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一天

    刀尖向缝合线刺去,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停顿了片刻,又以坚定的力道继续向下,直至抵住尸身尚且柔软的皮肤。

    这圈缝合线摆明了有猫腻。

    户川彻忍不住联想到了电影里的抱脸虫,疑心割开后会不会从脑子里蹦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袭击他。

    但他很快想到了缠绕在身上的犹如诅咒般的“不死”,仅仅犹豫了片刻便将警惕心连带着对生命的敬重一起抛在脑后,选择了最快的验证方式,迅速且果决的割开了缝合线。

    刀尖刺破皮肤,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户川彻瞳孔骤缩。

    不对。

    尸体心脏停跳,血液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流动性。

    但是一个大脑、心脏全数中弹的人哪还有活着的可能?!

    户川彻意识到了什么,手腕猛地下压,想要直接将大脑撬开。

    几乎是同时,地上的尸体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格开户川彻手中的匕首,跌跌撞撞的朝浴室跑去。

    户川彻立刻连开数枪,然而并没能对尸体的动作造成丝毫的阻碍,顶多是子弹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几步,一头砸进了浴室。

    户川彻迅速跟上去,却看见北城海躺在浴室的瓷砖上,头盖骨沿着缝合线掀开,里面空空如也,旁边浴室的地漏被掀开,黑洞洞的水管像是通往某处未知的地方。

    这次尸体是真的尸体了。

    但是很显然,曾位于尸体大脑中的未知寄生物,钻进浴室的地漏逃走了。

    户川彻面色沉凝的起身,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张隐秘庞大的网的一角。

    他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了回去,把过程说了一遍。

    太宰治扒开尸体空荡荡的脑袋端详片刻,下了结论,“能藏在脑袋里,说明本身体积不大,可以从地漏里逃走,也有可能是某种柔软的东西。”

    他又摊开户川彻带来的那幅烧到一半的画,轻易就将羂索的行动轨迹猜了个十成十,“这个寄生体是为了画来的,但是把画买了又烧了——这种行径很难判断他的目标是否达成,如果没有达成,极有可能换具身体继续潜伏。”

    太宰治看向五条悟,意味深长:“看来咒术界也不太平啊,以前那些高层的决策,真的是高层本人下的吗?”

    羂索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取操纵柳田建一的身体,那么自然也能操纵其他上层,由此延伸出来的可能简直像团漆黑的迷雾,稍一细思就叫人不寒而栗。

    五条悟联系上了五条家,吩咐他们去查除了柳田建一外,咒术高层内部是否同样出现过有缝合线的人。

    紧跟着他又联系上了夜蛾正道——与户川彻之前预料的一样,在清水家搅乱了咒术界一摊浑水后,一些没有利益牵扯的人被推上了高位,其中就包括夜蛾正道,他以一种极快的晋升速度,即将成为高专的校长。

    五条悟:“夜蛾老师。”

    大概头一次听见五条悟这么严肃的样子,夜蛾正道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以一种悲壮的心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你又闯祸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非常诚恳道:“夜蛾老师,你先确定一下你周遭没有人在偷听,接下来你可能宁愿希望我闯祸了。”

    五条悟将刚刚的发现说了,电话另一头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半晌,夜蛾正道有些干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件事必须通知上层。”

    五条悟笑了一下:“夜蛾老师,我建议不要,那帮老橘子现在并不清白,你怎么确定通知的真的是上层而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呢?”

    五条悟的声音仍旧有些跳脱,听上去很不靠谱,但内容却是深思熟虑后的认真,“夜蛾老师,我们偷偷的把事情查清,再说出来吧。”

    没有回应。

    五条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没坏啊,又叫了声:“夜蛾老师?”

    “不,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以为你会激烈拒绝,然后大骂上层十分钟,”夜蛾正道顿了顿,感觉有点惊讶又有点欣慰,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我觉得可行,我待会给你叫几个帮手过来。”

    五条悟:“把杰叫过来。”

    夜蛾正道摇头:“恐怕不行,杰去一个偏远山村执行任务了,短时间赶不回来,我把我的咒骸给你,待会记得签收。”

    **

    太宰治从五条悟的房间回来时,坂口安吾正按着那个人质向他询问“绅士”的真实相貌,但是户川彻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特征,连颗痣都不长。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这种长相单用语言来描述的话相当苍白。

    更何况大家都是混黑的,文化水平也没多高。

    坂口安吾听得眉头紧皱,正要详细询问时,太宰治回来了。

    “太宰,北城海已死,情报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回去吧。”坂口安吾尽量自然的提议道。

    然后太宰治晃了晃手中被烧到只剩一半的话,笑道:“不行哦。”

    坂口安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太宰治摊开画仔细端详,“安吾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副普通的画为什么那么多人抢?而且花大价钱买来后却把画烧了。”

    太宰治看向安吾,鸢色的双眸倒映着坂口安吾的倒影,像是两汪清透的、连心底都能映照的泉水,“这不符合常理,那么他之所以烧画——是不是想通过焚烧,来确定些什么呢?”

    “果然,还是通知下森先生好了。”太宰治将画卷起来。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只是脊背因为冷汗有些黏腻。

    糟了。

    他扶了扶眼睛,尽量冷静的把太宰治正在充电的手机递过去。

    无法不露痕迹的阻止,太宰治太敏锐了。

    必须通知自己那位执行任务的同事——计划需要临时更改。

    坂口安吾找了个理由不着痕迹的离开太宰治的视野范围,打开了手机。

    **

    赌场内的管道交织成一张大网。

    羂索在其中狼狈穿行,咬牙切齿。

    他是个很擅长等待的人,也预料过自己阶段性的失败,但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败在那么一个荒诞的情形下,败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还险些被发现!

    如果让他再看见那个人——

    羂索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澎湃的杀意。

    他需要再找一具身体。

    但是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想在这赌场中杀死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必须得回去,回到那间杂物房,将藏在里面的清洁工尸体二次利用。

    然而水管的排布太过复杂。

    羂索在黑暗中穿行,连续碰壁几次后,才成功的来到藏匿尸体的杂物房附近。

    羂索从杂物房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黑暗中,一具破碎的尸体被塞在箱子里,羂索跳到尸体打开的脑袋中,片刻后,尸体眼睛僵硬的转了转,随后突然坐起,用力的挣了几下后,无力的翻倒在地。

    没办法,这具身体损害程度太高了,在与北城海的搏斗中,羂索几乎是拼了这具身体不要,才成功将北城海杀死。

    但有一点是好的。

    北城海在当初搏斗时,连捅他数刀。

    而此时,那把带了血槽的刀正插在这具身体中,羂索将刀拔出来,踉踉跄跄的跑到门边,然后无力的倒在黑暗中。

    日本有传说。

    有精怪常假作童声,于密林呼救,若有人循声救人,就会被精怪吞吃入腹。

    羂索此前没少做这种勾当。

    有时他人无谓的善心于他而言真的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羂索敲门,发出沙哑的呼救。

    现在夜深,杂物间又十分偏僻,少有人来。

    说实话成功率不高。

    但是万一呢?

    这次上天会眷顾他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羂索猜测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如果始终没有人来,那么到天亮时他就直接离开,虽然很可惜画拿不到了,但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更何况他准备了两条计划,一条不成还有一条。

    又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羂索准备放弃的时候,紧闭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有些温和的声音响起:“你还好吗?”

    松末和辉在晚上的时候接到了坂口安吾计划变更的通知。

    由原本的将目标画作买下来,转变为直接盗取目标画作。

    由于拍品过于贵重,拍卖会的主办方为拍品配备了大量的警卫,此外还有虹膜识别,指纹识别,把能用的高科技都用上了,将放置拍品的房间围成了铁桶一块。

    对于一般人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窃取拍品非常困难,即便能偷到,也很难从赌场出去。

    但是对于松末和辉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因为他的异能是隐形,隐形时间最多为三小时,但已经够用了——这也是异能特务科派他执行这次任务的原因

    接到坂口安吾的通知后,松末和辉连夜潜入到存放拍品的房间附近,开始探查路线,模拟计划,为明晚的盗窃做准备。

    他花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探查结束后天还未亮,但出于谨慎,仍旧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线回去,却在路过一个杂物间时,听到有人呼救。

    那呼救声太过凄惨,甚至逐渐弱了下去,最后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敲了敲门,“你还好吗?”

    “救我!救救我!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好饿……”

    听上去像是非常过分的职场霸凌。

    杂物间的门被锁住了,但好在松末和辉开锁技巧过关,找了根铁丝把锁别开。

    杂物间的灯坏了,门内漆黑一片,松末和辉只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影,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

    松末和辉站在门边:“要不要帮你联系朋友?”

    “我没有朋友……。”

    羂索起身,有些踉跄的往前走,借着月光,松末和辉看见了他脸上的血,像是受了伤,羂索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随后一个踉跄一副要栽倒的样子。

    松末和辉下意识上前扶他,下一刻却腹部一痛,随后整个人被扯了进去。

    杂物间的门再度被重重关上。

    一阵剧烈的声响之后,羂索顶着新的壳子走了出来。

    第82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二天

    羂索回到了松末和辉的房间。

    很明显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羂索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确信这次的壳子没带同伴,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上一个壳子的身份本就有一定危险性,羂索死里逃生后稍稍一想,就大概明白了自己“死”于仇家追杀,白白帮别人顶了锅。

    因此这次他格外仔细,力求将新身份弄懂,不出一丝纰漏。

    羂索开始翻房间里的行李。

    都是普普通通的衣物,似乎没有什么能表明房间主人的身份,但是看衣服的牌子又都不是什么奢侈品,与拍卖会邀请的权贵身份不符。

    等等,这是什么?

    羂索摸到一个圆筒状的物体,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

    羂索有些漫不经心的将画卷展开,但是当画卷的原貌逐渐展露,他的视线逐渐凝固了,随后猛的站了起来。

    这幅画是《秋天的落叶》!

    更确切的说,是第三天的拍品《秋天的落叶》的仿品!

    但是有哪个参加拍卖会的人会带这个东西?

    羂索想到了松末和辉出现的时间点,深更半夜,走的还是极其偏僻的一条路,如果不是要隐藏行踪,谁会这么干?

    一个猜测逐渐浮现在他脑海,令他的手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

    羂索将假画收好,面上仍旧冷静,动作却极为急迫的翻找起房间中的一切。

    松末和辉因为自身的异能原因经常做一些潜入的工作,但他自身并不是当卧底培养的,在警惕性上不如坂口安吾。

    羂索也算苟了上千年的人了,活了这么久一个老妖怪一旦冷静下来,很快就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松末和辉的身份。

    ——来自于某政府机关,隐形异能者,而且目标与他相同,但因为来自于政府,知道的明显要比羂索多。

    在千年前还是咒灵肆虐的时代,异能者更是闻所未闻。

    但是自异能者出现后,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就多了起来。

    羂索当然不会把异能者当同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利用一下这些异能。

    一个是活的够久,一个是不择手段,当二者结合,羂索得知“书”的存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鉴于“书”的效用太过夸张,羂索起初只把它当做一个传说,听听也就过了。

    直到书页的传闻开始出现——

    《拉小提琴的女人》的作者,也就是那位富商发家史处处透露着蹊跷,据说他年轻时愤世嫉俗又恃才傲物,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书页,又以日记的形式将自己飞黄腾达的愿望写在上面,这才有了之后设计卖出专利、下海经商顺风顺水又家庭美满的人生样板。

    但是他在那篇日记中,对于自己人生的展望只写到了女儿诞生,因此在他的女儿出生后,没了书页力量的加持,他的人生重新变得混乱而无序,疾病、破产接踵而来。

    富商作为一个普通人从始至终都没意识到这是书页的力量,年轻时写下的那篇日记更是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人生末途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只是哀叹命运的残忍与无常。

    直到有异能者发现了端倪,暗中上门寻找书页时,富商才发现蹊跷,他翻出了自己年轻时写的那篇日记,才惊觉自己的一部分人生轨迹竟然和日记上写的一模一样。同时整本日记本,也只有那一页纸是外部拼接上去的。

    那是一张无法毁坏的纸,写上去的文字只要因果连贯就会变成现实——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用于编织命运的丝线。

    然而当时的富商因为这份莫测的力量而感到恐惧,同时也生出了想要占有的心思,他不愿浪费宝贵的书页来拯救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只希望自己的妻女可以用这“许愿机”过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当时各类异能者对书页虎视眈眈,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富商想把书页藏起来,然而用常规的方式藏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发现,于是富商在临死前重新拿起了画笔。

