉笑声,黎菁一惊, “有人。”
她抬起手推了推他, 但她手上好像没劲儿, 那点推力可以忽略不计, 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更别说推动半分。
陆训确实也没感觉到, 他从来不知道更没想到过一个人的唇会那么软,像要在他嘴里化开,他还尝到一股甜香,像她晚上最后喝的那碗混着桂花香的甜汤,香气馥郁,甘甜四溢,让人沉溺,他仿佛坠进一个新世界,他是里面有野心的将军,想要攻城略地,攫取一切美好,根本顾不得旁的。
“没人,离得远,不会有人过来。”
听到黎菁慌急的喊,他稍稍分神凝听了下声音的远近,呼吸略急的安抚性啄了啄她唇,便大掌握过她细腰,把她腾空抱进了怀里,在她下意识张嘴要惊呼时,大舌灵活窜入,把那声还没出口的喊吃进了嘴里。
他动作迅猛,黎菁只感觉身子一轻便整个跌进了他怀里,她慌措的攥住他身前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控制身体坐稳,唇上一重,舌尖已经被他卷了过去。
软滑的大舌在她腔内横扫游走,搅弄得人舌根发麻,就像野狼换地盘重新觅食,凶残得只知道攻夺攫取,黎菁感觉到呼吸都艰难,全靠他一口一口渡气给她。
灼烫的气息,烧得她脑子再次晕眩混沌成一团,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里漫上水汽,看人都模糊了,耳中嗡鸣,慢慢地连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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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都听不见,孩子的嬉笑似乎也远了。
渐渐的,不知道是她一点点适应了他的霸道,还是他掠夺的动作有在刻意放缓,放柔,黎菁又感觉到另外一种滋味。
她身体飘忽起来,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快感,又像是难耐的难受,细碎的声音染上暧昧的痕迹,隐秘的刺激滋生,那一股重的力道和霸道不再那么难接受,甚至,渴望。
他怀里太烫,像炙烤的铜墙铁壁,她身子也着了火一样热起来,还有什么湿热从身体里涌出来,她不由得攥紧抓着他胸前衣裳的手,身子支起,脚踩在他膝上,两腿曲起膝盖支在他腰间,整个贴靠向他。
她从小跳舞,下盘极稳,身子更柔软,这样的姿势按理对她没有任何一点儿难度,她纤白的脖颈仰起,唇不自觉朝他张开,试着吞咽。
她开始有回应。
觉察到这点,男人暗深的黑眸碎进柔光,他松开那条软香小舌,奖励一般轻啄两下她嘴角,下一刻又迅速撬开她齿关重新攫住。
男女之间的事好像是无师自通的东西,最开始还只知道蛮横啃咬的男人,这时候也尝试着收敛力道和速度,扣在她后颈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掌下嫩肉,齿尖不再限于咬合
但这样的变化磨人,黎菁从来没感觉这么熬人过,她后颈敏感,他手掌的茧厚,刮得她身上像有万只蚂蚁在爬,身子止不住的颤栗瘫软,不自觉嘤咛出声,然后被他吻得更狠。
第一次亲吻,黎菁完全陌生没经验,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她感觉身体快化开了,整个绵软无力,悬悬欲坠的仿佛人正踩在云端随时会摔下去,她踩在他膝上的脚尖一点点绷紧,支着的双腿也不受控制紧夹住了他劲瘦的腰腹,抓扯着他衣裳的手越发用力。
黑色衣衫被细白手指攥出一道道褶印,周边布料整个绷扯起,就这时,一粒扣子刺啦一声崩了开,黎菁手指顺着衣襟边缘摸到一片夯实肌肉。
滚烫的,硬实的,微起沟壑,又透着肌理分明的滑溜,黎菁指尖一颤,她陡然睁眼,唇上不注意咬了下去。
陆训吃痛,慢慢松开她,呼吸浊重的低眸去看她:“怎么了?”
黎菁快要窘死,她缩在他怀里,喘息着闭上眼睛指了指他胸膛袒露,衣裳皱巴成一团的前胸:“衣裳,我扯破了。”
陆训顺着她手指看下去,破倒是没破,只是第三颗扣子线崩了,四眼细扣悬悬欲坠的吊在线头一端,衣衫因为她紧张太过用力整个扯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
陆训怔一瞬,抬眼看一眼她紧闭眼眸,羞得不想见人的模样,他不由想笑,但他这会儿要笑出来,她只怕会立即从他身上爬下去找个洞躲起来。
他忍笑一下,抬手把扣子拿下捏进掌心,衣裳扯正,不甚在意道:
“不要紧,只是扣子松了,没破。”
黎菁闻言睁开眼,往他胸前看了一眼,他整理了下,比她刚见到的情形好多了,只是上面褶印还是明显,扣子开了一颗,析着一条缝,这么坐着倒是不大明显,等会儿站起来走动,那缝肯定会析大。
黎菁感觉好丢脸,亲个嘴而已,她竟然把人衣裳扯坏了,再结合她先前那么直直白白问的,她简直要没法见人了。
“你等会儿要回去陆爷爷那边吗?这边离一百不远,那边关门也比其他百货晚,现在过去应该还赶得上,我去给你买一件换上吧?”
黎菁借着月光抬手看了眼时间,瞥着他道。
她知道陆训没和家里住在一起,但他刚出去那么多天回来,总是要回去看看老人的。
虽然大晚上,旁人多半不会再去注意他穿什么,但万一呢,万一注意到了,又知道他们先前待一块儿,那他们做了什么,不是一下就猜着了,已经够丢脸了,她不能再把范围给拓宽了。
她想什么,真的一眼能看出来,陆训眼里噙起笑意,他抬手替她往后拨了拨散在脸颊嘴边的发丝:
“今晚先不去爷爷那边,他睡得早,回去也陪他说不了两句话,过两天空了再过去。”
“你要是现在想去一百逛逛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去,不过专门为给我买一件衣裳的话就不用了,车上有衣裳。”
陆训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要松开她的痕迹,他并不想打算现在带她去。
黎菁自己看不到,他却借着月光把她现在的模样瞧了个清楚。
他抚弄她后颈的时候,手指太过修长,时不时会顺着她后脑插进她发间,她头发早被他揉乱了,松松的散在肩侧身前。
巴掌大一张脸上潮红还没散,洇水眼里泛着像刚被欺负过的可怜红意,眼睫一根一根潮湿带水,一张菱唇更是像要破皮的樱桃,红痧晕在唇四周,饱满唇珠上还透着湿润的晶亮,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给她的。
这样一副春色模样,他根本不可能让她现在走到人前去。
黎菁不知道陆训想的,她听他说车上有衣裳,心里松了口气,“车上有衣裳吗?那我们现在回去换掉?”
黎菁说着,忽然意识到她人还在他怀里,双腿蜷在他膝上坐着,她脸又一热,她挣了挣身子要下去,但他手正搭在她腰上,她刚动作,他大掌便收紧箍住了她,只在头顶问道她:
“想回去了?”
他声音依然沙哑,还有些低轻,只蝉声鸣叫的静谧夜色里,透出几分不舍和憾然。
黎菁没动了,她其实没那么想这么快回去,她没忘了她为什么提议来散步,她从来说到做到,不会轻易食言,她也还没想好怎么和季临那边谈她只是对刚才的事感到有些尴尬,想他快点把衣裳换了。
“再待会儿也可以。”黎菁小声说道。
她靠在他怀里,好像特别容易不自在,只这么一句话,她又有了脸烫耳朵热的感觉。
“那我们再待会一会儿。”
陆训笑起来,他忍不住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搂紧一些,另一只手抬起替她温柔理着他弄乱的发丝。
他已经第二回给她理头发了。
“我头发乱了?”
黎菁看着他的动作,手下意识往上抬了抬,却摸到他手臂,她触电一样,忙缩了回来。
陆训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羞了,也不恼,只看着她乱糟糟蓬起来的发有些心虚,他手指穿过她发丝轻轻划拉了一下,把她已经快掉下发尾的带皮筋发带拿了下来,轻应一声清清嗓子说道:
“发带散了。”
“哦。”
黎菁看着他手里的发带,也想起来他薅她脖子的时候,他手指似乎顺着她发根插进过她发间,她头发多,发带本身就绑不太牢,那样穿插几次,会滑散是必然,先前的画面浮现出来,黎菁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发带,不自在应一声,想起她包里有小镜子和小梳子,她动了动身子。
“怎么了?”她突然动作,陆训下意识扶住她,问道。
“我拿包包,包包里有小梳子。”
“包?”
陆训往边上看一眼,并没有看见她的包,他不由四周找了一下,最后视线下落定格在他脚边不动了。
“奇怪,怎么”
黎菁没在石头上看见包,她疑惑一声,几乎和他相同动作看向了地面,一霎,空气陷入凝滞没了音。
只见月光照着的地面,米色绣青竹叶帆布包静静的掉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注意,陆训的一只脚正踩在那包带上,边上的口子和侧边上也全是他大脚印碾踩过的痕迹。
“噗!”
黎菁看看地面她变得脏兮兮的帆布包,又扭头看一眼陆训身上析着缝的黑衬衫,她抿了抿唇角,最后实在没忍住,耸动着肩膀笑了出来。
“咱们这算不算扯平了?”
亲个吻而已,他们两像打了一架,她搞坏他衣裳,他把她包踩得脏兮兮,一塌糊涂。
“算吧?”
陆训微弯身把脚边的包捡起来,抖掉上面粘着灰尘草屑,看一眼上面斑驳的踩痕,他无奈笑一声。
他现在算是有了先前黎菁先前羞窘得眼都不想
忆樺
睁开的体会,不过见她全然忘了先前不自在,笑开的模样,他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只是把她包弄成这样,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现在带你去买一只?”