    他以书页为画纸,为自己的夫人画了一幅拉小提琴的肖像画,然而他病的实在太重,刚刚画完,尚未来得及说出书页的秘密就撒手人寰。这幅《拉小提琴的女人》作为富商与妻子恩爱的证明挂在别墅的墙上,之后又与别墅一起因为抵债而被卖出去,几经辗转,不知所踪。

    那些异能者没有发现,富商的妻子也没有发现,这张书页就以一幅画的形式,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直到多年以后,那些不死心的异能者复盘曾经发生的一切,才隐约察觉到画作的端倪,又因为书页起了内讧,导致这一消息小范围的流传开来。

    当时羂索刚得知咒灵操使出现的消息,听到书页的传闻之后只是将其当做可有可无的计划,有一搭没一搭的去核实。

    结果越核实越心惊。

    因为传闻中的一切都有迹可循,随着调查越发深入,种种迹象都表明,书页并非传闻,而是真实存在的。

    想想吧。

    一个因果律般、近乎神迹一样的东西。

    如果得到书页,那么他千年以来的夙愿就可以简化为一串文字,而不用费劲心里去筹谋,更不用想方设法得到咒灵操使的身体。

    于是羂索同样加入了对于书页的争夺。

    但是出于谨慎,他同样没有放弃对夏油杰下手,虽然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夏油杰的表现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激进。

    然而羂索之前毕竟专注于咒术界内部,当柳田建一的时候手下的人又是咒术界标准的老古板,这就导致他始终没有获得书页的详细信息。

    只知道,《拉小提琴的女人》之后被覆盖了三次,最后成为了一幅新的画作,成为了这场拍卖会的拍品之一。

    但是幸好拍卖会上与书页尺寸相当的画只有三幅,他大可以全部买下,一一研究。

    ——不过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事实就是拍卖会上状况频出,各种势力纷乱交错,均为书页而来,导致他目前已经完全脱离的原本的计划。

    但幸好,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羂索看着松末和辉手机中的资料,眼中压抑着深沉的狂热。

    异能特务科的资料远比羂索自己查的要详尽,甚至关于书页的来龙去脉都全数记载。

    书页不可以被销毁但可以沿着书脊撕下,当初异能特务科为了研究曾撕下一张书页,但是事实上当时有另一方加入了对于“书”的抢夺,使得书页被撕下了第二张。

    由于异能特务科紧追不舍,抢夺者慌不择路之下只能将第二张书页夹杂在了文具店的某本日记本中,打算让同伙去取,但机缘巧合下这本日记本最终被当时尚且年轻的富商买走。

    异能特务科从未放弃对第二张书页的追查,前不久确定书页成为画作《拉小提琴的女人》后,又被覆盖为《秋天的落叶》,成为拍卖会第三天上午的拍品之一。

    而松末和辉,正是为了回收书页而来。

    因此羂索已经无需花费心思在其他的画作上了,松末和辉为他拨开了萦绕在眼前的迷雾,甚至连手中的假画,这具拥有隐形异能的身体,都像是命运为羂索量身准备的一般。

    就连羂索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冥冥之中一切似乎均已注定。

    就像六眼会每隔数百年固定出现在五条家一样。

    他筹谋上千年,但是无论是咒灵操使还是书页都在这个时间点固定出现,且均有被他纳入囊中的可能。

    所以——

    他也不好辜负这慷慨的馈赠啊。

    羂索笑了。

    松末和辉因为之前的探查暂时无法使用隐形异能。

    但是羂索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二十四小时与他而言与一秒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钟表转动的指针,似乎已经看到了明天晚上异能恢复后,书页最终落入他手中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时,激烈的警报突兀的响起,走廊上突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羂索一惊,一把拉开大门,看见警卫人员如成群从蝗虫一般向存放拍品的地方赶去。

    领头者安抚却又不乏严肃的警告:“储藏室遭窃!赌场暂时禁止出入,望各位稍安勿躁!”

    羂索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往储藏室的方向赶去。

    不会吧,不会有人下手这么快吧?

    储藏室已经被控制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警卫,甚至还启动了激光,像是某种科幻大片,整体呈现出一种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的场景。

    羂索来的甚至有些晚了,他到的时候储藏室已经被一些人围了起来。

    大概是刚被杀过一次,羂索一眼就认出人群前端的户川彻,神色一动,漫上了几缕杀意。

    户川彻若有所觉的看过去,羂索后撤一步,将身形隐没在了人群中。

    怎么了?

    五条悟疑惑的看向他。

    户川彻摇头示意没什么,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笑容僵硬的储藏室主管。

    主管感觉自己快被言语淹没了,但是鉴于在场的客人他一个都惹不起,只能挤出安抚的笑容反复解释。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储藏室的安保很严格,窃贼发现的及时未能盗取任何一件藏品,只有两幅画遭到了破坏……”

    私语声立刻大了起来,主管不得不提高音量,“但是诸位放心,这种破坏并非不可逆的,我们有具有修复能力的异能者,可以在拍卖会开展期间将画作修复完毕,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喧哗这才低了下去,户川彻闻言神情微动:“是哪两幅画?”

    主管挤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是明天拍卖的《蝉》和后天拍卖的《秋天的落叶》,窃贼把两幅画上的颜料全铲下来了,现在那两幅画空白一片——但是客人您放心,因为只是物理破坏,对于异能者来说非常容易修复,只是拍卖时间都要推迟到后天的下午。”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神情各异。

    太宰治笑容越发兴味,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坂口安吾再度扶了扶眼睛,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是一颗缩的死紧的心。

    户川彻习惯性的往四周打量,试图推测盗贼的撤退路线,却猝不及防与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对上。

    阿道司·福特站在人群中,处于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存在感稀薄的像是湖中的一滴水。

    他盯着户川彻。

    带着面具的脸,陌生的背影,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人,但他却觉得无比的熟悉,这种熟悉像是从骨子里发散,仿佛眼前这个人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经过主管反复解释后,人群开始有序撤离。

    福特被人流裹挟着往外走了一步,再回头时那人已经没了踪迹。

    **

    羂索回到了松末和辉的房间,开门时坂口安吾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眼镜反射的两道冷光使他的神情看上去分外严肃。

    羂索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自己正在冰面上行走。

    坂口安吾盯着他,“松末,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羂索捏出一种听起来熟稔的语气,尽量不露破绽的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实则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可恶,这又是谁?

    第83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三天

    “你不清楚?”坂口安吾皱眉,视线落在羂索的缝合线上,他和松末和辉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要论上一次见面还是他卧底港/黑之前,“你受伤了?”

    羂索回答的模棱两可,“遇到了难缠的异能者。”

    “如果这次事件与你无关的话,那么说明有别的人盯上书页了,”坂口安吾想到了太宰治兴味盎然的笑容,眉心微蹙,“你动作要快点,不然港/黑恐怕也要掺和到这件事中。”

    羂索微笑:“我知道了。”

    抛开别的不说,坂口安吾的提议确实正中他的下怀。

    “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羂索一手按下了门把手,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微笑,却突然被坂口安吾叫住了。

    “等等,”坂口安吾上前,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羂索,“你今晚遇到麻烦了?”

    羂索心里一紧,顺着坂口安吾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袖口上有些许暗色的血迹——多半是用清洁工的身体和松末和辉缠斗的时候弄上去的。

    事实上,因为警报来的太过突然,他没有机会换衣服,只是披了件外套遮了下血迹就匆匆离开,现在腹部还有三四个伤口,清洁工的身体在缠斗中更是变得破破烂烂。

    羂索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谨慎的顺着坂口安吾的话说,又下意识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试图博取同情:“储藏室安保太严格了,探查的时候险些被发现,受了点伤。”

    坂口安吾闻言双眸微眯,“你受伤了?”

    羂索虚弱的笑了笑。

    “辛苦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坂口安吾看了眼时间,顾虑太宰治,他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只最后深深看了羂索一眼,转身离去了。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坂口安吾的双眸微敛,陷入了沉思。

    隐形的异能力其实相当特殊。

    从字面意义上来讲,隐形可以理解为全身都变得透明,但是人体中血液的红色来自于输送氧气的红细胞,如果血液也变的透明的话,就意味着红细胞失去了输氧作用,人会立即死亡。

    松末和辉作为天生的异能力者,与他的异能力相配套的是,他的血液颜色天生就比别人浅,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粉色,同时还有完整的输氧功能,但即便如此,隐形时也会影响他对氧气的吸收,这也是松末和辉隐形三小时限制的由来——因为时间过长的话他会大概率死于窒息。

    所以松末和辉袖口上暗色的血迹必定是属于别人的。

    坂口安吾知道这一点,所以问“是否遇到麻烦”,另一层意思是想得知血迹的由来,

    但对方的回答是——“他受伤了”。

    如果这句话是对血迹的解释,那么隐含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袖子上沾到了伤口的血迹”,也就是血迹来源于他自己——但是这与事实相悖。

    如果仅仅是对“麻烦”的回复,考虑到前后语境关联,又有点答非所问。

    但也不能说是全然错误,因为“被发现,然后受伤”的确属于麻烦。

    坂口安吾在楼梯口站定,又转头审视般的看了松末和辉的房间一眼。

    所以——

    真的很奇怪啊。

    坂口安吾回去后,太宰治还没回来,但是也快了。

    那个人质还在房间中,还是之前的服务生打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移交给尾崎红叶审讯,从中榨出关于敌对组织的最后一点情报。

    坂口安吾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扔到他身上,“换身衣服。”

    恰在此时,太宰治回来了。

    “安吾,储藏室的管理说,窃贼来了两个人,一个弄出些动静想要吸引注意力,来个声东击西,结果另一个窃贼刚得手就被发现了,匆忙下只能把两幅画毁了——但是目标为什么一定是那两幅画——咦?”

    太宰治一低头,发现坂口安吾正在动手扒人质的衣服,“你……”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的把马甲从人质身上扯下来,“你如果想晚上去一探究竟的话,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服务员伪装?”

    “安吾,你不愧是……”太宰治笑了,结果话未说完就看见坂口安吾拎着马甲进了浴室。

    “你干什么?”太宰治探头。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睛,打开了水龙头,“不洗吗?”

    太宰治没说话,两人对视片刻,坂口安吾将马甲扔过去盖住了太宰治的脸,然后径直走出了浴室:“那就不洗吧。”

    太宰治把马甲扒拉下来,转头看见了安吾回房的背影——因为是套房,所以两人各一个房间。

    “诶?安吾你原来洁癖这么严重的吗?”

    坂口安吾摆摆手,听上去有点无奈,“你晚上应该不会叫我一个情报人员陪你吧?”

    太宰治把马甲套上,发现有点大,“如果安吾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饶了我吧。”

    他关上房门,下一刻就靠在门上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在地,汗出如浆,面如金纸。

    户川彻本人的相貌没有什么记忆点,但对于坂口安吾来说,人质身上的一切死物都可以成为他获取情报的渠道。

    就在刚刚,坂口安吾在拿着马甲到浴室,太宰治尚未跟过来的那几秒内,对马甲使用了[堕落论],试图读取马甲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发现户川彻的真实相貌。

    又因为时间实在太短,来不及筛选信息,导致脑海中一下子被巨量信息挤满,怕太宰治发现端倪,只能把马甲扔过去,趁着马甲遮挡太宰治那几秒的时间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坂口安吾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件纯棉马甲的一生——从纺线、织布、染色、裁剪,到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最终穿在人质身上,参与了人质与户川彻在会场二楼的对峙。

    如果将这比作一部两小时的电影的话,那么大概只有一帧是有用的,其他都是垃圾信息。

    坂口安吾现在正处于一种疯狂把进度条往后扯的阶段,终于——

    他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

    ——一张沉稳、锐利但五官柔和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坂口安吾的记忆中。

    坂口安吾开始编辑信息将新发现告知种田长官,想了想,又把松末和辉的疑点也报了上去。

    **

    第二天晚上。

    万籁俱寂。

    赌场最底层的修复室和拍品储藏室被警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铁桶一般。

    冷白的灯光打在他们严肃的脸上,显得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某种高大冰冷的雕像,流露出隐隐的肃杀之气。

    太宰治和户川彻一人一身服务员的衣服,隐在暗处。

    户川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下了结论:“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雇佣兵。”

    太宰治摸摸下巴:“有没有掩护我进去的可能?”

    户川彻沉思片刻,问:“有隐匿行踪的东西吗?”

    太宰治:“没有。”

    户川彻诚恳道:“那只有我把这儿半数的警卫解决了,才能掩护你潜入进去。”

    太宰治:“……这叫潜入?”

    两人对视片刻,太宰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眨了眨眼睛:“要不试试好了?”