“不用的,都说扯平了,包包我家里还有多的,等下回去换掉就好了。”
黎菁回一句,伸手拿过他手里帆布包看了看,真的很脏,也不知道怎么踩的,感觉那印子都深进布料里了,边角还有和地面摩擦弄破的痕迹,就是能洗干净估计也不能用了。
她忍不住又憋着笑看他一眼,陆训难掩尴尬,他抬手摸一下鼻梁说:
“还是去重新买一只吧,家里的是家里的,多一只包可以换着背,刚好明天早上我们也要去买你的雨鞋,一起买了。”
“这次去慈城本来也想给你买点东西带回来,只是没遇到什么合适的,只能回来带你去买。”
陆训说着,低眸看了一眼地上她的鞋子,“明天你再去挑下鞋子,买几双穿着舒服的。”
黎菁最爱漂亮衣服包包和鞋,她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包包鞋多的,陆训说得她心动,不过她最近真的买了很多了,还有些新的没有穿过甚至盒子都没拆,她不由看他一眼,犹豫道:
“我最近这几天其实也有买一些包包鞋子,有两双还没穿。”
她犹豫,说明是想买的,陆训看出来,他当即笑道:“再买一些也不要紧,等想穿的时候,不用再去急急忙忙挑不是吗?”
“而且你总要买两双跟低一些,或者平底的鞋子,就像明天我们去捉鱼,你穿高跟鞋肯定不方便。”
本来就心动的人,根本经不住一点点劝,黎菁豁然笑起来:“你说得也是,那明天早上我们去商场看看?”
“嗯。”
陆训笑应一声,见她打开包口从里面摸了小梳子和小镜子出来,他自然而然从她手里接过梳子,伸手把她散在肩侧的头发拨到后面梳起来。
她还面朝着他坐在他腿上,他给她梳头,手臂整个把她圈起来了,这个姿势很不方便,也很容易让人遐想,还会不可避免回忆起先前经过。
“我自己来吧。”黎菁赶紧道,抬手想把他手里的小梳子拿回来。
陆训没让:“很快就好。”
“你会吗?”黎菁小声嘀咕了句。
陆训长眉微挑,他没直接回,只说:“梳给你看看?”
黎菁本来想和他说她头发多,不好梳,不会梳的话很快会打结在一块儿,虽然她昨晚才洗了头,头发相对柔顺,但她这把头发对生手来讲,还是很难梳顺,梳不好容易打结。
但他这么说了,她的话倒不好再说,她也有些好奇,他究竟会给她梳个什么样子出来。
“那行吧,你帮我梳试试,我成年后除了去理发店,还没有别人帮我梳过头呢。”
黎菁头发多,经得起折腾,又是晚上,正好也没事,想着让他试试也行,她扬眉说一声,她脚往边上一支,踩着鞋子从他腿上下去坐回边上,身子侧向他等着了。
腿上骤然一轻,仿佛有什么空落下来,陆训低眉看一眼大腿和空了的怀里,他身子跟着她侧坐过去,挨近她了,才轻声问道她:
“有想要的发型吗?扎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他弄得和理发店一样,还挺专业,黎菁不禁翘了翘唇角,“都可以吧,随便梳就行了。”
陆训握着她头发琢磨一下,想了想说:“那我看着梳?”
“嗯嗯,随便梳,没关系。”黎菁不觉得陆训会梳头,她轻点点头随意应了声,想了想,她把小镜子举了起来,打算等下情况不对她好及时喊停。
陆训注意到她动作,他也没说什么,嘴角噙起一抹笑,捏着梳子给她梳起来。
夜色暗了,镜子也小,照不太清晰,黎菁只看见他在她身后一点点撩起她头发给她顺着发丝,动作十分轻柔,她也没感觉到头发拉扯头皮的痛。
他这样子,和他先前吻她倒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样。
黎菁脑子里不受控制又浮现出他们先前亲吻的画面,他胸膛滚烫,手臂和铁臂一样过分有力量,牢牢把她焊在在了怀里,连心跳声都那么稳健有力,让人听得跟着如鼓如雷狂跳不休,他吻她也是,和凶兽一样,一点不放过她,但凡有一点齿缝留出来,他都能迅速找到窜进。
大舌头和长了触手一样,搅得她舌头逃都没地方,被迫吞咽他
她根本招架不了他。
他吻她,比小说里描绘的,还要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黎菁舔舔还有些刺痛的唇,手捏着小镜子,细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手里的发带,脸颊又逐渐升温热烫起来。
她身后,陆训却动作齐快,只见他两三下把她一把头发理顺了,手指撩起她发顶几缕发,手指间迅速翻飞,很快两边各一条漂亮的辫被他编了出来。
“菁菁,把发带给我一下。”陆训捏着给她辫好的辫子看一眼,感觉还算凑合,一手伸向黎菁说道。
“什么?”
黎菁有些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她不由得伸手往头上摸。
“已经好了?”
“等一下,还没绑。”
陆训拦了她一下,从她手里抽过发带,手上再翻飞几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便系在了头发上,陆训左右看看,手指捏着蝴蝶结往边上稍稍扯动一点,确定扎正了,他才满意的笑了:“好了。”
“这么快!”
黎菁讶然,她平时自己在家里用大梳子梳个头发都得五分钟才能好,他这才多久啊,只是随便扒拉两下绑了起来?
她忙举起小镜子照了照,没有想象中的随便扒拉,这个头梳得意外的漂亮,比黎菁自己平时弄的还要漂亮。
陆训从她头顶两边各分出几缕发编了两个小辫出来,这辫子比黎菁平日拿丝带缠着编的麻花辫要蓬松,却意外好看,辫到大概后脑勺中间的位置,他把她剩下的发合到一起,捏出一半拿发带做了个低扎的挽发,剩下的顺披在后背。
这是黎菁从没见过的编发造型,她从来不知道麻花辫还能贴着头皮辫出来,还这么好看。
“你还会辫头发?这麻花辫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
黎菁捏着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手也忍不住的去摸头顶的编的发,注意到后脑勺那个挽发,她又惊奇问道:“还有后面的头发你怎么弄的呢,怎么弄出来和一朵花苞一样的?”
“就随便挽了下。”
看出她喜欢他梳的头,陆训脸上的笑意更深,注意到小梳子上有两根顺下来的发丝,他手指过去捋下来,想顺手扔掉的,想了想又没扔,一点一点缠绕在了手指上。
“随便挽一下能这么好?你也太厉害了吧!”
黎菁实在太惊讶了,她没想到陆训还会编头发,还辫的这么好,还这么快速度,比经常梳头的人还快。
他以前给人梳过?
黎菁神色一顿,她唇边的笑微敛,她放下小镜子,扭头望向了他:
“你,你以前给别的人梳过头吗?”
黎菁问得忐忑,问出来后,心里还有种想哭的感觉,可能因为两个人亲吻了,他在她心里隐隐有些不一样了,她有点没有办法接受,他这么对待过别人。
她甚至还想到他先前吻她,那么的霸道厉害,除了刚开始他有些横冲直撞,咬得她嘴唇痛,后面没有一点和她一样的生涩,他甚至知道怎么抚弄她
可他分明和她说过,他没有过对象。
他应该不至于骗她,她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黎菁不想把陆训和那些负心汉或者一些喜欢去舞厅鬼混的那群人联系在一起,她一向不喜欢把人想得太恶劣。
但她确实有疑惑。
有疑惑就得解决,不然她会一直去想,心里存着疙瘩,她也和他继续不下去。
她紧了紧手里的小镜子,舔舔唇瓣继续道:“你头梳得比我还好还快,感觉以前给人梳过,还有亲吻,你”
“没有,菁菁。”
陆训在黎菁出口问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他没错过
忆樺
她那一瞬快要哭的神情,他陡然意识到什么,他有些哭笑不得,忙打断了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给别人梳过头。”
陆训顿了顿,“也不准确,我十五岁的时候在理发店当过一年帮工,替人梳过一段时间新娘头,后面就没有了。”
“亲吻也是,我十四岁那会儿,在一个地下录像厅带待过两年,帮忙倒茶”
陆训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所有过去的经历,最不想提的一段,就是他十四岁那年出来求生活,被人介绍去黑市上的地下录像厅里帮忙端茶倒水那一段。
那还是七几年的时候,高考刚恢复,开放还没一个雏形。
那年陆谨必须去沪市做一场大手术,陆谨从出生就体弱,三天两头跑医院,几年下来,家里的存款早耗得差不多了。
那次手术,陆老头把家底掏空了都没凑够,全家过得节衣缩食。
他不是陆家亲生的关系,很多事情做不到理所当然,他想能帮到家里一点,试着在外面找活干。
但那会儿正是知青回城的高峰,到处缺工作,他只是个半大孩子,哪里抢得到活干。
一次偶然机会,他救了一个街溜子,人看他可怜,给介绍了份地下录像厅的活。
但那个录像厅,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录像厅,它有一些别的产业,有人在里面赌博,也有人在里面污秽。
他在倒茶水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污秽的,不堪入目的东西。
一幕幕的冲击过大,白花花的身体,解开的皮带,满地的狼藉……
他有很长段时间都不敢直视自己的身体。
现在看,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对今晚还算满意,都怀疑他了。
想到这儿,陆训脸上重新析出笑,他手捧过黎菁脸,看着她眼睛道:
“录像厅可以学到许多东西,比如亲吻,还有别的菁菁,今晚也是我第一次,没有过别人,十八岁成年以后,我也只给你梳过头发。”
他这话,如果是先前任何一个时候说,黎菁都会感到很甜蜜,弯唇想笑,她现在也很受触动,但她却有些笑不出来,她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
“你那么小,就在外面做事情了?”
“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难啊?”
她其实不想问他的过去的,自从上次两个聊过那样沉重的话题,她就知道他以前过得不好了,她想着尽量不去问,不去揭那些旧疮疤。
但提到了,她又忍不住想知道,她有些想整个了解他。
十四岁就出来做事了,她听爸爸说过,陆爷爷以前是渔轮厂财务科长,陆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算差,就算不待见他,也不能让个孩子出去做事。
还是黑市那样的地方。
黎家有个黎志军原来混黑市,黎菁知道那个地方有多乱,她曾经还在那里涉险过。
黎菁攥攥手指,她犹豫的看着陆训:“陆家,他们对你”
“没有,也没有多难,陆家对我也还好,只是当时陆谨身体不好,需要做手术,家里很困难,我想帮家里分担。”
陆训见黎菁踌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心软,天生一颗怜悯人的心,会心疼他年少的时候,他心头暖热,却不想她知道太多,她家庭和乐,没道理让她来被他的一堆糟心事沾染。
他们在一起过日子,也不会和陆家太多牵扯,他可以护着她避开那些纷扰,他抬手摸了摸她头,笑着道:
“其实都还好,陆家虽然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但也没怎么让我冻着饿着。”
“早点出去做事情也没什么不好,学到的东西多,不然我当初也不会敢出来做生意,就是知道自己怎么样都不会饿死,毕竟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做个剃头匠……”
没有人愿意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出来做事求生活,黎菁听得出来陆训是想宽慰她,她心里挤得慌,但他不沉淀过去也是对的。
“你说的倒也是的。”
黎菁轻吸一口气,扯了扯唇角道,“我爸老说,一个人的经历很多时候也成就一个人的高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
黎菁说两句鼓劲话,心里稍微好一些了,她是个不喜欢气氛太沉的,一些过去确实也不该缅怀,她伸手摸了摸包,想起她先前从饭店抓的喜糖都分给同事她们了,她抽出手,脸上又放出笑,接了他话说:
“你还别说呀,当剃头匠也没什么不好,现在私人开的理发店生意可不差,剪个头五毛到一块,烫个头便宜的五块,贵的三十多。”
“我以前经常去剪头发的那家理发店,只是个很小的小店,还开在巷子里,但人家平均每天差不多能赚三百多块。”
“那个丽丽美发店你知道吧?她里面带点洗脸按摩,每个月流水有十六七万,还有那个美美剪发,也有几万块流水。”
“丽丽美发店?”
陆训敏锐地从里面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店名,他眼眸轻抬:
“就是中山中路那家两层楼的丽丽美发?你知道她们家营收情况?”
“你也知道那家店呀?”
黎菁笑点点头回道他:“是他们家,那家理发师很厉害,听说去港城和台岛学过手艺,虽然收费贵,生意却很好。”
陆训俊朗的面上微微复杂,他当然知道那家店了,他在里面投了钱。
“你怎么知道他们家营收情况的?”
理发店这块确实赚钱,一个月纯利有时候能赶上他往四百那边供货的一批蔬菜干货毛收入,但正因为赚钱,所以店里的营收情况都是保密的。
他可以确定店里没有内鬼,管账的人也不敢把这样的数据说出去。
但黎菁报出来的数据完全准确。
陆训思忖,他是不是该过去一趟,那边是当初他在理发店认识的六子和他老婆在打理,他得有半年没过去了。
“是老板告诉你的?还是他们店里人告诉你的?”陆训早发现了,黎菁交际能力相当不错,认识不少人。
“都不是了,这种数据也算是那些店的根本了,她们哪会说这个啊,都是我自己算出来的!”
黎菁弯了弯眉,这算是她学会计以后的一个小收获了。
“我喜欢和人聊天嘛,然后我每次去理发,不知不觉就把那些店的时段客流和店里的烫发机,洗发水摩丝这些东西的使用情况给弄清楚了,再整和下我从老板那儿听到的一些数字,我大概就估算出来了。”
黎菁说着,慢慢笑了出来:“我把这个数说给美美那家老板听的时候,她脸色都变了,还让我一定要保密,那次剪头发她都没收我钱。”
“不过那老板娘有点坏的,她知道我会估算人家毛利嘛,就和我打听另外一些店情况,还叫我给她去当探子,给我好处费的。”
“这种缺德事我肯定不会干呀,我应付掉她,隔天就去找了那些她想知道打听赚头的理发店,叫他们把那些洗发水,烫头药水全部用旧瓶子,因为我就是根据那些推算出来的数嘛。”
“我现在去那些店理头发,她们都不要我钱,把我当朋友。”
陆训闻言不由深看了黎菁一眼,理发店每天烫发,剪发顾客不固定,她去理几次头,随随便便和人聊聊天,就直接把人家底给掀了,关键她还能和人家都处成朋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他这两年赚了一些钱,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对市场需求的了解,他知道下一阶段做什么会赚。
当初价格大闯关那会儿,他能赚那么一笔快钱把渔船买下来,也是他提前感觉到风头不对,把握住了。
她这本事要是运用到市场这块,灵敏性和方向把控绝对不会比他差,还那么会人际,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真厉害!”陆训弯唇真心实意夸了句。
“菁菁你有这个本事,要是去做生意,绝对不会差。”
“做生意,我哪会呀。”
黎菁不想让陆训知道她以失败告终的破烂生意,她摆摆手,干笑一声:
“……我什么都不懂,我还是喜欢上班,虽然工资低,好歹稳定。”
依譁
陆训不知道黎菁想赚钱没成的事,只以为她不喜欢外面奔波,他不是很在意这个。
左右钱他会挣,她负责花就行,上班或者不上班,做生意或者不做生意,都没有太大关系。
于是他不再提这事,只视线凝着她笑道:“喜欢上班那就上班,做你喜欢的更重要。”
黎菁不知道陆训心里想的,她只听着他的话心虚得更不好接话。
她能说她也不喜欢上班,只想买买买花钱吗?
“嗯,我也是这样觉得。”
黎菁又僵笑了下,她抬手碰碰头,想起什么,又问他:
“你给我梳的头是新娘头?可我参加的一些婚礼,没见新娘头是这样子?”
“不是新娘头,这发型是我在家里见双胞胎陆欣梳过,她从路放老婆顾如那学来的,很简单,我觉得你很合适这个发型,就梳了。”
陆训解释一句,又看向她,梳好头她看起来比先前的楚楚怜人添了几分姝艳鲜活,要这会儿她头上缀一点小花儿,也和新娘头差不多了,最美的新娘,旁人精心打扮也未必比得上她,他不禁道:
“你要喜欢新娘头,我给你梳一个?”
黎菁只是好奇,没有想换发型的意思,她忙摇头:“不用了,新娘头得当新娘那天梳,平时梳总是怪怪的,这个头发就很好,我挺喜欢的。”
当新娘那天。
陆训眸光微动,上周他送完她回去,他回了趟陆家,陆老头听他说相处很好,很高兴,这几天都在打电话催他快些回来,要他试着问问黎菁这边,他们上门拜访的事。
他知道陆老头意思,是希望他们能快些定下来。
他原本觉得不需要那么急,等这周过完,后面他接送她上下班一段时间,她适应了和他相处了再提这事。
但其实,确实早点定下更好。
陆训垂眸看一眼胸前析出一条缝的衣裳,要不是这颗扣子绷开了,他抚在她后颈的手应该已经探进了她衣角往里。
他的自控力,也没想象的那么好,不完全是进哥骂的性冷淡。
面对想要的人,他该有的反应都有,并且激宕迅猛。
早点定下,才是对两个人负责。
只是,他要怎么和她提这事?
他不太确定她的想法,她想不想那么快,还有之前那个男人的事
他还不清楚那男人具体情况,只隐隐猜到他身份,他向来知己知彼,在没彻底了解,解决之前,贸然提定下的事,总感觉太急。
陆训从十三岁就开始自己做自己的主,不管是转业退伍,还是辞职下海,他都做得果断果决,头一回,他迟疑不决起来。
“菁菁。”陆训手掌慢握,大拇指摸着尾指上的发丝,犹豫许久,终是喊了她。
他总要先问问她,知道她的想法。
“嗯,怎么了?”
黎菁正拿小镜子照她发型,听到喊,她一惊,迅速收起小镜子偏头看向了他。
“下周末,你家里人都有时间吗?我和爷爷想上门拜访下黎叔和婶子。”
就吻一会儿,不会被发现吧
“下, 下周末吗?”