    森先生交代的任务已经办完了,现在属于支线剧情,总之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成功了把画抢了,失败了就撤。

    户川彻往太宰治脸上扣了个面具,然后拉开了枪械的保险栓。

    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晚相当明显。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警卫顿时齐刷刷的看向户川彻隐蔽的方向,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剑。

    户川彻舔了舔唇,就在他打算扣下扳机,来场名为“武力突破”的潜入时,一声枪响突然炸裂在耳畔,一个警卫应声倒地。

    太宰治动作一顿,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看了眼还放在扳机上的手,茫然,“不是我。”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如一颗炮弹般坠入了警卫的包围圈中,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再度响起。

    户川彻看着那个单手持枪,身形强壮,虽然带了面具但是约等于没带的人影,默默放下了枪。

    “是他。”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整个人灵活的可怕,以一种极端放肆的强闯姿态往修复室而去。

    这儿的工作人员快崩溃了,拍卖会也就三天,结果连着两个晚上都出事,还是那种瞒不下来的大事,他对着对讲机怒吼,声音一度高到快要破音的地步。

    “快来人!来人!又是他!”

    “快把他拦住!”

    又?

    户川彻心神微动,看着禅院甚尔如入无人之境一样闯入修复室,拿着一幅画就跑了出来。

    警卫们跟上去,枪林弹雨全往禅院甚尔一个人身上招呼,枪口的火光像是一场小型的烟花,子弹顺着禅院甚尔逃离的方向扫射,又被对方灵巧躲过,跟排小尾巴似的嵌进地里。

    户川彻将太宰治护在身后,目睹禅院甚尔越跑越远。

    然而就在他即将把身后的警卫甩开的时候,走道另一端同样有警卫过来,一前一后呈现包夹之势,将禅院甚尔困在中间。

    “站住!”

    “把画放下!”

    禅院甚尔低笑一声,懒洋洋的举手做投降状,警卫包围过来的时候,忽然作势要把画折了,又在一阵惊呼中停下动作。

    狼似的眼睛环绕一圈,禅院甚尔嘴角一勾,忽然将画向后扔去,在众人一哄而上夺画的时候,他身形一闪,便如一只大雁一般脱离了包围圈,进入了楼梯口。

    若非这个赌场在地下,他现在大概会直接肉身破窗离开,只给大家留下一个猖狂的背影。

    太宰治瞥了眼被禅院甚尔扔回去的画作,双眸微眯。

    那是——

    尚未修复完成的《秋天的落叶》。

    目睹现场版的追逐战后,户川彻回到房间。

    五条悟盘腿坐在床上,身前放着一个硕大的纸盒,他整个上半身埋进去,在里面挑挑拣拣,扔出数个造型丑萌的玩偶后,缓缓的从中捧出了一个——熊猫。

    五条悟盯着这个造型正常的玩偶片刻,忽然伸手捏了捏,然后又扯了扯,笑了起来,“这夜蛾老师放错了吧,哈哈哈!”

    然后下一刻,熊猫如一颗炮弹般直直向五条悟冲去,飞起一脚被五条悟险而又险的躲过,熊猫翻身落地,奶声奶气:“才不是!”

    五条悟很干脆的躲在户川彻身后,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就是表情有点夸张。

    户川彻无奈:“你六眼是摆设?”

    五条悟笑嘻嘻,从户川彻身后出来蹲下身,放肆的揉捏着熊猫,仿佛那只是一团棉花,“知道啦,完全自主型咒骸嘛,夜蛾老师真是下血本了,有一个咒核……嗯?未完成品?”

    户川彻把熊猫从五条悟手中解救出来,说起了正事,他们怀疑羂索会继续换壳子,就让熊猫和其他咒骸分散开去,守住各个出口。

    ——赌场开在地下就这点好,不用担心人跳窗逃走,把守住几个出口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了。

    “如果看见头上有缝合线的,一定要拦下他,然后及时通知我们。”户川彻嘱咐道,又抬头看向五条悟,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那个禅院甚尔已经疑似两次偷画了,而且这次偷的还是《秋天的落叶》,所以之前柳田建一要找的是不是也是这幅?”

    户川彻回答:“或许吧。”

    **

    在赌场全体工作人员的提心吊胆中,第三天到来。

    这是拍卖会的最后一天,但是因为前两天连续出事故,他们此刻竟有一种即将送走瘟神的感觉,巴不得这第三天早点过去。

    此刻绝大多数拍品拍卖完毕,一些已经得到心仪拍品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

    羂索混在人流中,拿着已经调换好的画作,正大光明的从正门离开。

    他此刻有种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的激动,出去的时候阳光正好,金灿灿一片,仿佛连阳光都在为他庆祝。

    熊猫刚好守在这个出口。

    松末和辉没有帽子。

    熊猫看着那圈极其显眼的缝合线,毫不犹豫的通知了五条悟。

    第84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四天

    此刻第三天下午的拍卖会刚开始。

    户川彻和五条悟坐在会场中,接到了熊猫的电话——当然手机是现买的,这地方服务好到什么都能买到。

    “彻,我看到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人了!”

    户川彻闻言神情一凛,“拦住他,我现在就过来。”

    熊猫:“知道啦,我正——”

    熊猫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诶?消失了。”

    户川彻起身的动作一顿,皱眉,“消失了?”

    赌场之外,熊猫看着眼前缓缓散去的烟尘和空荡荡的小巷,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良久,才茫然的嗯了一声。

    虽然他目前还是个未完成品,但是作为夜蛾正道未来的最高杰作,他自信还是有一定攻击力的,事实也的确这样。

    那人因为他的突然攻击吓了一跳,立刻慌不择路的往一条小巷跑,熊猫追上去,期间几次攻击落空,激起尘土飞扬——并不是什么障眼法,也不是什么术式,对方就这么肉眼可见的变得透明,不过一两秒的功夫,就这么消失了。

    熊猫向着羂索消失的方向跑去,东摸摸,西摸摸,什么都没摸到,这才确信对方是真的不见了。

    作为才诞生不久的咒骸,熊猫觉得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上限,以至于有点混乱。

    拍卖会上,那两幅刚修复好的画作率先开始拍卖。

    主持人扯下画作上的红布,简要介绍了几句之后,以一种略带煽动性的语气高声道。

    “经历损毁又重新修复的《蝉》,起拍价五百万,开始拍卖!”

    周遭有人零星开始叫价,像是某种嘈杂的背景音。

    “熊猫你看看地上有没有脚印。”户川彻起身走到僻静处,低声道。

    熊猫闻言低头,他之前的几道攻击扬起了些许尘土,这些尘土落在地上,羂索踩上去就留下了浅浅的脚印,不是很明显,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

    熊猫找到了一排规律的脚印,有些惊喜的叫出声,“真的有!我找到了!”

    接下来不用户川彻说,他就沿着脚印一路跟了过去,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当地上没有尘土只有水泥地后,脚印就消失了。

    熊猫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啊,脚印没了。”

    “没关系,你先回来吧,现在估计已经追不上了,但是有脚印就说明不是瞬移之类的能力,可能只是单纯的隐身,总之你——”户川彻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了拍卖落锤的声音,一抬头,才发现《蝉》以七百五十万的价格成交了。

    “谁买走了?”户川彻看向跟过来的五条悟,刚才光顾着和熊猫说话了,再加上《蝉》似乎并不是目标,所以并没有像之前那么关注。

    五条悟倒是留意了,但是触目所及都是戴面具的男男女女,最后只能说:“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吧。”

    户川彻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符合条件的人起码有十几个。

    五条悟微微低头,他这段时间个子长得飞快,与户川彻很快由平视变成了俯视,以至于他不能第一时间就看见户川彻的眼睛。

    但是户川彻很快就心有灵犀的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落入五条悟的视野中,五条悟的心情忽然就有了些微的上扬,有些欢快道:“我会帮你留意的,反正拍卖结束后还有拍品交接这一环节,到时候对方肯定会出现。”

    户川彻嘴角微勾,想揉揉五条悟的头发,结果刚抬手五条悟就低下头主动蹭了蹭。

    户川彻看他,五条悟就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面具后是苍蓝色的眼眸。

    户川彻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忽然有种被海水包裹住的感觉——柔软,温和,同时伴随着束缚与无措,就这么混合成绵密的泡沫一股脑涌了上来。

    这时第二件拍品被抬了上来,主持扬声吸引在场客人的注意,抬手将拍品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第二件拍品——《秋天的落叶》,一副被毛贼反复觊觎的画作,其本身想必也有难言的魅力,起拍价,七百万!”

    户川彻一怔,循声看去,画作在精心设置的灯光下显出一种与自身价格相匹配的贵气。

    户川彻从刚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去,对着熊猫嘱咐几句,让他快点回来后,和五条悟一起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新一轮的竞价已经开始了。

    叫价一个比一个高,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太宰治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现场激烈的竞争,“连着被偷两次,还能成为竞拍的噱头——真会做生意啊。”

    坂口安吾淡淡道:“有名的画作总是有很多故事的。”

    他的目光在画作上一寸寸梭巡——如果没有意外,此刻真画应该已经被松末和辉掉包了才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又有点嚣张的声音,直接把这幅画的价格抬到了一个无人敢争的地步。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齐齐向后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五条悟那头张扬的白毛。

    五条悟沐浴在会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中,翘着二郎腿适应良好,见主持人久不落锤,甚至还催促道:“有人吗?没人这幅画就归我了。”

    主持人这才如梦初醒,落锤三次确定无人竞争后,高声道:“成交!”

    **

    羂索一路跑到泛起微微的窒息感,才解除了隐身。

    他找了个安全的落脚点,有些匆忙粗暴的打开了行李箱,将画作从中取出的时候又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羂索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眼前的这幅画,拆开画作的时候动作堪称虔诚。

    这就是书页。

    费尽心思他终于得到了。

    接下来只要一个故事,就可以让他多年的夙愿成为现实——世界将再一次进入咒术全盛的平安盛世。

    羂索翻出了一把刀——书页上满是颜料,他需要将颜料刮干净才能正常使用,但是因为书页无法毁坏,他并不需要多么小心翼翼。

    羂索将刀刃贴上画作,就在打算动作时,松末和辉的手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像是某种不详的预示。

    羂索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紧盯着因为铃声而在桌面细微震动的手机,神情微动,接了起来。

    电话是种田山头火打来的,“松末,情况如何?”

    羂索声音有些紧绷,尽量不出错的答道:“得手了,等我把人甩掉之后就过来。”

    种田山头火:“你受伤了吗?”

    羂索:“小伤。”

    种田山头火:“纱布记得换,红色的血迹渗出来太引人注意了。”

    羂索:“知道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种田山头火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淡淡道:“开门。”

    羂索一愣:“什么?”

    种田山头火:“我说开门,我在门外。”

    羂索瞳孔骤缩,警铃在脑海中蓦然大作,令他来不及多想就一把抄起画作想要跳窗逃跑。

    但就在他打开窗户的刹那,率先出现的是十个简陋的木偶,每个木偶手里端着把枪,二话不说就朝羂索扫射。

    羂索大惊,然而一回头,种田山头火破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两个异能者,一个异能者操纵木偶,另外一个异能者看不出路数。

    种田山头火踱步到他身前,“执行任务的成员手机上都装有定位装置。你到底是谁?”

    羂索咬牙,一瞥洞开的窗户,骤然暴起向窗户冲去。

    那十把机枪顿时齐刷刷向他扫射。

    但是正如户川彻一样,在场的所有人同样没料到他顶着子弹还能活动,眼睁睁看着他满身血的跳了下去。

    羂索想要隐形,但异能的三个小时限制已到,无法使用,但好在成功甩脱了,接下来只要——

    就在羂索生出这个想法的刹那,忽然双腿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他一个踉跄狼狈倒地,转头看去,腿上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上了绿色的藤蔓。

    种田山头火带来的另一个异能者一边操控藤蔓,一边朝他这儿赶来。

    藤蔓生长的速度很快,眼看着要把他缠成一个蚕蛹。

    此刻羂索也顾不得什么了,虽然有点浪费,但是此刻也只能利用书页的力量脱身。

    他拿出小刀贴上画作表层的颜料。

    不需要全部刮掉,只要刮掉一小部分,够他写一行字就可以。

    羂索手腕用力。

    然而刀剑刺入颜料,刺破画纸,在羂索的力道之下在画作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刀痕,直接将画作一分为二。

    身后的追兵停了。

    在场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被刀毁坏的画作,这一刻,好像时间静止。

    ——这画是假的。

    一个鲜明且冷酷的事实砸入羂索的脑海,令他产生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画……

    假的?

    画是假的?

    他费尽心思弄过来的画是假的?!!

    羂索的目光一寸寸在画作上梭巡,忽然翻转手腕将刀尖再次捅入画纸,如此反复几次,直至将画作割成不规则的碎片,然后有些怔愣的停住了动作。

    种田山头火上前一步,难得维持不住冷静的神情:“画呢?!”

    羂索比他还要崩溃,低骂一句,猛地转头:“我也不知道!”

    种田山头火稍稍冷静下来:“你没换成。”

    羂索冷笑:“我换了。”现在假画应该开始拍卖了。

    种田山头火焦躁的来回走了几趟,目光冷冷的钉在羂索脸上,又忽然遥遥看向赌场的方向:“现在拍卖会还没结束,如果那副画不在你身上,那就只能是——”

    “在赌场。”

    **

    “这位客人,请拿好您的拍品。”

    工作人员将《秋天的落叶》递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接过随手一放,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又询问工作人员:“那个拍走了《蝉》的人呢?”

    “您说那位客人,”工作人员有点惊讶,随后露出一个捎带歉意的笑容,“那位客人说他临时有事,在拍卖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跟工作人员说想提前把拍品取走。”

    五条悟挑眉:“这也行?”

    工作人员微笑:“是可以的,就是手续很复杂,如果不是急于拿到拍品的话一般不会这么干,毕竟客人哪怕提前离场,我们也会在之后如约把拍品送上门。”

    “安吾,”太宰治突然叫了一声,他看着手中的画,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这画是假的。”

    反应最大的是工作人员:“这怎么可能?!”

    太宰治打开画框,将画拆出来,“仔细看,颜料的氧化程度不够,画纸也很新,虽然笔触和原画几乎没有区别,但这的确是一幅刚画不久的假画。”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这说明松末和辉成功了,这么一来,种田长官那边——

    “不好意思,劳驾诸位暂时留一会儿。”

    背后突然传来了种田山头火的声音,紧跟着执枪的人一涌而入,将拍卖会的会场围的水泄不通,一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的样子。!!!

    坂口安吾猛地转头,险些维持不住脸上淡然的神情。

    种田山头火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坂口安吾心沉了下去。

    书页没找到。

    他又看向太宰手中的画。

    但这幅画也是假的。

    ——那么真的书页到底在哪儿?

    第85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五天

    一个月前。

    英国某个简陋的咖啡馆中。

    阿道司·福特趴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对着面前的纸张冥思苦想。

    他看起来实在是落拓的不像样子,虽然身上的西装布料考究,但是满脸泛青的胡渣以及蓬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偷穿别人衣服的流浪汉。

    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光顾这儿了,不怎么吃饭,只是点一杯咖啡,然后从早坐到晚。

    偶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几笔,但更多时候是恼怒且不耐的将纸张团起,然后扔到一边。

    此刻他桌面上纸团已经堆的像小山一样高,摇摇欲坠,又在他手肘无意识的一动之下,纷纷扬扬的坠落,像是落了一地冰雹。

    店主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想要把纸团扫走,但这一切都是阿道司·福特散乱的灵感,他将纸团扫走与夺走他的灵感无异,店主知道这会惹得这个脾气并不好、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的作家勃然大怒。

    就在店主犹豫的时候。

    这家偏僻的小店难得进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用一种不急不缓的姿态将地上的纸团一一捡起,放回阿道司·福特的桌上,然后在他面前坐下,拾起一个纸团摊开,安静的研读其上凌乱的字句。

    “最后一只麦克罗被杀死后,这个犹如流水线一般分工明确的世界即将迎来新的曙光,幸存的人们……”

    客人没有继续念下去,因为纸上的文字到此为止。

    他扫了一眼旁边小山一般的纸条,笑道:“福特先生,您为小说的第二册写了两百多个开头,没有一个能让您满意吗?”

    阿道司·福特抬眸,写不下去,就索性用笔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颓废又厌烦的看着他,“我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异能,还灵感枯竭的作者,没有任何被您搭话的价值。”

    “的确,若非确认您的异能无法使用,钟塔侍从也不会还您自由,”客人笑了笑,纠正道:“但是您的异能严格来说只是失控了,并非消失。再汹涌的海面,在风停的时候依然会平静下来。”

    “但是我的海面已经风雨飘摇将近半生,我看不见风停的希望。”

    阿道司·福特静静的看着他,伸手,象征异能力的光段在手中汇集,最后凝聚成一本封面有着繁复花纹的笔记本。

    异能:[自新世界]。

    在阿道司·福特诞生之初,这本笔记本就跟随着他。

    起初只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是阿道司一点一点将词句填充进去,但也不是什么内容都能写在这本笔记本中。

    只有文化、政治、经济、制度等一切与世界建立有关的词句可以留在上面,如果是与这些无关的词句,写下后就会立刻消失。

    这便是阿道司·福特的异能,与“书”的能力相似但又有不同。

    单纯的有因果联系的故事无法留在上面。

    但是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则可以化为世界的基石,逐步塑造一个新的世界,当笔记本上填充的内容足够,新世界的货币制度、国家分布、政治政策、历史变革等方方面面都足够完善的时候,笔记本上的内容就可以覆盖现实。

    但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作量,小到一个村庄的水文分布、日常习俗,大到数个国家的历史变革、政治博弈,都要事无巨细的写上去,而且前后不能有任何的错漏与矛盾。

    阿道司·福特或许写一辈子都写不完,但是一旦他写完了,整个现实都会分崩离析。

    可怕却又无用的异能。

    现实中的普通人,却是笔下世界的造物主。

    出于这种考量,在阿道司·福特的异能被发现的时候,钟塔侍从就决心要软禁他。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杀了他,其次是毁去他的双手。

    但是阿道司·福特的家庭在英国历史悠久,甚至还有一个爵位,事发的时候他不过十四岁,没有干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法律无法剥夺一个无罪之人的生命,再加之西方泛滥的人权问题,重压之下,钟塔侍从最终只能选择软禁。

    他们甚至没有剥夺他使用异能的权利,只是写下的东西要每日审核。

    阿道司·福特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他性格清高、孤僻甚至带着点神经质,不擅长交流,也不怎么爱说话,对于无法理解他理念的人,甚至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每日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探寻世界进化的方向,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笔记本中,塑造一个梦想中的乌托邦。

    但是因为他写下的内容与现实太过脱节,钟塔侍从审核后一度认为他在胡言乱语,甚至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等级森严,壁垒分明,这是一个不可能诞生的世界。”他们如是说道。

    对此阿道司·福特只是显得有些遗憾,“为什么不可能呢?普通人注定被淘汰,而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是人类进化的方向,未来必定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不理解我的理念,不过正常,真理本就只被少数人认同。”

    “但是除此之外,我其实并不讨厌被软禁的那几年,那段时间很安静,我有很多时间去书写自己的新世界,当然也失败过很多次。”

    阿道司·福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用一种颇为怀念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笔记本,“一旦写下的内容被判定为有错漏,这本笔记本就会自燃,就像凤凰涅槃一样,燃烧过后笔记本会重新恢复成空白一片——这已经是我第五本笔记本了。”

    客人微笑:“但却是唯一成功的世界。”

    阿道司·福特纠正他,“不是成功,是最接近成功——我为第五个世界搭了一个粗陋的框架,然后再一点点填充细节,但是这个世界竟然开始自发运转,甚至不需要我动笔,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和历史走向就会自动出现在笔记本上。”

    “我曾一度欣喜若狂,甚至以这个世界为蓝本创作了一部小说,但是——”阿道司·福特有些颓废的垂下双眸,“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乱掉了。”

    客人:“但是笔记本没有自燃。”

    阿道司·福特忽然有些激动的抬头,“是的!没有自燃!这说明第五个世界是可行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让第五个世界自动运行下去,乌托邦迟早会降临到现实中!”

    “可是,”阿道司·福特不说话了,他的神情一下子沉郁下去,双眸变得憎恨且怨毒,几乎要握断手中的笔,“它出现了。”

    客人:“它?”

    阿道司·福特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笔记本失序的那个下午,“你能理解吗,一个秩序俨然、如精密仪器般流畅运行的世界突然出现了异常,就好像流水线上出现了一颗坏掉的轴承,健康的人体出现了一个癌细胞,减数分裂时一对碱基出现了突变。”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微乎其微的变化,却直接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崩塌,秩序、空间、时间,都不存在了。”

    “但这个世界依然在运行,只是运行的十分无序,就像是在进行热运动的分子一样,”阿道司·福特对着客人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雪白的纸张之上,文字不断的变换重组,不见停歇,“无法自燃,不会毁灭,但我也无法在上面书写任何东西。”

    他合上笔记本,整个人像是生命力被抽干一样,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如果人类在进化,那么我现在想必已经在淘汰的边缘。”

    他看向眼前的客人,“所以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我现在只是个灵感枯竭、连第二册小说都写不出来的作家罢了——或许也没资格被称为作家吧。”

    客人只是微笑:“‘它’怎么样了?如果异能的异常由‘它’导致,那么只要把这个破坏秩序的异常解决掉就好了吧?”

    阿道司·福特摇头,“不知道,我曾如你一样无数次的思考这个可能性,但是‘混乱’和‘异常’是相对于‘秩序’和‘平稳’而言,你不能指望我在一堆没有规律的分子中,找到同样无序的一个。”

    “还是说您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解决‘它’吗?”阿道司·福特抬头,定定的看过去,“魔人。”

    费奥尔多笑了,深红的眼眸像是两颗沁了鲜血的宝石,“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去解决这个问题。”

    “风雨飘摇的海面上找不到让风停下的按钮,既然这样,就只能让自己成为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或许——您听说过‘书’吗?”

    阿道司·福特看上去有些轻蔑,“啊,那本需要编故事的空白书籍——它出现了?”

    费奥尔多嘴角的笑意加深:“其中一张书页成了一幅画的画纸,您找到那幅画——一切心想事成。”

    阿道司·福特:“那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费奥尔多有些放松的坐在椅子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嘴角,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使他某一时刻看上去像是教堂里沐浴着光辉的石膏像。

    “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志同道合者的主动释放的善意呢?”

    “阿道司·福特先生,这个世界七十亿人,您要相信,再狭窄的路,也总会有人与你同行。”

    **

    “先生,您慢走。”

    从赌场出来十分顺利。

    阿道司·福特拎着手提箱回到了自己之前租住的一栋小别墅。

    他拿出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响,房间内,费奥尔多端着红茶看过来,袅袅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只有一双眼睛像是沁了血色般越发浓郁。

    “看上去似乎很顺利。”

    阿道司轻轻“嗯”了一声,打开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副包的极其严实的画,随着外层的包装被一圈圈解开,画作的真面目浮现在费奥多尔眼前。

    ——正是那幅《蝉》。

    阿道司找了把刀,没有什么顾忌,直接用刀刃去剐蹭画作的表面,画作像是某种极其坚韧的布料,在阿道司近乎粗暴的动作下,没有任何损害,直到干硬的颜料簌簌落下,露出其下写满了字句的纸面。

    因为富商曾在上面写过日记的缘故,这张书页仅剩半面可以使用。

    但这对阿道司来说已经足够了。

    “想好要写什么了吗?”费奥多尔放下红茶,走过来看着剩下半张空白的书页问道。

    “想好了。”阿道司低声回答。

    他找了支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书页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第86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六天

    赌场内,种田山头火和太宰治等人齐聚一堂。

    种田山头火是用搜查逃犯的理由把赌场围起来的,但是参加拍卖会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再多耽搁一会儿免不了要民怨沸腾。

    种田山头火也想速战速决,但是他派了手下所有的异能者找画,十分钟了一无所获。

    “你说你知道画在哪儿?”最后他只能把太宰治叫过来,神情严肃的问道。

    然而太宰治轻轻笑了笑,一副你急我不急的悠哉样子,“我只是说,我们目睹了发生在这儿的两次盗窃事件,只是知道的多了点的目击者罢了,至于画——”

    “种田长官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们要找的是哪幅画?也不清楚我知道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线索。”

    种田山头火神情越发纠结,显然心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坂口安吾忍不住闭上了眼——这个任务真是做的稀碎。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太宰治悠哉喝茶的声音。

    “接下来说的都是机密,希望你们如无必要,不要外传,”良久,种田山头火叹了口气,妥协了,简要的讲来龙去脉讲了一下。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来你们要找的是画纸,难怪《红枫》被烧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书页应该已经被人带出去了。”户川彻突然出声。

    种田山头火视线落在这个存在感偏低的人身上,首先就是否认:“这不可能!这个赌场在地下,只有几个出口能通向外界,而且安保非常严格,离开时会有三次检查,只有确定了是拍品的主人后,才会放人离开——绝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偷来的东西带出去!”