黎菁猝不及防陆训突然提这个事,她心里顿时慌了神,她躲避的移开眼, 仓促回道:“这个,我要回家问问”
按照周围家属院相亲的流程, 上门拜访两家见过面后, 差不多就可以商量下定的日子和结婚时间,快的话三个月内就会结婚, 慢一点也不会超过年底前。
太快了, 黎菁感觉她还没做好那个准备。
倒不是她不喜欢陆训, 他长得合她意, 能做生意赚钱,对她大方还体贴, 送东西也能送到她心坎儿上, 她哪里能没有一点感觉。
她要是对他没有想法也不会和他坐在这里,先前也不会怀疑上他,吃一波梳头发的飞醋。
但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黎菁想到都一阵阵慌。
上次申方琼已经提过这个事, 她蒙混过去了, 她想着没那么快的。
“我, 我爸大哥他们周末一般都有安排,下周末我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事, 我回去问问他们看”
黎菁接连两句, 陆训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措和慌, 到底是有些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不想她有压力, 他摸着尾指发丝的拇指移开,抬头笑了笑回道她:
“也没关系,没有时间就下次吧。”
“我就是问一问,不着急。”
“哦。”
他松口说不急了,黎菁心里非但没松口气,还多了一点儿闷了,她想她可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矫情,既要又要。
她想他早点上门拜访,这样说明他对她在意,想把她早点娶回去。
但她又……
“你真的不急的哦?”黎菁心里纠结得狠,更憋,她忍不住转过眼看向他问道。
她问这话的时候,秀眉微不可见的蹙着,下巴微微抬着,湿润的眸子里藏着一抹复杂纠结的情绪。
陆训静默凝她一瞬,他坦然道:“当然不可能不急。”
“菁菁,我今年二十七了,遇见了想要的那个人,心里自然会急切,会有念头,想早些把她留在身边”
陆训没继续说下去,只抬眼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太快了,没有做好准备,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
“我也不是没做好准备”黎菁嘟囔一声,心里突然舒服了许多。
她觉得她不该纠结太多,他都二十七了嘛,肯定想早点结婚。
何况只是上门吃个饭,两家认识一下,就算谈婚论嫁也还有两三个月时间准备呢。
她可以趁这一段去更多的了解他,等了解多了,她对和他过日子,也不会那么慌了,差不多也准备好了。
嗯,就算中间有什么问题,也没什么,谈对象最后分开在这几年不是多稀奇事情。
黎玲都敢不问家里和堂姐夫领证,她却连听家里话把对象早点引上门的勇气都没有,被她知道会笑死的。
想通了,黎菁攥着的手松了开,“我会回去和他们说的,就算下个礼拜没有空,后面总有时间的。”
她这话,无疑是在给他肯定答复了,有种柳暗花明的豁然感,陆训忽然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般,他眉眼轻扬,忍不住伸手拨了一下她脸颊边的一缕须发,语气温柔松然道:
“嗯,行,那你回去问问黎叔他们,看什么时间合适?我这边都可以安排。”
“嗯,知道,我回去会问的。”
黎菁心里就不能压事,事情解决了,她心情也松快了。
夏天飞虫多,先前她窝在陆训怀里没发觉什么,这会儿坐回石头上,总感觉小腿那里有小飞虫和蚊子转悠,她想伸手去拍,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在他面前不太雅,只能在感觉到痒,忍不住的时候晃一下腿,试着把盯腿上的小东西弄走。
听到外面隐隐响起人走动的脚步声,她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来钟了。
“不早了,我们出去走走,就回去吧?”
黎菁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喂蚊子,歇了会儿,她脚已经好多了,再撑一节路完全没问题,她不由和陆训提议道。
“或者去江口那边转转,我很少来这边,还没怎么看过晚上江边的样子,江口也没去过。”
“你想去江口看看?”
陆训看了眼她脚,她坐回大石头上,也没有好好穿鞋,白皙匀称的玉足轻轻踩在鞋子上,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红了,月光下白生生的像块儿光洁无暇的软玉,让人想捏在手里把玩。
他手指指腹合在一起轻捻了一下,沉吟一刻,他道:“你这鞋子不行,想去江口那边的话,我背你去。”
“你背我啊?”
黎菁有些犹豫,两个人嘴都亲了,刚才抱得足够严实了,她先前贴着他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他的她现在倒是不存在
忆樺
什么男女之防,就是大晚上的,出去人家看到,会不会被当风景或者猴子参观。
“被人看见不好吧?”
陆训不太在意这个,九零年了,当街搂抱的都有了,背一下,就算被看到了又怎样,哪怕被问也可以说脚痛各种理由,但她面皮薄,容易害羞。
“这会儿了,外面有人也不多了,就算看到,人家也不认识我们,回家了,第二天连脸都不会记得。”
好有道理。
黎菁立马心动了,她不再犹豫:“那我们现在去吧,这会儿八点多,在江边逛一会儿,我回去刚好九点。”
黎菁一口气说完,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她迟疑的看了眼陆训:
“就是你会不会累啊?我不算轻哦。”
“九十斤都没有,你还不轻?”陆训好笑一声,弯身去地上捡了她的鞋。
“你知道我多重?”
黎菁惊讶的看向他,她没想到陆训能直接报出她体重来。
“我们以前收水产,有些直接毛估不用称,一把手上功夫很重要。”
陆训握过她脚踝两下给她穿进去绑好系带,解释一句,又背身过去蹲在了她面前:“上来吧。”
他动作快,黎菁回过神只看到他宽厚的背,男人身形高大,哪怕屈膝蹲在了面前,依然不损他的峻拔,连背弓的弧度都自有他的风骨。
黎菁唇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她说一声,“你不怕累就行。”把包包挎去肩上慢慢趴去了他背上。
黎菁不重,陆训背着她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他走得稳,脚步却和先前两人散步没什么区别,没一会儿便出了满是树的小道来到了大道上。
已经晚上八点多,外面没什么人了,小摊贩早收摊走了,大人也带着家里小孩儿陆续回家,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黎菁心里松口气,趴在他背上更自在了,也有了心思四处看。
她在他背上,显得人高起来,可能视野看得远了,她总觉得今天看到的江面和平时似乎有所不同,更壮阔宽广了,江风吹漾起的一层层水波映照着江岸两侧的路灯,依然水波粼粼,却另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景,静逸,美好。
黎菁看一眼江景,又低头看一眼陆训,他背着她,她只看见他宽阔的肩和黑发粗粝的后脑勺,她不禁喊了他一声。
“陆训。”
“嗯?”陆训轻应一声,又微侧了侧头询问她:“怎么了?”
他这么快有回应,黎菁很高兴,她唇角翘起高高的弧度,看着远处渔船上的鱼灯,她道:“没怎么,就是想叫一下你,然后,下周末,我让我爸他们尽量空出时间来。”
“还有我明天会早起的。”
她嗓音软甜,透过风传进耳朵,带着些微缥缈,更动听了,像天籁,陆训听进耳里,唇边也扬起了笑:“嗯,我明天也早点来接你。”
在江口吹了会儿风,慢慢时间不早,江风也大起来凉下来,黎菁有些冷了,两人没再多待,回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送黎菁回去。
夜里车辆不多,一路畅行,八点五十,车子停在纱厂家属院门口。
晚上家属院这边铁大门上了锁,车子开不进去,只侧门能进人,守门的老大爷年纪大了,已经躺在传达室床上,黎菁不想折腾老人,在门口下的车。
陆训也下了车,送她到家门口。
家属院这会儿外面乘凉的人早回家歇息了,晚班交接班还没开始,只走在离厂房近的路道能听见纱厂机器转动的声音,一路上没碰着人,两人并肩走着散步一样,到门口了,黎菁忍不住说:
“都说不用送了,你看其实很近,这条路我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
陆训听着她的话笑,须臾,他应道:“嗯,但是看着你进家门我更放心,我也想和你多待会儿。”
两个人在一块儿,陆训很少说什么情话,但又好像每句话都是情话,只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黎菁像喝了酒,有点红晕上头,飘飘然了。
“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咕哝一句,唇角却压不住的上翘,看一眼虚开一条小缝的铁大门,她顿一瞬,抬头看向他:
“那我进去了,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慢点。”
陆训眼眸锁着她,点点头:“嗯,进去吧。”
两人手还拉在一块儿,他低眸看一眼,慢慢松开她手,又说:
“明天早上我大概七点半左右到,早餐带你出去吃,你不用起太早。”
“哦。”
黎菁收回手落到身侧,轻轻捏握一下,又看他一眼,挪动步子走到大门边,伸手推开门,进去,想起什么,她要关门的手顿住,探出半侧身子看向陆训和他道:
“那个,我们明天早上去一百逛吧”
“去一百吗?”
她突然提去哪里,陆训愣了一下,去养殖场那边,从一百那边多少有点绕路,不过她提了,他依然一口应下:“嗯,行。”
黎菁手指甲轻轻抠了下大门上的漆,先前路上他说过养殖场方向,她不路痴,知道从一百过去不顺路,但她去一百,不止是为了逛,这事,可能还是告诉他一声比较好。
迟疑一瞬,她道:“我二叔他是一百的总经理,那个夏经理以前是他的秘书,我和他认识,他每天早上八点会到下面商店巡场,明天我们早点过去,要是碰见了,我们去和他打个招呼。”
“我知道,夏经理那里,以你的本事能力最后肯定可以搞定,但夏经理那个人,我二叔说过,他有图谋,很爱惜羽毛,平时都帮忙别人多,他一但开口,都不算小事情,他儿子那里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肯定不止他说的那样……”
顿了顿,黎菁继续说:
“当然了,我们家向来不做以权压人的事,我也不多做什么,就和他介绍一下你,这样至少他会有所顾忌,就算让你做什么,他也会和你说明白,你能有个准备。”
“你觉得呢?”