    户川彻:“因为他们不是偷的,而是正大光明的将书页买下带出去的”

    “正大光明的买下?”种田山头火皱眉,“一共就三幅画,第一幅《红枫》被烧,《秋天的落叶》有两幅,结果都是假的,第二幅《蝉》被买走——啊!等等!”

    他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蝉》和《秋天的落叶》的画纸被相互交换了?但这怎么可能?储藏室遭遇了两次盗窃没错,但是出事的那点时间不足以窃贼互换画纸后再重新画画掩人耳目,而且油画的颜料起码要三天才能干,他这么干肯定会被赌场的工作人员发现的。”

    太宰治微笑:“因为重新画画这件事严格来说是赌场的工作人员帮他干的。”

    顶着种田山头火疑惑的目光,户川彻开始温声复盘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一共发生了两次盗窃行为,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晚上,有两个人强闯储藏室,一个人引开守卫,另外一个人负责偷画,但最后没偷成,只是把《蝉》和《秋天的落叶》这两幅画表面的颜料全部铲去,最后两幅画送去修复,画作拍卖推迟到第三天下午。”

    户川彻的声音不疾不徐,很适合讲故事,已经被告知了户川彻的真实身份,种田山头火顶着户川彻微扬的嘴角,忽然觉得和印象中的“绅士”有点割裂。

    “怎么了?种田长官,是我有哪里没说明白的吗?”户川彻问道。

    种田山头火轻咳一声,摆摆手表示没事。

    户川彻继续:“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两个盗贼的举动有些奇怪,但现在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画纸,那就明白了——正因为要找的是画纸,所以画作本身的完整与否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

    “因此他们肆无忌惮的将两幅画表面的颜料全部铲去,其实只是为了调换画框。”

    种田山头火终于反应过来。

    当画作表面的颜料被全部铲去之后,能区分两幅画的就只有画框,调换画框后,《蝉》的画框下叠的是《秋天的落叶》的画纸——也就是书页。

    而那些铲去的颜料混在一起,就像两包混杂的拼图碎片,异能者修复画作时,必定会将颜料碎片填充到对应的画框中,其结果就是《蝉》的颜料碎片,最终覆盖在了书页之上。

    这样几乎不用窃贼自己动手,就利用画作修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画纸调换。

    户川彻补充:“大概是因为第一天拍卖的时候,《红枫》出现两人竞价的情况,让他知道不止一人在窥伺书页,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正大光明的办法。”

    “虽然动静闹的很大,但严格来说并没有拍品失窃,这样一来,即便有警卫,提防的也不会很严格,如果直接偷的话,想必不出五分钟警卫就会守住所有出口,赌场又设在地下,出口被堵后几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了,偷了也带不出去。”

    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但是这么做还不够,所以有了第二次盗窃,这次盗窃发生在第二天晚上,窃贼冲着《秋天的落叶》来,为的就是告诉我们这些潜在竞争者《秋天的落叶》有问题,好让我们的注意力从《蝉》上移开,不去参与《蝉》的竞拍。”

    太宰治又看了眼五条悟,笑道:“大概他们也知道我们这边有个有钱到不像话的人,认认真真拍卖的话他们一幅画都买不到。”

    这么说来,松末和辉——或者说羂索——动手的时候,画纸就已经被替换了。

    有了目标后,种田山头火立刻还在四处找画的人抽调回来,转而去向拍卖会的主办方询问《蝉》的购买者信息。

    照理来说这些关于个人的信息是保密的,但是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书页重要,异能特务科的人一亮证件,软硬兼施下,赌场工作人员终于磕磕巴巴的把信息调出来。

    “拍下这幅画的,应该是一位叫阿道司·福特的先生。”

    工作人员说这话的时候,五条悟正百无聊赖的靠在户川彻身旁,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编辑这次的任务报告——关于羂索,关于羂索要找的书页——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总感觉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

    结果冷不丁听到这么个名字,神情一怔,忽然转头,“你再说一遍,那个人叫什么?”

    工作人员被五条悟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重复一遍。

    “阿道司·福特……”五条悟口中喃喃,忽而转头,目光落在户川彻身上,苍蓝的双眸中像是凝聚着莫测的层云。

    ——这不是那本《新世界》的作者吗?

    有了目标后,异能特务科的人顿时如潮水般褪去了。

    “长官,那个……脑子?”路上,那个能够操纵木偶的异能者犹疑的叫住了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想起了不久前,突然从松末和辉脑袋里蹦出一个脑子匆忙溜走的掉san场面,神情沉凝了几分。

    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先找书页要紧。”

    至于那个一看就图谋不轨的脑子。

    他现在没空管,不代表以后不会管。

    **

    山路上,夏油杰迷迷糊糊醒来,转头一看发现景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没到?”

    “还要再开一个小时,夏油君这段时间很辛苦吧?再睡一会吧?”

    “还好。”夏油杰揉了揉眉心,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看着清醒但面色很憔悴,一看就是缺乏休息。

    由于五条悟开始接触五条家的事务,夏油杰这段时间的任务的确比往常要多,但没有多到无法招架的地步,依然能有充足的七小时睡眠——只是容易做梦。

    无一例外梦到的都是这几次的任务。

    因为儿子死于咒灵口中,崩溃之下责怪咒术师来晚了的父母。

    为了聚财,听信诅咒师的话主动饲养咒灵险些酿成大祸的企业家。

    因为病人的担忧、恐惧而反反复复出现咒灵、无论如何也除不尽的医院。

    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他所见到的都是这些东西,原本只是单纯祓除咒灵的机械性工作,也逐渐向目睹各种人性丑恶转变——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一股脑堆到了他眼前。

    他无法责怪那些病人,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能责怪失去孩子的父母,因为失去孩子的痛苦令他们几乎丧失了理智。

    但是那个企业家……

    那个企业家……

    这一切不是他咎由自取?

    为什么还要咒术师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啊,这么想来,那对父母也是,即便孩子死去,也说的过于难听,面目狰狞的样子像是地狱爬出的厉鬼。

    还有那些医院里的病人。恐惧,无尽的恐惧滋生咒灵,伤害他们自身,还有——咒术师。

    夏油杰猛地睁开眼睛,强行止住了思绪,就像拽住一辆濒临失控的火车。

    他不应该想这些。

    咒术师是为保护非术师存在的。

    而祓除咒灵本就凶险,有伤亡是正常的事。

    但是——

    在某一时刻,夏油杰的思绪又不自禁的拐了弯,当时阿道司·福特在图书馆的那一番话犹如水中的泡泡一般骤然浮出脑海,啪的一声破裂。

    [术师与异能者是进化的方向,而普通人是迟早会被自然淘汰的劣等品,术师去救普通人,不觉得本末倒置了吗?]

    如果普通人本就是不应拯救的存在呢?

    那么咒术师……咒术师……

    夏油杰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他试图去想一些比较正向的东西,比如户川彻在旅馆中曾带给他无尽希望的那番话。

    然而午夜梦回,这些翻滚的被强行压抑的晦暗思绪会以另一种形式浮现在脑海。

    无边的血色,扭曲的人脸。

    受害者尖利的指责汇聚成可怖的绳索。

    他忽而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被咒灵啃咬,又直面无数张看不清的人脸的恐惧、傲慢、贪婪以及高高在上的责怪。

    所以——

    为什么要救?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夏油杰会因为恐惧而瞬间清醒,但他不是恐惧梦中的情景,而是恐惧会出现这个想法的自己。

    一种自责和愧疚会在恐惧之后缓慢上浮,当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时,又转为了一层更深的迷茫。

    车上,夏油杰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试图通过蓝天白云来分散自己脑海中翻涌的思绪。

    但是这种日积月累,已如根茎一般深深扎进脑海中的思绪不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如果忍不住反复去思索一个问题,却又思索不出答案,要怎么办?”

    夏油杰忍不住喃喃问道,更倾向于自言自语,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辅助监督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后知后觉:“夏油君是在问我吗?”

    不待夏油杰回答,他又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你在纠结些什么——但是反复去想一件事的话,其实就是心里有答案了吧?其他的一些拒绝、否定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夏油杰怔然。

    就在这时,车停了,向上看去,是连绵且陡峭的山路,在山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些简陋的房屋。

    辅助监督开门下车。

    “到了。”

    第87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七天

    因为山路太窄车开不上去,夏油杰只能步行前往。

    “辛苦夏油君了,如果不是柳田家的术师临时有事,你可能不用跑这一趟。”辅助监督拨开眼前凌乱的杂草,转头歉意的说道。

    总有一些咒术师因为各种各样的状况不能完成任务,从而将任务转给其他人——夏油杰已经习惯这种临时加塞了,摇摇头表示没事。

    越往上走,村落的轮廓就越明显。

    夏油杰难得有些吃惊,很难想象在现在的日本还有这样落后的村落。

    砖瓦制成的房屋凌乱而没有规律的排列着,像是大地上生出的褥疮,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田间耕耘,几个小孩在田垄间跑来跑去,身上的衣服因为不合身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夏油杰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触目所见几乎没有青壮年。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迎了上来,他的一只脚有些跛,苍老的脸上是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形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强撑出来的权威,令夏油杰莫名想到咒术界那些装模作样的上层。

    但是有别于那些上层世代传下来的优越感,眼前这位老人或许因为出身的关系,整个人的气质要更为紧绷,已经到了蛮横、专断、□□的地步,像是一块比咒术上层还要腐朽的棺材板,夏油杰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

    夏油杰现在已经有些不太愿意跟受害者或者苦主打交道了,他任由辅助监督上前和那位老人交谈,自己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着周遭的风景,打算除掉咒灵就离开。

    他听见辅助监督称呼那位老人为“村长”,暗叹自己猜的没错,有那种气质的果然是“上层”。

    又过了没多久,那位老人突然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夏油杰盯着他,猜测他又要说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结果老人颤巍巍的喊了声“神明大人”,说着便要拜下去。

    夏油杰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那些混乱的思绪顿时散了个干净。

    辅助监督朝他摆摆手,无奈的表示自己也劝不住。

    “神明大人,已经有很多人死在那个怪物的口中了,如果你没来的话……”村长显出一种深切的悲痛。

    夏油杰难得有些无措,连连否认自己是神明,“我只是个普通的咒术师——那个咒灵在哪儿,只要我将它祓除了,就不会有人遇害了。”

    村长:“神明大人……”

    夏油杰:“您还是叫我夏油杰吧。”

    村长只能改口:“夏油大人,那个怪物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一开始是一个月出现一次,后来是半个月出现一次,现在是每七天出现一次,算算时间,应该今天晚上就会出现了——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看着村长那满含期盼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的目光,夏油杰移开了视线。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术师是为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无论村长怎样,这个村落怎样,咒灵害人是实实在在的,他或许不该以貌取人。

    普通人在咒灵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作为能够祓除咒灵的术师,有责任保护他们。

    夏油杰的思绪在某一刻安定下来。

    他看了眼村长,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低声承诺:“您放心。”

    **

    “你怎么了?”

    离开赌场后,五条悟一改原先跳脱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户川彻见状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道。

    五条悟嘴角抿起,盯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声音有些轻的问道:“彻,你对阿道司·福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户川彻一怔,垂眸将记忆翻来覆去搜索了几遍,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眉毛拧的越来越紧。

    此刻金乌西坠,金红的夕阳覆盖大地。

    两人在街上并排走了一会儿。

    五条悟时不时转头看向户川彻,忽然停下脚步,打算和盘托出,“彻,我本来打算调查清楚再和你说的,但是……彻!”