黎菁一口气说完,心里还挺忐忑,这事她思索很久想到的。
她不能明知道夏经理那边的问题,还看着陆训去入坑,那样以后他知道了,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舒服隔应,但她又不好违背原则,最重要的是,她得顾虑陆训的想法。
她家里,不管是妈妈申方琼和爸爸黎万山,还是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做事情都有商有量的,很尊重对方,她不想让陆训觉得她自以为是,不尊重他。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要是你觉得这样不妥当,你看看怎么弄好一点,我尊重你的意见。”
陆训这下是真愣住了,俊昳分明的脸上错愕明显,他没想到黎菁还记着夏经理那事,还想好了周全的法子。
他今年二十七,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他父亲为母亲而死,母亲追随父亲而去,爷爷也会马上离世,他没人可靠,他必须听话,懂事,有眼色,靠自己。
他长这么大,也就陆老头会替他考虑一些东西,但陆老头不止他一个孙儿,他还没遇到过有人为他如此周全着想过,哪怕是这么一件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来被人珍视在意是这样的感觉。
陆训心里一阵热烫,他克制不住大步走向她。
“菁菁”
他紧盯着她夜色下柔美的面庞,喊她一声,手捧过她脸情难自禁的吻住了她。
滚烫的,热切的,汹涌澎湃的,他用力吻着,用力抱着,像要把她吞下肚,揉捏进骨头。
黎菁睁大了眼,她没想到陆训会突然吻她。
他们就在黎家大门外,她半侧身子甚至已经在门里,如果这会儿家里有人出来,会正好撞见这一切,太大胆了。
黎菁长这么大从没干过这样大胆的事,她心砰砰直跳,脑子里像有什么炸开了花,震得她耳朵鼓膜都在颤动,太疯了,但又带着隐秘的,禁忌的刺激,就像在儿童公园坐云霄飞车,轰隆隆车子开到了顶,
忆樺
那直击天灵盖的感觉。
要推开他的。
她昏昏涨涨眩晕的脑子里隐隐有这个念头,但她手抬起搁在他胸前却迟迟没有动作,她能感觉到,他此刻激宕的心绪,他土崩瓦解的克制,他在传递给她一种什么,是她舍不得放手的东西。
就吻一会儿?不会被发现吧……
推搡的柔荑卸了力道,黎菁缓缓闭上眼,仰头微微张开双唇。
外面昏黄路灯一束,家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已经歇下,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正屋里灯光亮着透过拉着的窗帘洒了一点光亮出来。
四周静谧,地面上是两人黏合在一起拉得老长的影子。
黎菁一手撑着门边,一手圈在男人的脖颈上,挎着的脏兮兮的帆布包从肩头滑落在雪白的臂弯,纤白的脖颈拉到极致,穿着高跟鞋的脚整个踮起,多年练舞,这样的姿势,她勉强能支撑,偏他吻她吻得狠,渐渐不满足只大舌卷弄口腔那块方寸之地,他捧着她脸颊的手抚弄了她耳垂两下。
一霎黎菁浑身像过了一道电流抖了一下,尾椎骨都酥麻了开,她渐渐撑不住,整个人颤巍巍的,完全站不住了,她腿一软,被他大掌一把捞起,再一个用力,她坐在了他大掌上。
羞耻的坐姿,黎菁整个烫熟了,一张脸红透像枝头熟透了一掐便破皮汁水流出来的红樱桃,她后脑勺被他掌着,玉白的颈子被他抚着,耳朵被他拨着,弄着,痒麻阵阵,身体止不住的颤。
黎菁受不了这个,她溢出水汽的眼迷蒙地看他一眼,第一次,她细臂用力圈住他脖子主动去寻了他唇,学着他把舌尖窜进他齿关,去舔咬他的唇,卷弄他大舌的舌根……
男人眼眸一霎睁开,暗深似海的眸海里闪过一道流光,下一瞬,他大舌微用力一带,缠着她在他腔内游走。
大而深的唇内,滚烫,濡.湿,甘甜,有他在车上喝的茶水味道。
就像小鱼游走在大海,一种别样的体验,黎菁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飘飘然的学他的动作去舔,去弄,渐渐沉溺。
“乖囡?”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申方琼一声喊,紧接着是正屋门打开的声音,黎菁一个激灵,她睁大眼站直身体用力一推,在男人也听到人声分神之际一把将人推开了。
“嗯,对,妈妈,是我!”
完全顾不上看一眼人,她呼吸急促的回身后一声,又压低声音匆匆丢下一句:“你快回去,明天来接我。”一个用力带上了铁大门。
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得铁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又猛地两下震颤,带得边上石头墙上种的蔷薇花都颤了几颤,露珠从花叶滚落。
小姑,你嘴怎么肿了
黎菁这辈子从没这么动作迅速过。
推人, 应答,关门,迅速抹掉唇上的湿液, 一双唇顿时火辣辣,她也顾不得, 手忙脚乱扯了扯上爬的衣裳, 扒拉扒拉不知道有没有弄乱的头发,平稳呼吸用最快的速度转身。
但似乎依然有些晚了, 申方琼已经站在门口的走廊上。
“妈妈。”
黎菁不确定申方琼有没有看到什么, 她硬着头皮叫了声。
申方琼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黎菁回来之前, 她其实已经出来看过她两次了,晚上季临来家里一趟, 她和黎万山吵了一架。
黎万山中午和晚上在黎玲的订婚宴喝多了酒, 脾气大,知道自己错了也死不承认,还发火把几个儿子媳妇都赶回了房。
家里儿子媳妇怕他,她可不怕, 她搬了张凳子坐他面前和他吵, 她妇联干了几十年的人, 什么场面没见过,论嘴皮子谁比得过她, 吵到最后糟老头子烦了, 倒沙发上睡着了。
她看他打鼾没劲, 见时间快九点了, 黎菁还没回来,就出去家属院转了一圈, 顺便去了趟厂门口,她看着陆训车子停在路边,看着人从车上下来送黎菁进厂子里。
见两人相处得好,她没出现打扰,她从小路绕,比他们快几分钟到家,她想着他们就算道别一下,五分钟总该进家门了吧。
为这个她还特地糟老头弄醒了,把他赶去卫生间洗个澡清醒清醒,等下好和女儿讲季临的事,结果糟老头子洗好澡都要出来了,人还没进家门,她忍不住拉开家里的窗帘往门口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什么,她从小乖巧懂事,循规蹈矩的女儿,整个挂在人身上,在亲吻。
院子里没开灯,算不得亮,甚至昏暗的,但那缠绵热切的样子,她隔老远都能看出来。
女儿那一手撑门,一手圈人去吻人的模样,她甚至有些分不清他们两是谁先主动的。
大门口的,眼见糟老头子出来,她是真担心这场面被糟老头子看到得气厥过去,出声喊了她,是想提醒她赶紧进来。
哪知道这傻闺女直接把人推开了,还当人面直接带上了门。
弄出那么个大动静,她现在是问吧,担心她羞哭,不问吧,又怕她胆子太大,现在敢家门口接吻,后面呢
“这么晚了,陆训送你到门口的吧,已经走了?”
好半天,申方琼看一眼宝贝女儿低埋着头那忐忑可怜的模样,她轻叹口气,只装作不知的看了眼铁大门,问了声。
申方琼看起来像是没发现什么,黎菁松口气,接着又心里发虚。
走了,吧?应该。
“嗯,走了他送我到门口就走了。”黎菁心里发虚,她克制着自己不扭头去看铁大门,勉强扯唇笑了下回道。
“这样啊。”
申方琼应了声,她都不想去问女儿在江边怎么样了,都能在大门口接吻,江边那边林子还多,她不用脑子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院子里暗,她看不出清女儿那双唇什么样子,但也能想象到了。
申方琼不是多老派的人,当年她和黎万山在一块儿,还是她主动的,她倒不觉得女儿不该和人亲吻,只是陆训这个人,她得多审视一番了,他是一时情难自禁才没顾忌场合,还是没有把她女儿放在心上,觉得可以随时把玩。
不过在这之前,另外一件事更要紧。
申方琼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慈和的和女儿笑了笑:“进屋吧,你爸有事情给你讲的。”
黎菁每次听见有事情讲都头皮发麻,她寻思她今天也就晚回了,但她打过电话,不至于给她开会吧,还是说,先前被看见了?
“什么事啊?爸怎么还没睡吗?今天玲玲姐下定,他喝了不少酒吧?”黎菁忍不住问道。
申方琼顿了顿:“嗯,喝了不少,这会儿酒醒了。”
“哦。”
申方琼语气有些不太对,黎菁预感不太好,她眼睛飞快瞥看一眼铁大门,默默把肩头挂着的包包取下来裹在一块儿拿着了。
家里今晚氛围不对,黎菁一进正屋门就发觉了。
正屋里,黎万山一个人手撑着腿坐在沙发前,面前烟灰缸里都是香烟蒂,屋子里还有二手烟的味道。
家里面申方琼不喜欢烟味儿,黎万山和黎家几兄弟都是外面抽烟的多,除非黎万山心情特别烦的时候,或者和申方琼吵架了才会这样。
黎菁不禁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了,看黎万山脸通红,眼里也有红血丝,她更担心了,这下也顾不得她会不会挨批评的事,她看黎万山面前一杯水都没有,她赶紧去立柜边,拿了热水壶给倒了一杯过来放到他桌面前:
“爸,你还没睡?你中午喝了很多酒啊,晚上也喝了吗?头疼吗?”
黎万山当然头痛,二弟黎万锋是个一杯倒,男方今天来的那几个都能喝,还辈分大,只能他作陪,黎家其他人下午就回来了,他一个人在那边喝到晚上七点才回来。
回来躺下休息还没半小时,又碰见季临上门,他还不得不出面处理,之后又和老妻生气,把儿子媳妇全部赶回了房间,再被老妻凑在耳朵边骂一通,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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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只能抽烟,装睡。
后面被叫起来去卫生间洗澡,他去洗了,头更痛了。
一晚上了,他心里憋闷又难受,女儿的关心总算让他好受一些,他捧起茶几上的温水喝一口,难得露出了个笑,声音更温和:
“头不疼,你过来坐,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讲一下。”
“什么事啊?明天讲不行吗?我觉得您现在该休息。”
黎菁捏着包包坐去了他侧边的沙发上,眼睛忍不住去看妈妈申方琼,她感觉到老父亲情况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申方琼从进屋就没说过话,她双手抱臂坐去了另一面沙发坐下,注意到女儿询问的眼神,她难得没为她解惑,眼睛瞥着茶几上黎菁倒的水,说一声:“问你爸,他的事情不要我管的。”从茶几下面抽了本小说看起来。
黎万山抿抿嘴,也和黎菁道:“别看你妈,她现在是王母大人。”
老两口这是吵架了。
“ 您和妈妈不要闹脾气,有事情说清楚就好了,都各自让让对方。”
两个人都在场,黎菁也不好问他们为什么吵起来,两个都是倔脾气,都不会说,就算说了,还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讲着讲着吵得更厉害,黎菁在对待父母吵架的问题上已经很有经验,她看看申方琼,又看看黎万山,劝道。
黎万山摆摆手,道:“没事,我和你妈的事你不用管。”
“那爸,您要说什么事啊?”暂时不好劝,黎菁卷着自己的包包,又问道黎万山。
“你和陆训相处怎么样?”黎万山斟酌片刻,先问了她和陆训那边。
就是问这个事?