    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户川彻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那些黑色的纹路忽然像是水纹一般在皮肤上浮现,衬着血色的夕阳,像是某种黑色的分割线,又在某一时刻忽然动了起来,如同灰烬般向空中飘去。

    五条悟猛地伸手想要拽住他,却拽了个空。

    在五条悟惊慌的眼神中,户川彻才发现随着咒文的飘走,自己的右手逐渐变得透明,像是破碎的倒影般时隐时现。

    户川彻有点恍惚,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想不起五条悟的名字,眼前的世界一刹那成了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发出幽微的亮光,犹如指路灯般吸引着他不断的往哪个方向走。

    [回去]

    户川彻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个词。

    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步。

    下一刻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眼前漆黑的世界如镜子般破碎,车水马龙的现实和五条悟紧张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帘。

    户川彻伸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消散了——于是用额头安慰般的碰了碰五条悟的鼻尖。

    “悟。”

    五条悟眸光一颤,高悬的心脏像是突然放松下来,他用一种更紧的力道环抱主户川彻,脸上露出一种脆弱又凶狠的表情,“彻,到底怎么回事?!你刚刚……”就好像木偶一样无知无觉。

    五条悟看上去好像要哭了。

    户川彻这次和五条悟碰了碰脸颊,目光转向一个方向:“我不清楚,但是刚刚有个声音叫我往哪个方向走。”

    他忽然又轻轻“啊”了一声,户川彻盯着自己的双手,“消失停止了。”

    [……于是崩塌的世界再次回归,混乱的秩序重回正轨,笔记本能够重新被人书写。]

    别墅内,阿道司·福特奋笔疾书,随着故事的书写,象征异能的光束闪过,笔记本凭空出现,纸张无风自动,原本混乱的词句开始排序。

    阿道司停下动作,双目紧紧的盯着浮在半空的笔记本,情绪随着其上字句的恢复越发高涨。

    然而下一刻,这种恢复的趋势突然停了——仍旧有一半的字句从处于无序和混乱中。

    费奥多尔拿起书页扫了一眼,“看来您编的这个故事还不够完善。”

    阿道司将书页一把夺过,咬着笔头思索着故事的后半部分。

    就在这时,别墅内尖锐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阿道司神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可能!异能特务科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费奥——”阿道司转头,却发现费奥多尔的位置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空无一人,声音就这么卡了壳,尚未吐出的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滚,最后转为一声愤怒的低骂。

    他抄起书页想要离去。

    然而下一刻,像是一个炸弹突然爆炸,别墅分崩离析的同时,他整个人也像是一只壁虎一般被冲击波拍到墙上。

    阿道司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他无力的倒在地上,眼前糊了血迹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缓缓走来。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阿道司的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一个可能性蛮横的闯入他的脑海,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摁住书页。

    书页!他肯定是来找书页的!

    可恶!为什么是现在!

    阿道司咬牙。

    眼见异能即将恢复,他无力逃跑但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只能争分夺秒奋笔疾书,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般将希望尽数压在自己笔尖。

    只要再写几句!再写几句就好!

    五条悟大步走近,一双眼睛像是凝了寒霜。

    着急之下开发了新能力——他是直接瞬移过来的,此刻见到了阿道司·福特这幅样子,再结合目前已知的信息,哪怕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明白户川彻的异常和眼前这个人有关,决不能让他继续写下去。

    “你给我滚开!”

    阿道司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五条悟伸过来的手,匆忙之下繁杂的想法不过脑子的倾泻在笔尖,潦草的字迹几乎在书页上连成一片。

    [新世界、降临……]

    阿道司尚未写完,手中的书页就被五条悟一把夺了过去。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一瞬,阿道司·福特已经恢复大半的笔记本再次变成了无序的样子。

    户川彻被五条悟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看着天空,发觉离开的咒文像是时间倒流般回到身体上,再次渗入皮肤,消失不见,原本部分半透明的躯壳也重新凝实。

    正常了。

    户川彻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双手,发现没问题后,向不远处的废墟走去。

    五条悟拿着书页一脸凝重,忽然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呼唤。

    “悟。”

    五条悟一怔,猛地转头,苍蓝的双眼中带着尤未散去的煞气,却在看到户川彻的刹那化为一种更为柔软的情绪。

    他上前将户川彻抱住。

    高大的身躯却像只寻求安慰的猫一般将自己整个人埋入户川彻怀中。

    “彻,那个人突然被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丑救走了。”

    “但是好在你已经——咦?”

    五条悟突然不说话了。

    他盯着户川彻身后的那个东西疑惑的眨了眨眼。

    五条悟:“彻。”

    户川彻:“嗯?”

    五条悟:“你身后那坨七彩史莱姆是什么?”

    户川彻沉默了,他忽然一把推开五条悟,转头和小四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眼前满脸疑惑的白毛大猫。

    小四被吓褪色了,单方面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对!”

    小四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又发出了更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户川彻!完蛋了啊!!”

    “两个世界重合了啊!!!!”

    言语在流变过程中会产生歧义。

    要编一个严丝合缝,符合现实情况且逻辑顺畅的故事没有那么容易,在万般巧合之下,阿道司不过脑子写下的词句被世界法则判定之后,直接导向了另外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向。

    ——新世界真的降临了。

    原本两个缓慢靠近、尚未融合的世界,在书页的力量下,像是两根橡皮筋被强行拉长打了个结。

    两个世界的一部分就这么重叠在一起。

    荒山外,灵幻新隆一脚踩进了落叶堆里。

    他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山路,无语凝噎。

    “只是除个灵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茂夫,我们可能要夜宿荒山了。”

    第88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八天

    解决咒灵远比夏油杰所想的要容易。

    奇形怪状的咒灵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了一地普通人看不到的残秽。

    “夏油大人,已经……好了吗?”

    身后传来村长有些忐忑的声音,夏油杰收回放出的咒灵,安抚似的笑了笑,“已经好了,您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遇害了。”

    村长放下了高悬的心,大着胆子走到夏油杰身边,他身后跟着一些零零散散的村民,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小孩子,此刻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脏兮兮的小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濡慕和憧憬。

    村长对夏油杰千恩万谢。

    现在刚过十二点,月亮高悬于夜空,像是有人将夜幕烫出一个洞,并不明亮的月光倾洒下来,没了咒灵肆虐后,整个山村就像是浸泡在牛乳之中,显出一种静谧的和谐。

    夏油杰忽然觉得月光也像是有了温度,心中久违的升起些许熨帖。

    “夏油大人,”村长再次开口,欲言又止,眉宇间显出几缕沉重,“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也显得我们不识好歹,但是您能不能再帮我们一个忙?”

    夏油杰浅笑,闻言有些好奇:“怎么了?”

    “其实……”

    村长顿了顿,他身后的一个村民忍不住抢先开口,“夏油大人,我们这儿其实还有两个怪物!”

    “它们会诅咒别人,村长的腿就是它们弄瘸的!”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那些村民接二连三的开口,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对对,夏油大人,它们还带来了疫病,之前村里有不少人病倒了!”

    “土地也没有以往肥沃了,自它们出现后,我地里庄稼就再也没长好过!”

    “它们还弄伤了慧子!”忽然一个尖锐的童音闯入夏油杰脑海,他低头,一个也就他腰那么高的男孩拽着他的衣摆,倔强的脸上泪眼汪汪,“它们先是弄伤了妈妈,我和慧子想要保护妈妈,结果慧子也被它们弄伤了……”

    种种饱含着恐惧、憎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几乎如同潮水般要将夏油杰淹没。

    最后这些带着惊惶的声音化为了一声声饱含期待的乞求。

    他们说:“夏油大人,帮帮我们。”

    夏油杰看着眼前的这些村民,发现自己很难拒绝。

    或者说,他生不起一点拒绝的想法。

    诅咒、疫病、土壤贫瘠……

    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存在会带来这些灾难。

    但对于一个闭塞、落后且没有青壮年劳力的偏远村庄来说,这些灾难就像是倾泻而下的山洪,很快就能将这个村庄毁坏殆尽。

    夏油杰做不到对他人的苦难视若无睹。

    他答应了村民的请求。

    村长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的带着夏油杰往村落最深处的一间房屋而去。

    那间屋子也是最简陋的。外墙剥落发霉,屋顶的茅草东一块西一块,风稍大点就吱吱嘎嘎的响,让人疑心这房屋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倒塌在风中。

    夏油杰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以为这种听上去无比强大的存在,应该是待在深山老林里,要么是行踪不定,时刻对村民的生存造成威胁,而不是——

    “你将他们控制起来了?”夏油杰问。

    村长点头:“关起来了,之前造成的事故更加的多——但是即使关起来了,村里还是不太平,可能还是要将它们杀死。”

    村长带着夏油杰来到了房屋前,“夏油大人,就在里面。”

    村长看上去像是非常忌惮里面的东西,不敢再往前一步。

    夏油杰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再转过头时神色沉了下来,他率先放出咒灵护住身后的村民,然后缓缓推开了房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房间内一股终年无人造访的霉味。

    稀薄的月光只依稀照亮的地上几道发黑的血痕,再往里就是浓重的黑暗。

    夏油杰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铁链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住的挣扎。

    夏油杰放缓了脚步,整个人愈发警惕。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刀一般将夏油杰由上至下劈成两半,让他犹如雕塑般僵在原地。

    “你们又来干什么!”

    那是一道童声,带着惊慌、恐惧还有一种强撑着的镇定,又因为不安音调尖锐的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大步向前,又在看清眼前景象刹那猛地站定。

    浓重的黑暗中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笼,然而笼中并没有什么狰狞的怪物,有的只是两个瘦小孱弱的小女孩。

    她们实在太瘦了,双眼下凹、骨骼嶙峋,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竹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不少的伤痕。

    或许还有一些营养不良,维生素不足导致的轻微夜盲使她们黑暗中不能视物,只能惶恐又不安的贴在一起,像是两只瑟瑟发抖的小兽,面对黑暗中突然传来的脚步声猛地颤了一下,又强撑着做出刚强的样子,浑身紧绷的看向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疑心自己还在噩梦中。

    他怔怔转头,村民们沐浴在月光下,脸上的表情却是纯然的疑惑。

    “夏油大人,怎么了?”

    “她……她们是……”夏油杰转头看看身后的小女孩,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

    然而村民们的面色沉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夏油大人,就是它们。”

    这一刻,村民们脸上的质朴像是融化的颜料般剥落,转而变成了一种面具般的伪善。

    夏油杰感觉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了一团凌乱暗沉的色块,月光在某一刻亮到刺眼,照得村民们的面目模糊不清,五官融化,变成了梦中那些看不清面目的脸。

    他们像是山峦一般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聒噪的、可怖的、嘈杂的话语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砸。

    “夏油大人,它们天天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肯定是在下诅咒!”

    “是在害人啊……”

    “夏油大人,帮帮我们。”

    “都怪它们,我的庄稼……”

    “夏油大人,杀了他们!”

    最后一声是尖利的童声,还是那个小男孩,英雄一样的站在村长面前,却是叫夏油杰将手中的屠刀指向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连同骨骼在某一刻都碎成了齑粉,一种荒诞感蔓延而上,不稳的情绪导致原先放出来的那些咒灵隐隐躁动。

    浓重的黑雾大片大片蔓延开来。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却是来自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猛地转头,看见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白发的不断安慰黑发的孩子:“美美子,别怕,别怕,呜呜……它们不会吃我们的……”

    啊,咒灵。

    她们看得见咒灵,所以是——

    “她们不是怪物,是和我一样的咒……”

    夏油杰转头,试图解释,却被村长焦急的打断。

    “夏油大人,为什么不杀了她们?”

    啊。

    夏油杰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救了。

    他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些晦暗的年月,因为看得到咒灵而被人嘲讽、惧怕、避如蛇蝎的时光。

    那些被他刻意按下去的想法如尸体般浮了上来。

    横加指责的受害者。

    自作自受的富商。

    咒术师的尸体。

    还有怎么除也除不尽的咒灵。

    难吃的咒灵球。

    他曾怀抱着保护普通人的想法逼自己去承担这些压力,但是事实告诉他,他曾经信奉的不过是比蛛网还要脆弱的幻境。

    咒灵是普通人自酿的恶果。

    这些人不值得去救。

    夏油杰平静下来,眼前的村民还在不断的催促,却像是滑稽剧一般可笑又可怜。

    猴子。

    是无知、愚昧、可笑、麻木的猴子。

    夏油杰转身打开了铁笼上的锁,在身后村民的惊呼声中,温柔的将两个女孩揽入怀中,有些生疏的轻抚他们的脊背。

    “夏油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啊……”夏油杰转头,神情在月光下平静的可怕,村民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怪物,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指尖微动,如浓雾一般的咒灵便向村长缓缓围拢。

    说的真难听啊……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想。

    所以一般第一直觉是没错的,所谓上层果然都是让人厌恶的生物。

    既然这样,那就……

    咒灵立刻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嘴,村长在咒灵口下渺小的像是一团肉块。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兴的呼喊忽然打破了这儿凝固的氛围。

    “太好了!茂夫,这里有人!”

    夏油杰一愣,循声看去。

    一个金毛领着一个锅盖头国中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在山里迷路了,看见这里有灯光,所以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暂住一晚。”

    金毛走近,忽然从怀中抽出一张名片塞到村长手中:“我叫灵幻新隆,是一位灵能力者,如果有什么除灵委托的话我也可以……”

    灵幻新隆……

    等等!

    灵幻新隆!