黎菁轻轻抿了下唇,有些羞的小声回道:“挺好的。”
迟疑一瞬,她把陆训想上门的事讲了:“爸,陆训他想问您和妈妈大哥他们下周末有没有空,他想和陆爷爷还有他阿姨一起上门来拜访一下。”
“他和你提了这个事?”
黎万山抬手按了按昏胀的脑仁,这事其实前两天他和陆老头碰头,陆老头也隐隐给他暗示过。
要是今晚季临没过来,黎菁提这事,他肯定一口答应了,但现在季临这里,却和块炸弹一样,总要先解决了。
黎万山默一瞬,没先说有没有空的事,他抬头问道黎菁:
“你们今晚吃饭碰见季临,他什么反应?有没有问你什么?”
黎菁愣了下:“季临他来过了?”
“来过了。”
黎万山把水杯里的水一口喝干,看着黎菁道:
“有件事得说给你知道下。”
黎万山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凝重,眉头的山丘整个隆起,像是遇到不小的麻烦事。
自从黎万山退休,他生气都中气十足,黎菁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过。
黎菁心里打鼓起来,她声音也含了几分小心:“什么事呀?”
黎万山看着黎菁小心的模样,更张不开嘴,好一会儿,他才抿直唇道:
“你和季临,先前我们算是私下里和他有过一个婚约约定。”
“婚约约定?”
黎菁唇微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说我和谁?季临?”
“我们什么时候有的约定,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
黎菁惊讶难掩,黎万山心里更憋闷,儿子媳妇包括二孙子都回了房间,家里面安静得掉根针都可以听见,但他就是觉得耳边嗡嗡的,脑袋也胀。
“是他来找的我们,没有告诉你这个事……”
黎万山泛血丝的虎目微睁了睁,和黎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说。
三年前季临从京市回来,当时他已经确定在京市秘书办的工作,黎万山知道他要留京工作,心里失望,更可惜。
黎菁从小和季临玩得好,对季临依赖,季临呢,也对黎菁好,各方面周到。
黎菁怕热又怕冷,夏天贪凉容易感冒,冬天怕冷也容易感冒。
季临夏天手上一把扇子不离手,都是给黎菁扇的,怕黎菁喝外面冷饮拉肚子,他学着给她煮绿豆汤,弄龟苓膏。
到冬天,他身上总会多穿一件衣服,因为黎菁爱美,明明怕冷,在人多的地方却不愿意多穿衣服,他身上多一件衣服,在人少的时候,就可以脱下来给她披上。
当初黎菁被人贩子弄去,也是季临第一时间发现,和黎承一起循着黎菁一路散落的随身物品追上去,最后黎菁要被人贩子灭口,也是他扑上去挡了一刀。
黎菁十六岁那年踩空楼梯,也是他当肉盾护住了她,还因此骨碎了左手
这样对女儿好,相貌也俊秀的孩子,黎万山不可能不喜欢,他很早的时候就把季临当成了女婿在待。
他知道季临想跳级,早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他找人给他弄高考复习资料,让他提前跳级参加高考。
大学的时候,季临需要实习,一个好的实习单位太重要,黎家在京市没什么认识的人,他卖老脸去求了申方琼二姐,从申家找人提前给季临安排了机关部门的实习。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将来的女婿。
但这个他看好的女婿毕业了,却不准备回来了,他想留京。
黎万山感觉到自己想要的女婿飞了,失望得不行,但他替季临做的事,也不是人家求他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个时候,季临却主动找到他说,他很喜欢黎菁,从小就喜欢,他想要黎万山给他三年时间,三年里,黎家不要给黎菁安排亲事,他会用三年时间成长起来,想办法调回来,娶黎菁,让黎菁过上好日子。
黎万山年轻的时候历经过太多事情,他知道时间最磨人,更不看好什么三年,男女之间分开一年感情都会出问题,更何况三年。
他当时就和季临说,要么,他选择立马和黎菁领证结婚带黎菁一起去京市。
要么,不和黎菁表明心意,他在京市独自奋斗,到规定期限回来追求黎菁,黎家可以做到三年里不给黎菁安排亲事,但如果黎菁自己遇到喜欢的人谈上了,就另当别论。
时间以他回来的时间,六月五号起算,到今年六月五号结束。
季临当时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第二种。
“事情就是这样,三年前我答应了他这个事情,但是我没想到,我答应他这事以后,他人就和失踪了差不多,逢年过节不回来,也没个电话,连节礼都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好像根本不上心咱们家了,我这边找人打听,才知道他不在京市了,和他领导一起去了津市。”
“那个地方我们家不熟悉,不好找人打听,他也没和我们说这个事情,我也就当他忘了当年的承诺。”
黎万山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依然把这个事情记着的,左右黎菁年纪不大,他们也想多留她两年,所以一直没着急过她亲事,一直到今年年初,彭芳找上门来说,季临心里有人了,还给他们道歉,说这两年耽误他们菁菁了。
他本来不信的,但他辗转找人从津市那边打听了,人告诉他,季临已经回到京市,不过他确实和他们领导女儿走得很近,单位都说他们两快结婚了。
他听到这个事情很生气,他不知道季临那边什么情况,把他女儿当成什么,如果要另外找,他至少得和他这边说个清楚,把事情了结,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他气不过,找人拿到季临新办公室的电话,打了过去,结果那天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的,还问他是不是找季临哥。
季临哥,他女儿喊的称呼。
黎万山当时憋着一口气问她是什么人,她说她叫青青,对方反应很迅速,在下一秒,人家就问了他,是不是黎家伯父。
季临的办公室,陌生女人接的电话,还很亲昵的喊了季临,并且以未婚妻的身份告诉他:
“伯父,我知道你们家以前对季临关照很多,有需要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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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我们会报答你的,季临那边他对你们很抱歉,但是感情的事情是控制不住的,伯父,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黎万山这辈子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气得眼都红了,当场挂掉了电话,彻底死心联系季临的事,之后又在彭芳接连的刺激下开始琢磨给女儿找对象。
黎万山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直到今晚季临找上门,所有的误会解开,他们又逼他说出了当年三年之约的真相。
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怒极之下没把事情处理妥当,当时哪怕是那个叫青青的那样说,他也应该坚持联系到季临,把事情说清楚了结掉。
但那点不妥当并不能抵消掉他得知三年之约真相的怒火中烧。
黎万山烦躁的从茶几上摸了烟盒,却被申方琼一把抢了过去,眼睛瞪着他,要他赶紧说事情,不要磨磨唧唧。
他看她一眼,继续说下去:
“他今晚过来,和我们解释了这两年为什么没和你还有咱们联系,也和我们解释了他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第一种方案”
黎万山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他现在一肚子火,当初他要是知道三年之约是这么回事,他根本不会答应。
“怎么可能呢?”
黎万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黎菁也再听不下去,她脑子全乱了。
黎万山说的内容,和她知道的版本完全对不上。
季临三年前是回来过一次没错,那次他回来是劝她和他一起去京市,说会计的工作哪里都好找,去京市他会给她安排工作。
当时她听见,第一反应就是,他违背约定了。
当初她决定放弃专门走跳舞这条路,没办法再去京市以后,他不赞同和她闹了一段冷战,但到最后,他也没再说什么,还和她约定好了,等他大学毕业,他就回来,他们还是最好的。
但他反悔了,有了别的选择,她心里很失落。
京市,是她十六岁后就没再想过要去的地方,有在沪市读书的那段经历,她也更想待在父母身边,不想再去别的陌生地方了。
何况她和季临什么关系,她哪里能和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京市。
她拒绝了。
那天季临发了很大脾气,他问她为什么拒绝,京市不好吗?京市比宁城大,更繁华,她为什么不肯去?
他质问她,为什么那么没出息,为什么有大好前程的地方她不肯去,为什么每次都要他去迁就她。
还有当年跳舞也是,那么有天赋,为什么就无缘无故要放弃,都说好了,要进东方歌舞团,要去京市,要让所有人看到她跳舞,他都为了她提前参加高考了,为什么她要突然改变主意,问她为什么那么自私……
一句句的没出息,一声声质问,和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她问了季临一个问题,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等了他好久,他才说,他们是最好的伙伴,朋友,兄妹
朋友,兄妹,伙伴唯独,没有恋人。
她当时表示知道了,之后她生了场病,高烧不退引发中耳炎,产生耳鸣,她去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后她去找季临,被彭芳告知,他已经走了。
她住院一个星期,他知道,但那么久的时间,他只去看了她一次,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因为他没和她告别,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不一样了,从她放弃走舞蹈那条路,还没选择京市的大学,和他分开四年,他们两因为时间,距离,各自长大,已经有了隔阂,再回不到以前那种形影不离,她生病,他在病床前守着的时候。
他对她也没有那个意思,或许,他把彭芳日夜和他说的话听进去了,他瞧不上她一个只知道买东西花钱,还随时可能会再次耳聋的败家女。
那以后,他们的联系就很少了。
三年,他们一共通了三封信。
一次是他来信说他得了领导信任,已经隐形成为领导身边的一秘,他说,如果她想去京市玩,他可以安排。
那时候她六百的工作还没适应,每天事情特别多,她逛街时间都减少了,更别提出游,她回信给他,很高兴他大展所为,盼他再接再厉,再托去京市出差的同事,给他带了一点家里他喜欢吃的大嫂做的呛蟹。
只可惜同事到京市当天就给她打了电话,说火车上太闷,蟹没放住,下车已经坏了,他问还要不要送。
坏了,自然没办法送了。
而他没有收到蟹,也没有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回来问。
再一次,家里换了电话,联系不上他,爸爸要她给他写封信去告诉他号码,若是他有事情可以打电话回来。
他们一起长大,他小时候经常在黎家吃住,家里人早把他当作家人,担心他在京市遇到事情,找不到人帮忙。
黎家和申家在京市认识的人不算多,但关键时候还是能找到两个人帮忙。
但那封信他没回,他们家的电话,他也从来没打过。
第三次是那年她生日,他托一个大学同学带了一只半人高的熊猫玩偶给她,那次动静弄得挺大,彭芳知道后还特地找过她。
话里化外都是,她儿子如今深受领导看重,领导千金也喜欢她,还特地上门来拜访了她,她这个百货大楼的小会计就不要肖想了。
更提醒她不要再联系季临,免得被误会,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彭芳和她说这个的时候,那个姑娘就在远处等她们,模样清秀,穿着素雅的套裙,看起来就很有气质。彭芳要送她去火车站,她顺路过来警告她的。
那次她东西收了,放在阁楼的箱子里没有打开,她也没再回信。
他也没再给她单独寄过信或者寄东西。
黎菁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或许有一天,他结婚了会给她递张请帖,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对象都两年了,还没和人结婚。
她没想到在今天还会听到另外一个版本,他喜欢她的版本。
黎菁感觉到不可置信,更荒唐。
他喜欢她,她从来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曾经形影不离的小伙伴,背弃了约定,三年没有再和她联系,甚至谈对象了都没告诉她。
她早已经单方面在心里和他绝交了,所以再见面,看到他人回来,她却不知道,她反应淡淡,无言,甚至用和普通朋友的社交招呼他。
对他,她只有不知道怎么和陆训解释的烦恼,再没了别的。
青春时他的身影,她的那些想头,随着时间,彭芳对她的各种嫌弃,暗示警告,已经消失无影。
“他没和我们常联系,是因为彭婶子吧?”
“她不喜欢我,我花钱厉害,也不是名牌大学毕业,还,还有耳朵的问题…她不同意,所以她逼季临和她定下了三年之约,最好是和我没什么联系的三年。”
“我们家的电话,当时就是季叔叔那边提议换的吧,我记得。”
黎菁说到这儿,顿了顿,“可能,季临还给我们寄过不少信和东西,但我们都不知道吧?”
“乖囡,你怎么知道的?”
申方琼和黎万山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问道。
黎菁全都说准了,季临确实从没断过他们这边的节礼,也寄了不少信单独给黎菁,只是东西被彭芳扣了大半,信件也挑挑拣拣的扣了。
彭芳那边还找人模仿黎菁笔迹写了简短回信。
这事黎万山申方琼都无法忍受,所以今晚两个怒不可遏的人才会吵得那么厉害。
“你们碰到季临的时候,他已经和你说了这个事情了?那你和陆训……”
“不是,妈妈。”
黎菁摇了摇头,“当时我们没有说这个,他有同事找他,我们没说两句就走了,是我猜的。”
“季临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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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远房姑姑在邮局,还是个领导,帮忙代领下侄子寄的东西很容易。”
“还有彭婶子不喜欢我,我也知道。”
黎菁说到这儿,握着的手指指节紧了紧,“当初家属院那些我是结巴,会传染人的谣言,就是她传出去的……”
“你说什么?那些谣言是彭芳传的?”
申方琼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黎菁:
“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谁告诉你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边上黎万山握成拳头的手背青筋鼓了起来,眼睛也紧盯向黎菁。
“十六岁那年,我听到的……”黎菁紧抿着唇,回道。
知道彭芳做下的事情以后,她不是没想过告诉家里。
她从季家跑回家,没多久季临就来了,但那时候的她没有办法接受彭芳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愿意看到季临,她让他走,他却在猜她遇到什么事情,非要和以前一样在她房间门口陪她说话,还问她跳舞的事。
问她东方歌舞团团长又一次下来的事,问她去京市的可能性有多大。
问的都是些她没办法回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她跳不了舞了,她被一起跳舞的队员一次又一次的整,给她整出恐惧了,她现在看到舞台就开始怕,怕衣裳绷开,怕她悬飞的绸子突然再断裂。
她更怕看到老师那一次次失望的眼神。
怕听到老师又在那里说,怎么回事呢,第一次你结巴不能被选上,这一次你结巴好了,老师好不容易卖老脸又推了你,你却出这么大丑,和你说过了呀,平时要注意团结队员,跳舞重要,做人也很重要。
一切一切,都让她恐惧,原来她那么热爱跳舞,现在却看到舞蹈服都恐惧,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跳舞了。
她烦不胜烦,打开房门准备躲出去,但因为当时她心不在焉,又太着急逃开季临,下楼梯的时候她没注意竟然踩空了,季临在她身后看见,匆忙抱住她拿自己身体给她当了肉垫。
最后他们从二楼摔下来,她只是一点擦伤,季临的左手却出了问题。
他为了不让她被彭芳怪罪,不叫她愧疚,第一次利用他副厂长公子的身份,威胁医生隐瞒了他的伤情。
一直到被她发现,他的左手连端一杯水都在打颤……
“你就是因为知道了彭芳做的事情,那次才会着急下楼,才会踩空,季临出事以后,你就瞒下了这事?”
黎菁一提十六岁,申方琼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黎菁二十多年,历经了三个大坎坷。
一次,是她六岁,伤了头,耳聋了,造成障碍性结巴。
一次是她九岁被拐,险些遇害。
一次是她十六岁,跳舞团队里的人害她,万幸她人没事捡回一条命,却让她在东方歌舞团团长还有许多评委老师面前出了大丑,从此她看到舞台就怕,绝望之下她只能决定放弃专门走跳舞这条路,之后又意外跌下楼梯。
“嗯,不管怎么样,季临曾经救过我一命,手也是因为我弄成那样。”
黎菁笑了下说道,又低下头,“不过我以后不会再顾忌他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屋里突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黎万山眼睛充血的仰起了头,申方琼唇抿得紧紧的,以前她忽视掉的一些东西突然浮现在了她眼前。
为什么这几年女儿不再提及季家,年节不再主动提和他们送礼的话,为什么她那么喜欢熊猫,季临托人送回来的那个会至今躺在阁楼上面没有拆开,也没再提给季临那边写信寄东西的事。
不是单纯的他们以为的,女儿长大了,她对季临没有多大意思,减少联系后渐渐疏远了,还有别的,比如,她知道了彭芳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比如,彭芳私下里一次又一次找过她……
她的女儿,在暗处承受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许多委屈。
因为一个季临,他们一家子被彭芳那个女人给耍了。
申方琼这辈子从没拿权势压过人,头一回,她生出了心思,恨不得把彭芳两口子撕碎,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被人嫌弃,耍弄,糟践成这样。
十多年来,彭芳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得把黎菁当亲女儿一样待,很多时候季临都得排在后面。
前几年她和黎万山没退下来的时候,彭芳也明里暗里的暗示,她把黎菁当准儿媳妇在待,甚至年节都按照亲家的年节礼在走动。
今年年初,彭芳上门来和他们道歉,说季临心里有人了,他们家不能娶菁菁了,她当时听了这个事情很生气,打电话给二姐找人去打听,确定下来后,她怒季临背信弃义,又庆幸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让家里以后再不许提季临,黎万山不许再想当初答应季临的那件事。
之后,彭芳男人季海翔当上了代厂长,她开始趾高气昂,明里暗里表示要帮黎菁做媒。
彭芳势利,她知道彭芳看不上他们家了,但看彭芳对女儿还算客气,她没和她计较,一直到这个月,彭芳上门说黎菁翻垃圾堆的事,提到了她的耳聋,结巴,她才恼了。
但这个事情,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那边已经去找回了场子,前段彭芳才当众丢了回脸,好些天没出门。
原来这事在她看已经了结,现在,了结哪里能那么轻易了结。
这些年,吃了他们家多少,拿了他们家多少好处,都得给她还回来!
“妈妈,爸,这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太多小伙伴朋友了,季临他妈不喜欢我,我其实也不喜欢她,都没什么要紧,毕竟我也不和她过日子是不是?”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气氛过分沉,黎菁竭力想缓和,她尽量笑着道,想到季临那边,她又说:
“还有季临那边,我们是不可能的,我”
黎菁舔了舔唇,“我一直都只拿他当哥哥,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一样,就算没有这三年的误会,我们最后也不可能在一起。”
“要是他来找我的话,我会和他讲清楚……”
“乖囡。”
申方琼压着心里的愠怒,平缓声音打断了黎菁。
“别的事情我们先不提,季临这个事,我们告诉你,不是叫你去和他解释什么,在这个事情上你不知情,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去做任何解释说明,你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他季临的地方。”
“妈妈和你爸让你知道这个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有一天有谁来找你讲这个事的时候,你一头懵没有个准备,觉得自己对不起人了。”
“季临这次调回来,妈妈给你二姨那边去了电话,托人问了问,也不全是因为你,他领导升了一级,需要培植几个自己人,他是其中之一,咱们宁城作为开放的首要城市之一,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以,要是旁人说什么他是为了你回来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喜欢季临,我们这边仔细想想,实际也没答应他什么,三年之约你爸也守了,是季临自己没有做到,我们也和他说清楚了,这个事情到此了了,以后我们是我们,他们家是他们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
“你不要为这个事情去在意,知道吧?”