    夏油杰猛地起身,要说哪个名字他印象最深刻,“灵幻新隆”这四个字绝对排的上号,毕竟那是五条悟曾经翻遍全日本也找不出的名字。

    但是已经被确认“查无此人”的名字,今天为什么会有人顶着这个名字出现?

    夏油杰下意识上前,“户川彻是你什么人?”

    “彻?你认识他吗?”灵幻新隆转头,“自从他前段时间关门不开店了,我就找不到可以吃饭打八折的地方了。”

    竟然真的认识……

    夏油杰原本聚起来的负面情绪因为这个插曲变得零零落落。

    灵幻新隆走近,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夏油杰身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一把将影山茂夫拽到自己身后,视线从村民挪到夏油杰再落回两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心中冷汗直冒。

    这什么?

    难道他误入了高中生勇救被拐少女的现场?!

    这些村民是人贩子?!

    “我说……别的先不管,”灵幻新隆把夏油杰也挡在身后,凑过去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人贩子?”

    “我……”夏油杰张了张嘴发现这很难解释,最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灵幻新隆一低头,正好看到夏油杰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之前还不觉得,走得近了才发现她们瘦的可怜,甚至因为寒冷在轻微的打着抖。

    灵幻新隆想了想,索性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们身上。

    “先生!”村长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声色俱厉的警告道:“你离他们远点!他们是怪物!”

    “怪物?”灵幻新隆凑近,看看夏油杰又看看菜菜子和美美子,“但这怎么看都是两个小姑娘啊?”

    村长:“他们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身边有鬼怪,还会诅咒别人。”

    “那个……”就在这时影山茂夫默默出声,他指着村长身后的咒灵小声道:“你身后确实有恶灵。”!!!

    夏油杰猛地转头。

    然而还不待他说些什么,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憎恶排斥的目光将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一起囊括了进去。

    “那个……我们是灵能力者,所以其实……”灵幻新隆微笑上前,试图协商,结果被人扔了块石头,不过石头不是冲着他的,是冲着刚刚说出“恶灵”两个字的茂夫。

    然而石头尚未触及到影山茂夫,就在影山茂夫的超能力下浮在空中。

    村民看他们的眼神更惊恐了,窃窃私语一阵大过一阵,如浪潮一般涌来。

    “会带来厄运的……”

    “诅咒,他们肯定会诅咒我们……”

    “要把他们关起来。”

    灵幻新隆听着听着额角忍不住蹦出一个十字,但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试图把现场情况稳下来,“不好意思,诸位,你们刚才说这两个小姑娘带来厄运和诅咒对吧?能问一下具体是什么厄运和诅咒吗?”

    灵幻新隆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其实我们是灵能力者,专门为了解决这个事件而来的,不信你看我给你的名片,上面写着我的事务所,正规企业,按时纳税。”

    大概是灵幻显示出的专业性让村民们稍稍放下了戒心,村民开始细数菜菜子和美美子犯下的恶事。

    村民甲:“他们诅咒村长的腿受伤!”

    灵幻一瞥村长膝盖:“这伤口看情况愈合都有六七年了,受伤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吧?”

    村民乙:“因为它们村里开始流行疫病!”

    灵幻摸摸下巴:“能问一下疫病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吗?”

    村民乙:“每年的冬春季节。”

    灵幻新隆:“那个时候是不是有外人来村子?”

    村民乙:“有外出打工的人回来探亲。”

    灵幻“呵”了一声,“刚好是流感爆发的季节,再加上有人从城里回来,流感蔓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村民丙:“那我土地越来越贫瘠是怎么回事?”

    这次灵幻新隆甚至问都不用问了,额角十字接连爆出,“你年年耕种,还不养地,土壤中的营养被吸收越来越贫瘠那不是很正常的吗?!要想挽救的话就种几次大豆啊!都当农民了连什么是轮作休耕都不知道吗?!”

    小孩丁窜上来,厉声道:“但是慧子和妈妈被这两个怪物弄伤了!”

    大概是有人撑腰胆子大了一点,菜菜子小心翼翼扯了扯灵幻新隆的衣物,指着那个小孩说:“那是因为他们先拿石头砸我们,美美子额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小孩丁呲牙,骂的比大人还难听。

    灵幻新隆没忍住撸袖子上前,眼中鬼火直冒:“你信不信我现在也能拿石头砸你啊!小鬼!”

    小孩尖叫一声往大人身后躲。

    “愚昧,迷信,无知,发生什么事情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以此来推卸责任,实则是为自己的心安理得找借口,你们是不是觉得生活的不好也要怪这两个小姑娘啊!”

    灵幻新隆小嘴叭叭,说道一般觉得不对,抬头看见村民们满含恶意的眼神,忍不住后退一步。

    “糟糕,太生气了。”

    忘了还在别人地盘。

    灵幻新隆转身,打算先溜,“茂夫,先带我们……”

    结果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夏油杰召出虹龙,带着他们飞到了半空。

    菜菜子美美子小声惊呼,身上的外套险些被吹走。

    一行人最终降落在了山脚下面。

    灵幻新隆一边打喷嚏一边打电话。

    夏油杰感觉今晚心情大起大落像是做梦一样,他低头看了看满身伤痕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又遥遥望了眼山村的方向,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帮村民。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夏油杰喃喃,由于茂夫和灵幻是户川彻的友人,他按下了心中的杀意,打算回头再去解决那帮村民。

    结果茂夫突然拍了拍他。

    夏油杰转头,影山茂夫对他摇摇头,“没关系,交给师父就好了。”

    师父?

    夏油杰疑惑。

    这个时候灵幻新隆电话打通了。

    “喂,警察局吗?我实名举报这儿有人团伙作案,虐待、囚禁女童,情节恶劣。”

    “嗯嗯,对,可能还不让人参加义务教育。”

    “嗯……地址……”灵幻新隆点开导航。

    “好的,现在过来是吧。麻烦你们了,警察叔叔。”

    挂断电话后,灵幻新隆长出一口气。

    “茂夫,不用夜宿荒山了,待会有警车来接。”

    第89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九天

    一个小时后,警车开到了山脚下。

    过了半个小时,警察成功抓捕村落中的几个话事人,并将他们塞到了警车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夏油杰捧着杯热茶坐在警察局中,看着一个长相温和的警察小姐姐在他面前坐下。

    警察小姐翻了下手中的本子,抬头:“夏油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接下来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做下笔录。”

    夏油杰还没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神情下是有点茫然的双眼:“好的。”

    警察小姐很专业,问的问题也直指要害,但就是太指要害了以至于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山村啊……”夏油杰微笑,开始编。

    恰好这时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做完笔录走了过来,非常自然的回答:“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是灵能力者吧,可能是那个村庄有什么脏东西过去除灵的。”

    夏油杰嘴角一抽,下意识将“灵能力者”等价于“咒术师”,猛地扭头。

    这是可以这么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吗?!

    “灵能力者?”警察小姐歪头,神情难辨喜怒。

    “其实……”夏油杰连忙弥补,结果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见警察小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叹:“哇!你们原来是灵能力者啊!”

    夏油杰:???

    路过的一个警探转头,“你原来会相信幽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警察小姐笑着摆摆手,随后又有些苦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怎么说……我最近晚上好像总会被鬼压床。”

    灵幻新隆眼疾手快又塞了一张名片过去。

    警察小姐接过,又转头确认道:“所以夏油君,你是去除灵的吗?”

    夏油杰谨慎回答:“……大概是的。”

    警察小姐:“能描述一下经过吗?”

    夏油杰:“……好的。”

    做完笔录天都快亮了,夏油杰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警局描述自己祓除咒灵的过程。

    由于这次的事件太过恶劣,之后会被当做典型进行专题报道,警方日后也会加大对类似现象的打击力度,甚至连破除迷信的相关教育也会在一些地区推广开来。

    当然,还有义务教育。

    严格来说菜菜子和美美子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之后会被送去一家信得过的福利院生活,但无论如何,未来她们背着书包去上学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不过就私心而言,夏油杰其实并不觉得福利院是个好去处,孩子的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更为可怕——尤其是对两个小咒术师而言——这一点他从小深有体会。

    所以……果然还是去找五条悟帮个忙比较好。

    五条家家大业大,咒术界又缺人,想必也不介意吸纳两个小咒术师。

    夏油杰坐在虹龙背上,思索片刻后,敲定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此刻太阳初升,金色的光芒自地平线喷薄而出,染红了大片的天空。

    这是一幅极其开阔的景象。

    夏油杰极目远眺,忽然对回到咒术界感到一丝厌烦,但他又不能就此逃避,毕竟——等等!

    夏油杰忽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此刻他应该已经飞到了那个村庄的上空。

    但是——

    夏油杰看着底下的景象,眼睛几乎要瞪成原来的两倍大。

    那座山呢?

    他刚爬过的那么大的一座山呢?!

    **

    “书页的力量导致了两个世界的部分重叠,但是法则不是那么好违抗的,重叠最多持续一天时间,一天之后两个世界又会缓缓分开。”

    旅馆内,五条悟和户川彻窝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史莱姆。

    由于世界重叠,小四猝不及防的在五条悟面前显出身形——这种情况编什么故事都不好使——只能和盘托出。

    “但是因为这个意外,导致世界融合的进程大大缩短,就好像有人往匀速行驶的火车后面踹了一脚,火车短暂加速,虽然之后速度又慢了下来,但是先前走的路程却变多了。”

    小四干笑几声,又看向户川彻,声音越来越小:“所以你们明白吗,现在距离世界融合大概只剩——”

    史莱姆扭曲变形成了一个词。

    “两年的时间了。”

    原本充裕的时间直接对半。

    户川彻正在喝水,闻言顿时呛了一下,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五条悟伸手过来帮他拍背顺气。

    户川彻张了张嘴,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

    户川彻说这话时谁都没看,只是微微垂下双眼,但五条悟知道这三个字是说给自己的。

    深夜,住宅区的窗户一扇扇暗下去,静谧的夜晚只剩下了车辆驶过的轰鸣声。

    再过一段时间,连轰鸣声也没了。

    此刻已经到了万籁俱寂的地步,似乎连星星都在休息,夜幕黑的像是一片晕染开的浓墨。

    但是户川彻的房间内亮着一盏灯。

    户川彻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一整面墙都被他用作白板,写满了这段时间内咒术界发生的大小事。

    分化咒术上层这件事还是卓有成效的,拉拢现有的有生力量也在努力,按照目前这个势头,假以时日,必定能推翻现有咒术上层,甚至不会对咒术界的力量造成过大的损耗。

    但是当时间减少后,这个计划的进度显然就有点过于慢了。

    户川彻今天晚上没怎么吃饭,但也没感觉到饿,视线从白板的这头滑到白板的另一头,思索着计划的改进空间。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因为室内过于安静,显得指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户川彻久违的感到一丝倦意,笔尖在白板上划过一道扭曲的痕迹,又被他潦草的擦掉。

    事实上,对于户川彻这种狙击手而言,一个晚上不睡算不了什么,只是过去三天太过紧绷,以至于突然放松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

    户川彻并不想睡,总想着要在今天晚上把另一版计划想出来,但他毕竟还没脱离人类的范畴,当大脑发出警告,身体便不自觉的遵守命令。

    户川彻有些困倦的闭上眼,意识像是清晨的云雾一般逐渐远去,却又忽然觉得背后一软,好像整个人陷入了云朵中。

    户川彻有些迷糊的睁眼,余光瞥见似乎有什么要离开,下意识伸手,便抓住了五条悟即将收回去的手。

    五条悟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户川彻醒了,看见了床边有些僵硬的站着的五条悟。

    “你把我放床上了?”