黎菁听明白了申方琼的意思,她是不想她面对季临有负疚感,觉得她耽搁了他三年。
要是以前的她,可能会钻角尖那么想,就像最开始半年,季临不和她联系的时候,她很难过,病了好几次,有两次中耳炎一直不好,她又听不太清了,她都害怕自己会重新聋。
但后面她就适应了。
彭芳一次次暗地里出现对她进行奚落,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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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言语打击,反而让她变得坚韧,学会了放下。
现在知道这些,她心情并没有很大波动。
季临的做法,她也难以理解,什么都不和她讲,不和她沟通,玩了三年消失,他凭什么觉得她会等他呢。
“妈妈,我知道的,我不会那么想,你别担心,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人的,我问心无愧,不管谁站在我面前,我都能这么说。”
“爸,你和妈妈晚上就是为这个事情吵架的吗?”比起季临,她更关心父母吵架的事情。
黎万山这会儿只剩疲惫,他平时一副板着脸的样子,但他对黎菁是最亏欠的一个,尤其涉及到她的耳朵和结巴问题,每次听到那些话,他都要一个人去待很久。
听见黎菁问起吵架,他勉强打起精神,回了句:“没吵,你妈是有点生气。”
黎万山声音哑得不成样,申方琼看他一眼,知道他也不好受,她没有理他,她看着黎菁神色还好,没有受季临的事情影响很大,再看一眼黎菁嫣红起痧的嘴唇,沉吟片刻,她说道:
“乖囡,陆训那里,既然他已经见过季临,你还是和他把事情讲一讲。”
“谈对象,咱们就坦荡着谈,他那边要是能接受这个,你不是说他想和陆家一块儿来咱们家吃个饭吗,你爸和大哥他们会空出时间来的。”
这个事情申方琼不提,黎菁也打算尽快和陆训讲季临的事情,今晚之前她确实犹豫怎么说,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想多了,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遮遮掩掩反而更说明问题。
可能先前才亲近过,他也表明了不在意她以前,她有了那个勇气和底气去面对,已经没了那么多顾虑和担心。
“嗯,妈妈,我知道,明天我见到他会和他讲这个事情。”
黎菁回一声,见黎万山手支着脑袋明显头疼在隐忍,眼里血丝浓重,她是真担心他有事情,六十多的人了,这样熬哪里行,她忍不住又劝道:
“妈妈,你别和爸他生气了,这事情不怪他,他今晚喝多了酒的。”
申方琼这个时候,宁愿黎菁没有那么懂事,她四个孩子,黎菁是她最疼的,也是她最担心的,她压着心里的酸然,笑了下道:
“知道你心疼你爸,知道了,乖囡你也上楼歇歇,明天还要出去玩的话就早点洗洗睡,不然起不来。”
“嗯,好,你们也是,早些休息。”
黎菁轻点点头软声应下,又和黎万山讲两句,捏着包包上楼回了自己的小屋。
屋子里下午暴晒过的热气还没消,进屋后透着股窒闷气。
黎菁拉亮屋里的老式吊灯,脱掉鞋放一边墙角,把踩得脏兮兮的帆布包挂墙上,过去床边打开落地扇,拉开窗户的橙花窗帘,外面夜晚的风灌进来总算缓了一些。
黎菁她拉过梳妆台前的浅橘格子布艺靠椅双膝蜷坐靠去上面兀自出了会儿神,好一会儿,她抬头望一眼头顶微微晃眼的老吊灯抿了抿唇。
“小姑,回来啦。”
房门口,黎何洋手指在她半掩的房门上弹一下,弄出点动静后推开了门。
黎菁抬眼看他一眼,今晚发生的事情挺多,她都不太想理人,过了会儿才有气无力出了声:
“还没睡?你明天不用去收废品了?”
黎何洋现在还没找到事情做,黎志国本来安排他去黎志军那边电厂当临时工,以后学会了至少可以当个电工,但黎何洋去了两天,最后核算下工资,太少了,他收破烂虽然一天也没几个钱,好歹自在,可以走街串巷到处看,他果断不干了,偷摸一个人在外面继续折腾起来。
先前碰壁了一个多月,他也算有了一定经验,被当小偷强盗追了两趟,他脸皮也厚起来,学着那些人带顶草帽,穿件汗衫褂子,骑着破三轮大街小巷的叫。
前些天叫喊到六百附近了,黎菁看着傻小子晒得黑梭梭满头汗还扯着嗓子吼的样子,心酸得很,赶紧跑百货里给他买了一瓶汽水,又给买了一个喇叭。
有了工具,他干劲更足了,早上七点就出门了,有时候晚上六七点才回来,和以前那个混样子完全不一样。
只是人也黑了瘦了一圈,干瘦干瘦的,像猴子。
“收呀。”
黎何洋嘴上回一声,人进了屋,黎菁这两天又买了不少搬进小屋,小屋挤了不少,就中间一条到床边和梳妆台的过道空着了。
屋子里只放一张凳子,进来都没坐的地方,黎何洋左右找找,去边上抽了个鞋盒过来扔地上,屁股就要坐上去。
黎菁赶忙脚一伸拦住他:“鞋盒坐坏了怎么办,里面还有我鞋呢!”
黎菁从座椅上起身,把鞋盒捞进了怀里,她爱她买回来的每件宝贝,不然她屋子现在不会这么挤。
“你过来什么事了?”
黎菁把鞋盒放回去,座椅让给黎何洋,去了床边靠着床头坐着:“你找我什么事咯。”
黎何洋拉着歪头看黎菁一眼,他拉过椅子跟着到床边坐下,又看向黎菁:“刚才爷爷找你说季临哥的事了吧?”
黎菁掀掀眼皮看他一眼:“嗯,找了,怎么了?”
黎菁不意外黎何洋知道这件事,她知道,她回来前,家里肯定因为这个事情起过不小的争执,不然客厅不会那么安静,照以往,大嫂要是知道她九点才回,肯定跟着妈妈一起坐客厅等着她。
她上楼前,大哥大嫂房间门的灯亮了一下。
黎何洋顿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黎菁没听明白他意思:“什么怎么办?”
“就是季临哥啊,他不是讲回来都是为了你嘛,爷爷还答应过他,你和他的事情。”
“可你不是和陆哥在一起了吗?那现在怎么办咯?”
黎何洋顿时着急起来,“小姑,我给你讲啊,虽然我和季临哥感情还不错,他以前对我也确实还蛮好,但他那个人要做你男人,我小姑父的话,我觉得你还是要想想,我是觉得,不太靠谱!”
“怎么不靠谱了?”
季临从小在大院就是显眼优秀的存在,现在应该更加,京大毕业,还受领导重视,如今回来的身份也不低,黎何洋却说出这样的话,黎菁听着下意识问了声。
黎何洋立马说:“这还用讲的吗?他要是靠谱,做得出来明明喜欢你却三年不和你,不和咱们家联系的事?”
“可别说什么给咱们这边寄了信和东西,他收到假信的事了,他那么厉害一个人,和你相处又那么多年,他对你还不够了解?察觉不到这事?”
“察觉不到是他没用,察觉到还不作为,更没用,一个大男人,都当主任的人了,连喜欢个女人都不敢承认,偷偷摸摸的,哪里靠谱了?”
黎何洋越说越气愤,他从小跟在黎菁屁股后面长大,黎菁许多事情他都知道,他知道他小姑当初喜欢过季临,也知道黎菁当初放弃走跳舞这条路,不能去京市了有多伤心,他更知道三年前季临回来,黎菁生那一场病是为什么。
因为知道,他一直反对黎菁找对象,怕她再受伤害,可现在这个让她受过伤害的男人回来了,还打着喜欢她的名义,他就不能忍,早干嘛去了!
黎何洋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两步,两手做茶壶样的叉了叉腰。
“还有啊,他凭什么就觉得小姑你会等他三年的?是吃定小姑你非他不可了?那他肯定是知道小姑你以前对他有意思的了,那他还这样,不是更恶劣?哪怕他对我不错,这点上我也鄙视他!不配做男人,给我们男人丢脸!”
黎何洋在家里一直很混,黎菁每次看他都和天赐差不多,没长大的孩子,他却能说出这番话,黎菁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原先黎菁还有点郁闷的,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以前也确实动过念头。
听了黎何洋的话,她感觉松快很多,她不禁扬了扬眉:
“行啊,黎何洋,长大了啊。”
“小姑,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
黎何洋立马喜滋滋的扭过身,过后他又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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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我知道你以前对季临哥有意思,但他那个人是真不行,所以你把他忘了吧。”
“况且你已经有陆哥了不是嘛,咱们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了,陆哥那个人,我现在瞅着还行,人长得确实不错,也符合你想要的高,关键还对你大方。”
“人知道你喜欢吃葡萄,今天下午又叫人送来一箱,哦,对了,还送来两台落地扇,叫我们放客厅吃饭用。”
黎何洋顿了顿,看一眼黎菁:“蛮有心的,我就上次提了一嘴,你吃饭热得出汗,他就记在了心上。”
“他下午又叫人送了东西来?”
黎菁心头微动,他没和她说这个事情。
“啊,送了”
黎何洋看着黎菁说了句,看她唇角露出一点笑意,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忽然,他人朝黎菁凑近了一点,眼睛盯着她嘴:
“小姑,你嘴怎么了?过敏了?晚上吃什么了?怎么这么红,嘴边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