    五条悟蹲下坐在地上,抬眸看向户川彻,小声抱怨:“哪有人大半夜坐椅子上睡的,回头有人说我们五条家待客不周。”

    五条悟又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户川彻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抱歉。”

    五条悟一愣,不说话了,片刻后他绷紧了一张面皮,“为什么要道歉?两个世界融合这种事多玩几个类似题材的游戏就能对此接受良好了,再说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说,毕竟咒灵这种东西——”

    五条悟撇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它。”

    “但是你生气了。”户川彻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垂眸看着他。

    五条悟歪头:“我没有。”

    户川彻叹气,开始细数五条悟今天的反常之举,“你今天话明显变少了,也不在我身边转悠了,写报告的时候甚至不骂那些老橘子了。”

    五条悟呐呐张了张嘴,猫眼睁的溜圆,“你观察的……好仔细。”

    户川彻:“因为你平时存在感太强了,突然安静下来就发现了。”

    五条悟勉强承认,“只有一点。”

    户川彻又想道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五条悟打断,“不是因为这个。”

    平时两人在客厅里,户川彻坐沙发上,五条悟就坐在地板上,现在户川彻躺床上,五条悟就靠在床边,总是这么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一副安心又信赖的样子。

    但是此刻明明是相同的角度,当五条悟收敛了嬉笑的神情,便显出几分认真和严肃。

    户川彻难得有些无措,他甚至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

    昏黄的灯光中,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盛了两弯泉水,定定的落在五条悟的脸上,像是在等一个答案,或者一个宣判。

    五条悟忽然就想亲亲他的鼻尖。

    觉得户川彻这个样子简直可怜又可爱。

    事实上,正如户川彻一直在留意五条悟一样,五条悟同样在留心户川彻。

    自从得知时间减少后,户川彻一直处于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

    当然这种情况就像考试,试卷写到一半结果得知考试时间突然减半,因此而觉得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户川彻太紧绷了,像是把一座山都压在身上。

    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的——

    五条悟有些埋怨似的点了点他的手背,“因为你食言了,你让我放心。”

    户川彻有些茫然,“这不对吗?”

    五条悟就抓过他的手去用劲儿捏他的指尖,“十七岁的时候干二十八岁干的事,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做十七岁时要做的事。”

    五条悟瞥了眼户川彻,缓缓的,偷偷的和户川彻五指相扣,因为这种暧昧性的仪式感红了脸,轻咳一声,“我们是盟友,你不需要让我放心,你应该大半夜拽着我一起挑灯夜战想办法,而不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去睡觉。”

    “户川彻,”五条悟正色,一字一顿道:“你完全没必要全身心的、献祭一般将所有的都扛在身上。”

    事实上,自他认识户川彻起,户川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保护者的姿态。

    在户川彻心中成年与未成年界限分明,或许平时他和五条悟还会分担些什么,但是一旦情况紧迫,他又会下意识的挡在他们面前。

    具体表现,就是这次时间减半后,他想也不想的就把一切责任扛过去了。

    如果五条悟不指出来,大概过段时间就会收到户川彻的第二版计划,他只要负责执行就好了。

    这种不用动脑的情况大概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会乐见其成,但是很不巧五条悟十七快十八了,这个年龄段自我意识萌发迫切的想成为大人。

    所以实际上五条悟一晚没睡,没等来户川彻,就自己跑过去找他了。

    但是户川彻对自己的这种保护欲并没有什么概念,他等到了五条悟的解释,微微一怔,又轻轻笑了,“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

    五条悟:“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心看见他破碎吗?”

    户川彻:“对啊。”

    五条悟:“甚至为他献上生命也没关系吗?”

    “我不会死,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户川彻顿了顿,随后有些坦然的笑了笑,“我觉得是没关系的。”

    五条悟:“如果你的死也没能阻止世界的毁灭呢?”

    户川彻轻轻“啊”了一声,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悲伤。

    “我知道了。”五条悟俯身去亲吻户川彻的指节。

    他曾将《新世界》完整的看过一遍,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对户川彻的来历有所猜测的五条悟近乎明白户川彻身上的所有异常。

    如果他猜的不错,户川彻甚至对亲密关系也是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的。

    户川彻被五条悟抓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五条悟看过去。

    户川彻抿唇,他觉得有些尴尬,还觉得有哪里不对,“有点痒。”

    五条悟叹气,“彻,杰已经说我够没有边界感了,正常人不会做的举动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遇到我做这种事的时候,一般人也都会把手抽回去。”

    五条悟看了户川彻一眼,忽然道:“户川彻,我喜欢你。”

    第90章 第一章 死遁第二十天

    像一颗玻璃珠滚落到地上。

    或许是因为深夜静谧,使得玻璃珠咕噜噜滚动的声音太过明显,就像是在户川彻心中敲了一曲协奏曲。

    但这终究只是一颗玻璃珠。

    所以户川彻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温和的笑了,“我知道,你之前不是在松生夫人的旅馆说过吗?我也喜欢……”

    “不是这个喜欢。”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像是夜色下的大海,泛着粼粼波光,深邃又浩渺,然而身侧的那盏灯却像是两点火星落入他眼中,于是海面便燃起了两簇火,明亮又灼人的映照着户川彻的面容。

    “是爱情。”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户川彻眼睛微微睁大。

    ——那颗玻璃珠被五条悟捡起来喂到他口中,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来,户川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一颗糖。

    但是太甜了。

    巨大的甜意自味蕾蔓延而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海面上的那两簇火光跃动着忽然带来了逼人的热意。

    户川彻不嗜甜,因此先于喜悦或者羞恼而来的,反倒是一种巨大的陌生感。

    就像是常年生活在赤道的人见到了一片雪花,沙漠中的原住民忽然捡到了一簇水仙——都是美好的东西,但是因为陌生反倒先诞生了一丝想要逃离的警惕。

    户川彻下意识抽手,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抓住。

    那两簇火焰忽然到了一种燎原大火的地步,像是要从五条悟眼底一路烧到户川彻眼底。

    户川彻久违的感到了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却因为逃无可逃,只能皱着眉喃喃:“我不知道……”

    爱情、友情、亲情……

    种种情感表现形式各不相同,相互交织又泾渭分明。

    户川彻前二十三年情感土地一片荒芜,严厉的等级制度下有的只是一些被严格规划好的举动,后七年通过模仿、学习他人对情感的态度,和许多人建立了友情的链接,终于勉强在这片土地上勾勒出了友情的轮廓。

    但是爱情?

    从未有过。

    他见过别人的爱情。

    小说中、影视内或是现实里。

    或激烈,或平淡,或遗憾。

    爱情是文学作品的最重要母题之一,全世界描述爱情的作品数不胜数,爱情的形式也多如星子。

    而作为一种基于好感而诞生的感情,爱情有时候又会和友情混淆,达到一种辨识不清的地步。

    太复杂了。

    户川彻时常感到迷茫,目睹那些爱情就像是在旁观一出戏剧,因为不如友情那般常见,时间久了就生不出探究的心思,以至于五条悟此刻的告白对户川彻来说像是天边坠落的一颗陨石。

    户川彻的情感、思维、理智此刻都出于一种前所未有的震荡之中。

    于是他忍不住去回忆自己的父母——那是他距离爱情最近的时候。

    但是七岁前的记忆太过久远,现在抓起那些零星的回忆,户川彻发现他父母之间表现的还没有他和五条悟亲昵。

    只一点——即便那两人不发一言,当他们互相对视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氛围流淌开去。

    但是他和五条悟之间是这样的吗?

    此时没有第三者。

    户川彻不知道。

    他此刻看着五条悟,也只能说不知道。

    五条悟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此刻的户川彻像是一只突然看到镜子的猫,因为受惊了浑身炸毛叫嚣着离开。

    但是实不相瞒,刚才的那几句话已经花光了五条悟所有的力气,原本积蓄的勇气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缓缓瘪下去。

    此刻要五条悟解释何为爱情,简直就是要他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剖出来给户川彻看。

    但是谁让他喜欢的人在爱情上是个笨蛋。

    “爱情就是……”

    五条悟牵过户川彻的另一只手,整个人鸵鸟似的埋在床沿的被褥里,只一双眼睛看着户川彻,脸颊贴在户川彻的手背上,滚烫。

    “我想和你一起打游戏。”

    “我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遇见好玩的事情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就是你。”

    “如果我能活到九十岁,那么我想要剩下的七十三年里都有你。”

    “如果能一直一直活下去,我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五条悟简直是把心都捧出来给他看了。

    一颗滚烫的、热烈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心房内奔流的血液好像都在说——我喜欢你。

    户川彻感觉自己被烫到了。

    五条悟眼中的火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心脏中泵出的血液也淌到了他的皮肤上。

    血液与火焰分不清,转化为了一种更加灼人的热意,让他的手轻微的颤抖起来。

    “但是……”户川彻的声音难得有些发颤,又有些茫然的看向五条悟:“你所说的一些放到友情上也可以成立。”

    五条悟直接将整张脸埋入了户川彻的手中,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但是我想亲你。”

    户川彻抿唇:“实际上,在一些国家,友人间也会有贴面礼——那是一个近似于亲吻的举动。”比如意大利。

    下一秒户川彻发出一声轻呼。

    因为五条悟咬了他一口,又叼着他手背上的一块皮肤轻轻磨牙,声音有些恶狠狠的,听上去有些委屈,“但是只有你在和别人亲近一点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嫉妒。”

    “嫉妒啊……”户川彻垂下双眼,“实际上在友情中……”

    他只说了几个字,但是五条悟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贴着户川彻手背的脸颊温度明显升高,嘴唇一颤一颤的像是要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啊……”户川彻恍然,双手托起五条悟的脸,“你想和我做/爱是吗?”

    五条悟轻轻吸了一口气,猫眼蓦的睁大。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爱和性是可以分开的,”户川彻轻声道,像是自己提出问题又紧跟着反驳自己,在这种不断的建立与推翻中探寻出一条可以囊括各种爱情形式的通用解释,“繁殖于动物而言是本能,但你不能说两只□□的蜻蜓之间会产生爱意。”

    “实际上,所谓心动也可能是某一刻的错觉,可以是吊桥效应,也可以是斯德哥尔摩所描述的病态依赖。”

    户川彻有些混乱,但还是轻揉五条悟的头发,“抱歉,我搞不清楚这个,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想清楚,总之不要混淆心中的情感,去盲目的下一个结论。”

    “笨蛋。”五条悟盯着他说。

    户川彻点头,“我是。”

    五条悟去亲他指尖,户川彻本来任由他亲,忽然想到五条悟之前说的话,一刹那想要收手,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抓住,五条悟改亲为咬,声音有些含糊,“教都教不会。”

    “那怎么办?”户川彻无奈,被五条悟轻咬的指尖一直在无措的动着,但也没敢用力抽出,“友情可以有很多段,可以慢慢学,但是爱情一般来说一生只有一次。”

    五条悟忽然高兴起来,“一生只有一次吗?”

    户川彻:“我父母是这个样子的。”

    五条悟抬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那还是我来教你好了。”

    五条悟顿了顿,又轻声问:“那如果以上的所有都加起来呢?”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细数:“想一直见你,会嫉妒,想跟你分享各种各样的心情,想亲你,还有——”五条悟舌尖顶了下上牙膛,“想和你做些更过分的事。”

    “——以及在说以上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一直跳的飞快。”

    “所以,”户川彻顿了顿,看着床头昏黄的灯,视线又转到五条悟脸上,忽然说:“要亲吗?”

    五条悟一愣,“什么?”

    户川彻:“试验一下,看看我的心跳会不会加速,现在应该不会有吊桥效应。”

    “啊,随堂测验啊……”五条悟有点呆,他看着户川彻,忽然微微抿紧了唇,又半垂着眼睛缓缓凑了上去,扑扇的睫毛像是振翅的蝶翼。

    户川彻半坐起身,垂眸看着他,有些果决的低头凑近。

    两片嘴唇贴在一起。

    户川彻沉默片刻,忽然轻轻舔了一下,“张口。”

    “啊!”五条悟才发现自己嘴唇抿太紧了,松开牙齿,立刻感受到一片柔软。

    五条悟的嘴唇很软,眼角余光中雪白的发丝像是蓬松的棉花糖,连带着唇齿间似乎也有股若有似无的甜意。

    但是对户川彻来说,这不过是简单的皮肉贴皮肉。

    “怎么样,有感觉吗?”五条悟含糊的问道,又悄悄伸出舌尖,不得章法的去舔户川彻唇瓣。

    户川彻垂眸细细感受一番,还未开口,一只手便安抚性的抚上了五条悟的后脖颈,轻轻捏了捏。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眼中带着深深的歉意,“抱歉,好像没有。”

    “五条悟,我应该不喜欢你。”

    “那怎么办?”五条悟泄气般说道,整个人埋进了户川彻的怀里,两只手紧紧的将户川彻环抱住。

    他头靠在户川彻肩膀上,抓住户川彻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声音轻的也不知在说给谁听,似抱怨,似控诉,黏黏糊糊的又好像在撒娇。

    “户川彻,我刚刚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户川彻轻拍五条悟背脊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垂眸去看自己的心口。

    就在刚刚,他的心脏忽然快了一拍,就像是始终开在平路上的车忽然冲上了一个斜坡。

    户川彻捧起五条悟的脸,仔细端详。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又看了眼户川彻的嘴唇,小声说:“户川彻,我还想亲。”

    户川彻没说话,垂眸看了五条悟片刻,摇头。

    “没什么。”

    “就是在刚刚,我忽然觉得你很可爱。”